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困獸
017/困獸
文/楚天江闊
活了大半輩子的徐長鳴,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一個小姑娘這樣教育。
或許這就是少年人,總是喜歡用無畏的眼光去看這個世界,從來不害怕頓挫帶來的傷痛。
而這個被名利污染的灰沉世界,也正是因為有了他們,才多了許多不一樣的色彩。
徐長鳴忽然想起了自己當老師的初衷,除了教書育人,大概就是想像這些年輕人一樣,永遠充滿朝氣。
所以他從海外回來那一年,毅然決然的放棄了薪酬誘人的崗位,扭頭加入了教師的行列。
要知道,他那個年代,本科生都是搶手的人才,更別提海歸了。
只是隨著時代變遷與年歲的增長,他好像還是有一些固化了,竟和那些目光狹隘之人一樣,喜歡帶著有色眼鏡去看人了。
可誰又喜歡被人用偏見的眼光看待呢,他們或許更需要理解和包容。
半晌,徐長鳴自嘲的笑了一下。
他沒在說些什麼,只是抬了一下手,讓藍汐離開了。
但說這些話的人,從來都沒問過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一旦他表現出對長輩的不敬,他們就會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他指指點點,不論因果。
杵在門外的駱時晏,雖然沒聽的真真切切,卻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
從辦公樓折返回教學樓,有好幾條路。
可他從未料到自己的人生中會闖入藍汐這樣一個人,她表面上看起來柔柔弱弱、不堪一折,可扒開這層漂亮的偽裝就會發現,藍汐是一個比誰都堅韌的人,骨子裡刻著孤傲與執著。
嚴蘇攔住了她上樓的腳步:「你哥在學校門口等你。」
而現今的北城也沒有哪家有頭有臉的人物姓藍,就更加叫人琢磨不透了。
哥哥不是在國外嗎?
手裡的紙在不知覺間被他攥的面目全非,聽見藍汐要出來,他閃身進了隔壁的衛生間,等那麼背影消失,他才抄著另一路賓士回班。
不過,駱時晏從來都沒有在意過這些人自以為是的評價,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想了一會兒,駱時晏就沒在深究了。
藍汐不想耽誤上課的時間就選了最近的路,然而她才踏進教學樓就迎面碰上了嚴蘇。
小時候,他只覺得藍汐是一個特別的女孩,格外的堅強與勇敢。
然而,他回班許久藍汐都沒有回來,輾轉探聽,才得知藍汐的哥哥因為不放心她,特意從國外飛回來了。
可她轉來這麼久,從來沒向誰提過她哥哥名字,再加上她行事低調內斂,又完全沒有那些富家小姐的嬌縱之氣,完全叫人猜不到她哥哥的身份。
所以他依舊一意孤行,從不聽所謂的勸誡。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日常西裝,襯得她幹練又動人。
那一瞬,駱時晏忽然有些好奇藍汐的哥哥是誰。
***
明輝建校早,房門的材質很普通,隔音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
長大後,他發現,藍汐似乎和他是同一類人,他們都在努力掙扎著,想要掙脫枷鎖的束縛,最終如雄鷹一般,翱翔於長空,再也不必被誰折辱。
從小到大,很多人都說他應該聽駱文朗的話,不能這樣任性和叛逆。
畢竟貿然打聽人家的家人,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
藍汐微微詫異。
嚴蘇又說:「他不放心你,打算帶你去做一個全面一點的檢查,假已經給你請好了。」
「哦。」
藍汐輕輕應了一聲,心裡百感交集。
哥哥總是這樣無微不至的保護她,不求任何的回報。
從教學樓走到校門口會路過一個花園,蜿蜒的石子路與繁茂的枝葉為校園注入了生機。
忽然,嚴蘇停下了腳步,看著她問:「昨晚是駱時晏陪你看的病?」
徐長鳴教育完這兩人就把情況和她說了,嚴蘇一下就抓住了重點——駱時晏陪了她一整夜。
可她從另一個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卻不是這樣的。
藍汐被嚴蘇看的有些心虛,她底氣不足的「嗯」了一聲。
嚴蘇蹙了一下眉:「可你哥哥和我說,昨夜在醫院陪著你的是個姑娘?他還想找個機會親自道謝呢。」
被揭穿的慌亂將藍汐包裹,她猛的抬頭:「我……
嚴蘇語氣篤定:「你對哥哥撒謊了。」
其實藍汐不矮,和嚴蘇差不多高,但嚴蘇身上卻比她多了一些凌厲的氣勢,所以壓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沉默了許久,藍汐不安的攥緊衣袖:「老師,您能不能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哥哥,我不想惹他生氣。」
嚴蘇問:「你這麼怕他生氣,為什麼還要撒謊?」
「我……」藍汐垂下了頭,小聲說:「我怕他誤會我和駱時晏。」也不想讓同學們知道他是我哥哥。
這個年紀的人,小心而又敏[gǎn],藍汐更是如此。
