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他說上來要弄死我

正文卷

第214章 他說上來要弄死我

「公訴人?」

見梁治林沒說話的意思,蕭國柱提醒了一下。

在他的背後,辛江春和寧源清兩名法官,已經悄悄的湊在一起討論了起來。

「這應該算是強姦吧?」

「嗯,算,如果沒有後面發生這些事情,王子瑩真的在這種情況下跟張明剛發生了性關係,張明剛這板上釘釘的強姦。」

「那既然是強姦的話,那正當防衛就沒問題了應該。」

「光看推進糞坑那一下,正當防衛是沒問題,但問題是她後面還踩了那麼多下,這個不好判斷啊。」

「什麼糞坑,那是化糞池,能不能嚴謹一點。」

「那不還是糞坑嘛」

聽著兩位同事在自己座位後面小聲討論,蕭國柱一邊主持著庭審繼續,一邊支著耳朵,努力捕捉後面的信息。

「關於這部分的話」

梁治林躊躇了好久,手中的卷宗翻了又翻,終於緩緩開口:

「公訴人暫時沒有其他意見。」

嗯,沒有其他意見,暫時的。

雖然已經覺得張明剛的強姦行為的確沒有結束,但梁治林沒有直接說出來。

這要是認了,後面的庭就不用開了。

「暫且不討論王子瑩將張明剛推入化糞池的行為是何種性質,也暫時不考慮張明剛的強姦行為在到達案發地點時是否已經結束。」

全都是暫時不討論了,那你準備討論啥?

蕭國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要不是公訴人,我直接讓你閉嘴,全部都不用討論了。

「在張明光落入化糞池之後,王子瑩面臨的危險已經完全消除。」

梁治林慢慢踏實下來,嗯,雖然前面有點小失誤,但還好後面也做過準備。

「就算王子瑩將張明剛推入化糞池的這一下,可以被認定為正當防衛,但在張明剛落入化糞池之後,她就已經不能再有追擊的防衛了。

正當防衛是針對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進行防衛,可是張明剛都已經落入化糞池,不法侵害已經完全結束。

可是在張明剛往上爬的過程中,王子瑩用腳踩踏張明剛的手指,使其不能順利爬出化糞池。

並且這個行為反覆出現了三次,最終導致張明剛力竭,掉入化糞池,最終窒息而死。

王子瑩三次踩踏張明剛手指的行為,直接造成張明剛的死亡結果,帶有明顯的殺人故意。

就算考慮到張明剛之前對王子瑩的所作所為,此時他也已喪失繼續侵害的能力,王子瑩的行為還是應當被認定為事後防衛,按照故意殺人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梁治林剛剛沉默的時候,王子瑩的心裡已經重新燃起了希望。

在看守所待的那些日子,王子瑩滿心都是自己殺了人的後怕。

見到任真之後,她逐漸了解到正當防衛這個概念,剛才任真在和梁治林的交鋒中取得上風,她幾乎已經覺得自己要被無罪釋放了。

可梁治林接下來的論述卻讓她的心又涼了下去。

原來是這樣啊,我把他推下去可以,但不應該踩那幾腳是嗎?

短短几秒之間,王子瑩心裡已經布滿懊悔。

他都掉下去了,我為什麼還要睬他啊?

我扭頭就跑不行嗎?

現在好了,踩幾腳,把自己踩到監獄裡去了吧?

審判席上,三位法官不著痕迹的挪了挪椅子,坐近了些。

「我就說吧,人都掉糞坑裡了,踩那麼多下肯定是不合適的,公訴人跟我想一塊去了。」

辛江春表示英雄所見略同。

「所以公訴人這算是認了?起碼在剛到案發現場的時候,被告人推那一下是沒問題的。」

蕭國柱點頭表示認可:「這點應該沒有爭議了,現在就看被告後來踩那幾腳該怎麼認定。」

「公訴人說的有一定道理。」

在法官們討論的時候,任真也短暫的思考了一會兒:

