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生

正文卷

八年之後。

林施施和溫宇宸的訂婚儀式在海邊舉行。林家特地包下了整片沙灘,雇了眾多保安在外圍守著,閑雜人等不得出入。

潔白的餐布包裹著長長的餐桌,巨大的燭台映襯著來往人群的曼妙身姿和筆挺身量。

CiCi也是受邀之人,她姍姍來遲時,引起了一陣小騷動。上流社會的一些貴婦都知道她是鼎鼎大名的占星師,紛紛給出厚厚一沓紅包要求占卜。CiCi不拒絕,欣然笑納。

林施施挽著溫宇宸的手臂,氣定神閑地出場,她舉著高腳杯,跟相識的人一一打招呼,目光在掃過CiCi身上時,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恰巧,CiCi抬頭的一剎那也看到了林施施。她臉上的笑容愈發明顯,像一朵黑暗中肆意綻放的罌粟花。

林施施甩開溫宇宸,徑直走到父親林建鄴身邊問:「爸,那個占星師是你請過來的嗎?」

「你說CiCi?請過來充氣氛的。」林建鄴答。

「我不喜歡她,陰陽怪氣的,讓保安轟她出去啦。」林施施厭惡地皺起了眉頭。

說話的間隙,CiCi已經走了過來,她緩緩地說:「我和林小姐在這之前有過一面之緣,今天我想再給林小姐占上一卦。」

林施施看著她迷霧森林一般的眼睛,想起她那日在格德海景大廈旋轉餐廳內的一語成讖,心中驀地被不知名的恐懼和焦躁塞滿,她砸了酒杯,尖叫著,幾乎是失控地沖她喊:「滾!你給我滾!」

所有人都被這邊的動靜吸引過來。

CiCi並不退怯,她一字一頓地望著所有人平靜地說:「今天的預言是,溫先生會跟我走。」

這句話完,所有人皆倒吸一口氣。

這位相貌至多隻能算清秀,打扮還有些另類的占星師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說的這樣的一句話,大家對溫宇宸和林施施之間的愛情故事再了解不過。

溫宇宸是小鎮長大的男孩兒,自身優秀且努力,但無奈家道中落,他的同系同學林施施義無反顧愛上這樣的他,於是林家贊助他念完大學,又送他出國深造,如今,學成歸來的溫宇宸不負眾望地成為了全國最年輕的首席珠寶設計師,他和林施施,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趕來並且站在林施施身旁的溫宇宸聽到她這樣一句話,也愣在當場。

CiCi一步一步走到溫宇宸身邊,貼在他耳邊輕聲說:「我的中文名叫夏箏。夏天的夏,風箏的箏。」

她腳踝上的環佩在風中叮咚作響,溫宇宸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種幻覺里,這種幻覺讓他剎那間激動得熱淚盈眶。

「你,你真的——」他痴痴地望著她。

CiCi笑了笑,然後轉身便走出人海。溫宇宸幾乎是沒有任何思索地跟著她走了出去,根本顧不上林施施在身後氣急敗壞的叫喊。

人越來越少,快跑到停車場,夏箏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

她向溫宇宸伸手,溫宇宸不明所以。

「鑰匙,把你的車鑰匙給我,我來開車。」

溫宇宸從身上摸索出鑰匙,丟給她,任由她按著開鎖鍵在一堆車裡掃,終於成功找到了他的車,然後毫不含糊地坐上了駕駛座。

「你什麼時候學會開車的?」溫宇宸坐上副駕駛位,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你知道我身份後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句。」夏箏雙手握著方向盤,臉卻轉向他的方向。

「還是我開始問候吧,這麼些年,你過得好不好?」夏箏騰出一隻手,輕覆上溫宇宸的臉頰,撫到他光潔的側臉,撫到他微微裸|露的鬍渣,這才恍然驚醒,眼前的溫宇宸,早已成長為一個成熟又生活優越的男人。

「我似乎問了一句廢話。」夏箏自嘲地笑,手也落下來。

溫宇宸卻怔怔地望著她,這張臉不陌生,在各大雜誌和電視台都見過,甚至剛才還在曖昧的燭光下見過,可是卻從沒將這張臉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張臉重疊。

