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舊事重提

正文卷

薄雪本來想去鍾芳家,但是想了想,還是拿著鑰匙去了與舒桐住的房子。舒桐沒有回家,因為舒女士心臟病突發住院了。

薄雪一個人在家,在被窩裡痛哭。

之前的憤怒和堅強已經沒有了,只剩下恐懼和心痛。她是哆嗦著回去的,她竟然打了一個長輩,而且是舒桐的媽,這大概是她這輩子干過的最大膽的一件事了,可是她不後悔,一巴掌是為了自己,一巴掌是為了左小影。

她痛哭著說:「小影姐,他們真的太壞了,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怎麼可以……」

當時追加舒女士一巴掌,是因為她想替左小影還當年的那一巴掌。當年左小影被打後沒有還手。薄雪聽說了後就怪左小影傻,被別人扇了耳光,為什麼不一巴掌還回去呢?

左小影只是嘆氣。

三天後,舒桐回來了。他看起來十分疲倦。

薄雪拿起早已收拾好的東西,把鑰匙交給他說:「我走了,這是鑰匙。」說著望了下他的腿說,「好好照顧自己,別總喝酒了。」說完就往門外走去。

舒桐突然奪步上前,將她狠狠地擁入了懷裡,什麼也沒說,只是將頭埋在她的脖子里。薄雪困惑了,想動卻動不了。過了許久,舒桐放開她,望著她的眼睛懇求說:「不要走……我都知道了。」

他輕輕摟著她說:「我知道了十幾年前小影身上發生的事,她們都告訴我了。」

說完,舒桐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薄雪也只好坐下來看著他。他十分疲倦地說:「小影人太要強,性格太烈,從來沒有告訴我當年發生過這樣的事。」

薄雪心想:小影姐沒告訴你的事多著呢,只是你這個大孝子一直被蒙在鼓裡。

舒桐說:「我母親羞辱你是她不對,打你更不對,可她畢竟是老人,今年六十多歲了。」

薄雪想了想,低著頭說:「對不起。你說得對,我不該動手打一個老人。」

這幾天薄雪也想明白了,舒女士固然可惡,可她畢竟是舒桐的媽媽,而且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打人本身就是不對的,何況對方還是個老人。

薄雪接著說:「你媽媽無非是想讓別人臣服她,在她面前低頭。我去給她道歉,讓她羞辱我一頓出出氣。」

舒桐無力地說:「你倒挺了解我媽,就怕到時候沒這麼簡單。」

薄雪說:「那怎麼辦?」

舒桐說:「唉,我管不了她,但是我不會再讓她打你了。我不會讓當年的事再一次發生。」

薄雪苦笑著說:「如果你當初這麼有原則,你和小影姐就不會……」

舒桐伸手摟住了她,急急地說:「我知道我錯了,小影走後,我一直在反省。我以後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了,你相信我!」

薄雪輕輕推開他,說:「我信不信你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要走了,以後跟你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舒桐緊緊捏住她的肩膀說:「你答應要照顧我的!」

薄雪說:「我還有半個月就要開學了,你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我的照顧了。」

舒桐說:「需要,怎麼不需要?我現在身心俱疲,這麼多事要處理,腿腳也沒有好,需要你在家裡照顧我。」說完他眼巴巴地望著薄雪。薄雪哪裡敢看他的眼睛,生怕一看就拒絕不了他。

看著這招兒不行,舒桐突然歪在沙發上大叫起來:「哎呀,我腿疼,不會是傷口裂了吧!怎麼這麼疼啊,不行了,我要昏倒了!」說著就勢往薄雪懷裡一歪,就再也沒有了動靜。

薄雪又好氣又好笑地推他,他就是不起來,壓著她不讓她走。

薄雪說:「好啦,別鬧了。你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我真的要走了。」

舒桐這才睜開眼睛幽幽地說:「你不守信用。」

薄雪說:「我怎麼不守信用了?」

舒桐說:「你答應給我當小保姆的,現在你竟然反悔!」

薄雪無語,她的確答應過,可是她沒有想到後來會發生這麼多事啊!

