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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濃秋卷著涼風趕走殘夏, 梨葉墮,金菊盛放。

在櫟朝臣民的準備下,西瀾使臣陸陸續續進入上京, 在禮部挑選的吉日里, 於宮中宴請外邦賓客。

整個場地一塵不染,由宮女太監洒掃一遍又一遍。舞姬歌女為此準備數月, 不容一絲錯漏。除此之外, 朝中重臣, 宮中妃嬪全部到場。相比起以往的盛宴,這一次更加隆重, 也比從前多了緊張感。

到底是同外邦使臣見面,家國大事, 毫釐之間千差萬別, 斷不可出任何差錯。

所有人都在緊張的籌備, 只有一個人安靜地在宮中干坐著。

玉檀:「真是可惜, 聽聞西瀾人各個長得高大, 金髮碧眼,和我們很是不同。若是殿下能去看,當是能開開眼界的。」

話不說滿, 季枝遙能理解。之前裴煦就說過, 若是有類似的宴席,都不准她參加。不讓她去, 卻能讓後宮中任何人前往, 就連犯下錯處的徐若嬌也能盛裝出席。

倒不是說羨慕, 季枝遙只是單純疑惑, 不明白裴煦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陛下這麼做定有他的理由,我們在這安生待著便是。」

」這話不許當著他的面說,無論如何,都不可妄自揣測聖心。「

她自己一人想不明白,放下書後想去寢殿沐浴,稍後躺在再慢慢思索。

季枝遙聽後微愣了下,沒有立刻答話,卻將她說的這個可能也悄悄揣進自己心中。

外面的人一直在呼救,聽著應當是宮中值守的宮女。她迅速折回,不放心先去裴煦書桌抽屜中拿了一把匕首,隨後讓掌事公公去打探情況。

他沒多久便面容驚慌地回來了,只看一眼,季枝遙記知道不妙。

「興許陛下是金屋藏嬌,不願讓旁人見到殿下。」她趁季枝遙喝茶的空檔,小聲安慰。

「今日設宴的宮苑外,陛下增設了兩重暗衛,可想而知來者不善。」

以裴煦的性格,應當不會容忍旁人踩在自己頭上。知道使臣來要設防,為何還要做這種表面關係呢?

玉檀性子沉穩, 不似其他宮的人無論如何都要去看一眼。季枝遙不能走,她便也乖乖地待著陪她聊天說話,不讓她太孤單。

季枝遙沒有讓她住口,便是默認想聽了。

可剛繞過屏風時,她便被外頭的連連尖叫驚得站在原地沒動。偏頭看,聲音似乎就從長門宮外傳出。裴煦喜靜,這裡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麼響亮的聲音。

她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這句之後,季枝遙便陷入思考中。

「無妨,今夜就只你我二人。都不說長門宮,便是周圍幾處宮苑,恐都只有我們還安分待著。」

「聽聞這次西瀾人野心勃勃,前來赴宴的使臣非但沒有以禮相待,反而在上京城中異常囂張。他們來我們這定然抱著狼子野心……」玉檀頓了頓,想到便瞬間覺得背脊發涼,「他們的國君聽聞櫟朝女子貌美,指明要陛下將最美的女子送去他們那邊和親——」

