第四十九章
梁和灧從來不喜歡在人前出什麼風頭, 她被奉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旦招人注意,那一定是要被捉弄欺負的前奏。
而且她也不是每次都能有躲過類似事情的好運。
因此被李臻緋注視的時候, 她第一反應是裝不認識,但沒來得及, 梁韶光的目光緊隨其後, 冷冷一笑:「怪道灧灧沒帶崔諶來。」
她緩緩開口,意味深長:「原來你喜歡這一類的么?怎麼也不跟小姑姑講,還把人送去修食肆, 我說呢……」
梁韶光微笑, 手搭在膝頭, 微微傾身, 目光慢條斯理地在李臻緋和梁和灧之間遊走:「我瞧灧灧你和李小郎君, 似乎認識許多年了?看著不像是新近認識的樣子。」
她話里的意思不必細揣摩, 梁和灧也聽得出她在引著人往她和李臻緋關係不清不白的方向走, 尤其再涉及一點她與裴行闕成婚期間, 她就已經和李臻緋搭上線的事情, 兩三句話,捏成一點曖昧傳聞, 是時下人最愛聽得纏綿悱惻的故事。
梁和灧微微皺起眉,看一眼李臻緋,又看向裴行闕。
李臻緋睜著一雙黑白分明極靈動的眼, 直勾勾盯著她, 視線追著她身影走,不肯挪開, 裴行闕自始至終都只沉默著飲水,神情寡淡, 不置一詞,不曾抬眼。
彷彿他不太在意這事情。
畢竟這事情若認下,那大約就更證實了關於他的一些胡亂傳言,實在是很大一樁談資。而且若只是緋聞軼事倒還好,但他到底是皇子,子嗣關乎國本,不太好不重視珍惜,這事情被這麼坐實了,只怕他回國後的路要更艱難些。
李臻緋露著滿口雪白的牙:「賽事還沒完呢,再說了,我也不曉得一別多日,姐姐樂不樂意我挨著她坐?」
梁和灧垂著眼,一時間只覺得極其艱難,心裡更想把這個不知道怎麼抽了瘋的李臻緋拎過來捶一頓,看他發什麼瘋好好兒地怎麼忽然看過來,叫人覺得他們認識。
儘管身旁人議論紛紛、悄聲打量。
她心裡揣摩著說辭,但梁韶光此刻對她很地方,時刻擔心會從她這裡吃到虧,因此不等她開口呢,先道:「既如此,李小郎君,你過去,給你的好姐姐斟酒陪宴去吧——」
滿屋人目光都注視著梁和灧,她抬頭,看向裴行闕,他依舊低頭,飲茶,慢條斯理地,面色稀鬆平常,眼神也不曾輕易抬一下。
而李臻緋站在她視線另一邊,不必回頭她就覺察得到他熾熱視線。
她和李臻緋認識許多年,對他也算知根知底,除了這一次意料之外,其餘時候,這人也沒對她不利過,且遠離京城這些亂七八糟的圈子,日後來往交際也簡單,於她而言,雖然不符合她期望,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且,梁和灧上下打量了打量李臻緋。
他生得自然不如裴行闕,但在場人,雖都看得出用心裝點穿戴了,卻都沒裴行闕病容里懶怠梳頭,家常舊衣的閑適儀態看來顯得清俊。
差之遠矣。
不過刨去裴行闕這個比較對象,李臻緋的長相就很夠看了,拿在眾人這邊,也很拿得出手,與她標準也算相契合。
略一緩,梁和灧抬手:「過來罷。」
「你瞧,灧灧怎麼會不要你過去呢?至於那比賽——」
梁韶光微笑:「我怕你心已經不在那上頭了,你既已拿到彩頭,餘下的機遇賞賜,留給下頭那些人吧——找人去填補上他位置。」
李臻緋遂願,歡天喜地答應下來,拎著酒壺,跪坐梁和灧身邊,為她斟滿一盞酒。
梁和灧臉上神態溫柔和煦,她頭撐桌上,身子懶懶側向一邊,微微偏頭,看著下頭熱火朝天的馬球賽,視線偶爾移向一邊的李臻緋,她淡淡開口,彷彿與他在呢喃低語,講出的話卻咬牙切齒:「你要死?叫我做什麼?」
李臻緋也低頭跟她咬耳朵:「你適才走神了是不是?沒聽見你小姑叫我做什麼?她要我給她做面首呢!姐姐,你怎麼忍心?」
「我怎麼不忍心?」
梁和灧眉頭擰起一下,很快鬆開。她眼看著下頭氣氛變淡許多的馬球賽,卻能很清楚地感覺到,有多少人正在看她。這馬球最精彩、最受期待的一節已經過去,她如今和李臻緋坐在這裡,是更惹眼的存在,實在搶去了下面許多風頭。
梁和灧心裡鬱卒,勉強撐起身子:「什麼時候回來的?」
「姐姐這是擔心我還是在關心我?」
「我是在擔心且關心我的貨。」
梁和灧抬抬眼,聲氣淡淡,慢慢開口。
實在,很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