薄雪盯著舒桐說:「小影姐說你是個很老實的人,木訥嘴笨,可是你現在都會耍賴皮了,你是不是被胡不說附體了?」

舒桐呵呵直笑,望著薄雪說:「那都是因為你啊!」

薄雪不明白,舒桐心裡卻很清楚,他的性格變得活潑的確是因為薄雪的緣故。

婚姻不順,左小影離去,堆積的負面情緒像一座山一樣壓在他的身上。左小影去世後,他更是像行屍走肉一樣活著。很多次,他都想死了算了,可是看著年邁的父母又實在不忍心讓他們老無所依,誰叫自己是他們的獨子呢?

很多人都不懂,這個世界上比死更痛苦的事是生不如死。舒桐一天一天沒有目的、沒有知覺地活著,像一具屍體一樣,站在陽光下,心卻已經死亡腐爛,並且埋葬。而薄雪,就像一束燦爛的陽光照進了他那漆黑腐朽的心裡,像鮮活的空氣一樣給他帶來了生機,培育出小小的希望。

最終薄雪還是留了下來,她是個守信用的人。

待舒女士身體恢復了些,舒桐帶著薄雪來到了醫院。

為了顯示對舒女士的好,林若然和雷燕都搶著獻殷勤,還爭風吃醋起了不少摩擦,兩人勢同水火。

舒女士本來在喝粥,看見舒桐帶薄雪進來了,瞟了一眼,立馬抖擻起精神端起架子,裝作淡定的樣子喝著粥,像沒有看見他們一樣。舒桐叫了聲媽,然後說:「雪兒知道錯了,來給您賠禮道歉來了。」

舒女士沒有吭聲,站在一邊的林若然冷哼了一聲。

舒桐皺了皺眉頭說:「林助理,你不需要回公司工作嗎?公司說你已經一周沒去上班了。」

林若然結結巴巴地說:「我在這裡照顧舒阿姨。」

舒桐說:「我媽有傭人,不用你照顧。你是我的助理,不是我家的保姆,你分得清自己的本職工作嗎?」

林若然委屈得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雷燕在一邊陰陽怪氣地說:「是啊,你一個總裁助理,又不是舒家的保姆,幹嗎成天死纏爛打待在醫院?」舒桐早看不慣雷燕,也絲毫不客氣地說:「雷小姐,你也一樣,不用在這兒守著了。我想您應該很忙,還是忙您自己的事去吧。」

雷燕被舒桐嗆了一番,委屈得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雖然舒桐平時見了她沒有什麼笑臉,但至少是客客氣氣的,今天竟然這種態度。

舒女士示意雷燕和林若然先回去。

她們倆都出去後,舒女士看著舒桐和薄雪,冷笑著說:「你們是來道歉的嗎,是來氣我的吧?」

舒桐無奈地拖長聲音說:「媽——」

薄雪說:「阿姨,我的確是來給您道歉的,我是真心的。那天回去後我想了很久,不管怎麼樣,對您動手是我不對。」

舒女士冷哼了一聲,昂起頭說:「你這種野丫頭沒有家教,做什麼事都不奇怪。」

舒桐剛想吭聲,薄雪拉住他說:「阿姨,我不是野丫頭,我說不該打您僅僅是因為您是老人。」

舒女士從來不認為自己老,聽薄雪這樣說,氣急敗壞地說:「你才老呢!」

薄雪哭笑不得,舒桐也哭笑不得。

舒女士意識到自己失態了,紅了紅臉,然後惱羞成怒地說:「你們滾,都給我滾!小桐,你如果要養著這個野丫頭,就不要再認我這個媽了。」

薄雪搖搖頭,又笑著來了句:「阿姨,您這句話,當年也和左小影說過。」這話也太搞笑了,十多年了舒女士還是一點沒變。據說當年她為了趕走左小影,不止一次地跟舒桐鬧過,讓他在親媽和愛人之間做個選擇。

一說這句話,舒女士和舒桐和愣在了那裡,沉默不語。沒一會兒舒女士叫起來:「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知道那個女人的事?」

這是從那天到現在一直困惑了她很久的問題。

左小影死了之後,「左小影」這個名字一直是他們舒家的禁忌。舒桐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再回家,而且常常一個人發獃,甚至還有過輕生的念頭。

她討厭左小影,從見第一面開始,就對這個女人看不順眼。從這個女人出現在兒子身邊後,兒子就魔怔了,開始處處與自己作對。左小影活著的時候就很討人嫌,死了還不放過他們。原來舒桐不會當面頂撞她,但是這十來年常常頂撞她,不再讓她管他的事。

現在突然冒出個小姑娘,竟然知道那麼多過去的事,還提了出來,這讓她如何不惱火?