聽到這,季枝遙已經將手中的書卷壓低,「我只聽說他們民風彪悍,竟不知會這樣猖狂……」

季枝遙時不時與她說一兩句話,其餘時候便很安靜地讀書。是裴煦之前給她的醫書,在現在這樣無聊的時候,竟覺得醫書都能解乏。

玉檀立刻收起笑臉:「奴婢謹記,方才冒失了。」

玉檀說的不錯,今日宮中大部分守衛都被調到宴席中,算著時辰眼下應當才開宴沒多久,他們都不會這麼早回來。

玉檀在旁邊仔細觀察,主子雖然沒有不悅,但終歸是有些困惑。宮中誰人不知臨安公主才是最得聖寵的人?這樣重大的宴席,竟然獨獨不准她去,任是誰都會多想。

玉檀微嘆一聲,旋即想到什麼,說:」不過奴婢近日在外頭走動,也聽說不少流言。」

能久留在長門宮中的,本就是比尋常人膽識更大些的。一來一回,他便驚慌得險些在門前絆倒,季枝遙便知道今夜不會安生。

「奴才從偏門繞路去遠遠看了眼,是西瀾人!」

季枝遙皺眉:「這個時候他們不應該都在宴席上嗎?還有,方才的聲響怎麼回事?」

太監抖著身子,早已沒了什麼羞恥之心,卻也覺得方才的場面過於露骨,令人不敢相信。

「那西瀾人應當直接……直接將咱們宮中值守的宮女——」他撲通一聲跪下,叩頭不起:「給、給污了清白!」

玉檀面色一變,震驚地說不出一個字。

這還是在長門宮外,如此行事無異於直接打裴煦的臉,是絲毫沒有要維繫關係的意思。

「長門宮中侍衛留守幾人?」

「回殿下,統共十五人。」

太監見她似乎鬆了口氣,連忙出言提醒莫要掉以輕心,「那西瀾人個個生得高大,縱是人數上佔優勢,也並不代表安全。」

「可他為何會在長門宮外逗留?那人可是西瀾的權貴?」

「正是,此次隨使者一同前來赴宴的還有他們西瀾國王子,方才奴才遠遠看了看,他的服飾都非常貴重,不似尋常人。」

這話一出,季枝遙也不知如何是好。一個王室之人,竟然會直接將侵犯門口的宮女,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還指望他會有旁的準則嗎?

「與陛下說了嗎?」

那太監點頭,「方才便叫人速速去了,整個長門宮中眼下只殿下在,實在有些危險——」

話音未完,門口突然傳來很響的撞擊聲。

循著聲音望去,有人在破宮門!!

玉檀頓時慌了,立刻站在季枝遙身前護著,雙眼警惕地看著外面,隨時提防那人進來。

「開門!這破地方這麼多守衛」那人打了個嗝,之後繼續大聲嚷嚷:「快給本王開門!本王是西瀾王子!!憑什麼阻攔我——」

他還陸續說了許多他們聽不懂的話,應當是西瀾當地的語言。眼看著裡頭無人回應,他似乎往後退了許多,過了會兒,才安靜下來的環境再次開始喧嘩吵鬧。

他情緒異常激動,直接搬起旁邊的花盆往門上砸。宮門沉重,自然是不會被破壞。可他還是不罷休,拿起另一邊的花盆,將裡面的花和泥全部刨開扔到地面,隨後隔著高高的圍牆,直接把花盆丟進去。

巨大的碎響震蕩在周圍,所有人皆是一驚,侍衛已經悄然從窗邊翻入,埋伏在季枝遙所處的殿中,隨時做好擊殺的準備。

「這狗皇帝在這裡藏什麼了,啊!?」他笑得賤嗖嗖的,踩著門口的燈柱,三兩下就伏在牆頭。如此高的位置,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殿中的女子。

「呵!原來是個女人!!」他兩眼直放光,膘肥的身子用力往上扭動,手臂堪堪抓住圍牆背側的支點,便使勁將整個人托上去。

「喂!裡面的,識趣點便到本王跟前來給本王好好道歉,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男人的聲音進入耳中,帶著令人作嘔的腔調。季枝遙以為對方是王室中人,應當知道什麼叫失禮,但眼下這樣看,並非如此。