「那麼你呢?這麼些年,你都經歷了些什麼?」

「我——」夏箏欲言又止。

車的外圍已經不似剛才那般安靜,有人尋了過來。

「我們找個別的地方說。」夏箏嫣然一笑,然後猛地踩下油門,並且轉動方向盤,動作凜冽得讓溫宇宸差些沒反應過來。

溫宇宸不知道她要開車去哪裡,也沒有問,車最終停靠在一家小酒館前。

「我每次不開心的時候都來這裡喝酒。」夏箏指著酒館的牌子,腳已經踏進了門檻。

「把自己灌醉能開心一點兒么?」溫宇宸問,印象中的夏箏並不怎麼能喝酒,所以從來不會主動提及要喝。

他眼前的女人如果真是夏箏,那這八年,於她來講,是一個脫胎換骨的變化。如果不是她,怎麼會不是她呢?除了她,還有誰會在他面前提「夏箏」這兩個字,這個早已刺在他心上的初戀。

「不,是把自己灌醉後,才能有勇氣去提及那些讓我不開心的事。」夏箏回道。

酒館張揚的音樂、迷離的燈光將溫宇宸和夏箏逼到了一個小角落,夏箏讓服務生拿來了一瓶純威士忌和一打啤酒。

「喝這麼多?」溫宇宸皺眉。

夏箏沒有理會他這句話,徑自給自己倒了一杯洋酒,一口灌下,然後又一連撬開幾瓶啤酒,兌著泡沫喝了一大口。

她和溫宇宸望著不遠處舞池裡群魔亂舞的身影,不停地對飲。

後勁上來,夏箏感覺頭暈目眩時,才開口道:「其實我真的很想你,這麼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可是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無臉見你了,我活得一點尊嚴都沒有。」

夏箏突然就捂住臉哭了起來。

八年前。

夏箏睜開雙眼,被一束光刺到,她的意識逐漸清醒。

她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四四方方的房間內,全身都被夾板固定,纏滿紗布,包括頭部。嗅入鼻腔的是福爾馬林的味道,夏箏意識到自己在醫院,她記得飛機墜毀爆炸的那一刻,她從空中掉下來,先是落到一株大樹的枝幹上,後來樹枝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了,她才從樹上掉下來,也許正是因為這株樹的緩衝,才沒有要了她的命,夏箏意識到自己得救了。

「嘿,你醒了?」一個歐洲面孔卻說著流利中文的男孩闖進了這間房間,對著夏箏睜開的雙眼欣喜若狂。

「我在哪裡?是你救的我嗎?」夏箏開口說話,卻發現嗓子嘶啞得疼。

「你在洛杉磯,是我救的你。」男孩坐在床邊,雙目有神地望著夏箏。

洛杉磯?她已經身在美國了嗎?

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夏箏掙扎著要坐起,卻無奈動彈不得,「其他人呢?和我一起的那個男生呢?」夏箏想到了顧博旭。

「機毀人亡,有的人連屍骨都沒找到,大概掉進海里了吧,你可能就是唯一的一個倖存者。」男孩兒告訴她。

夏箏眼裡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整個人猶如被重物錘擊了一下般癱軟下去。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夏箏痛苦地嚎哭起來。

男孩著急地站起來,不停地撫慰她:「你別動,也別哭,碰到傷口又要重新整了。」

「整什麼?」夏箏似乎感知到了什麼,有些害怕地伸手摸自己的臉龐,可摸到的除了厚厚的紗布外,沒有其他。

「你臉上的皮膚在爆炸中全部灼傷,在治療的過程中,我也請了整形醫生給你做過臉部整形了。」男孩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哀傷,竟然充滿著一種莫名的喜悅。

