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高威爾旅館

正文卷

第168章 高威爾旅館

塞巴斯蒂安領著四個外鄉人來到高威爾街道。

這裡是整座小鎮最為熱鬧的街道,大部分現存的鎮民都居住在這條街道上,此刻大家的門前都挑起燈火,都聚集在街道上閑聊話事——這也是這個沿海小鎮難得的娛樂項目。

此街因是伊爾克斯茅斯鎮內最接近高威爾旅館的街道得此命名——據說在他出生以前,自家旅館的生意非常火熱,往來的住客都快要把門檻給踏爛,帶動著這座小鎮的其他生意也變得紅火,於是鎮上的大家便將這條前往旅館的必經之路改名為高威爾街道。

「或許那時候的旅客都希望能夠一起床,拉開窗帘就看到燃燒的朝陽從遙遠的海面上升起吧。」

「但是自從祖父關閉開放的藏書室以後,旅館的客人便減少了許多,到了最近這幾年,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像各位這樣的遊客了。」

「你們也是來觀賞日出的嗎?」

塞巴斯蒂安如是說道,他很是熱衷於向這些外鄉人介紹伊爾克斯茅斯小鎮那貧匱的歷史,他也希望這幾位外鄉人能像他這麼熱情,給自己講述一下外面世界的事情。

「嗯嗯,我們就是聽說只有在高威爾旅館才能欣賞到這一帶最美麗的日出,這才慕名而來。」

外鄉人中走在最前頭但顯然不是領袖的約翰先生微笑著回覆道。

但塞巴斯蒂安為什麼可以如此肯定的判斷對方絕非是這四人中的領導者——全是因為在剛才他說要帶領四人前往自家旅館的時候,這位約翰先生卻是隱蔽地朝其他三個外鄉人望了一眼,很顯然是在徵求其他人的意見——而真正的領導者在這樣的小問題上必然是果敢而決斷的,絕不會猶豫片刻。

當他知道面前這位帶給他異樣親切感的約翰先生,並非是外鄉人團隊中的領袖時,他忽而對自己這麼多年來都十分靈驗的無由來直覺產生一絲質疑——雖然這位先生看起來極為可靠,但他真的有辦法能夠幫助我逃離祖父的約束嗎?

「塞巴斯蒂安,你怎麼這麼晚了還在鎮上溜達,你就不怕待會米卡利斯老爺子發脾氣嗎?」

「哈哈哈,祖父他不會這麼小氣的。」

「小塞巴斯蒂安,我們今晚烤了蘋果派,味道非常的不錯,你拿點回去給米卡利斯先生嘗一嘗。」

「感謝您的好意,但是祖父前段時間說要暫時戒斷甜品,我就不拿回去引誘他了。」

「嗨塞巴斯蒂安!你今天都跑哪去啦?我們的牌局可是一直在等著你開始呢!」

「抱歉抱歉,今天在海邊釣魚忘了時間。」

塞巴斯蒂安走在高威爾街道,道路兩旁還未休息的鎮民在見到他以後都親切地笑著打起招呼來,彼此之間熟絡得簡直就像是一家人。

然而少年沒有注意到,當他扭過頭回覆另一位熱情問候的鄰居以後,剛才還一副熱忱笑容的街坊們望見他身後跟隨的四個外鄉人以後,立即就塌下臉來,面色僵硬得像是冰雕,雙眼中也彷彿燃燒起仇怨的怒火,似乎下一刻就要回家裡取出剁肉的厚刃菜刀,拿起耕地的鐵鋤,高舉砍柴的斧頭,直往這四個該死的外鄉人砍去!

但塞巴斯蒂安卻是全然沒有注意到街坊鄰居們對外鄉人的敵意,只因每當他的視線掃去時,鎮民又會立刻露出和藹親切的笑容,就如同更換一副面具那麼迅速。

可處於敵意風暴中心的四位外鄉人卻是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那不加一絲掩飾的仇視目光,他們只感覺自己好像是落入到敵方大本營的小卒,目之所及的每一張面孔都是咬牙切齒的兇狠模樣,用力之至連兩頰的咀嚼肌都高高隆起,似乎恨不得就要生剝他們的皮,吞食他們的肉,痛飲他們的血!

