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最高法是這樣說的,你不同意?

正文卷

第215章 最高法是這樣說的,你不同意?

「你這是假設了張明剛爬上來之後會對王子瑩實行侵害,根本就是為了給她脫罪強詞奪理!」

梁治林表示反對:

「我們要看到的,是張明剛已經掉進化糞池,他爬上來之後,怎麼還可能對王子瑩實施侵害?

不能因為假設他爬上來之後會幹些什麼,就濫用正當防衛這個概念。

從馬路邊離開開始,張明剛就已經沒有對王子瑩有實際的侵害動作,就算王子瑩由於害怕恐懼心理選擇其他方式斡旋,在她把張明剛推進化糞池開始,她的正當防衛權就已經行使完畢了。

王子瑩在張明剛落入化糞池後還連踩三腳的行為,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當防衛。

站在刑法的角度看,王子瑩完全能夠預見到,自己踩踏張明剛手指的行為,有可能造成張明剛被淹死的死亡結果,所以她是放任了張明剛的死亡,對張明剛的死亡持間接故意。

王子瑩的行為毫無疑問構成事後防衛,應該以故意殺人罪處理。」

法庭辯論到這裡,已經陷入僵局。

三名法官也是皺著眉頭,各懷心思。

公訴人堅持認為,張明剛在掉入化糞池後,不法侵害就已經完全結束,王子瑩不再面臨被強姦的現實危險,所以她踩手指的行為不屬於正當防衛。

辯護人這邊則是認為,王子瑩面臨的危險是否消除,要站在王子瑩的角度去看,這樣看的話無疑則是構成正當防衛。

所以到底是什麼呢?

法官心裡也是不停搖擺,拿不定個主意。

「如果公訴人堅持認為,在張明剛落入化糞池後,王子瑩就不應當繼續防衛,那我想請問公訴人一個問題。

如果是你處在王子瑩的位置,面對一個剛剛想要強姦你,被伱帶到這裡推入化糞池的一個醉漢,他一邊往上爬一邊說著上來要打死你。

你會覺得他只是嚇唬嚇唬你嗎?或者你覺得他上來之後不會對你實施侵害行為嗎?」

面對任真的問題,梁治林自我代入了一下,嘴巴張了張,再也說不出話來。

嗯,這是社會一般人的角度?

蕭國柱跟其他兩位同事對視一眼,大家都察覺到任真透過這個例子表達出來的意思了。

「我想只要是個正常人都猜得到,張明剛爬上來之後,對王子瑩實施打擊報復的概念幾乎是百分之百。

有這樣一個前提在,公訴人仍然堅持認為王子瑩的行為不屬於正當防衛嗎?」

「就是就是,換成是我我不但踩他手指,我還要甩幾塊轉頭下去!」

旁聽席上,早就忿忿不平的魏雙燕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她小聲的吐槽只是引來了法官的一瞥,倒沒有真的把她趕出法庭。

「但王子瑩明明還能逃跑,為什麼非要選擇這種極端的舉動?這難道還不能證明她有殺人的故意嗎?」

梁治林憋了半天,終於蹦出來這麼一句。

「只有緊急避險才對手段才有特殊限制,法律可沒有限制正當防衛必須採取何種手段。

您這話就好像在說,碰到個搶劫的我把他頭打爛了,您非說明明能報警我為什麼要用板磚?那我的行為難道就不是正當防衛了嗎?」

對面的公訴人明顯已經黔驢技窮,任真覺得是時候再加把火了:

「今天我們坐在法庭上,不能奢求案發當晚的王子瑩跟我們一樣冷靜、理智。

我們要還原案發當時的情況,設身處地的想一下,作為一個深夜獨行的弱女子,一個醉漢剛剛對我實施了侵犯,雖然還沒有到最後一步,但是他幾乎把我的衣服撕下來了。

現在我好不容易把他推進了化糞池,他一邊往上爬一邊說上來要報復我,真等他上來了,我的人身安全能得到保證嗎?

