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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是悲傷與我為鄰

我頂著熊貓眼去了咖啡店。元旦晚會前幾天就跟蘇姐說過,晚會之後會正常上班,小陳也很開心我能儘快上班,幫她減輕一點負擔,當然也不忘八卦一下我這個熊貓眼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我只能告訴她昨晚的節目太感人了,感動得我回去之後沒忍住又看了一個悲劇電影。這麼扯淡的理由蘇姐聽完之後撇了撇嘴,小陳一臉感慨地抓著我說:「微微姐,我也特別喜歡看悲劇電影。」

小女孩兒就是好忽悠。

紀蘇庭是在晚上我快下班的時候出現的,我在擦著桌子,意外的人總會在我擦桌子的時候意外出現。

我抬頭,他站在玻璃窗外看著我,目光相對,他對我招了招手。

我收拾好一切,跟蘇姐打過招呼就出門了,本以為他走了,他正在咖啡店門口的娃娃機前認真地抓著娃娃,爪子一起一落,什麼都沒有抓到,他一次次投幣,一次次失敗,再投,再失敗。我想假裝什麼都沒看到地離開,腳卻像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給你。」他把一隻紫色的毛絨兔子遞到我面前,低著頭,有些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怎麼在這兒?」我沒有接兔子,別過頭問他。

「本來想進去喝杯咖啡,又怕會讓你尷尬,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沒想到你就出來了。」說謊說得連自己都不信的時候,他只能尷尬地笑。

我知道我們之間需要這樣一次對談,避無可避。

我們面對面站著,娃娃機微弱的光打在彼此的臉上,不像是狗血愛情劇,更像是恐怖懸疑劇。

「對不起。」他突然說。

「我不怪你。」我回道。

我們之間突然就沉默下來,他不主動說話,我也不主動聊起任何話題。

「要坐下來聊聊嗎?」他還是沒有忍住。

如果就這樣一路走回學校,怕是今晚我們的八卦就會在校園每個群里流傳,想了想,我指了指不遠處小公園:「去那兒坐吧!」

大概是因為晚上人格外容易悲傷吧,看著紀蘇庭,我仍舊止不住地難過。

想起籌劃晚會的那段日子,我們跑完贊助就會找一個地方坐一下,一個話題就可以聊上很久。他在說起自己喜歡的事物時,眼睛裡有星星閃耀,那是我最喜歡他的地方,熠熠生輝,照亮了長久在黑暗中的我。

這樣的男孩兒怎麼都恨不起來吧!

經過了那樣的事情,我已經不是一個還有資格那樣看他的人了,也不會再給自己任何希望。

「知微,我不是故意瞞著你我和絲語的事情。」他對我說。

「可你還是瞞了。」我心酸地說,他真的瞞得我好慘。

「對不起。」他依舊低頭。

我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紀蘇庭,更不願意看到抓著過去不放的自己,決定做一個了斷,我說:「學長,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幫助,我受用不盡。那件事情我不想指責任何人,也不想聽你這樣低著頭在我面前一遍遍地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而我們都對不起花學姐。有些事情,既然錯了就應該及時止損,不是嗎?」

「知微,我是真的……」

「我要回去了。」我怕他說完下面的話我就走不了,讓那個錯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後無法收場。

我站起來,轉身時他拉住了我的手腕,他問我:「真的不聽我說完嗎?」

「學長,現在說不說完已經沒有意義了,我也不想浪費時間去聽。」我甩開他的手,咬了咬唇決絕地回答道,「以後不是班裡的事情我們就不要見面了,我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畢竟人言可畏。」

「我送你回去吧,最後一次。」他也站起來。

「不必了,天還不算晚,我自己能回去。」

我背對著他,那麼近的距離,彷彿咫尺天涯。

我再也沒有立場去接受他任何的好,也不再有資格告訴自己大家都是公平競爭。這場「比賽」從花絲語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開始,我就被終生禁賽了。

「知微……」

「學長,再見。」

我曾幻想過有一天我對他的稱呼可以不再加上「學長」這兩個字,那我應該叫他什麼?紀蘇庭?蘇庭?還是肉麻地喊一句寶貝、親愛的?

這個問題,在我站在他面前準備表白時也想了一遍,始終沒有個答案。

聽到他在我背後長嘆了一口氣,我特別難過,不是難過我們做不成情侶,更難過的是我們連單獨相處在同一個空間的資格都沒有了。

籌備工作時,我喜歡坐在禮堂的第一排看著他指揮一群人布置舞台、對流程、對台本。

我喜歡安靜對我笑的紀蘇庭,也喜歡這樣工作、忙碌著的他,特別耀眼,特別讓人心動。

我其實並沒有離開,而是找了一個角落躲藏起來,看他落寞離開後,我回到他曾坐過的位置,輕輕地坐在了旁邊,彷彿那裡還有他的溫度。

寸知微,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悲了?

我捂著臉,眼淚從指縫裡一滴滴流出。我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不讓已經離開的他聽到分毫,胸口像是被誰捶了一下,悶悶得疼,疼得我齜牙咧嘴。

回到宿舍,我已經收拾好了一切心情,史殊夏以為我眼睛腫是昨晚哭得太多,也沒有問太多,只讓我睡之前一定記得冰敷一下,徐夢兒像往常一樣抬頭看了我一眼,說了一句「回來了」就埋頭做自己的事了。

洗漱過後我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嚴文博發簡訊過來問:「你見到蘇庭了?」

「嗯。」我回道。

「他剛回來,狀態不太好,我猜應該是去見過你了……微微,你沒事兒吧?」

「我很好。」

我沒有去追究紀蘇庭為什麼現在才回到宿舍,或許去買了點東西,或許去見了花絲語,總之都不會和我有關了。

閉上眼睛時,還是會覺得難過,十八歲第一次愛上一個人,用這樣的一個方式收尾實在不太美好。

都說初戀是最美好的,我這個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感情,該用一個什麼樣的詞彙來描述?

無疾而終?

殘缺才是美?

上帝可能是在歷練我,讓我在一次次的挫折中懂得什麼是愛,怎麼去愛。

我又想起了王子甲,如果他還活著,我們又將會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