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散打
當天, 張漠煙在外面看裝修的時候，還是收到了李斯伯的電話。
李斯伯告訴他電影的事已經談妥，就等他簽字確認, 並向他表示, 以後晏清予不會再參與他的工作。
這要是在晏清予沒不顧他想法回絕之前, 就這麼跟他說，他不止不會離開，還會心懷感激。畢竟當初沒有晏清予，他現在也不會有這些機會，也許他們還能從朋友做起。
可是，經過這麼一折騰, 他已經無法信任晏清予。
如果不信任，他還接受電影，他又挺看不起自己的。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如果他無以為報，他如何坦然接受。
張漠煙短暫思考後，就拒絕了片約。
他和鍾實逛了一天，幾乎把整個片區所有春節營業的體育競技俱樂部都逛了個遍, 等回到宿舍已經10點多了。
他擰開屋門, 室內一片漆黑，他摸黑打開開關。
房間一下子明亮起來，椅子上端坐著一個人，男人腰背挺得筆直。
張漠煙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幾乎同時, 晏清予站了起來, 朝他看去，眼睛瞬間一亮。
晏清予睫毛顫了顫，喉嚨一梗，片刻後道：「是我之前考慮不周，其實這部片子挺適合你，導演劇本都不錯，最重要的是……你喜歡。」
他大致了解過別家的裝修，又上網搜索了一些裝修案例，午飯的時候，他和鍾實選了一家東北鐵鍋燉吃飯。
張漠煙視線落在地面，沒有看他，「說吧，什麼事？」
「你那個老闆真討厭，大過年的天天跟著，他就沒什麼工作么？」鍾實一邊嘟囔，一邊往旁座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身上掃了一眼。
晏清予一步步朝張漠煙走去，他忍不住想離張漠煙近一些，可是，他又怕看到張漠煙一臉厭棄地躲開他，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停在了距張漠煙半米的位置，小心地看著他，「李斯伯給我打電話了，我問你，不過隔了一天，你為什麼拒接這部電影？」
「什麼叫承受不起？」晏清予一急，往前一步，嗓音控制不住地拔高，「你是怕我以此要挾你嗎？你應該已經知道，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會再參與。還是，其實你信不過我？」
「晏清予，你騙過我多少次，你有什麼值得我相信的？我再說一遍，你的好意我承受不起。」
京城大多舞蹈俱樂部，都從除夕一直休息到初七，張漠煙開車一路逛到了隔壁區，才找到兩家還在營業的店。
「我怕你師哥看到屋裡亮燈，以為有賊，也跟著上來。」晏清予說到最後聲音減低，「不過，我可不是怕他，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
晏清予瞪大眼睛，如遭雷殛，他不敢相信他在張漠煙心裡已經全無信任，他攥緊拳頭，咬牙道：「雖然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你再相信我，但我告訴你，我不會放棄。」
張漠煙懶得再做爭論。在他心裡，晏清予不願放棄，不過是體內偏執的佔有因子在作祟。至於他，難受只是時間問題罷了。他得讓自己有事做，他目前最重要的是和師哥一起辦好武術學校。
「隨你的便。」
「你嚇人玩呢, 為什麼不開燈？」張漠煙大聲說。
張漠煙哂笑一聲，難道以晏清予的專業水平，剛知道這部片子不錯？他冷道：「你的改變，我很感謝，可是我怕我我承受不起，所以，我無法答應你，你走吧。」
明亮的白熾燈下，晏清予面色蒼白，眼下帶著明顯的黑眼圈，唇邊甚至出現了隱隱的青色胡茬，可即便如此，他仍顯得與這般破舊的環境格格不入。
老闆娘把大鐵鍋端到桌上，等待燉熟的功夫，張漠煙信心十足的道：「師哥，舞蹈教室的設計我包了，以我多年跳舞經驗，保證給你一個讓你滿意的舞蹈教室。」
張漠煙皺了皺眉，倚在了門邊。
杯子較小，張漠煙笑著舉杯一口飲盡，同時，他感到一道寒光跟著射了過來。