最高法和最高檢剛剛出台的關於適用正當防衛的指導意見中指出,在面對有可能構成正當防衛的案件時,要立足具體案情,依法準確認定。

我們要立足防衛人防衛時的具體情境,綜合考慮案件發生的整體經過,結合一般人在類似情境下的可能反應。

要充分考慮防衛人面臨不法侵害時的緊迫狀態和緊張心理,防止在事後以正常情況下冷靜理性、客觀精準的標準去評判防衛人。

連最高檢都認為我們要綜合把握,公訴人將案發當天前後的案情割裂開來,是不是有點違背指導意見的精神了?」

「我」

梁治林只覺得胸口一悶,差點一口氣就沒上來。

這是拿指導意見壓我?

審判席上,蕭國柱則是差點沒笑出來。

任真最後這兩句話,幾乎是指著梁治林的鼻子在問,你說的對還是指導意見說得對?

你覺得你比最高法最高檢還要懂正當防衛是吧?

「公訴人,對辯護人的意見,還有沒有其他要說的?」

最大的爭議焦點雖然還沒解決,但雙方顯然也沒有其他新的觀點,蕭國柱知道庭審該繼續往下推進了。

「公訴人堅持認為,在王子瑩將張明剛推入化糞池以後,張明剛的不法侵害就已經結束,王子瑩的行為不應當被認定為正當防衛。」

梁治林草草的總結了一句,鬱悶的坐回公訴席。

「那辯護人這邊?」

蕭國柱看向任真。

「辯護人認為對於王子瑩踩踏張明剛手指的行為,我們要全面審查整個案件,確保認定結果於法有據、於理應當、於情相容,符合人民群眾的公平正義觀念。」

任真的總結則沒有直接提到正當防衛,而是又點了一下指導意見的內容。

蕭國柱苦笑著搖搖頭,符合公平正義觀念?

意思就是我們不認定正當防衛的話,判決就不公平不正義了?

「被告人王子瑩,你可以做一下最後陳述。」

法庭辯論總算結束,蕭國柱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這個庭開的無比煎熬。

最怕的就是這種事實跟證據沒什麼異議,但是在定性上模糊不清的案件。

這樣的案件控起來難,辯起來難,他們法官審起來也很難。

而且越是定性不清的案件,越容易引起爭議。

這今天是個不公開審理的案件還好,可即便如此,等到判決結果出來,多多少少還是會受到一些質疑。

當質疑聲大到一定程度,身為承辦法官,麻煩事就會跟著找上門來。

「我,我真的沒想殺死他」

任真和梁治林爭論的很是激烈,王子瑩一開始還跟著提心弔膽,到後來腦子已經成了一坨漿糊。

現在終於輪到自己開口,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沒想過才怪!你就是個殺人犯!」

楊淑真一拍桌子,根本不接受王子瑩的說法。

「肅靜!」

蕭國柱已經記不清這是今天第幾次維持法庭秩序了,甚至已經變成下意識的動作。

「肅靜就肅靜,那麼大聲幹啥。」

楊淑真屁股剛剛離開椅子就又坐了回來,小聲嘀咕道:「仗著自己是法官,就知道讓我們閉嘴,法官了不起啊?」

「王子瑩,你繼續。」

蕭國柱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結束庭審,懶得再跟楊淑真計較,讓王子瑩接著說下去。

「我真沒想殺死他,我也不知道糞坑真的會淹死人。」

被楊淑真指著鼻子罵了句殺人犯,王子瑩也綳不住了,努力抽了兩下鼻子,還是有兩行眼淚流下:

「我本來真的想走的,可是看他馬上就能上來,我是真怕他上來不會放過我.

我害死了一條人命,我認,可如果他不在路上堵我,他不動手動腳,他不撕我衣服,我怎麼也不會想著把他推到糞坑裡去啊!

他這個人本來就是遠近聞名的街溜子,平時還敢攔到我們單位門口調戲年輕姑娘,我大半夜碰到他,我能不怕嗎?

現在他死了也好,我這也算是替天行道,除去了個禍害」

任真和常嘉航目瞪狗呆。

剛才還在哭,這怎麼說著說著,好像有點跑偏了呢?

這姑娘不會是嚇傻了吧?

