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嗶哩小說 > 言情小說 > 折幽香 >

第三十章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從仲夏到初秋, 裴煦一直忙於前朝事務,在直接出征和面見使臣之間選擇了後者。

季枝遙問過他,如今若是硬要出征, 他們勝的把握只有五成, 況且才經歷了天災人禍,櫟朝子民恐怕也很難再承受一次戰爭, 認真考量過, 他才最終向對方示弱。

「那若是西瀾人無度索要, 觸及底線可如何是好?」一雙纖細的手輕輕捏著墨條,在硯台上緩慢磨著。

自從玉檀被裴煦「趕」出書房, 奉茶研墨這些細碎的事情就都由季枝遙包攬。

「那便看他們有沒有這個膽量。」裴煦語氣雖一如往常平淡,季枝遙卻從中聽到些許期待, 光是耳聞便可以感知到濃重血腥味的期待。

若是他們敢試探裴煦的底線, 那麼這次會面將會成為兩國開戰的號角, 註定是一場血流漂櫓的廝殺。

她沒再繼續說話, 而是垂頭繼續研墨。這本就不是她能管得事, 裴煦能做這君主,定然有他治國的策略。只是沒想到這人近來如此容易便察覺自己有心事,一直到她將墨磨滿, 他都沒再提筆寫什麼。

季枝遙疑惑地抬頭, 問:「陛下不寫了?」

他將摺子合上,神色顯然是愣了下。他鮮少在這種時候分心, 弄得季枝遙也有些沒琢磨透。

「立秋後, 宮中會辦招待西瀾使臣的宴會, 屆時你便稱病不要前去。」

裴煦抬手按了按額角,略有些疲憊:「孤不懂這能有何誤會。」

「.」季枝遙緩緩呼出一口氣,乾笑了聲:「誤會陛下對徐美人有意,是因寵愛才縱容她如此做。」

「連她們叫什麼都沒記清楚,誰敢如此傳謠,孤定會——」

自從宋梓淑冒犯了自己,她被斬手後就被鎖回宮中幽禁。倒是沒將人送去冷宮,可處境卻也不明朗。

季枝遙不說話,只撇撇嘴,意思是「這我就不清楚了」。

她住的宮殿中,偏殿正巧是徐若嬌的住處。說來也巧,後宮中新進六位秀女,只二人的罪過裴煦,偏巧這二人還住在了一處。

也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季枝遙用從前積累下的經驗,耐下心替他分析了一通:「徐美人之前在宴席上冒犯陛下,一直到如今都沒有得到召見。而人人皆知後宮中當和諧相處,徐若嬌在你眼皮下反覆羞辱位分在自己之上的婕妤,還沒有被懲處。長此以往,恐會有引人誤會的流言傳出。」

「拔了他們的舌頭,再用藥毒啞。」季枝遙直接幫他將後半句說出來,隨後眸光狡黠地看著他,「陛下,我都知道你要說什麼了。」

裴煦:「這有何可誤會。」

季枝遙:「可若是陛下默許這樣的行為,徐美人恐怕會誤會你的意思。」

沉默少許,季枝遙也不知為何自己會問出這個問題。她抬頭看著裴煦的雙眼,試探地問:」那你會帶後宮那幾人去么?「

季枝遙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隨意問:「為何?從前的大小宴席你都不會這樣。」

徐若嬌得的是美人位分,本該比宋婕妤低些。可自從她沒了一隻手,成日鬱鬱寡歡,徐若嬌便逐漸開始敢欺壓她。

「?」

季枝遙一點也不想插手後宮的事情,待那宮女離開,她便趁空閑時間走去書房,將這麻煩事原封不動拋給某人。

他根本要忘記這幾人的存在,當初選秀只是為了應付朝中那幾個老頑固,隨便挑了幾個塞進宮中,也沒管她們背後的勢力。如今回頭看,倒覺得是給自己添了麻煩。

裴煦一聽,身子都坐得端正了了些,少有的語氣急切:「孤何時寵愛她了,孤都對不上她們的臉。」

宋婕妤身邊的宮女看不過,又不敢直接去尋陛下求情,這情,便求到了臨安公主季枝遙跟前。

他眼中暗了暗,沒直接回答, 只道:「這次不同。」

裴煦將手中的玉墜放到桌上,清脆一響,長門宮中僅有的兩個新侍人便立刻聞聲跪下,以為公主惹怒陛下要責罰。

「宋梓淑以下犯上,留她一命已是開恩。」他的意思很明顯,徐若嬌的羞辱,也當是宋梓淑的「刑罰」之一。

季枝遙不與他糾結沒用的,隨後繞回最初的問題:「總之要放任宋婕妤的事不管,陛下須得認真衡量。畢竟她們是你選秀選進宮中有身份的秀女,毫釐之間,便能引起其間暗流涌動。「

