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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陰影里的小王子

我不求你們做超級英雄拯救世界,

不求你們做正義警察蕩平所有不公,

我只希望你們不要成為那把傷人於無形的刀。

元旦過後,距離新年也就很近了,期末考試和寒假也越來越近。

我來到大學的目標就是好好學習,第一次期末考試的成績也算不錯,名列前茅。史殊夏的成績有點出乎我意料,考得一般,我一直覺得她會是考得比我好的人,結果也就排在中間,不上不下。

公布成績之後就是寒假,我跟蘇姐商量了一下,她答應把儲物室收拾出來,給我放一張簡易小床讓我住在那裡。

爸爸打過很多遍電話過來問我新年準備怎麼過,如果不想回舅舅家,就去他那裡,他會盡量做到不打擾我的生活,讓我順心地過完這個年。

他在我面前總是這麼低聲下氣,讓我覺得有些心酸,心裡那根刺卻沒有辦法這樣輕易消除。

其實舅舅也打過幾個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回去過年,家裡東西都準備好了,就等我了,我一拖再拖,終於在蘇姐告訴我咖啡店馬上就要關門休假的時候,再也拖不下去了。

最後自然還是決定去舅舅家,畢竟有外婆在。這兩年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誰都不知道她還能跟我們在一起過幾個年。

去舅舅家之前,我拎著一袋並不算貴的營養品去了那個男人家,畢竟他是我的債主。

地址他曾經給過我,我一直沒有去過。

五樓,五〇二。

這也是我家以前的門牌號。

敲門,一聲、兩聲、三聲後,聽道門內一個女人大聲應了一句:「來了!」

「你是?」一個圍著白色圍裙的精緻女人打開了門,看年紀也不過三十多不到四十的樣子,看到我手裡提著東西,她瞭然地笑笑,「你是來給我們老寸送過年禮物的吧,他現在不在家,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我們老寸?你是什麼人?」我豎起了渾身的刺盯著眼前的女人,像是一個守護自己東西的刺蝟,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小姑娘,你還真有意思,這是我家,我當然是這裡的女主人。」女人有些不開心。

「這是你家?」我又對了一遍手機里的地址,地方沒錯,男主人也是姓寸。

「小姑娘,你這是什麼說話態度?」女人的笑容僵硬在臉上,言辭有些激烈,「你的父母沒有告訴你去別人家要懂禮貌嗎?」

「我的父母?」我掏出手機給那個男人打了一個電話,接通之後,還沒等他說話,我就冷冷地拋出一句,「這個女人就是你送我的新年禮物嗎?原來你對我說什麼讓我過一個順心的年都不過是虛偽客套,你根本沒有想過我會敲開你家的門吧?」

電話那頭,男人急了:「微微,你現在在哪兒?」

「我能在哪兒,在你家門口,聽著你的新夫人教訓我沒有家教。對啊,我就是沒有家教,因為我不是無父無母嗎?」說著眼淚已在眼眶裡打轉,我不是沒有想過他會有新的家庭,在這個女人眼裡,他是一個事業有成、長相也不錯的優質男人。我難過的是,他再一次騙了我,所謂的去他那裡過年也不過是一句客套話。

究竟一個男人得冷血到什麼程度,才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說出這樣的話來。

「微微,你先進去坐著,我馬上就回去,你聽我解釋,一定要等我回去聽我解釋。」

「寸亟遠,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好大的驚喜啊!」掛掉電話,我把手裡的東西隨手扔到了門口的垃圾袋旁,「我想這麼廉價的禮物你們這種富貴家庭也不需要,告訴寸亟遠,以後不要再找我了,我們再無瓜葛。」

從我開始打電話,女人的臉如調色板一樣青一陣紫一陣,見我掛掉電話要走,她只穿著襪子就追了出來,抓住我的胳膊,像是正室在審問小三般質問:「你究竟是什麼人?你是不是就是老寸在外麵包養的那個大學生?」

「放開手。」我回頭,冷冷地看著女人。

包養的大學生?是寸亟遠讓我更意外呢?還是這個女人的想像力太豐富呢?又或者那個被包養的大學生根本就是我。

想到這裡,我起了捉弄這個女人的心,掙脫開她的手,對她粲然一笑:「沒錯呀,我就是寸亟遠包養的大學生,怎麼辦,他跟我說讓我在這兒等他,他馬上就回來跟我解釋。如果我是你,為了面子也要趕快放開手,萬一我們三個站在一起,他在鄰裡面前只幫我,你可是一點面子都沒有了哦。」

「你……」她的手鬆動了一下。

我趁機掙脫開,剛好電梯在這一層停下打開了門,我走了進去,轉身對女人又笑了笑,慢慢關上了電梯門。

眼淚隨著關上的電梯門一起洶湧而出,我蹲在電梯角落裡無聲地流著淚。

5、4、3、2、1,在電梯停下時,我站了起來,用袖子擦乾臉上的淚,像個沒事兒人一樣走了出去。在保安眼裡,我或許就是一個來送禮,送完禮趕快回家的女孩子吧,他們也不會多看一眼。