夏箏看著他的模樣,明明面對的是救命恩人,卻有一種無形的恐懼籠罩了心頭。

男孩讓夏箏叫他Ben。

夏箏每一次這麼叫他的時候,都會看到他眼底閃爍著一種莫名的興奮。

他對她很好,在他的悉心照顧下,夏箏的傷勢好得很快,終於到了拆線的這一天。

「沒關係,你的樣貌會比以前更漂亮,要自信。」Ben扶著夏箏走到鏡子前,鼓勵她直視自己的容貌。

護士站在夏箏身後,緩緩地一層一層地揭開白紗布,夏箏看到鏡子里出現的一張陌生面孔,不禁後退了幾步。

Ben雙手撐住她整個向後倒的身體,眼裡閃爍的興奮已經到達一種極致。

「蘇珊,蘇珊。」他喃喃地說。

「誰?你在叫誰?」夏箏轉頭望向他。

「蘇珊吶,以後你就叫蘇珊好不好?」Ben牢牢抓住她,強勢地逼問。

「你瘋了吧!」夏箏費盡全力掙脫開他的手臂,還沒完全恢復的身體傳來隱隱的痛覺,她站在離Ben不遠的地方,恐懼地望著他。

護士不知何時已經退出了房間,房間內只有他們二人。

Ben突然跌坐在床上,捂著臉,告訴夏箏,他曾經因為仰慕中國古文明去中國旅遊,結實了一個中國女孩兒,她給他當導遊,帶他走訪大街小巷去吃臭豆腐,英文不會說時,她就用肢體語言代替,Ben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這個可愛的中國女孩子。

他問她叫什麼?女孩子調皮地一眨眼:「蘇珊。」

這個爛大街的英文名,Ben卻記得格外深刻。

時間過得飛快,Ben要回美國了,他向蘇珊表白了,並且要了她的地址和電話,蘇珊還去機場送他,臨走前,將自己的背包送給了他。

一切都美好得恍如昨日,可是一回美國就什麼都變了。電話從最初的打不通到後來的空號,Ben又去了一次中國,循著地址找過去,卻發現那根本就是一處廢墟。

世上好像從來就沒有存在過蘇珊這個人。寂靜如斯,美好如斯,似乎只存在於他的夢境。

「所以,所以——」夏箏摸著自己的臉,嚇得退到了牆角。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這是事實,夏箏的臉,就是仿著那個名叫蘇珊的女孩兒的臉整的。她遇上了一個偏執狂,一個臆想症患者,已經病入膏肓。

夏箏慢慢踱到門邊,一把打開門,想要離開,卻被忽然衝上來擋住門的Ben攔住去路。

「你要去哪裡?蘇珊,我上次放你走了,這次絕對不會再放你走!」

「我不是蘇珊!你這個變——」極度驚懼中的夏箏面對一個救了自己姓名的男人,還是無法說出「變態」兩個字,只能狠推了他一把:「你讓開!」

「蘇珊你走不了的。」Ben鬆開門把,卻忽然自信地笑出聲。

夏箏怔怔地立在原地。

「你的身份證、護照、簽證,還有能證明你身份的一切有用物件都被我拿走了,你要走就儘管走吧,身無分文的你能走到哪裡去?沒人會信你說的話的。」Ben笑得更加大聲。

夏箏下意識地摸索著自己的衣服,可摸到的除卻薄薄的一層病服外,什麼都沒有,連手機也不知去向。

「不要掙扎了,你回不去中國了,在那場空難里,大家只會當你死了。」Ben道。

「不,不,這太瘋狂了!」夏箏瞪著他,拚命地搖頭。

「留在我身邊不好么?蘇珊。」Ben向她張開懷抱。

Ben將痊癒後的夏箏帶回了家,與其說是讓她再休養一段時間,不如說是軟禁。

Ben的家住在一棟靠海的空空蕩蕩的別墅里,夏箏沒有見過他的爸媽,只見過他的姐姐。白天,她一個人在家,Ben將所有的門窗都上了鎖,並切斷了一切可以與外界聯絡的工具,比如電腦,比如電話,只留下了一堆DVD和書讓夏箏打發時間。晚上,他和他的姐姐才會回家,並且帶回來次日的食物。

夏箏經常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對著沒有字幕的電影或者翻一頁就再也看不進去的書發獃,然後睡去。

