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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是我不可言說的傷

如果說紀蘇庭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那任曉琪就是我生命里的一道閃電,她在短暫的光亮之後,帶我走入了無盡的黑暗裡,讓我習慣黑暗、習慣暴雨、懼怕陽光。

人在遭受一系列的打擊之後,都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一個還未成年的女孩兒在經歷了媽媽自殺、爸爸拋棄、寄人籬下的時候,還要忍受舅媽無窮無盡的嘲諷和奚落,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會做什麼?

就像有人說的,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被拋棄的女孩兒也可能有一千種不同的活法,而我因為遇到任曉琪,有了自己的活法。

我不抽煙、不喝酒,可我不是個好女孩兒。

回憶是一條河,有深有淺,和任曉琪在一起的日子是流沙河,泥足深陷卻無法自拔。

第一次見到任曉琪是剛上高一分班時,我們都是藝術生,都是班級里成績拖後腿的,我沒有爸爸,她沒有媽媽,經常會在跟別人起衝突的時候被罵:「有人生沒人教的缺教養的傢伙。」

不同的是,遇到這種謾罵我會沉默以對,她會衝上去跟別人撕扯在一起,最後雙雙被老師叫到辦公室,教訓一頓。罵我們的人如果是學習成績優秀的,老師會象徵性地責怪幾句就讓他們回去,如果都是拖後腿的,那就是兩個大過。這樣的規律,雷打不動。

我的生活因為媽媽的去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一次一個優等生嘲笑我時,任曉琪剛想上前教訓她一番,我搶先沖了上去,直接把那個女生按倒在地,沒有什麼驚心動魄的打鬧,按倒之後我惡狠狠地瞪著她,最初她還跟我對視,沒一會兒就?了,嘴硬地說著:「你敢動我一下試試?」

在我真的抬起手時,她害怕地扭過了頭。

我突然覺得佔據上風是一件這麼爽的事情,同樣是人,同樣是學生,難道就因為我是單親,因為我的媽媽突然去世,我就要被那些父母都在的人欺負?我不服,也不甘心。

回到座位的路很短,幾步的距離,我接受了來自全班人目光的洗禮,還有任曉琪的讚賞。剛一坐下,她就跳到我身邊,攬著我的肩膀,一副姐妹好的模樣,嘖嘖說著:「寸知微,沒想到你這麼霸氣啊,你知道不,你剛才那個眼神我看了都瘮得慌,生怕你一時收不住把那丫頭給廢了,我正想著怎麼上前拉架呢,你就回來了,收放自如,佩服佩服。」

我翻著白眼:「你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子,怎麼可能上前拉架,你不上去補兩腳都是幫我了。」

「嘖嘖,怎麼說好姐妹呢!」她嘿嘿笑著,躲閃的目光告訴我,她就是那麼想的。

我一直以為我和任曉琪的友誼是始於那個我突然爆發的下午,可是在後來,我們都遍體鱗傷之後才明白,有些感情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我和任曉琪結成「革命」友誼的第二天上午,我剪掉了留了多年的長發。髮型總監tony給我剪頭髮時,我哭得一塌糊塗,或許我哭的樣子太美,他一時沒把持得住,把我的頭髮剪成了狗啃式。為了不辜負他髮型總監之名,也在我哭得更加洶湧之前,他決定補救,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忽悠著我用一折的超低折扣染個很適合自己的顏色。

染髮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因為哭得累了,昏昏沉沉地睡了幾覺後,張開眼,鏡子里是一個眼睛紅腫、臉色蒼白、頂著一個雞窩般紅色短髮的「妖怪」,好像每年暑假我都會從電視里看到的《西遊記》里的紅髮妖怪。

一旁tony老師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等待我誇獎他,另一旁任曉琪頂著比我還要更像妖怪的綠色短髮走了出來,我們看著對方,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爆笑不止。

之後,任曉琪回到家翻箱倒櫃了好一會兒,找出一個相紙可能已經過期的拍立得,「咔嚓、咔嚓」地拍了幾張,然後找了兩張牙肉露得最多的,一張塞進我的錢包,一張塞進她自己的口袋,並給我們的組合取了個很無言以對的名字——清純美少女。

我說:「這名字好像和我們的形象不太搭。」

她說:「其實我開始想給我們的組合取個名字叫紅配綠賽狗屁的,這名字你肯定不喜歡,就給改了。」

她說她最開始的時候想?最開始是什麼時候?

我狐疑地看著她,她知道自己藏不下去,就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和tony老師是怎麼合謀,趁著我睡著把鏡子弄模糊,又是怎麼把我原本順滑的頭髮搞成現在七長八短的紅色短髮的,她說,這樣才更像是姐妹花。

之後她又用了很長時間說服我接受「紅配綠」這個名字,被我一次又一次地否定,她懨懨地說以後她就是「清純美少女」的一員了。

我們開始頂著回頭率百分百的頭髮在校園裡張揚跋扈。如果說以前想要放肆還有幾分忌憚,那麼這個發色徹底釋放了我壓抑許久的天性,在小太妹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唯一堅持的是不抽煙、不喝酒,因為那是外婆最討厭的。

再以後,班主任找我們談話,年級主任讓我們叫家長,校長威脅我們要退學,但這些都沒有阻止我們繼續「前進」的步伐,我天天像個中二少女一樣在校園裡叫囂:「我不抽煙、不喝酒,但我不是個好姑娘。」

那些曾經欺負過我們、想要將來欺負我們的人,都安靜起來。偶爾他們會三五成群地小聲罵我們,我經過他們身邊時又同時噤聲,生怕惹怒了我。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很爽、很解氣、又……很寂寞。

身邊所有人都開始變得疏離,曾經關係還不錯的女孩在甩出一句「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之後也跟我劃清了界限,我的生活里有且只有任曉琪這一個朋友,也是她用她的張揚陪我走過了最艱難的那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