鍾實憨厚一笑：「小煙當然沒問題。」他邊說邊把老闆娘送上來的大可樂擰開，給張漠煙倒滿。
張漠煙故作輕鬆道：「他親人很少，估計也不用串什麼門，甭管他，慢慢他就煩了。」
「好，那我也想問你，」張漠煙抬眸迎上晏清予的目光，目若深潭：「不過隔了一天，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快就改變了想法？」
鍾實皺起眉毛，正想說什麼，張漠煙已然岔開了話題，「師哥，咱們後面什麼安排？」
「後面啊……」鍾實看著他，「小煙，你先回去吧，我要參加一個活動，等我完事就回去。」
「什麼活動？」張漠煙一愣，他從沒聽師哥提起過。
鍾實猶豫了一下，道：「我不是到京城有一段時間了么，無意中看到一個散打比賽，我想參加，這樣要是能得到冠軍，有點名氣，對咱們開學校會有好處。」
「散打比賽？是正規賽嗎？」張漠煙擔心地看著師哥。
鍾實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俱樂部舉辦的，獎金挺高，贏一場2000，總冠軍50萬。」
張漠煙手握筷子，箸尖磨著白瓷盤轉了一圈，他抬起眼：「我跟你一起去。」
鍾實想也不想就否定，「你去不合適，人多眼雜，環境亂鬨哄的。」
「你都能比，我有什麼不能去。」
「那……好吧，到時候你離遠點啊，別往前……」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又不是女的，你擔心什麼。」張漠煙說完，側眸朝晏清予看了一眼，皺了皺眉。
「哎，可以吃了小夥子，我給你們把鍋打開！」
「小煙，快吃，餓了吧。」
吃過飯，鍾實在導航的引領下，驅車朝一家健身館開去。
張漠煙側頭看了一眼後視鏡，晏清予手握方向盤，平穩開著車，緊緊跟在他們後面。
剛才他就想問晏清予能不能別跟了，但他知道，問了肯定也是白問。
張漠煙不禁煩躁地嘆了口氣。
車一路向南，開過四環，他們定位的地方就近在眼前。
這是一棟幾十米高的大廈，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場比賽，不斷有車往大門裡開，隊伍幾乎排到了二十米外的公交車站。
他們排在隊尾，慢慢挪進大門。地上停車場足有1個足球場那麼大。一下車，他們就在大廈門口看到了一張醒目的落地式海報，上面紅色字體龍飛鳳舞，十分炫酷——boer散打王爭冠！
海報旁邊，各個年齡層段的男女從大廈大門進進出出。張漠煙戴好口罩，拉低帽檐，跟著隊伍走了進去。
等電梯的人太多，超重提示音不斷響起，一直等到第四波，他和鍾實才擠了上去。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一個全副武裝，氣質異常出眾的男人。
張漠煙隨著指示標牌，來到地下二層，拳擊俱樂部場館外。
剛走到雙開門邊，他就已經聽到裡面傳出的激動吶喊聲。
放眼望去，場館是一股工業風很重的裝修風格，以粗獷和野性為特點，與摩登現代化的大廈截然不同，彷彿自成一個地下世界。
深灰水泥地面，噴黑漆的天花頂，紅黃藍三色的沙袋，這個陰森又鮮亮的配色，讓整個空間顯得既壓抑又瘋狂。
涌動的人流，陸陸續續往正中央的擂台彙集，在擂台周邊的安全線圍成一圈。
被他們包圍的是一個半米高的擂台，說是擂台，此時更像是一個舞台。鋥亮的高瓦數白熾燈，從天花頂直射而下，將舞台打得無比光亮。擂台中央的兩位拳擊手戴著手套，聚精會神，不斷為下一次攻擊躍躍欲試。
張漠煙站在距離擂台較遠的地方，時不時望一下擂台上比試的選手。
他已經看了不下一個小時，大概因為獎金高，這場比賽吸引了不少專業選手，好在比賽還算正規，參賽選手也規矩，沒什麼違反職業規定的動作。他看了幾場下來，有信心師哥能打贏他們。
「卓燃，怎麼樣，有滿意的嗎？就選個保鏢而已，用得著花這麼多錢，這麼大動干戈么，我讓各傢俱樂部給你推幾個不就完了。」
張漠煙一怔，心裡暗自好笑，原來這場比賽是給太子爺選貼身保鏢。
「你懂個屁，這點錢算什麼，你沒看我那幾台攝像機？我隨便賣點轉播權，這錢還不就回來了，還可以順帶給自傢俱樂部做廣告，另外，別虛偽，難道你不想拿冠軍？」
