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三人終見
又到了禮拜六，夜色已然降臨。
聖亞割尼教會醫院再此排成井然有序的隊伍，密攢攢的問診者腦袋就像是古老巨龍突起的背脊，隊伍長龍蠕動著緩緩爬進漆黑靜默的醫院。
時隔一個月，溫弗雷斯的義診隊伍越來越正規化。
此刻在醫院大門前甚至還開設有分診的前台，一名臉上時常洋溢著笑容的少女負責接見每一位問診者，並根據他們描述的癥狀指引應當排隊問診的隊伍。
是的，如今聖亞割尼教會醫院裡已經設置有四位坐診醫生，除溫弗雷斯·摩根以外，又多出三位新的醫生。
這三位醫生聽聞到最近在霧都醫學界引起軒然熱議的免費義診事件，主動趕來，他們或是因熱心腸，或是為好聲名……總之自告奮勇願為聖亞割尼醫院的慈善事業添磚加瓦，不收取分毫診費，只是藥物卻需要溫弗雷斯負責提供。
溫弗雷斯並沒有隨便地應承下來，他似乎是心繫於貧苦民眾的醫療安全，私下裡一對一確認過這三位醫生的水平合格以後才准許加入義診隊伍。
於是聖亞割尼教會醫院同時就診能力大幅度提升，帶動著問診隊伍也愈發壯大，不少通過口口相傳得知此地信息的貧苦百姓蜂蛹而來。
而沃森也似是遍訪霧都尋醫無路，終於是踏進了聖亞割尼教會醫院的大門。
只見衰敗多時的醫院內部重新煥發了光彩，走廊掛上臨時的油燈照亮路途，偌大的空曠大廳中擺放著或許是從跳蚤市場淘來的陳舊傢具，雖然顏色款式新舊各異，但至少已經有了讓病人可以坐著等待的地方。
大廳內甚至還設置有免費的飲水處，為久待口渴的問診者送去乾淨的清水，在飲水處旁邊還設置有一塊黑板，上面描繪者簡單的文字和生動的漫畫，向大多數是文盲的底層貧民展示保持衛生避免疾病的重要性。
沃森看了都不禁在心中感慨，如果不是他知道這其中的內情，幾乎都要認為這就是一家正常營業的夜間醫院。
他聽到前頭似乎是二次前來的婦女在竊竊私語，「薇薇安，這個地方可真的是辦得越來越好了，我上次帶小菲伊過來的時候還是破破爛爛的，沒想到現在簡直就像是一家正規醫院似的。」
「那當然啦，我上個星期過來看下面濕疹的時候聽其他人提到過，說是城裡有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熱心慈善家給這裡捐了一大筆錢財，要不然這裡的藥物怕是早就已經用完啦。」
沃森聽後不動聲色，只是默默跟隨著在隊伍後頭，一直到半個小時以後，他終於來到分診隊伍的前頭，見到負責初步診斷病情進行分診的少女。
這是一位樂觀愛笑的少女，留著一頭堪堪過耳的短髮，嘴唇總是不自覺地上揚，樂觀和歡快似乎已經深深地烙印在她的骨髓深處，使得她的一顰一笑都極具歡快的感染力……這是一位很難讓人心生討厭的樂天派少女。
但沃森或許算是個例外，只因他通過蛾的視野窺見到對方的真實面貌——生具有兩幅面孔的妙齡少女。
第一張面孔正如示於凡人的模樣，是天真爛漫的開朗少女，臉上總是洋溢著可愛得過分的笑容……但這副笑容卻是呈現出如水中倒影似的虛幻，彷彿在微微泛起漣漪。
第二張面孔隆起在的胸膛左側，即是心臟的位置。那張臉龐的五官雖與現實模樣一致，但眉宇間卻充斥著消極和厭世，額間暴起猙獰的青筋，雙目中的怨懣與歹毒幾乎就要滿溢出來，嘴唇緊抿銀齒緊咬，兩側的咀嚼肌都高高隆起……似乎對世俗的一切都懷揣著厭惡和忿恨。
「晚上好這位先生，我是負責進行分診的克羅薇特，請問您覺得自己的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呢？」第一張面孔溫柔地問道。
「淦你娘的死瘸子，你他媽都瘸成這樣還要上趕著來湊熱鬧，怎麼你媽生伱的時候不把你丟在豬圈裡，這樣你就會發現跟那些蠢豬待在一起，你也是生有四條腿的豬玀啊！哈哈哈！！！」第二張面孔癲狂地譏笑道。
沃森只當做未聽聞到對方虛幻相的辱罵，面露微笑地回覆道：「晚上好，可愛的克羅薇特女士，你的笑容真是甜美，就簡直就像是一襲春日的微風吹進我的心頭，我腿部的病痛都感覺舒緩了許多。」
前台少女聽到這位紳士的讚賞，如花兒似的笑靨綻放得更加美麗，她輕輕捂嘴笑道：「嘻嘻這位先生您可真會說話，這麼說您是腿腳受傷咯？」
而前台少女的第二張面孔則繼續譏諷道：「去你媽的死瘸子，你在陰陽怪氣誰呢？收起你那令人作嘔的恭維吧！你以為老娘願意對著你個醜八怪笑嗎？我看到你那一張虛浮發胖的臉就覺得噁心！
嘔——你還是回去豬圈和你的親生父母待在一起吧，人類世界很危險的，隨時都可能有人看不慣你這種四條腿的怪物，控制不住開槍給你裁剪一下多餘的肢體……嘿嘿，就是不知道到時候斷的是哪根肢體咯~」
沃森已經保持著微笑，「是的，我的左腿曾經在戰場上受過傷，傷愈後留下了後遺症，始終有些不太靈活，我在倫敦里看過很多位醫生都無法治癒病情，聽說這裡有一位名醫坐診，尤其擅長治療各種疑難雜症，不知道我該找哪一位醫生就診？」
