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執念◎
柳不歸看她歡快地說著誇獎他的話, 禁不住笑道：「你想知道什麼？」
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那樣，柳不歸永遠為她妥協。
此時已經月上雲梢，周雙半點都不覺得困, 拉開凳子坐下，神情正經起來：「我知道黑衣人是皇室的人，可小師兄明明已經不做九皇子了，為何還要追殺他？」
柳不歸思索片刻說：「這個世界我不曾關注, 但在其他世界, 關於賀知意的死有兩條線索, 一個是賀檜，一個是祁夙。」
「傳聞賀家有玄金玉, 能放大人的情緒和慾望，但弊端是會將人心中的惡念無限放大, 賀家的賀檜就是如此, 他激活『技』後逃離賀家, 十幾年後回來殺了賀家所有人。」
周雙說：「當時被關在玄金玉牢籠的小師兄逃過一劫，現在他來尋仇了？」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柳不歸道：「而祁夙和賀知意有親緣血脈，轉移『韻』的方式並非只有換生咒。」
周雙：「就是說祁夙想要小師兄的『韻』，所以派人抓他。」
柳不歸道：「事情發展在每個世界都有不同, 有的四大家族相互殘殺皇室得利, 有的家族和皇室通婚相互融合，也有的家族已經沒落, 皇室掌控天下修士，在這樣的背景下, 什麼都可能發生。」
柳不歸沒有拒絕。
可周雙卻猜到幾分：「師父是因為我死的，對不對？」
那時的九辰子看著柳不歸毫無表情挖自己經脈時，按住他的手說：「用我的吧。」
毒能解，可修為被廢，又怎麼可能再次修鍊。
師姐曾阻止她繼續尋找下去, 在她一再堅持下才用小師兄的消息引她去查，現在想來，師姐大概早知道師父不在了。
柳不歸說：「他是自願的。」
周雙看著柳不歸沉默的姿態，就知道她猜對了。
周雙被九辰子帶回望青山時，修為被廢，身中許多毒，那時望青山的葯田是九辰子為了讓柳不歸打發時間種的，裡面藥草良莠不齊，被野草覆蓋，根本沒有能治療她的東西，是九辰子一次次下山尋葯帶回來的。
靈脈，只能用靈脈修補。
周雙：「那時候你說我的經脈受損嚴重，但修補好還可以重新修鍊，師兄，我的經脈是怎麼修補的？」
只有周雙例外。
這是柳不歸一直想知道的。
不管他經歷多少次世界，她們為了逃出巫山月全都激活「技」，最終慘死。
柳不歸蹙眉未答，這是他最不願周雙知道的事情。
周雙問：「師兄和師姐為什麼要隱瞞師父的情況？」
柳不歸曾想過要去尋找根源，但周雙自己也不知，他只能將其歸咎成世界發展的不同可能性。
不管是師姐，小師兄還是師父，他們為什麼能為她付出至此？真的值得嗎？
周雙長呼出口氣，將這些繁雜的思緒拋開，神情認真問：「師兄說其他世界的每一個周不歸都激活了『技』，只有我堅持到了最後，我想我知道原因。」
可是為什麼呢？
她是在一年半前才重新修鍊的，也從那時起，師父一直下山未歸。
賀知意死前的情況孟瑾提過, 周雙了解一些, 可對於師父……
柳不歸問：「是什麼？」
周雙說：「是孟瑾。」
孟瑾的承諾在她心裡種下一顆種子，不管經歷怎樣的折磨和痛苦，她始終相信孟瑾會來，她會得救，這種想法在每一次承受苦痛時越發凝實，最終演變成希望。
只要心懷希望，不管「惡」如何朝她撲來，都不會催生出「技」，即便她記憶模糊不清，忘記孟瑾說出的話，卻仍舊死死抱著這點希望不放。
而希望真的會來。
她等來了九辰子，等來望青山。
周雙說：「孟瑾說會來救我，我信他，所以一直堅持到最後。如果永不崩塌的信念能戰勝『惡』，那對『技』也該生效。」
師兄激活輪迴是為了救回周不歸，可事實卻是不管他如何輪迴，周不歸永遠不會回來，所以師兄看著她們一次次死在他面前越加崩潰，聚攏越來越多的「惡」。
這是個從開始就註定的死局。
如果誕生的「技」無法滿足願望，那就用其他方式。
周雙說：「回到所有人都在的望青山，這是我激活回溯的意義，也是我的執念，可如果回溯註定讓我救不回任何一個人，我希望師兄幫我實現。」
柳不歸蹙眉：「你是想……」
周雙點頭：「師兄，你除掉輪迴，幫我守住望青山，守住我的執念，我幫你真正解脫。」
從聽到莫老道出事實真相時，周雙就想過這種方式。
莫老的抹除「技」並非真的能讓「惡」消失，而是將其變成「惡」轉移到另一人身上，就像換生咒一樣，那時候，柳不歸不再有輪迴，而被龐大「惡」沾染的她將面臨深淵，成為第二個即將崩潰的柳不歸。
可她和柳不歸是不一樣的，柳不歸隻身一人對抗命運，而她有師兄，有孟瑾。
「如果守護執念的人是師兄，我將毫不動搖地堅信，也永遠不會迷失在絕望中。」
她說這些時黑眸明亮而熱烈，帶著強烈的自信和堅定。
柳不歸微皺的眉頭舒展，看著她未說話。
周雙抓住柳不歸衣袖，道：「師兄曾千千萬萬次救我，我決不能讓你落入那樣的境地，師兄，也讓我救你一次。」
柳不歸看她下定決心面對一切的神情，眼瞳微動。
周雙見他還不鬆口，耍賴威脅說：「而且只要我不願意抹除回溯，對於師兄而言，結局不過是師兄在這個世界崩潰還是下個世界崩潰，牽連我或者下一個世界的周雙，可如果師兄答應我，那麼師兄將看到一個完好的周雙。」
她同他對視，讓他看到自己的真誠和決心。
「師兄，你信我。」
莫老拄著拐杖顫巍巍站著，渾濁的目光看向下山的周雙，待到身影消失在綠林間，他轉向柳不歸：「你就這樣答應她了？」
一個日夜過去，莫老衰老了十歲。
他的「技」有這樣的副作用，這是他也沒意料到的。
柳不歸神色平靜道：「沒有了輪迴，再次啟動回溯，我會和她一起回到八月初十，那時我在尋你的路上，半年後會將你帶回望青山，同樣能除掉她的『技』。」
莫老驚愕瞪大眼珠：「為了讓她心甘情願除掉回溯繞了這麼大一圈？」
隨即他怒道：「為什麼重來一次我還要幫你們啊！」
而剛到山腳下的周雙忽然想起什麼頓住，伸手在脖子上摸了圈，找到漆黑珠子回頭望向山頂：「好像，忘記和師兄說定魂珠的事。」
她想了想，定魂珠的事情還只是她的猜測，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師兄答應相信她，有無定魂珠都不重要，便收了視線繼續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