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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誰在愛情里守身如玉

到咖啡店的時候,我已經遲到了。

嚴文博坐在窗邊,左手支撐著頭看向窗外,燦爛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一片光亮和光亮背後那張模糊的臉。

我有些遲疑地站在門口,考慮著自己是否該進去,進去之後又要說些什麼。嚴文博突然回頭,眼神在空氣中碰觸,我朝著他點了點頭,推門走了進去。

面前很快放了一杯咖啡,小陳對我擠眉弄眼一番,做了個「加油」的動作之後離開。坐在嚴文博對面我有些手足無措,手握著咖啡杯,不知道該怎麼放。

他把手放在我的手上輕輕握著,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我們沒吵架之前那樣脈脈含情。

我實在不願相信他和徐夢兒的事情是真的,心裡只能一遍遍默念,嚴文博,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他直直地看著我,嘴角輕微上揚,看了大概十幾秒鐘後突然說:「微微,我們和好吧,我們以後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我愣了一秒,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沒有李重洋的那番話,我可能會毫不猶豫地點頭,跟他說清楚所有誤會,然後開開心心地拉起他的手一起回學校。有了這層障礙之後心裡就有了根刺,扎得我喘不過氣來。

「這些日子,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想你在我面前的一顰一笑,可我的心裡又是矛盾的,我怕你這所有的美好都不是給我看的,畢竟你最先喜歡上的那個人是紀蘇庭。你知道嗎?我腦子裡就像是有天使惡魔在打架,一個讓我主動找你,一個讓我不要找你。我曾偷偷去看過你好幾次,遠遠地看著你一個人從教室出來,孤單地去吃飯、回宿舍,我好心疼,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抱著你。可是我不敢,我害怕你會突然跟我說你不喜歡我了,你要跟我分手。」他的手攥得我更緊,繼續說著,「我是那麼喜歡你,也是那麼害怕失去你。我知道我錯了,我也和蘇庭聊過,這段時間我對你的誤會和傷害,究竟傷你到什麼程度我也清楚,越是清楚就越害怕邁出這一步。微微,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以前的每一個女朋友都說我不愛她,我終於明白愛一個人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微微,不要跟我分手,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很動聽的情話,很感人的愛戀,可我聽起來卻有點想笑。

如果我問他「你和徐夢兒是怎麼回事」,他會怎麼回答我呢?

我曾以為自己遇到了兩情相悅的愛情,可以放肆大膽去愛,可以走到天荒地老。但是寸知微啊,你註定沒有幸福的資格。

「微微,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你可以打我、罵我,我只希望你不要跟我分手,再給我一個繼續愛你、對你好的機會,我發誓,我一定會拚命對你好,讓你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兒。」他信誓旦旦地說著,越發像個笑話。

「徐夢兒呢?她算什麼?」隱忍許久,我還是問了出來。

他沉默了,長久的沉默,久到我覺得滄海已經桑田。

嚴文博,如果你否認我就相信你,你告訴我,你和徐夢兒沒有任何關係我就相信你。

這時的我偏偏忘記了他所有的優點里,我最喜歡的就是直爽不喜歡說假話,我現在又偏偏希望他說一句假話來哄騙我。

我看著嚴文博,他抓住我的手有些鬆動,我知道現在的他陷入糾結,他的天使和惡魔又在吵架。我也知道,最終他還是會告訴我實話,所謂糾結不過是對我還有幾分感情,有幾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消散在徐夢兒的妖嬈中的感情。

我低下頭苦笑著看著自己的「一馬平川」,或許就像是班裡的那些男生說的,男人嘛,總是喜歡有些「料」的。

「微微,對不起。」

不是「你為什麼知道?」,不是「我們根本沒有事情」,不是費盡心機的解釋,也不是溫柔撫慰,而是對不起。

眼前的男孩跟我說對不起,因為另一個女孩兒。

「你愛她嗎?又或者,你很喜歡她嗎?」我以為知道真相之後,我會哭、會鬧、會崩潰,沒想到我出乎意料的平靜。

我們面對面坐著,像是看一個普通朋友一般,討論著其他人出軌的事情。心裡一陣陣苦澀和難過,硬是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的感覺比號啕大哭更為難受。

我喜歡著的男孩兒,他望著我眼角滑下一滴淚,他一遍遍地對我說著:「微微,對不起。」

像是已經演練了很多遍,他把自己和徐夢兒的種種都擺在了我面前,我靜靜地聽著,每一個字都讓我心如刀絞。

他們的開始源於一次酒後亂性,在一個共同好友生日會上,嚴文博因為我的事情喝得一塌糊塗,徐夢兒扶著他離開之後,帶他去開了間房,然後順便睡了個覺,如膠似漆的那種。第二天醒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徐夢兒說就是一|夜|情而已,讓他不要放在心上,她也不會纏著他。