薄雪剛想開口,舒桐就示意她不要作聲,由他來說。

舒桐說:「媽,我也不想瞞您,畢竟將來我和雪兒要在一起生活很久。雪兒是小影生前資助的山區的孩子,我想代替小影好好照顧她。」

舒女士問:「那她怎麼知道這麼多左小影的事?」

舒桐說:「小影很喜歡她,生前提過一些吧。」

舒女士說:「我知道那女人死後,你幫這個女人資助了一些孩子,我不反對,這點錢我們出得起。但是我認為你完全沒有必要把她養在家裡,給點錢打發了就行了。」

薄雪無語了。

舒桐無奈地說:「媽,我想幫小影完成她生前的心愿。」

舒女士說:「哼,她的心愿?她的心愿是想成為我家的媳婦,你的太太,想爬上枝頭變鳳凰!」

薄雪聞言強忍著怒意道:「她的心愿從來不是嫁入豪門,她做的那些事情也僅僅是想幫助那些孩子而已。」

舒女士一臉不屑地嗤笑一聲。

舒桐無奈地說:「媽,小影生前就是因為家裡太貧困沒有上得起大學,所以她一直想幫助那些和她有同樣遭遇的孩子,不是每個人都像您想得這樣齷齪的……」

他還沒說完,舒女士就開始抓狂:「齷齪?你竟然說我齷齪?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舒女士氣急,自己操勞了一輩子,就是為了舒桐和他爹能夠平步青雲,他不光不感激還處處和她作對,現在竟然說她齷齪!

看著舒女士抓狂的樣子,薄雪暗叫不好,連忙說:「阿姨,舒桐不是這個意思,他……」

薄雪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舒女士的罵聲就戛然而止,因為太激動,她又昏死了過去,嚇得舒桐連忙去叫醫生。

折騰了大半天,舒桐和薄雪被醫生趕了出來,說是病人需要靜養,讓他們不要再氣病人了。

出了醫院,天空灰濛濛的,霧霾讓人心情十分糟糕。

薄雪嘆了口氣說:「小影姐說你是個對母親百依百順的人,怎麼現在我看你光和她作對?」

舒桐失笑:「你小影姐說我愚孝。是的,我曾經覺得孝順就是百依百順,哪怕我媽很過分,我也覺得應該維護她,就是因為這樣,我把小影趕了出去……」

如果當初沒有趕小影出門,她就不會遇上那樣的事,不會那麼早死,想到這裡,舒桐的心又像被鈍物狠狠地撞擊了一下,疼得厲害。

薄雪的心也一陣鈍痛。但是她很快調整了情緒。

舒桐接著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原來我對她唯唯諾諾、唯命是從的時候,她很強硬,但是現在反而讓步了,特別是在小影去世後的這一年,我心情不好,有時候故意氣她,說話也不夠尊敬她,她反而處處忍著我。」

薄雪笑著說:「大家都說,男人會找跟自己媽媽相似的女人當老婆,你是不是看上小影姐姐的強勢才和她一起的呢?」

舒桐笑了:「你小小年紀,懂得倒是挺多。」

薄雪也笑了。

倆人回去後卻是相顧無言——本來他們是準備去給舒女士道歉的,結果卻把她氣得病更重了,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薄雪突然覺得有點愧疚,感覺是她和舒桐站在一起「欺負」舒女士。看著舒桐成天為母親的病擔憂的樣子,薄雪決定做些什麼。

薄雪知道舒女士出身名門,對衣食住行都十分地挑剔講究,便精心挑選了一盆蝴蝶蘭去探望她。

去之前,她在病房門外給舒女士打了個電話說:「阿姨,我在你病房門外,想來看看您,您看方便嗎?如果您不想看到我也不要生氣,我把花放在門外。」

舒女士十分虛弱,但是語氣卻還是那麼強硬:「你想進來就進來,放心,我死不了,你想氣死我,沒門兒!」

薄雪簡直想把花直接砸她的頭上轉身就走!