「但公訴人忽略了的是,張明剛在向上爬的時候,他嘴裡同時是在說話的。」

任真看向法官:「審判長,能否請被告人複述一下,案發當時被害人說了些什麼?」

蕭國柱點頭:「可以。」

見所有人又看向自己,剛剛陷入自我懷疑的王子瑩有些惶然,稍微定了定神,她開始回憶起來:

「他那時候說,說

他剛開始往上挪了幾下,手就已經扒到上邊了,我已經能看到他的頭。

他看到我之後就很兇的說了句,你敢推老子是吧,等我上去看我不弄死伱!」

王子瑩甚至還模仿了一下張明剛惡狠狠的語氣,然後很快就又軟下來:

「我本來是想跑的,但是聽他這麼說,就有點跑不動了。

就沒想那麼多,只想著不能讓他爬上來,不然肯定又要打我,我就,就踩了一腳.」

「張明剛第二次往上爬的時候還有說什麼嗎?」

任真接著問。

梁治林此時已經有些不爽了,發問環節都已經結束了,這怎麼還問個沒完了呢?

不過這是審判長批准了的,他也沒辦法阻止。

「有。」

王子瑩連忙點頭:「他說你媽的再踩?再踩老子非打死你!

你個你個小賤人,老子非把你先奸再殺,再奸再殺」

後面的話越來越離譜,王子瑩都有些複述不出口。

「狗雜種!死得好!」

段白雲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而且是從身為受害者的女兒口中說出來,眼淚立馬就出來了,大致找了個方向,沖著張家平和楊淑真的方向就罵了出來。

「你罵誰呢?說話注意點啊!」

張家平臉早漲的通紅,「我兒子不可能說出來這種話,全是這個女的一面之詞,法官你們不能信啊!」

「都控制一下情緒!」

蕭國柱拿起法槌敲了兩下,總算控制住場面:「未經允許不得擅自發言,否則清出法庭!」

「張明剛第三次往上爬的時候,還有說話嗎?」

任真適時的又問了一句。

「沒了。」

王子瑩低下頭:「但我那會兒腦子一片空白,看到他手指頭又扒上來了,就又踩了一腳。」

「嗯。」

任真示意自己問完了,轉向梁治林:「所以張明剛在往上爬的同時,還一直在向王子瑩發出威脅。

公訴人說張明剛在掉入化糞池之後,就已經喪失了繼續侵害的能力,但這只是事後站在案外做出的分析。

我們要考慮的是,作為當事人的王子瑩,在聽到張明剛的這些威脅時,她是沒有能力判斷,張明剛是不是還有繼續侵犯她的能力,或者是可能性。」

「辯護人說我是站在案外事後分析,你又何嘗不是呢?」

梁治林反駁道:「案發現場沒有監控錄像,沒有目擊證人。

你說張明剛在向上爬的時候還在向王子瑩發出威脅,這一推論完全是基於王子瑩單方面的供述。

但案發現場到底是怎麼樣的,我們誰也不知道。

有可能事實如王子瑩所說,張明剛的確向她發出了威脅,但也有可能並不是王子瑩說的那樣。

王子瑩在把張明剛推入化糞池之後,張明剛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奮力往上爬,王子瑩卻在其面臨的現實危險已經完全消失的情況下,連續三次踩踏張明剛的手指。