身經百戰的沃森倒是無所謂,他面對這些飽含敵意的面孔甚至還能回以禮貌性的點頭和微笑,但同時心裡也在想著,「這個連馬路和電報站都沒有的邊遠小鎮,信息閉塞似與世隔絕,甚至房屋建築都還是上個世紀初的樣式風格,全然不見有鋼筋和水泥的參與,完全沿用著古老的木石結構,就彷彿是整座小鎮仍然被封印在那段腐朽落後的舊歲月裡頭。」

「但既然這個小鎮如此封閉,又為什麼會對我們這群陌生的來客產生這麼大的敵意?是曾經有其他外來的遊客,在此地製造過什麼破壞嗎?!」

街邊一位腰間系著血色圍裙的發福中年大叔,在要送給塞巴斯蒂安一份新鮮肉食而遭到委婉拒絕以後,立刻又回過頭來怒視著沃森,口中喃喃自語似乎是在念叨著當地的俚語,顯然不是什麼友好的辭彙。

中年大叔手裡緊緊地握著一把闊刃的剁骨刀,指關節都因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在心相的感知中對方的心率更是已經高達一百四十,顯然那憤怒的外貌絕非只是偽裝——這個小鎮的居民,是真的想要將他們四人亂刀砍死!

「不過……誰砍死誰,還不一定呢。」沃森朝著這位屠夫模樣的小鎮居民微笑著點頭。

但相比於他的鎮定,其他三位十字路教團的教友可沒有這麼理智和冷靜,他們雖然都是達到二階心相的密教徒,但心之準則更傾向於運動、長存與延續,並不擅長正面作戰,哪怕是他們這一行人合力施展心之影響,揮灑戰慄的氣息,也難以完全感染這整座小鎮的數百戶家庭,

況且心之影響不同於詭變的蛾、貪食的杯,而是以振奮情緒為主,如果對著這群因有塞巴斯蒂安在場而暫時按捺住敵意的凡人施展,怕是更加助長他們那不明來源的敵意之火,當場便會抽出武器朝著我們一窩蜂地圍攻上來。

於是三人愈發沉默不語,只是低著頭跟隨在帶路少年的身後,僅僅是依靠行步的言辭來進行溝通。

利多情不自禁撓了撓手臂上新增的荊棘割出來的傷疤,這道微小的疤痕本因在心相的活力下迅速癒合,可他總是忍不住地去撓:「我怎麼感覺這個小鎮的居民好像有些不太對勁,他們為什麼對我們充滿著敵意?」

卡爾薩舔舐著嘴唇,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過一頓正餐,他的杯相正在訴說著饑渴:「但好在他們似乎在顧忌前頭這個少年的感受,沒有對我們出手……我可沒法同時魅惑住這麼多凡人。」

玫蘭妮開始催動燈相使思維理智而無仁,嘗試著進行思考和推理:「或許是因為以前的來客曾經惹下過什麼麻煩,導致他們對任何的外來者都充滿敵意?」

沃森:「只要不會干擾到我們的行動,就不需要理會他們,我們先按照內洛的要求前往高威爾旅館吧。」

雖然玫蘭妮才是此行的隊長,但此刻理智的她也認同沃森的觀點,認為完全教團派發下來的任務才是首要之事,於是她沉默著下達指令——先前往旅館,再商議後續的事情。

四人跟隨在自稱為旅館老闆孫子的少年後頭,在伊爾克斯茅斯鎮民那熱情熾熱的目送下,踏上崎嶇而又陡峭的懸崖山路。

或許是這高威爾旅館久久無人造訪,來路的階梯已經在海風和雨水的沖刷下變形崩塌,向上的山路變得極其難走,換作是其他普通的遊客來此,怕是早就已經力衰失衡大跌一跤。

但沃森四人都是活力充沛的心者,全都緊緊地跟隨在塞巴斯蒂安後面,一個也沒有落隊,他們趕在天色完全黯淡下來之前,終於抵達頂峰,來到了高威爾旅館面前。

這是一間只有三層樓的石壘大宅,門口的Gwaer-Inn招牌已經破破爛爛,黑灰色的磚石牆面爬滿扭曲蜿蜒如幼蛇的植物,傾斜的屋頂也積累著厚厚的冬雪與苔蘚,但窗戶的玻璃卻擦得蹭亮,使得內部溫馨的暖黃燈光流泄出來,映照得屋前的積雪也泛著淡金色。

唯獨只有頂層正中那處房間的窗戶積滿厚厚的灰塵,厚實的灰塵使得玻璃變得格外地朦朧,但沃森抬起頭的時候,卻還是依稀見到窗後似乎站立著一道模糊的人影,正在在觀察這四個居心叵測的外鄉人。

他似乎也隔著那道朦朧似毛糙玻璃的積灰窗戶與那道窺視的人影四目相對,就見到對方投落在玻璃上的依稀身影忽而開始扭動和搖擺,濃黑粘稠的陰影在灰色玻璃上蔓延開來,像是胡亂潑灑在白紙上的油墨,卻又渲染出一道斑駁的振動的……蛾影!