見裡面的人沒有動靜,掛在牆上的人耐心也沒有了,看了眼旁邊有棵光禿禿的樹,一聲嗤笑後踩著枝幹往那邊走。

樹枝很脆,承受不住他巨大的重量。還沒踏上另一隻腳,他便隨著折斷的樹枝一同掉到地上。

一聲哀嚎,他表情痛苦地摸著自己的後腰,按了好一會兒,抬頭見周圍圍了許多個侍衛,長劍直指,對他的身份毫不忌憚。

那男人猖狂地仰天一笑,道:「怎麼?這就是你們櫟朝的待客之道?本王可是西瀾王子,你們這樣是想破壞兩國的情誼嗎?」

外頭沒有能說話的人,下令的在裡頭坐著。

那男人看出來了,揚眉放大聲音:「娘娘,初次見面,無需這樣刀劍相向吧。不如與本王好好坐下來談一談,聊聊天,賞賞月,也是一樁美事不是?」

「.」

季枝遙抬頭往外看了眼,宴會那邊似乎還在正常進行,她見天空中開始燃放煙火,很是漂亮。傳報的太監未歸,可眼下這擅闖的人卻步步緊逼,若是再不做決定,恐怕會到不可挽回的一步。

她低頭想了想,微嘆了聲。抬手,玉檀猶豫地接過,低聲勸她不要出去。

「無妨。」

季枝遙正色,緩緩抬步走至離門幾步的距離。身邊的侍衛隨著她的移動也在移動,每一個都拔了劍,必須確保公主的安全。

「哈哈——」男人摔傷了腰,此刻只能勉強坐起來看看來者。女人身上帶著沉香,不似旁的宮妃那樣熏人,面色冷清不怒而威,位分應當與方才見到的那些人有雲泥之別,「走出來幾步路便有如此多人看守,娘娘真是你們國君的掌中珍寶。」

季枝遙並為回答他這話,而是看了眼後邊被踩斷的梨樹:「那是陛下最喜歡的樹,殿下可要想想如何同他解釋了。」

伊瑟不屑地笑了聲:「一棵破樹而已,你們櫟朝人如此潦倒,一棵樹都要同我計較?」

季枝遙不置可否。

沉默少許,伊瑟的侍人匆匆從外面趕來,宮門緊閉,卻分明聽到他的聲音在裡頭。抬頭看了眼牆上搖搖欲墜的一隻鞋,僕人表情無奈地低聲喊他。

他是個脾性很差的,外頭的人叫了兩聲,他便極不耐煩地用西瀾的語言怒斥幾句,外頭瞬間啞聲。

季枝遙站在門邊,面色從容地看著。等他再次注意到自己時,他已經勉強扶著樹站起來,試圖往前走一步。

可他往前,侍衛也往前。原本離自己還有些距離的利劍,直接懟到喉間。

他們根本不會因為他的身份而有任何收斂。

伊瑟這時才有些慌張,卻仍舊在用玩笑的語氣打趣:「娘娘頗得寵愛,恐怕你們陛下不讓你出席,是怕本王的兄長將你搶走吧?」

季枝遙彎唇輕笑:「本宮只聽聞西瀾人性情大方熱情,卻不想你們所有東西都只能靠搶么?」

伊瑟沒有生氣,低眉思索後,坦言:「你既是裴煦的宮妃,又被他愛護得連宴席都不讓前去,想來我兄長的確不會拿你怎麼樣。」他頓了頓,隨後補充說:「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麼。」

「只是他應當跟你說了吧?」伊瑟歪了下頭,目光直白地打量著季枝遙的面容,隨後自顧自道:「他想要的人可能還真比不上你呢.」

季枝遙蹙眉,面色冷下來:「你在說什麼。」

「啊」他反應過來自己前半段沒說完,才訕笑著繼續:「此次來櫟朝,我兄長確實有一個目的。他似乎在此處識得一位故人,這次來就是要讓你們陛下下旨和親的。」

她面色微怔,卻並不對此有什麼好奇。和親是常有之事,從前在縉朝時總擔心自己被送走,如今是再也不用擔心這個。

下一刻,她卻聽到男人說了句話。聲音似乎很近,卻又飄得很遠,遠到她沒辦法抓住其中的字眼去思考。

伊瑟:「她在前朝時便與我兄長有過一眼之緣,如今雖皇朝覆滅,她也幸運存活。」

「這樣一個逃過重重殺戮的人,你肯定已經知道是誰了——」

「當朝的臨安公主,季枝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