她並不知道Ben是幹什麼的,卻漸漸知道了他姐姐的職業,很新潮,他姐姐居然是一位占星師,於是,想逃跑卻沒有辦法逃走,又整日百無聊賴的夏箏開始鑽研起了占星學。

這門新奇又古典的學科讓夏箏的日子漸漸不再那麼難熬。

一天晚上,Ben回家稍晚了一些,因為他繞去了一家很有名的店買燒鵝。

他打開房門看到的第一幕便是自己的姐姐和夏箏並排躺在沙發上看書的情景,姐姐說著不地道的中文,偶爾還夾雜著英文,在書上指指畫畫,夏箏似懂非懂地點頭。

有個興趣也好,這樣她也不至於太孤獨。雖然不想她孤獨,但是更怕她離開他。

「我回來咯。」Ben揚著手上的塑料袋,說道。

他的姐姐抬起頭,然後穿著拖鞋快速走到餐桌邊,似乎已經嗅到了空氣中的香味兒,他們一家人都很喜歡吃燒鵝。

夏箏卻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身體也一動不動。

「吃飯咯。」Ben提高了分貝,又重複了一聲。

「吃飯了。」他乾脆走到她身邊,輕輕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我不餓。」夏箏頭依舊抬也不抬。

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從冬天到春天,到夏天,再到深秋季節,一年已經輪迴了一圈,她始終保持著對他不冷不熱的態度,既不激怒他,也不討好他。她似乎變成了一個假人,因為她的臉上從來沒有笑容。

Ben無比懷念記憶中蘇珊的笑容,可是也無可奈何。

Ben的姐姐對Ben的行為不聞不問,但對夏箏還是表現友好的,她不說話,默默地用叉子叉了幾塊肥而不膩的肉放到一個盤子里,然後送到沙發邊,接著狀似無意地說:「沒幾天就是萬聖節了吧?」

「對,那群討厭的小孩兒又該來門前鬧了。」Ben回道。

「萬聖節?」夏箏聽到了一個敏感詞彙,終於從書中抬起頭。

印象中,萬聖節在西方是個重大節日。所有人都會打扮成各種鬼怪,在街上或者巷子里遊行。

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夏箏端著盤子,竄到桌子前,很興奮地問:「我可以和你們一起過一次萬聖節么?」

「為什麼不?」Ben的姐姐表示歡迎。

Ben卻陰沉著一張臉望著激動萬分的夏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不可以。」他說。

「為什麼不可以?」夏箏反問。

「你別想著出門,別想離開我!」Ben猛地扼住夏箏的手腕,十分用力。

夏箏望著Ben,覺得這樣喜怒無常的他,真像埋伏在她身邊的一個定時炸彈。有時候,她常常想,當時的飛機失事,還不如死了算了,何必要救她,讓她生不如死。

經歷了這樣一件事後,夏箏逐漸學會了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都藏於心底,不被旁人察覺,這樣其實是保護自己最妥當的方式。

夏箏慢慢的,不再那麼急躁,就算她要逃跑,而要伺機而動,何況在那之前,她得學會賴以生存的本領。

Ben眼見著夏箏一天天的,不再那麼想要離開,不再那麼想家,便放鬆了對她的監視。夏箏跟Ben的姐姐學了很久的占星,偶爾會充當她的助手,為別人解惑,Ben因為姐姐在,也漸漸放心她離開家,去附近的咖啡館或者餐廳替人占卜。

夏箏終於見到了窗外的陽光,原來是那麼明媚。

「先生,你可以說得再具體一些,我才可以幫您準確分析。」在美國待久了,雖然每日接觸的人只有Ben和他的姐姐,夏箏也還是練就出了一口流利的英文。

坐在她對面的那位儒雅的紳士緩緩開口:「我喜歡的一個女孩兒,在一場海嘯中失蹤,我總覺得她沒有死,她是被好心人救了,你說我還能再見到她么?」

紳士眼底的柔情讓夏箏一怔,那雙藍色的眼睛居然給了夏箏錯覺。

不舍的眼神,濕潤的嘴唇,懷抱的溫暖,在機場離別的那一刻似乎還近在眼前,可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夏箏的長發已經及腰,面容完全換了形狀,皮膚因為終日不見光所以顯得特別白。