可也就是想想而已,她哪裡敢真的砸上去?只好無奈地抱著花進來了。

她精心挑選的花,紫色和玫紅色的花瓣交錯著,在綠葉的襯托下,顯得格外賞心悅目。這種雙色的花市面上不常見,薄雪也是頭一次見,價格貴一倍,但是她還是買了來,相信舒女士也沒見過。

果然,看見這樣的稀物兒,舒女士格外地多看了幾眼,臉色也緩和了,但還是故意擺出一臉惱火的樣子:「你果然和那個左小影一樣,花起別人的錢來不心疼。你以為我兒子的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自己不掙錢,花別人錢還那麼大方……」

薄雪有點無語,想發火,想反駁,但還是忍住了。她說:「阿姨,您說得是,我不該這麼大手大腳,但是聽說您特別喜歡蝴蝶蘭,所以我忍不住買了來,希望您喜歡。」

薄雪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舒女士想發飆卻不知道找什麼由頭,只好冷哼一聲。

薄雪接著道:「舒阿姨您出身名門,只怕是俗氣的東西入不了您的法眼,但這盆蝴蝶蘭跟您的氣質可配了。那個什麼來著?天生麗質,絕代芳華,呀,您看我讀書少,不知道怎麼形容了,反正就是又漂亮又貴氣……」

舒女士是個很喜歡被人捧著的人,聽了這小丫頭的話受用多了,臉色也緩和多了。但她一想,架子是要擺的,便板著臉問:「你來醫院做什麼,是不是想趁我兒子不在想來氣死我,給那個女人報仇?」

薄雪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說。

於是她問:「為什麼要報仇?」

舒女士的臉紅了:「你少裝蒜!全世界都認為是我害得小桐和那個女人分開才導致她死的,連小桐也這樣怪我,這一年來的把我當仇人,你不是來為她報仇的嗎?」

薄雪皺了皺眉頭說:「您認為現在舒桐變得會頂撞你了就因為這個?」

也許是她的口氣太嚴肅,舒女士不由得愣住了,盯住她。她嘆了口氣說:「阿姨,你要我說真話嗎?」

舒女士哼了一聲:「你也敢在我面前耍滑頭說假話嗎?」

薄雪嘆了口氣:「要說不恨你,那是假的。您、姜琪、還有林若然,我一見你們,一想到你們曾經對小影姐做過的事,就想跟你們拼了,為小影姐討個公道。可是我自小跟著小影姐,她教會了我很多,唯獨沒有教我恨和報復。每每她和我說起她的過往,也只是怪你兒子不懂得珍惜,不會處理問題,所以誤會才越來越深。她也常常檢討自己,走到離婚那一步不是舒桐一個人造成的。她真的教了我很多東西,教的最多的就是愛。」

「愛?」舒女士愣了一下,眼眶有些紅了。

薄雪的眼眶也紅了,她說:「是的,愛。這些年,她想你的兒子,念念不忘,做夢都想著能再回到他身邊……」

舒女士趕緊昂起頭,不讓眼淚流下來,咬緊牙關,強硬地說:「哼,你少來這一套!你就是想替那個女人報仇,所以你才費盡心機住進我兒子家裡。」

薄雪開始對老太太還有點同情,想安慰她,這下完全無語了,這人的思想怎麼就這麼……

舒女士還病著,說不了多久就開始喘氣,上氣不接上氣的,薄雪生怕她一口氣接不上就這樣背過氣兒去。趕緊拍她的背給她順氣兒,安慰道:「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不提了。您好好養身體,早點康復。」

舒女士說:「別告訴我你今天專程來就是來跟我說這個。」

薄雪看著她猜疑的眼神,坦蕩無畏地說:「阿姨,小影姐已經去世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大家要往前看,好好過將來的生活。她不怪你,也不怪舒桐,不怪任何人,她希望你好,也希望舒桐好,所以我們大家都要好好的,這樣她在天之靈也會欣慰。我知道我的出現打攪了你們的平靜生活,我也知道我這個山村的孩子不配生活在你們這種家庭。我跟舒桐一起生活是因為他出車禍撞傷了腿,我要照顧他而已,等他好了,我會離開的。」

舒女士不相信地說:「怪不得你能讓他認你當妹妹,果然有點本事,小小年紀這麼深的心機!我絕不會讓你留在小桐身邊!」

薄雪覺得無力和挫敗。

正在她想著要怎麼緩和的時候,突然傳來敲門聲:「阿姨,可以進來嗎?」

是姜琪!