「咦，這麼嚴重嗎？！」
克羅薇特聽聞到這位問診者的病情尋遍倫敦都無法根治，也是詫異地捂嘴，可心臟前的面孔暴露了她的另一個想法：「你個跛腳的死瘸子，都看過這麼多醫生知道沒辦法治癒了，還要死皮賴臉地過來我們這裡問診……你他媽的是存心來挑事的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推薦您找我們的溫弗雷斯醫生進行診斷哦，他是我們這裡醫術最為高超的醫師，同時也是大不列顛醫學研究所的研究員，或許可以為您診斷具體的病因。」
克羅薇特友善地說道。
然而她沒想到，對面的問診者在聽到自己的話以後卻是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溫弗雷斯？！是溫弗雷斯·摩根嗎？小安娜的父親溫弗雷斯？」
她聽到小安娜的名字則是更加詫異，這個人怎麼知道溫弗雷斯先生的女兒叫做安娜？難道是溫弗雷斯先生的舊相識？
「是的，您說得沒錯，看來您與溫弗雷斯醫生早就已經相識？」
「倒也算不上是舊相識，只不過之前我與小安娜住在同一間醫院，和摩根先生也曾見過幾次面罷了。」跛腿的問診者只是有些生硬地擺了擺左手，克羅薇特一眼就看出來對方的左肩應該也有舊傷。
她露出況然大悟的神情，「原來如此！看來您的確是去過許多地方尋找治癒腿傷的方法。」
克羅薇特在心底思索著，此人說是與小安娜同住在皇家自由醫院，那證明對方家世背景肯定不簡單，最起碼也是個富裕商賈。而且還經歷過戰爭，具備有一定的軍事才能，又與溫弗雷斯先生認識……這簡直就是主動送上門來的上等新教徒啊！
她忽而有些迫不及待了，如此上等的教徒苗子，如果錯過的話怕是溫弗雷斯先生都會感到可惜……必須儘快拉他入教！
克羅薇特笑盈盈地問道：「這位先生，您是為國家負傷的戰爭英雄，在我們這裡呢是享有優先就診的權利的……不如我現在就讓其他同事帶你直接前去會見溫弗雷斯醫生？」
熟料這位退伍軍官卻是擺手示意不著急，「沒事，我就跟大夥一樣排隊吧，保家衛國是軍人的天職，負傷不過只是我自己在戰場上大意出錯，可稱不上是什麼戰爭英雄……還不配享有插隊的特權。」
沃森這番話一說出，不僅是面前少女的表象面孔露出憧憬傾佩之情，就連身後排隊的其他問診者聽了也是不禁鼓起掌來，由衷地讚歎一聲好！這才是真正的戰爭英雄啊！
他只是淺笑著微微頷首，更顯紳士風度。
克羅薇特讚歎道：「您真是個高尚的人，請問您的名字是什麼？還有您的具體癥狀，即受傷的原因。我需要登記一下病歷單，好讓溫弗雷斯醫生一眼就能看出您的問題，無需耗費太多的精力在詢問過程上。」
「約翰·H·沃森，左脛骨曾遭受子彈射擊。」
克羅薇特又接著問道：「我看您的左肩膀似乎也有些問題，也是遭遇過槍彈射擊嗎？」
「是的，克羅薇特小姐果然厲害，竟然能一眼看出來我的肩傷，我還以為我隱藏得很好呢。」
「嘻嘻嘻，沃森先生您過譽了，我這也是跟溫弗雷斯先生學來的，他的醫術造詣遠遠比我還要高超，肯定能診斷出來您的具體病因。」
沃森聽了卻是搖頭嘆道：「唉我也希望如此，倒不是不相信溫弗雷斯先生的能力，只是我在倫敦城裡見識過太多次失望，已經有些心灰意冷了。」
還未等克羅薇特開口辯解，排在沃森身後的碼頭工人已經開口反駁道：「嘿夥計，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咱們這位溫弗雷斯醫生可和城裡那些騙錢的黑心醫生不一樣！你哪曾見過有醫生看病派葯不收錢的？！而且之前我一位老夥計的問題也跟你差不多，被貨物被砸到過膝蓋，後面走起路來總是一瘸一拐的，但是自從他來找溫弗雷斯醫生看病以後——」
碼頭工人抬手指向旁邊一位忙碌著幫忙搬運藥物的義工，「你瞧，他現在威猛得像是一頭棕熊，一天下來幹活能頂好幾個夥計呢！」
傷殘的退伍士兵聞著那名健壯的義工，臉上也浮現出嚮往，他回道：「如果溫弗雷斯先生真能治好我的腿傷，我也願意捐出我的一半家財來援助這場義診行動！」
克羅薇特聽到這番話，臉上笑容綻放得更加鮮艷，也就是她不能擅離職守，不然非得親自迎著這位幾乎已經可以默認為新教友的沃森先生前往就診。
分診台工作繁忙，沃森沒有過多停留，他跟隨著前往溫弗雷斯就診處的隊伍，很快便進入到那處藍紫色的廳堂。
還未等他見到隊伍盡頭坐在辦公桌後頭的溫弗雷斯，就已經先見到了站立著的老下屬內洛·巴克斯。
二人隔著隊伍四目相視，臉上都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內洛？！」
「沃森長官？！」
而溫弗雷斯聽到助手的聲音也不禁抬起頭來，「沃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