她還是很瘦,因為吃不慣這裡的飯菜,也因為想念。

想念溫宇宸,想念馮倩,甚至想念馮漾,還有也許身在天堂的顧博旭。

「你說我還能再見到她么?」紳士又重複了一遍,很執著於這個答案。

夏箏沒有再看星盤,而是肯定地回復他:「會,一定會!」

「你一定要相信,她此刻正在很努力地回來,回到你身邊來。」夏箏語氣堅定得彷彿訴說著一個真理。

又是一年萬聖節。

夏箏居然見到了Ben的父母,這是第一次。他們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風塵僕僕地趕來和自己的子女一起過一個節日。

Ben向父母介紹夏箏:「蘇珊,我的女朋友,現在和我住在一起。」

夏箏由他拉著手,並且笑靨習習,沒有流露出一絲不滿。

很多小孩子聚集在海邊,他們穿上化妝服,戴上假面,裝成各種怪物,挨家挨戶地收集糖果。

一個個子高高的小女孩跑到Ben家來敲門,不停地說著:「trick or treat。」

夏箏手裡握著一把糖果,塞進女孩的口袋,女孩很高興,一把掀起面具,對夏箏道謝。

夏箏打量著她,然後向她招手,在她耳邊說:「我口袋裡還有一把糖果,你幫我一個忙,我就把糖果都給你。」

女孩問也不問是什麼忙,連聲答應。

於是,就在Ben家別墅的大門後面,女孩和夏箏互相換了衣服和鞋子。女孩穿著夏箏的衣服蹲在門口數糖果,夏箏則穿上女孩的衣服,並且戴上面具,趁著人群混亂時,悄悄溜走。

夏箏在荒無人煙的馬路上奔跑了很久,心中一直堅定著一個信念:要回去,一定要回去!這也許是唯一的一次機會。

身後響起汽車的鳴笛聲,夏箏回頭,一道強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是警車,居然是一輛警車!

從車上走下來兩個警察,看到前方奔跑的只是這麼一個瘦弱的中國女孩時,面色都緩和了許多,他們原本是在追蹤偷竊犯。

夏箏將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說給警察聽,並在他們的幫助下,終於於五天後得到一張返回自己國家的機票。

飛上藍天的那一刻,夏箏有了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感覺。

心臟「噗噗」跳著,那麼鮮活有力地蹦跳著。

這個世上已經沒有夏箏,夏箏早就死在七年前的空難里了。她得以一個全新的身份重新活著,來奪回原本應該屬於她的東西。

夏箏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干,眼神卻無比銳利。

她望著昏黃燈光下的溫宇宸說道:「這些年,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味的軟弱、退讓和原諒並不能換來幸福,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所以我想對你說,即便過了這麼多年,我的容貌性格大變,可是我愛你的心不變,除非是你先不要我了。」

「要,要,要!」溫宇宸連續幾聲答道,他已經喜極而泣。人生能有幾個這種大喜的瞬間。

溫宇宸一把拽過夏箏的肩,將她拉向自己的懷抱。力道過大,吧椅倒在地上,引來了周圍人的側目。

兩個人擁抱了好久,這一瞬間,彷彿千年。

另一邊。

消息靈通的記者們從訂婚現場追蹤到酒館,他們看到了溫宇宸的車停在門外,確信這兩人確實在這裡。

訂婚宴席上,首席設計師拋下珠寶大王千金,跟時尚雜誌專欄占星師走,還一起喝了酒,所有記者的八卦神經立刻暴跳起來。

圈內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激動人心的猛料了。

他們紛紛涌去酒館,酒館的服務人員攔下來勢洶洶的他們,於是記者們就耐心守候在酒館門外。

當夏箏和溫宇宸終於喝完酒,相攜走出酒館時,一大群的記者圍了過來。

——「CiCi,你跟溫先生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會在訂婚現場撇下新娘子跟你走?」

——「你有想過林家千金的感受么?」

——「CiCi,CiCi,你回答一下我的問題好么?」

所有的閃光燈齊齊對準她,夏箏看著眼前的一切,一時之間很難適應。她當下的第一個反應便是逃!