看著少女惹人憐惜的模樣,嚴蘇嘆了一口氣:「僅此一次,下次再對你哥哥說謊,我會毫不猶豫的拆穿你。」
幫學生隱瞞這種事多少是不對的,但嚴蘇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大概是因為,她曾經也經歷過類似的事吧。
這時,嚴蘇的手機振動了起來,上面顯示的名字是「滕白嶼」。
接通,藍汐緊張的看著她。
嚴蘇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沒有提駱時晏照顧她的事,只簡短的說了一句「馬上就到」便掛了電話。
「你哥催了。」嚴蘇說:「自然點。」
藍汐重重的點了一下頭,緊緊的跟住嚴蘇,
***
學校門口不讓停車,滕白嶼把車停在了輔路的樹蔭下。
透過濃密的柳條,遠遠的就能看見等在車邊的人。
萬幸,這會兒已經閉校了,不會被同學看見這一幕。
嚴蘇盡職盡責的把人送過去,滕白嶼也立即迎了上去。
他從嚴蘇手中接過藍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幾遍,見人完好無損,總算鬆了一口氣。
滕白嶼揉了揉藍汐的頭:「汐汐,你先上車,哥哥和嚴老師說幾句話。」
藍汐乖乖的坐進了車裡,透過車窗看著那兩個人。
先開口的是嚴蘇:「您想和我說什麼?」
「沒什麼,」滕白嶼轉了轉手腕的表:「就是想和你說聲謝謝。」
「謝謝就不必了。」嚴蘇面無表情:「藍汐是我的學生,照顧她是我應該做的事。」
滕白嶼沒說話,只是怔怔的看著嚴蘇。
嚴蘇看起來不太開心,也不太想見滕白嶼,但還是努力保持著自己的職業素養:「我一會兒還有課,如果您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滕白嶼抓住了嚴蘇的手腕,和記憶中一樣纖細。
嚴蘇甩開了滕白嶼的手:「有事說事。」
「對不起!」滕白嶼把手收了回來:「你別誤會,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麼?」嚴蘇看著眼前之人,語氣格外的冷漠,最後一點耐心也沒有了:「如果只是道歉的話,那請您立刻從我眼前消失,我並不想和您這種人浪費時間。」
平日里,嚴蘇從不在網上和他說話,也拒絕和他見面,這是他們為數不多能見面的機會。
哪怕時機並沒有那麼合適,滕白嶼還是毫不猶豫的擋住了她的去路,匆忙解釋:「我當年和洛情結婚是迫不得已,之後很快就離婚了,我真的沒有一點背叛你……啪!」
嚴蘇冷冷的看著他,最終甩了滕白嶼一巴掌:「滕白嶼,我最後再說一次,你和誰結婚,和誰離婚,都與我沒關係。」
「以後,您若是想和我交流藍汐的情況,我隨時歡迎,但繼續說這些破事,請您有多遠滾多遠。」嚴蘇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輕呼了一口氣。
不給滕白嶼說話的機會,嚴蘇扭頭就走。
滕白嶼狼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良久,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上了車。
剛剛發生的事藍汐看的一清二楚,也隱約聽到了一些內容。
她竟然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竟然結過婚!
藍汐偷瞄了一眼滕白嶼,只見他合著雙眼靠在車座里,右半邊臉頰浮著五個清晰的指印。
「哥哥,」藍汐發出一點點聲音,小心翼翼的問:「你結過婚?」
「結過。」滕白嶼揉了揉發疼的眉心:「不過是爺爺安排的聯姻,我和女方很快就離了。」
這件事滕白嶼從未和藍汐以及藍婉淑提起過,因為他不想看見母親和妹妹自責的模樣。
當年,藍汐急需一大筆錢做手術,藍婉淑拼盡全力也只湊了個零頭,而他那個時候被滕致遠死死的控制住了,根本無法從公司提錢,自身能拿出來的錢屈指可數。
屋漏偏逢連夜雨,公司的一筆投資失敗了,資金的周轉陷入了惡性循環,為了挽救這個局面,老爺子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只要他和洛家的姑娘聯姻,拉到資金的支持,老爺子就願意把剩下的股權轉給他,讓他成為公司最大的股東,徹底擺脫滕致遠的束縛。
一時間,滕白嶼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一邊是才求婚成功的姑娘,一邊是危在旦夕的妹妹。
看著藍汐的情況每況愈下,藍婉淑日夜以淚洗面,滕白嶼像命運妥協了,他和洛家的姑娘結婚了。
在這場交易中,他救回了妹妹,卻弄丟了自己愛的人。
但是,滕白嶼從未後悔過,哪怕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這樣的選擇。
只不過,他再也不會像當初那般失控,僅僅因為一點小事就和嚴蘇爭吵不休,最終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就和別人登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