開始的時候,他並不想和徐夢兒有過多的接觸,畢竟那是我的室友。可是那個女人就像是毒藥,總是有不同方式讓他出來,出來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後有第三次第四次……但是他發誓,只有在第一晚的時候兩個人真正睡了,其他時間真的都沒有。

「嚴文博,在我提到徐夢兒的名字時,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我望著他,不喜不悲,痛到一定程度就會麻木,近似於無情的麻木,「這段日子裡,我們冷戰的這段日子裡,每次看到徐夢兒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很開心地出門,我就會想,她是交了一個什麼樣的男朋友呢,才會這麼快樂。我有時候會嫉妒,為什麼我的男朋友不聽我一句解釋就走了,甚至連主動回頭一下都不肯。後來我安慰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解讀幸福的不同方式,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她要的不一定是我要的。直到我今天才發現,原來我們要的都一樣,你在對我冷漠的同時,把所有的笑容都給了她。」

「微微,不是這樣子的,一直以來都是她不停找我,我沒有主動找過她,我最愛的是你,從來沒有變過。」他慌亂地抓著我的手解釋著,內容那麼蒼白。

除了我愛你這種字眼他再也說不出其他,甚至沒有一個能說服自己的解釋。

「愛我?愛我就是在我找你的時候不見我?愛我就是和我的舍友上床、逛街?愛我就是你口口聲聲地說著我愛你這三個字,實際上不停地用刀剜我的心?這就是你愛的方式嗎?」我望著他,像站在一望無際的草原,風從四面八方刮來,我像個篩子任由他們穿梭而過,「我來之前曾對自己說,我不能放開一個真正對我好的男孩,哪怕今天卑微一些也要讓他留在我身邊。」

「你不需要卑微,只要你點頭我就可以一直一直地在你身邊不放手,真的,我說真的。」嚴文博激動地坐到我身邊,他緊緊抓著我的手,指肚邊緣微微泛白,「微微,給我一次機會,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再失望的。」

「嚴文博,放開我吧!」我真的累了。

「我不放,寸知微,你告訴我,你不會離開我!你告訴我!」他更加激動,聲音也未免大了起來。

「放開吧,我真的累了。」我掙脫不開他的鉗制,索性也不再白費力氣,任由他抓著,哪怕再疼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還有什麼疼能比我現在的心更疼?

他把我抱在懷裡,不肯放手。

「寸知微,我不會放開你的,我知道我一旦放了你就真的走了,我錯了,對不起,微微對不起,我真的錯了,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對你比以前更好,我也一定會讓你成為一個幸福的人,不再悲傷不再難過,我也保證……」說著他哽咽起來,趴在我的肩頭「嗚嗚嗚」哭著,像個孩子。

最終嚴文博還是接受了我們已經分手了的現實,他唯一的要求是一起走最後一程,一起回到學校,然後我們向左向右,再無瓜葛。

離開紀蘇庭的時候,我的心接受了一次凌遲,現在嚴文博又把它放到了斷頭台上,狠狠地斬成兩半。他一直拿自己去和紀蘇庭比較,一直覺得在我眼裡紀蘇庭比他重要很多,如果現在的他問我,哪一次分離更痛一些,我會說今天這次。

這條路像是走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我們沉默著、無奈著、悲傷著、絕望著,地獄和天堂一線之隔,我望著他,整個人像是被吸光了所有能量,只留軀殼。

「我回去了,再見。」

到女生宿舍樓下是我們的最後一段路,我揮手跟他道別,頭也沒回地上樓了。

站在窗戶的陰影里看著下面,他靠著樹點燃一根煙,吸一口,猛烈地咳嗽之後再吸一口,煙霧入肺。

看他走後我一個人下了樓,找一個角落靠牆蹲了下去,很努力地捂住嘴巴避免哭聲被聽到。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上輩子究竟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這輩子才那麼坎坷。我曾以為我得到了這世上最好的少年的愛,我會付出一輩子來回報,終究也都是我以為。

我花了很大的力氣去調整心情,去掩蓋掉自己哭過的痕迹。

回到宿舍時,徐夢兒正坐在床上開心地塗著指甲油,看我回來她抬頭瞟了我一眼,似笑非笑。

而我也沒有多說,只是回到床上安靜地躺著,無聲地流淚。

和她吵再多的架都改變不了我和嚴文博已經分手的事實,也無法改變他們已經上床的現實。那不如就這樣吧!

一夜長大,一夜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