「哈哈，主要我不是剛當上總教練嘛……」
張漠煙並不想聽人家私事，但估計對方也不在意，說話聲音還不小。他重新將注意力放回擂台，他看到師哥已經戴好防護，正在台下熱身，一會兒應該就輪到師哥了。
「帥哥？喂，帥哥！」
張漠煙被從側後方推了一下，他轉頭看去，只見推他的男人——或者說男生，昂首挺胸，眼神飄飄，雖然個子比他略矮，但打量他卻是從上往下，張狂囂張。聽聲音，這多半就是剛才說話的兩人之一，那個太子爺。
他又向太子爺身後看了一眼，後面站著的男人留著寸頭，虎背熊腰，肌肉虯結，壯得跟一頭牛似的，大概就是所謂的總教練。
「是叫我嗎？不好意思，沒聽到，有事嗎？」張漠煙說。
「你是來參加比賽的嗎？」卓燃下巴微挑，看著張漠煙的眼神說不上是挑釁，還是什麼別的。
「不是。」張漠煙說。
「你身材不錯。」卓燃直白地盯著他，「練過的吧。」
張漠煙被口罩遮住大半張臉，僅露出一雙眼睛，只聽他冷道：「有什麼事嗎？」
不等太子爺回答，後面壯碩的男人突然「草」了一聲，上前一步，狠狠瞪著張漠煙，「丫裝什麼逼呢！問你話是瞧得起你，還敢不回答？！」
張漠煙迎上壯碩男的目光，他不屑於跟這種人一般見識，但他長這麼大，可沒怵過誰。
「滾蛋，真沒禮貌。」卓燃瞟了一眼總教練，喝道。
壯碩男一愣，放下拳頭，不甘地退後一步。
「這是誰啊？」卓燃朝張漠煙身後看了一眼，又將目光移回張漠煙臉上，「你朋友？」
張漠煙微微側頭，晏清予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旁，他只輕輕瞟了一眼，「不認識。」
「……哦。」
卓燃突然一拳，朝晏清予頭部擊去。
張漠煙眼中精光一閃，這一拳從力度角度速度來說，都已接近專業選手，他顧不得細想，一把推開晏清予。
拳頭擦著張漠煙肩膀而過，卓燃立馬又是一拳，朝張漠煙擊去，張漠煙敏捷避開，倆人來回幾記掄拳，張漠煙看準一個機會，一手抓住卓燃的手腕，卓燃非但沒有氣惱，眼裡還閃出興奮的光。
「抱歉，沒傷著你吧。」張漠煙很快鬆開了手。
就在這時，卓燃突然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拇指在他掌心一滑，張漠煙一愣。
「哈哈，我就說嘛。」卓燃直白火熱的目光緊緊鎖住張漠煙，「我的眼光從未出過錯。」
「操，放開！」晏清予猛地一拳朝卓燃打去，卓燃猝不及防，慌忙鬆手，側頭去閃，但即便如此，晏清予的拳頭仍擦著他的臉划過。
卓燃捂住臉，一連後退幾步。
「哪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臉！」寸頭壯男一吼，幾步衝上前，一記高鞭腿就朝晏清予踢了過來。
張漠煙渾身一凜，怒火頓時上涌，他用力推開晏清予，嚷道：「滾開，離遠點。」
壯男連續幾個直拳朝張漠煙擊來，張漠煙一個閃躲不及時，胸口挨了一拳。這個總教練的身手，不是剛才的太子爺能比，張漠煙被打得連續後退幾步，才穩住身體。他的口罩被拳風刮跑，露出一張英俊非凡的面龐。
他們打鬥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周圍的人，看熱鬧的人群發出一陣陣驚呼。
「這不是劉猛么，FPP俱樂部總教練。」
「對面那人怎麼長得那麼像那個電影明星，叫，叫張漠煙，我擦，這不會就是張漠煙吧！長得也太帥了，比電影里還帥！」
「真他媽酷斃了，還會搏擊，我真是不敢相信。」
「我看這總教練是假的吧，怎麼打個電影明星，居然都這麼費勁。」
「……」
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群把他們圍成一個圈，嘈雜的議論聲也越來越大，甚至快一半人都掏出手機來拍攝。
張漠煙和劉猛距離不過兩米，就這麼對視著，劉猛臉色越來越陰沉，眼神兇猛且狠戾。
張漠煙看著對方，已經明白，事已至此，今天絕不可能善終。只要他稍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躺床上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