走在街上,小雨綿綿,我這才想到我的傘跟著那包營養品一起被扔到垃圾堆里了。我裹了裹不算厚的衣服,走在路上。

這個城市到處都充滿著新年的氣氛,劉德華的《恭喜發財》響徹大街小巷。

以前,寸亟遠很喜歡劉德華,總喜歡拿著保溫杯當麥克風嘶吼著唱:「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暖暖的眼淚跟寒雨混成一塊。」

冷冷的冬雨在臉上胡亂地拍,我的眼淚是涼的,並不溫暖。

一把傘遮在我的頭頂,我抬頭,嚴文博的臉在昏黃的路燈下散發出柔柔的光,他抿著唇,臉上的線條透出一股堅毅。再往上看,看到他的眼神時,我心裡一酸,原來我的自我折磨在他的眼裡是那麼的無所遁形。

「對不起……」我低下頭,囁嚅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他道歉。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他把傘塞進我手裡,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我的身上,我想要拒絕,他的手緊緊按住我的肩膀,不允許我拒絕,「你本來穿得就少,這都濕透了肯定很冷,先穿我的。」

「那你怎麼辦?」我問。

「我有這個呀,」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知道吧,這世上有一種冷叫你媽覺得你冷,我出門時被硬逼著在裡面穿了一件羽絨馬甲,土爆了又不敢不|穿。對了,你為什麼會在這兒?我剛出門看見身影像你,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我……我……」我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我和寸亟遠的事情,想了想只好說,「贊助我讀大學的資助人住在這裡,我來送點新年禮物給他。」

「這樣啊!」他看著我責備地說,「以後送禮物可不能這麼晚,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太遠,你這麼晚出來應該也有事兒吧,我自己坐公交車走就好。」

被我一提醒,嚴文博拍了一下腦門想起了媽媽讓他出來辦的事情,有些愧疚地對我說:「我還真沒辦法送你回去了,我給你叫個車,你坐車回去吧,這麼晚,這麼冷的天,坐公交車我不放心。」

我沒有拒絕,也知道根本拒絕不了,點了點頭:「謝謝。」

謝謝你為了我撐起傘,謝謝你給我的溫暖。

嚴文博一副被我肉麻得受不了的樣子,抖了抖身子:「寸知微,我還是習慣你野一點,這麼嬌弱真讓人受不了。」

「滾!」我罵道。

「哈,這才是寸知微的正確打開方式。」他像是個受虐狂一樣,被我罵一句之後心滿意足地笑了。

車很快就來,嚴文博送我上車之後把傘也塞進了我的手裡,來回推送間,司機已經十分不耐煩,我只能收下傘。

搖下車窗回頭,他雙手撐在頭頂,冒著雨朝遠方跑去。

司機師傅提醒我關上車窗時感慨:「現在的小青年啊,真的是為了談戀愛啥都能做,好羨慕你們年輕人。」

「我們不是……」想了想,反駁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我撫摸著雨傘的邊緣,指尖似乎是暖的。

晚上回到家,寸亟遠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最後都打到了外婆手機上,我才接了起來。

他說那個女人是他之前的女朋友,已經分手了,但是她一直沒有交家裡的鑰匙,他上班太忙也沒時間換鎖。馬上要過節了,女人想著來做做家務,然後做一頓飯溫馨一下,兩個人說不定就和好了,結果被我撞到了。

我問他,所以呢?

他說第一次去找我的時候,就決定和身邊的女人劃清界限了,除非有一天我能接受他結婚,不然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結婚了。

最後見我沒有繼續聊下去的興緻,他對我說了一句,你買的東西很好吃,吃完之後胃暖暖的,感覺自己多年的老胃病都要好了。

我「哦」了一聲掛掉了電話。

他是一個有輕微潔癖的人,掉到地上的東西他都要反覆糾結,更別提掉到垃圾堆里的了。

掛掉電話,外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父女沒有隔夜仇。」

我抱著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第二天嚴文博感冒了,他發了一張嘴裡叼著溫度計的照片給我,哀號著讓我對他負責。

那時我剛好被舅媽叫出去幫忙,忙完回來,他發來的消息已經佔滿了屏幕。

「寸知微,你要對我負責。」

「寸知微,你該不會這樣就怕了吧?」

「我就是隨便說說,你回一句哄一個生病的人有那麼難嗎?」

「好啦好啦,你該不會當真要給我轉一筆錢吧,你是不是在糾結要給我轉多少?要是轉5.20的話我還是勉為其難地能接受的。」

「你不會這麼小氣吧,五塊錢都不給我。」

「你生氣了嗎?」

「寸知微,你真的生氣了啊?」

「小微微,你回我一句我給你買糖吃啊!」

「微微,你別嚇我,我就是隨便一說讓你負責的,又不是真讓你做啥。」

……

看著這一連串的消息,我哭笑不得,這是一場多麼複雜的心路歷程啊,我回了他一句:「我剛才去幫忙做飯了。」

「寸知微,我想了想,你還是要對我負責。」

他的話題又繞了回來,我似乎能預見接下來一連串的消息會是什麼樣子,想到他叼著溫度計發消息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隨著時光的流轉我才漸漸明白,有這麼一個能讓你會心一笑的人是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