舒女士聽見姜琪的聲音皺了下眉頭,不知道這個原來關係很差,從來都不來往的前兒媳婦來做什麼,但是礙於風度還是應了聲:「進來!」

姜琪進來後很有禮貌地對前婆婆笑了笑,發現薄雪坐在床前,愣了一下。薄雪不想跟她待在一個空間,便跟舒女士說:「阿姨,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姜琪嗤笑了一聲:「你管她叫什麼?阿姨?你不是應該叫媽媽嗎?」

薄雪傻掉。

舒女士這才也想起來,薄雪一直管她叫「阿姨」,直呼舒桐的名字,不由得也皺起了眉頭,說了句:「山裡孩子,真沒有教養。」

薄雪無奈地說:「阿姨,我是這樣想的,您是名門之後,怎麼會有我這種平凡的女兒?您的女兒應該是千金小姐才是!」

舒女士這才舒心了,面色好看多了:「這當然,你要敢叫我媽媽我打死你!」

薄雪忍不住笑了。

舒女士惱羞成怒:「笑什麼笑?沒教養的東西,還不趕緊叫姐姐?」

姜琪一邊將水果放在桌上一邊說:「算啦,我可不指望她叫我姐姐。那天小桐讓我幫她補習功課她都不叫我的,還把我當仇人……」

薄雪聽她越說越不像話,趕緊道:「阿姨你好好休養,我先走了。」說著一溜煙兒地跑出了病房。

薄雪剛到家不久,姜琪後腳就跟了過來。她抱著厚厚的試卷,說要考核薄雪的英語水平。

薄雪看著那些試捲髮呆。

姜琪忍不住嘚瑟:「你知道我去醫院幹嗎嗎?」

薄雪沒好氣地說:「關我什麼事。」

姜琪故作神秘地說:「當然關你的事,和你息息相關。」

薄雪說:「你去看你的前婆婆,應該和我沒有關係吧?」

姜琪說:「馬上就是了。」

薄雪心裡一跳,問:「你什麼意思?」

姜琪說:「如果我和舒桐復婚了,我就是你的嫂子。不過你放心,在我們復婚前,我會先解決你的問題。」

「復婚」兩個字像一個炸雷一樣打在薄雪頭上,她立即問:「你們要復婚?」

姜琪說:「是啊,我們要復婚,所以我去看他媽啊!」

薄雪一時間心亂如麻。

姜琪接著說:「本來我們復婚會很順利,但是你出現後就不太順利了。我沒有興趣與外人一起生活,希望你能明白。你可以選擇自己離開。」

薄雪的腦子裡亂鬨哄的,但是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說:「這是你說的,不是舒桐說的,他可沒有說要復婚。」

姜琪說:「我們有感情基礎,只要他媽媽同意了,他自然同意。」

聽到這句話,薄雪高興了,這充分說明復婚是姜琪一個人的意思,舒桐目前沒有這個打算。她幾乎是舒了口氣說:「你還是先把他搞定吧,也許人家根本不想跟你復婚呢?」

姜琪好像勢在必得:「我想得到的東西一定會得到,只是早晚的問題。」

薄雪望著她:「可惜舒桐不是東西。」

姜琪覺得她好像天生和薄雪有仇一樣,雖然之前她跟薄雪並不認識,但是第一次見面兩人就像仇敵,互生反感。薄雪牙尖嘴利,臉上還總是帶著嘲諷的表情,每次針鋒相對下來,都能讓她氣得抓狂。

看著姜琪幾乎又要發火的樣子,薄雪覺得沒勁透了,於是不耐煩地道:「行了吧,你可真煩人,天天跟我鬥嘴,影響心情!這些試卷你自己做吧,我不想做。」

說完她將試卷一推,轉身進房反鎖了門。

姜琪冷笑一聲,去了廚房。

舒桐回來就看見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全是他喜歡吃的。

姜琪像從前一樣對他說:「回來啦?飯剛好,趁熱吃吧。」

舒桐問:「雪兒呢?」

姜琪愣了一下才說:「她呀,又鬧脾氣呢!我專門把試卷拿過來,她卻不做,還把試卷推得掉落滿地,我收拾了半天。這孩子可能真的不愛學習。」

她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舒桐的臉色,果然舒桐皺了皺眉頭。薄雪對學習的抵觸情緒超過他的想像,在他心裡,英語可是很重要的,她基礎這麼差又不愛學習,將來可怎麼辦?