誠然,辯護人的推論有一定道理,但你的推論完全基於王子瑩的陳述,實在是沒有多少說服力。」

「看吧,我就說他們律師都是信口雌黃,瞎扯!」

被法官警告了好幾次,張家平沒敢再大聲說話,只是捂住嘴,小聲的跟楊淑真炫耀自己的先見之明。

「公訴人也說了,有可能是這樣,也有可能是那樣。」

任真卻是絲毫不慌,「那麼在這個爭議點上,案件是存疑的對吧?」

「對啊,只有王子瑩自己的說法,那當然是存疑的,這個.」

梁治林剛理所當然的說了兩句,然後就愣住了。

審判席上,三位法官互相看了看,知道任真掐住了這部分爭議點的要害。

在刑事訴訟中,案件存疑的話,有一個標準叫做有利於被告人的原則。

如果案件存在不確定的情況,就要從有利於被告人的角度,去做出解釋,去採取對於被告人相對有利的一種說法。

其實這個原則也就是「疑罪從輕、疑罪從無」這個原則在刑事訴訟中的細化。

現在關於張明剛在往上爬的時候是否向王子瑩發出了威脅,只有王子瑩一個人的供述,供述可能為真,供述也可能為假。

那麼在公訴人沒有其他證據的情況下,就只能採取對王子瑩有利的一種說法,也就是王子瑩說的是真的,張明剛往上爬的時候,確實向王子瑩發出了威脅。

「存疑是啥意思啊?」

楊淑真小聲問旁邊的丈夫。

「這玩意,我也不造啊。」

看著公訴人的表情好像不對,張家平搖搖頭,他要是知道的話,素質也不會這麼堪憂了。

「但就算張明剛往上爬的時候有威脅的言語,王子瑩也不能採取踩手指這樣的方法阻止他往上爬。」

又是就算,聽到梁治林說出來幾個字,蕭國柱頭都要大了。

「試想,你把一個人推倒了水裡,他說等他上來要打死你,你就要阻止他上來嗎?

我覺得法律顯然不會允許這樣的舉動。」

梁治林迅速換了個方向,不在存疑部分糾纏:「落入化糞池,爬上來是一個人的本能反應。

被人推進化糞池,那麼發出一些過激的言語,也在情理之中。

王子瑩是把張明剛推下去的人,不能苛求張明剛一句話都不說,更不能因為張明剛有一些不恰當的言論,就認定王子瑩可以剝奪他的生命。

剛才我們已經說過,在張明剛落入化糞池之後,王子瑩面臨的現實危險已經消失,她完全可以逃離現場。

可是她非但沒有離開,而是採取了最為極端的一種方式,結束了張明剛的生命。」

梁治林看向臉色蒼白的王子瑩:「我相信王子瑩的話,我相信她在踩張明剛手指的時候很害怕,我也相信她腦子是空白的,但這並不能成為她無罪的理由。

在張明剛對她的強姦行為已結束的當時,還踩了掙扎求生的張明剛的手指,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王子瑩對張明剛有著無窮的恨意,張明剛案發前對她的侵犯讓她失去了理智。

所以王子瑩才會放棄逃跑的機會,轉而使用踩手指的方法,還是三次,讓張明剛離開了這個世界。

雖然事出有因,但這並不能改變王子瑩事後防衛的事實,因此其行為應當以故意殺人罪論處!」

梁治林言辭鑿鑿,指出了王子瑩的行為是不被法律允許的。

事後防衛到底是什麼?

王子瑩有限的法律知識並不足以支撐她分析當下的局面,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任真。

「公訴人舉的例子非常生動啊,如果我把一個人推到水裡,他一邊往上爬一邊罵我甚至說要打死我,我似乎並不應該阻止他爬上來對吧?」

梁治林抱著手臂,毫不猶豫的點頭:「那當然了,他說要打死你,只是犯意表示,未必是真的要打死你。

思想表達不是犯罪,所以在往上爬的過程中表示要報復,絕對不可能屬於行兇,正當防衛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可公訴人別忘了,王子瑩並不是無緣無故把張明剛推下去的。」

梁治林說的有鼻子有眼,眼看著就要把在場的人繞進去了,任真及時點出了他話中的瑕疵:

「王子瑩是在被張明剛侵犯之後,才把張明剛推到化糞池裡去的。」

所以呢?

梁治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

「剛才我們已經討論過,從兩人相遇的馬路邊,到案發現場,王子瑩把張明剛推下化糞池之前,她始終是面臨被強姦的現實危險中的,對吧?」

嗯對啊,所以她推那一下算是正當防衛。

但這跟她後面踩那幾腳不是一回事啊。

「或許公訴人覺得,從王子瑩把張明剛推下去之後,她所面臨的危險就已經消除了,但實則不然。」

任真搖搖頭,看向王子瑩:「還是那句話,這是我們事後站在上帝視角分析得出的結論。

但是站在王子瑩的角度,她覺得自己的危險是否已經消除,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