夏箏努力撥開人群,用袖子擋著自己的臉,往沒人的地方跑,其實她已經喪失了方向感。

她躲記者躲到一條後巷裡,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那些嘈雜似乎離得她遠遠得了。

夏箏扶著胸口,小心翼翼地踮腳朝巷子外望去,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從身後捂住她的嘴,這隻手粗糙而有力,夏箏能感覺出來這是一隻成年男人的手。

夏箏下意識得驚恐萬分,她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人是Ben,可是又隨即否定掉,Ben早就被關進監獄了。

男人手上一使力,將夏箏帶到了一間雜亂的,擺放著一堆瓜果蔬菜的,似乎是小餐館廚房的屋子裡,然後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夏箏這才安下心來,知道了男人是在幫助她。

那些記者尋到了這條巷子里,卻沒找到夏箏的人影,紛紛離去。

夏箏這才轉過頭透過光線仔細地打量救她的男人,想要道一聲謝,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這是一雙多麼熟悉的眼眸。

「小,小,小朗。」夏箏的聲音開始顫抖。

男人愣住,這個世界上會這麼叫他的人只有三個,應該都早已離開人世。

「小朗。」夏箏又喚了一聲。

男人的手開始發抖,他望著夏箏的臉,喃喃道:「姐姐,是姐姐嗎?」

「是我,是我。」還未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淚已先洗面。

夏朗因為在獄中表現良好,所以被提前釋放。一出獄就奔回了家,可是家裡落滿灰塵,牆角結滿蜘蛛網,像很多年沒有住過的樣子。鄰里告訴了他家裡這些年的變故,一時之間再難以接受也必須要接受。

夏朗早已不是當年的小男孩,他在獄中成長為了一個男人,堅硬的脊樑,挺拔的線條。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他悲從中來,可他的執念不變,甚至更深了。

其實他並不完全相信姐姐死了這回事,沒有見到屍體,只是說失蹤,那就還是一線生存的希望,即便渺茫。

她回來了嗎?回到千城了嗎?在哪個角落艱難地生活著?她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吧。

於是,夏朗跑到千城來,在一家小飯館的廚房做雜工,一面工作養活自己,一面不放棄尋找姐姐,果然,老天爺是不忍辜負他的。

兩人找了一家安靜的茶餐廳坐下來,相視了很長一段時間。一張熟悉卻已長大的臉,和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面對面。

夏朗問:「姐,你回過鼓鎮嗎這些年?」

夏箏搖了搖頭。

夏朗身上發生的事三言兩語也許可以解釋得清,但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恐怕要說很久,她很累,這些年,並沒有經歷過什麼開心的事,與故人重逢時,已經不想再講一遍。

兩人各自沉默了一會兒,夏箏突然說:「我想回鼓鎮,和你一起去拜祭一下爸媽。」

「好,什麼時候?」夏朗問。

「我得先回去拿一些東西。」夏箏想起自己還有一些舊物是在馮家的,她歸來的這段時間聲名鵲起,卻一次也沒有回過馮家。

「你回哪裡?」夏朗追問。

「回——」夏箏剛想回答,卻一時之間不知從哪裡答起。

「這是一段很長的故事,我以後再跟你說。」頓了頓,她又望著夏朗,遲疑地問:「小朗,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我並不是你的親生姐姐,你會不會後悔當年為了我而去坐牢?」

「怎麼可能呢?」夏朗不能理解夏箏的話。

他是為了一系血脈犧牲了自己,只因為在他的世界裡,她是他最在乎和最想守護的人。如果連這個理由都不成立的話,他的付出算什麼?

「我不是爸媽親生的,爸爸之所以對我態度不太好,是因為他早就知道這點。我剛才說的回去,是回我親生媽媽家。」夏箏平靜地說。

「這不可能,不管你怎麼編故事,你都是我姐姐!」夏朗「騰」地站起來,眼底也竄出火苗,似乎有燃成大火之勢。

他抓住她的手腕,久久不肯鬆開。

「我沒有編故事,我說真的——」夏箏急得想要掙扎,卻發現夏朗的手跟鐵箍一樣,無法鬆動半分。

兩人都沒有注意,就在他們的身後,有一個長焦鏡頭正對準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