聽完她說的,裴煦沒有立刻想後續的措施,反倒對她如此了解後宮之事感到意外。

季枝遙低了低頭,情緒不顯:「我母親曾也在後宮中生活過,宮中的女子為了爭寵,做出來的事情總會叫人大開眼界。我不知道南月如何,只知我們縉朝是這樣。「

見她似乎想起傷心事,裴煦便點到為止,不再問了。

裴煦:「傳孤旨意,宋婕妤殿前失儀,出言冒犯,打入冷宮。徐若嬌以下犯上藐視宮規,降才人,罰俸三月。」

言畢,一側有太監小步往外跑去傳旨,一刻都不耽誤。

她要解決的事情處理完,便準備想往外走,可裴煦不這麼想。這段時間他很少見她,每到夜裡就寢,她已經睡得很沉。捨不得弄醒她,裴煦就會直接回書房將就一夜,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近來定下西瀾使臣來朝的日子才結束。

好不容易能喘口氣,他第一想要的就是和季枝遙待一會兒。

「之前讓你讀的醫書可有認真看?」

季枝遙有些疑惑他這麼問,但也回答道:「看了,怎麼了?」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脖子,語氣竟然被她聽出一絲示弱:「最近太累了,能幫我揉一下嗎?」

見季枝遙沒有立刻答話,他補充道:「他們沒你按得舒服。」

「.」

雖不知裴煦說的「他們」具體是誰,但從剛接觸時,他便經常要讓季枝遙給他按肩背。這段時日他的勞累季枝遙全看在眼裡,便不再猶豫,走到他身後去。

他似乎比從前瘦了些,季枝遙伸手拉開他的領口,輕易看到他背後的脊骨。之前跟陳栢遇到,時常能看到他手中端著原封不動的膳食離開。問便是陛下沒胃口,陛下不想吃。總之這人忙起來便什麼都不顧,也不知何時養成的壞習慣。

「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季枝遙輕輕砸了一下他的後背,裴煦似乎抖了下,過了許久才說御膳房做得不好吃。

「你都不曾試一試,怎麼說別人做得不好?」

「你怎麼知道孤沒吃?」

「看到的。」

看不到他的正面,季枝遙問完便繼續用手肘在他肩膀處按壓。她力氣比較小,單靠手腕的力量是顯然不夠的,要緩解他肩背的疲勞,須得順著手肘將全身的力氣注入進去才可以。

她這邊在認真給他揉散疼痛,裴煦卻在想自己的事。

他發覺自己似乎對她的觸碰和說的話越來越在意,方才不過是指尖碰了碰,他便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面對敵人的刀槍利劍,他都不曾這樣僵硬過。

更讓他有些承受不住的是,顫慄過後,她輕輕摸了摸他皮膚,輕聲問他是不是覺得有些冷。

「白天雖還是很熱,可到了夜裡也容易受風。陛下每日如此繁忙,定要保重好身子。」

裴煦喉中微滾了下,隨後偏開頭,「等西瀾使臣來上京後,孤便能輕鬆些,最近身體確實有些異樣.」

季枝遙:「那怎麼辦?陛下可有每日請脈?」

「不曾。」他無所謂道,「孤尋常並無不適,日日見太醫的時間,孤可以再多讀半卷書。」

她立刻將手收回,不再幫他按了。走到一邊坐下,語氣冷颼颼的:「既然這樣,陛下也不需要我幫你。有這個時間,你還能多讀一卷書呢。」

她這句話說完,兩個人都愣住。殿中安靜得出奇,門外的宮女侍衛悄悄撤下,長門宮中似乎只剩他們。

裴煦第一次聽到她這樣的語氣,當中似有若無的慍意令人無法理解的著迷。他轉過頭看向她的雙眼,低聲笑問:「生氣了?」

「我哪有。」她低頭不看他,自己也亂成一團麻。方才的嬌嗔,分明像有情人間的玩鬧。這樣的關係,似乎很難安在他們二人身上。

他微挑了下眉,有些懶散地往後靠坐在椅子上,唇角微微勾著,指尖有節律地輕輕敲著桌面。

一聲一聲,季枝遙聽著覺得臉上越來越燙,情急之下竟敢直接按住他的手不讓他動:「吵!」

裴煦視線緩緩落在她手上,在她反應過來要抽開時,反手握住她的細腕,隨後用力一拽,她整個人跌進他懷中。

這樣親密的距離只發生在季枝遙毒發時,他們很少在這樣亮堂的大殿中靠得如此近。

她想躲,裴煦卻不許她動。按在她腰上的手緩緩收緊,逼得她無法後退。

「等西瀾的事情處理完,孤想帶你去玉天山祈福。」

靠得太近,季枝遙渾身微微發抖,連帶著聲音都在顫:「好」

他抬手按著她後背,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季枝遙只感受到鼻尖的沉香很濃烈,明明只是聞著香料,卻像醉了酒一般沒有理智。一陣涼意,她下意識要推開他。

「枝枝,不公平。」

季枝遙的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腕,力氣不小,他確實沒再動。可她只覺得這人說話的嗓音像在蠱惑,身體出現毒發時才會有的渴求。

「陛下想如何」

「自然是,禮尚往來——」

他話只說到一半,季枝遙的手輕易被他拿開。未等再說出一個字,她突然皺緊眉間,隨後用力掐住他的手臂。

身體歸於溫暖時,理智也完全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