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憐惜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憐惜

016/憐惜

文/楚天江闊

時間一點點推移,六點四十以後,班裡陸陸續續開始進人。

毫無意外,每一個踏進來的人,都驚訝的往窗邊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立刻收回視線,裝作無事發生。

換了別人,大家或許還會私下裡調侃幾句,但那個人是駱時晏,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多嘴。

由於大家的視線很隱晦,藍汐又完全沉浸在題目里,所以她沒有注意到大家異樣的目光。

就算注意到了,藍汐也不會想太多。

藍汐覺得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是很正常的事,如果再次遇到不解的地方,她還是會毫不猶豫的轉頭去請教駱時晏。

七點,宗泗斜挎著書包,悠哉駕到。

踏進來的一瞬間,宗大少爺覺得自己見著鬼了——他那陰晴不定的兄弟竟然在給姑娘講題,而且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溫柔與慈祥的光輝。

宗泗懷疑自己走錯班、看錯人了,他往後退了一步,仰頭看了一眼班牌。

高二(1)班。

「沒有了。」藍汐寫下最後一個符號,停筆,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謝謝駱老師。」

說實話,他有時候真想不明白宗泗這腦子裡裝的是什麼,怎麼竟干那些討人嫌的破事呢。

駱時晏涼涼的看了一眼宗泗的手指:「不可以?」

還沒坐穩,駱時晏的頭就扎了下去,緊接著是綿長的呼吸聲。

駱時晏收了火,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態:「徐導早,請指教。」

幾乎一夜沒睡,困意隨著懸起的太陽一起升騰上來,駱時晏打了個哈欠,問:「還有不會的題沒?」

宗泗大為震撼的走了進來,等駱時晏講完題,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駱時晏的胳膊,擠眉弄眼,且沒有半點自知之明:「駱哥,給小姑娘講題呢?」

徐長鳴捧著自己透明的玻璃杯看他,杯子里還飄了幾個紅艷艷的枸杞。

他一臉暴躁的抬頭,對上了一雙溫潤的眸子。

——暴君還是那個暴君,溫柔絲毫沒有他的份!

宗泗縮了縮脖子,原地求饒:「我錯了,真的!」

藍汐:「……」

睡得正香,駱時晏忽然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人賞了一巴掌。

宗泗蹬鼻子上臉:「駱哥,講講嘛,我真不會。」

駱時晏把宗泗的手指打開:「自己想去。」

沒走錯。

駱時晏抬手勾住了宗泗的脖子,將人拉了過來,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用只有兩個人的能聽見的聲音問:「還講不講了?」