「法瑞斯,我回來了!」帶路的少年推開厚重的實木大門,朝著空無一人的大廳嚷嚷道:「法瑞斯,你在哪裡?我帶了四位客人回來!」

「客人?!」

一道明顯衰老而沙啞的聲音從一堵牆後傳了出來,說話者用腰間的灰圍牆擦拭著手掌走了出來,他是一個鬚髮皆白的年邁老人,但從紅潤的面色及挺拔的腰桿來看,對方的身體依舊硬朗。

法瑞斯剛才正在料理著驅寒的濃湯,等待著少爺取回今日的蔬菜,他聽到客人一詞連忙從後廚走了出來,便見到四位面容陌生的年輕人正站在大廳內打量著四周圍的環境。

他的雙眼當即就微微地眯了起來,與一直生活在安逸中的少爺不同,這位老管家當初可是經歷過旅館生意最為火爆的日子,他當然知道曾經的那些來訪者都是懷抱著怎樣的目的,而眼前的這四個在寒冬中也絲毫不受冰冷侵襲的年輕人,在攀上頂峰以後呼吸也依舊平緩如常……顯然也是隱秘世界的來者!

可老爺的藏書室已經關閉了這麼多年,為什麼還會有密教徒為了追逐禁忌的知識而來,難道他們都是無教無派的新人?只不過是在翻閱到數十年前的文獻中發現旅館的地址,而根本不知道藏書室早已關閉,老爺也早已不願與其他人溝通?

法瑞斯心裡有很多猜疑,但此刻他還是決定先不暴露自己已經知曉這四位來者密教徒身份的事實,而是偽裝出一個普普通通的老者,在緩緩向前邁步的瞬間腰桿也微微佝僂起來,以驚喜的口吻說道:

「沒想到居然還有客人願意光臨我們這家破爛的小旅館,我是旅館的管家法瑞斯,歡迎四位客人光臨!」

「四位客人遠道而來,肯定很疲倦也很冷了,少爺麻煩您先去給壁爐再添點柴火,讓屋子暖和起來。」他一邊說著一邊似是想要履行旅館管家的職責,伸手抓向站立最挺拔似是來訪者領袖的年輕人的肩膀,「這位客人,讓我來幫您放置行李吧,您可以先休息一會。」

沃森望著蛾之視野中對方那支枯瘦如槁木且五指尖銳如鬼爪的怪異手臂,只是微微退後一步,微笑著拒絕道:「感謝,但比起休息我們更想要吃點滾燙的食物,暖和一下身子,不如您還是先幫我們準備點食物吧。」

其他三位客人也是這樣微微搖頭著拒絕旅館管家的好意。

法瑞斯意圖試探來訪密教徒攜帶物品的想法落空,也絲毫沒有感到尷尬,臉上掛著一副殷勤的笑容,接過少爺帶回來的菜籃,「客人您說得對,這麼冷的天氣就得吃點冒著熱氣的食物來暖暖身子,我今晚正好煮有一份蛤蜊雜燴湯,還請四位客人稍等一會,我立馬就端出來。」

「今天晚上是吃蛤蜊雜燴湯嗎?」單純的塞巴斯蒂安正在往壁爐里添加柴火,聽到管家的話語立即扭過頭來朝著客人們說道:「客人你們今晚可就有口福了,法瑞斯的蛤蜊雜燴湯味道可真的是棒極了,一口下去又鮮又甜!」

「是嘛,那我們確實是得好好品嘗一下。」沃森來到應該是旅館餐桌的長長橡木桌旁,輕輕地放下肩膀的背包,讓裡面的刀刃和槍械不至於發出碰撞的叮鈴啷噹聲響。

然而還沒等他坐穩下來,便聽到踩踏階梯下樓的聲響,看起來旅館的真正主人也將要出現。

可當沃森扭頭朝著樓梯望去的時候,他的顱內之蛾再次開始主動地振動鱗翅,多餘的鱗屑被拋卻落到雙眼之中,使得蛾之視野愈發清晰。

然後他便見到了那團深沉濃郁而又癲狂兇險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