姜琪接著故作輕鬆地說:「沒有關係,小孩都是這樣的,我會慢慢開導她的。」

舒桐覺得很抱歉:「麻煩你了,這孩子不懂事,給你添亂了。」

姜琪十分寬容地說:「沒關係,我不會跟一個孩子計較。」

薄雪從舒桐進門,就把外邊的動靜聽得清清楚楚,這下更鬱悶了,出來也不是,不出來也不是。

姜琪根本就沒有準備她的碗筷,只是很熱情地招呼舒桐坐下吃飯。舒桐坐下後又站了起來,敲薄雪房間的門。

薄雪打開了門,故作輕鬆地說:「你回來啦?是不是該吃飯了?」

舒桐沖她一笑,十分欣慰。她心裡一暖,也給了舒桐一個安心的笑,跟著他去了客廳。

姜琪看見薄雪,有點不高興,卻裝作很大方地說:「雪兒,趕緊洗手吃飯,真是的,還要你哥哥去叫你!」

她說話的時候,「哥哥」兩個字咬得格外重,像是在提醒薄雪的身份。薄雪窘了一下,不想卻撞上舒桐揶揄的笑,只好無可奈何地做了個鬼臉。

姜琪處處提醒舒桐和薄雪的「兄妹關係」,在舒桐聽來沒什麼,但是薄雪完全知道她是故意的,不由得氣悶,卻努力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悶聲吃著眼前的菜。

姜琪說:「怎麼樣,我做的菜還可以吧?你哥原來是很喜歡吃我做的菜的。」她說著一臉幸福模樣地望著舒桐。

舒桐笑著說:「是的,雪兒,你多吃點,你姐姐做的菜很不錯。」

他說著夾了一筷子咕嚕肉到薄雪的碗里。

姜琪故作嗔怪地說:「那當然了,當年為了做一個好太太,我專門去報了培訓班學了快一年呢,就是為了給你做好吃的,讓你每天談完生意回來有熱飯吃。」

薄雪突然覺得堵得慌。

舒桐心中一動,往事又浮現出來。對姜琪,他始終有些內疚,便說道:「是啊,多虧你有心了,我對不住你……」

姜琪含情脈脈地望著他說:「不要這樣說,我愛你,願意為你做這一切!」

在飯桌上表白,很有創意,更加深了舒桐的內疚,也讓薄雪更不舒服,完全沒有繼續吃下去的慾望。她心裡的酸楚快要化成熱淚湧出來,自己難道要在這裡聽他們相互表白嗎?

薄雪想摔掉碗回自己房間,卻努力告誡要鎮定。

吃完飯,舒桐送姜琪回家,他回來的時候,薄雪正在房間里哀號。舒桐望著她說:「下次想發火就發出來,在我面前不需要偽裝。」

薄雪轉過頭定定地望著他,卻見他一臉壞笑地說:「喜歡發火就發火好了,裝得挺蹩腳的,不好玩,很好笑。」

薄雪怒視舒桐,將一個枕頭扔過來,砸中了他。

他哈哈大笑。從左小影離開這個家開始,他就很少笑了,除了不得已的應酬的笑,他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不得不承認,薄雪在飯桌上裝大人的樣子讓他覺得很開心,笨拙的樣子很好玩。

舒桐的笑容僵住,然後默默地走到床沿邊坐下。薄雪覺得奇怪,湊過臉去抱住他的胳膊問:「怎麼了?」

他不著痕迹的將她推開,輕輕說:「我想到了我的妻子,覺得對不住她。」

薄雪心裡刺痛了一下,也僵在那裡,他對姜琪竟然有這麼深的感情。

舒桐說:「和她分開後,我每天都過得很難受,我……我很想她。」

說到這裡,他心如刀割,再也說不下去了,捂著臉幾乎要痛哭出聲。

看著他痛苦得幾乎要縮成一團,薄雪的心裡也像刀割一樣。為什麼她總是相信舒桐一直深愛著小影姐?可她並不知道,舒桐嘴裡說的這個「妻子」是指左小影。

舒桐難過,薄雪的心情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