藍汐笑起來其實很好看,雖然沒有梨渦,但眉眼的深處卻能傳達出動人的喜悅。

解決了礙眼的,駱時晏繼續偏頭看藍汐寫題。

「當然可以。」宗泗不以為意,繼續戳:「駱哥,也給我講講唄,我也有題不會。」

駱時晏別開視線,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就拎著凳子坐了回去。

這一刻,宗泗意識到一件很嚴肅的事。

從經驗來看,徐長鳴以這樣的態度站在他面前,基本沒好事。

果不其然,徐長鳴沖班門口抬了一下下巴:「你跟我來一趟。」

駱時晏打著哈欠起身,徐長鳴又抬手敲了一下藍汐桌子:「你也一起。」

雖然徐長鳴的語氣很輕,但越是這樣越叫人心驚。

「徐導,」駱時晏笑了一下,弔兒郎當:「別嚇唬小姑娘啊。」

徐長鳴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駱時晏這個渾犢子教育。

徐長鳴被氣笑了,對著駱時晏的屁股踹去:「再給我皮!」

駱時晏閃身躲開,在藍汐面前打了個響指:「走了,去跟徐導喝茶。」

「……」

兩分鐘後,教導主任辦公室杵了兩個人,一個恣意鬆散,一個小心翼翼。

這是藍汐第一次見教導主任,他一身深灰色的休閑服,頭頂上為數不多的頭髮修剪的整整齊齊,在配上一杯枸杞水,莫名給人一種很和藹的感覺,但又不敢輕易冒犯他。

徐長鳴掃了兩人一眼:「昨天全年級你們兩個人沒來上晚自習,你們知道嗎?」

「不知道,謝謝您告訴我們。」駱時晏開口,臉上是「下次還敢」的囂張。

儘管駱時晏每次都是這幅欠揍的態度,徐長鳴都不會生氣,他不急不緩的說:「既然現在知道了,那就給我一個不來上晚自習的理由。」

藍汐知道說謊不是一個好學生該做的事,但她不想看見駱時晏因為打架的事被處罰,於是她搶著開了口:「老師,我昨天生病了,駱時晏一直在醫院陪我,所以才沒來上晚自習。」

說完,藍汐把放在校服口袋裡的各種單子拿出來,放到了徐長鳴的面前。

拿起看了一眼,徐長鳴就把東西遞了回去。

「行,這算一個理由。」徐長鳴將手搭在玻璃杯上,繼續質問駱時晏:「去醫院之前呢,你還幹什麼了。」

藍汐驚了一下,徐長鳴知道駱時晏打架的事……可他是怎麼知道的。

駱時晏隨口道:「沒幹什麼,就是和隔壁學校的同學交流了一下感情。」

徐長鳴拖著聲音問:「交流感情就非得打架嗎?隔壁學校的教導主任今兒一大早就來找我了,他說你又把他的學生給揍了,還將人囚禁了一晚上,沒讓他回宿舍。」

「揍人的事我承認,」駱時晏說:「但其他的我不認,人為什麼沒回宿舍讓隔壁教導主任自己問去,別往我頭上扣黑鍋。」

「行,既然你承認自己打人了,那就寫一份2000字檢討書。」徐長鳴拿出幾張A4紙,推到駱時晏面前:「放學前給我,寫不完就讓你爸過來一趟。」

聽見爸這個字,駱時晏的身子緊繃了起來,語氣都染上了暴躁:「少拿我爸威脅我,就算他在旁邊看著,人我也照打不誤。」

藍汐小心翼翼的看了駱時晏一眼,好像洞察到了他深藏的秘密。

徐長鳴吹了吹升騰的霧氣,格外平靜:「你以為我找你爸什麼事?明輝廟小,實在容不下您這尊大佛,我之所以叫你爸過來,是讓他給辦退學手續的。」

駱時晏沒說話。

徐長鳴再度開口:「你不是一直想退學嗎,我也不為難你了,讓你退。」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駱時晏一把抓起桌上的紙扭頭就走。

徐長鳴沖著他的背影問:「幹什麼去?」

「寫檢討!」

駱時晏語氣不善,看起來更像是要吃檢討。

徐長鳴挑了一下眉,又問:「不退學了?」

駱時晏咬牙切齒,摔門而出。

他最終只留下三個字。

「不退了!」

駱時晏離開,徐長鳴將目光投到了藍汐身上。

事出有因,徐長鳴倒是沒有苛責藍汐,反倒問起了無關緊要的事。

「你和駱時晏的關係很好?」徐長鳴問。

「也不算很好,」藍汐說:「算是朋友吧。」

混跡江湖這麼多年,徐長鳴什麼樣的學生沒見過,像駱時晏這種向來拒女生於千里之外的人,怎麼會忽然對一個才轉來不久的小姑娘這般照顧。

除了春心萌動,徐長鳴想不到別的理由。

徐長鳴自認為是一個開明的人,只要學生們不逾矩、成績不受影響,他是不會當法海的。

畢竟他也當過少年,誰還沒有過悸動的時候呢。

不過,也正是因為徐長鳴見過太多人,太多事,他深知藍汐這種心思單純的小姑娘,是絕對無法和駱時晏這種大少爺走到一起的。

就算他們都在這個年紀動了心,最終也只是彼此人生中的過客,匆匆相遇,匆匆別離。

這話並不是空口無憑的妄言,駱時晏的身份眾所周知,他是駱家唯一的繼承人,所以他的人生軌跡早就被駱文朗安排好了。

上什麼學校,學什麼專業,最終和誰結婚,都不是駱時晏能左右的事。

徐長鳴知道自己作為老師不應該搞學生對立,但作為長輩,他不希望藍汐在駱時晏受傷。

徐長鳴說:「以後別和駱時晏走太近,他什麼脾氣你剛剛也看到了,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的人並不適合做朋友。而且他的家庭關係很緊張,可能會在無形中傷害到你。」

辦公室里安靜了許久,藍汐抬頭迎上了徐長鳴的視線,她的眸子中沒有退縮沒有膽怯,只剩下一腔的憐惜。

「老師,您不應該對駱時晏有偏見。」藍汐一字一句的說:「駱時晏脾氣確實不好,但不代表他是一個無惡不赦的壞人,從我轉到這裡開始,他一直在幫助我,甚至保護我。」

「在我看來,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至於家庭關係這種事,他又有什麼辦法?」藍汐說:「老師,我想您應該明白,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從來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因為我們的父母從來沒有問過我們到底願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所以我們只能被迫接受現實,活成他們想要的樣子。」

既然命運已經這樣不公了,憑什麼不允許我們反抗?

雖然不知道駱時晏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藍汐能感受的到,駱時晏和她一樣都在努力對抗命運帶來的不公。

只是,十七八歲的年紀,讓他們的反抗看起來是那樣的蒼白無力,每走一步都被無數枷鎖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