「反正人已經死了,如果真該我負責的,我王子瑩也不逃避,做錯了事就得承擔,這我沒啥好怕的!」

王子瑩已經擦乾眼淚,越說越覺得自己沒什麼好怕的:

「只是我媽這年紀大了,我家就我一個,希望法官能從輕發落,讓我出來之後還能有機會給我媽養養老。

還有任律師,常律師,謝謝你們為了我的事跑來跑去,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

魏大姐,今天結束之後,還得麻煩你把我媽送回家,麻煩你再跟左鄰右居交代一下,希望他們時不時的能幫我媽一手,我以後一定會記得他們好的。

謝謝你們了!」

話畢,王子瑩深深的朝著辯護席鞠了一躬,又朝著旁聽席鞠了兩躬。

「我的傻妮兒啊,這不是你的錯啊!」

段白雲老淚縱橫,緊緊地抓住魏雙燕的衣袖。

她只能看到不遠處那模糊的影子動來動去,卻看不清女兒的臉。

唉.

看到這一幕,無論是任真,又或者是梁治林,不約而同的感到悲哀。

王子瑩雖然不是什麼別人家的孩子,也沒掙來什麼錢,但上班這麼多年來也是本本分分。

不出意外的話,她會找個差不多的男人結婚,然後給老母親養老送終。

可偏偏讓她在下班的路上碰到張明剛這傢伙,現在該死的死了,活著的卻也痛苦不堪。

真該死啊!

「被告人陳述完畢,那今天的庭審就到這裡吧。」

蕭國柱三人也很同情王子瑩母女,但現在不是同情心泛濫的時候,他們還得趕緊商量商量這個案子該怎麼判。

蕭國柱拿起法槌:「現在休庭一個小時,合議庭將在商議之後,當庭對本案作出宣判!」

咚!

幾位法官從側門離開法庭。

「哼,你個小賤人,法官一定會判你死刑,讓你給我兒子償命!」

法官一走,張家平不再有掩飾自己的惡意,朝著王子瑩露出了醜惡的嘴臉。

「還不給我們賠錢,我們就不給你出諒解書,我看沒了你,這個老東西還能活幾天!」

前期跟段白雲顯然沒少打交道,對這個比自己大上幾歲、身體很差的農村婦女,楊淑真沒有一點同情的意思。

「誰不知道你那個兒子是個什麼貨色?就連我這個老瞎子都聽別人說,你家那個小雜種該死!」

段白雲雖然眼睛看不太見,對線卻絲毫不落下風:「你兒子欺負我女兒,就該死!

還不是你們兩個老雜種不會做人,那我女兒就教教那個小雜種怎麼做人!

下輩子最好還能當個人!」

「媽!別搭理他們!」

王子瑩喊了一句。

「你你你你.」

張家平氣的嘴唇發抖。

「都消停點行不行?再吵我叫法警了啊!」

書記員正在整理庭審筆錄,聽到他們吵架,又是鍵盤一摔,頓時法庭內一片寂靜。

看他那架勢,任真絲毫不懷疑,如果他們再吵一句,書記員很有可能會把鍵盤摔到他們臉上。

「一天天的這麼點兒工資,瑪德還要聽你們吵架,煩死了.」

書記員嘟嘟囔囔的,鍵盤聲慢慢的又響了起來。

「是不是正當防衛?都表個態吧。」

法官們並沒有走遠,甚至還聽到了法庭內的爭吵聲,蕭國柱從門縫裡瞄了一眼,發現書記員控住了場,鬆口氣,又把門關上。

「從馬路邊到糞坑邊,推那第一下是正當防衛,這個沒毛病吧?」

辛江春說了句。

「什麼糞坑,那是化糞池!」

寧源清撇撇嘴:「推那一下沒問題,妥妥的正當防衛,公訴人起訴書里就是純沒帶腦子,不用搭理他。

現在問題就在最後踩那三腳,雙方各執一詞,也確實是不好判斷。」

「其實直覺上是很想認定成正當防衛。」

蕭國柱靠在牆上,錘了錘腰:「但你要說這三腳是正當防衛吧,是針對什麼行為的正當防衛?

強姦?還是什麼?我覺得都不能算啊。」

「嗯,確實是很難判斷。」

寧源清表示贊同:「如果說是正當防衛,那就要先明確正當防衛針對的對象,也就是不法侵害到底是啥。

可你們說,這張明剛被推到糞坑裡之後,他就算嘴上不乾不淨,那也不能算是強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