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惡魔軍團的陣地中, 巴穆特面色嚴肅地眺望不遠處的對峙。
這段時間的交戰中，阿斯莫德是主帥，而□□的王鎮壓于軍隊後方, 負責監視中域戰場的空間裂縫，防止有漏網之魚偷襲。
但是變故卻詭異地發生了, 作為□□的王, 伊蘭特大陸三大強者之一，他發現天使們打著打著就撕開空間屏障，消失在中域戰場。
正當他嚴陣以待來自後方的偷襲之時，一道他從未聞過的異象順著風飄到他的身邊, 僅僅是聞了一口，他就頭暈目眩。
心中想要速速搞定光暗平衡這件煩心事, 回到星際找小兒子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極其強烈起來。
結果一抬眼他看到什麼？
本來乖乖呆在星際參加綜藝的小寶貝被黑色翅膀的墮天使抱著出現在了戰場！
不過剎那，巴穆特就發暴怒了。
奧西, 他千嬌萬寵長大的孩子, 竟然被劫持了！而且這狀態……
巴穆特心神俱裂，驚詫萬分。
事情很嚴重。
削尖腦袋想要奪得軍功的，更是刀下見血，撕開了一條屍體壘成的線。
魂樹搖曳著黑沉的葉子，在極度的痛苦之下被迫吸收著由死去的墮天使轉換而成的混沌元素。
一樹果實沉甸甸，這便是第一批未來的純正墮天使。
貪生怕死早就想結束戰鬥的傢伙最終還是在混戰中做了逃兵，哀兵必敗，在逃跑的過程中成了屍體中的一員。
受制於敵手的弟弟，在□□軍團中負傷的愛人，以及死傷慘重的下屬……
發怒的惡魔王瞬移至戰場, 手裡暴動的魔力幾乎貼在了安布盧斯臉上, 外緣泄出的凶暴魔力在安布盧斯溫雅柔和的面龐上割出血痕。
但身為惡魔，他不知道要如何阻止天使們的墮天，事已至此，唯一能做的，只是將奧西帶離這裡，再回身抓捕所有墮天的天使。
在約書亞墮天之前，他已經可以和巴穆特打成平手，但如今已成墮天使的他，遠強於巴穆特。
一道從未聽過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一隻修長的手像掀開帘子一般破開空間的薄膜。@
淡眸淺發的天使落入戰場，他沉靜地望著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眼底沒有波瀾, 閑雲野鶴一般走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之中。
他們不再依賴於魂數的繁衍，擁有了生育的能力。他們將帶著使命行走於大陸，為約書亞的統治奠定基礎。
「巴穆特。」
阿斯莫德想要搶回奧西，天使和惡魔大軍里越來越多的傢伙的注意力集中在奧西身上。
天使之王這一舉動，簡直就是自毀的同時要抱著惡魔們同歸於盡。
他的聲音卻沒有任何起伏：「放心，痛苦很快就會結束。」
他的視線越過惡魔王投在安布盧斯懷中的小惡魔身上，眼底划過淡淡的波瀾：「天使和惡魔不應這樣共存，我只不過是做了正確的事。」
身處戰局之中，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輕鬆。
墮天使，竟是從上而下的一場浩劫嗎？
巴穆特心中記掛著奧西，強大的黑暗魔刃朝著天使之王對臉劈去，卻被對方躲開，只砍下幾根純黑的羽毛。
敏銳的士兵發現了一切騷動的源泉，仇恨的視線落在昏迷的奧西身上，但卻在看到奧西的臉之時，化作交雜著慾望與恨意的強烈複雜情感。
天使之王攔在巴穆特面前, 面無表情道：「不要打擾我，巴穆特。」
巴穆特：「你到底做了什麼？」
阿斯莫德從未覺得自己弱小，但面對眼前的局勢，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無能為力。
另一邊的戰鬥遠比二王之爭要兇險。
太糟了。
巴穆特不可置信道，「約書亞，你瘋了嗎？對於天使族而言，魂樹是母親，是新生，可竟從內部便被混沌元素侵蝕得幾近中空，你不想要族人了？」
而代價，便是由天使轉換而來的墮天使的生命，以及天使們的母親，魂樹的生命。
處在擁有最甜蜜氣息的中心，天使和惡魔的軍團亂了。他們無法壓抑內心深處的慾望，醜態百出。
明明隔著厚厚空間壁壘，可無孔不入的吟唱聲越來越大，主動獻祭的生命能量凝成液態，不斷充盈著擠壓兩片空間的大手，在接觸後，回歸天地的元素呈現灰色，被樹吸附。
光暗的對立就是如此霸道，明明只是天使自己作死，但若沒有了天使，惡魔也不能獨存。
巴穆特震驚地看著許久未曾出現在大眾面前的老對頭，渾身戒備。
往日在軍隊內，有過口角互相對立的天使或惡魔開始同類相殘。
空中凝成一座巨大的牢籠，囚禁了惡魔族的王，巴穆特也從未想到會出現這種變故，他徒勞地掙扎，卻被一次次鎮壓。
「魂樹……」
如果他沒有記錯, 天使族的王早已因身體原因退居幕後, 眼前這渾身混沌元素濃烈得要滴出來的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懷中的小惡魔渾身發燙，散發出的過於甜蜜的香氣讓安布盧斯幾乎要維持不住清明的神智。
一切陰謀埋藏得太深，從未有暴露的丁點痕迹，以至於一暴露，誰都沒有防備。
雖然如此，安布盧斯也沒有討到什麼好。
約書亞毫不在意巴穆特的攻擊，他道：「我不想親手殺你，所以，配合我。」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混雜著魂樹無聲的哀鳴，枝幹上開花結果，一個又一個人形的果實凝成，吸走了魂樹為數不多最後的能量。
話音落下，一顆遮天蔽日的樹突破空間的制約，出現在中域戰場之中。
群狼環伺，虎視眈眈。
哪怕是陷入瘋狂的安布盧斯也不由感覺到了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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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嫻熟地避開阿斯莫德的攻擊，遠遠看到約書亞的身影，眼底閃過驚喜。
王竟親自來了。
也是，畢竟是要迎接神靈的到來。
魂數現身伊蘭特中域戰場，一切都如預料中開展。
他們即將迎來勝利！
安布盧斯沒有看到另一批被約書亞獻祭的墮天使，也沒有察覺，從吟唱聲響起後，他的生命力量不斷地被蠶食。
因為他已經顧不上想這些事情了。
「安布盧斯，我必殺你！」
尤萊亞被激起了火氣，他飛身而上，痛恨的視線落在曾經的同伴身上。
過於甜膩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在中域戰場中猖獗，尤萊亞腦海中的一根繃緊的線斷了。
曾經的遺憾，現在的痛心，所有的情緒和慾望在氣息的影響下化作了滔天的殺意，他的眼睛紅了，身後潔白的翅膀在瞬間轉成黑色。
六翼黑翅烏壓壓的，明明懸在空中，卻像厚重的石塊，壓在阿斯莫德的心頭。
他罕見地失態：「尤萊亞，清醒過來！」
一切發生的極快，安布盧斯失去了反應的時間，眼看就要被暴起的尤萊亞重傷，他連忙向著遠處的約書亞求救：「王，救我。」
約書亞沒有回頭，但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尤萊亞被從天而降的箭矢刺中了肩膀，鮮血瞬間沁出，從空中灑落。
他從空中被釘在了地面，傷他的，是他一直崇敬的王。
翅膀黑化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尤萊亞淡金色的長髮也從發尾開始發黑。
橫穿心肺的傷口，連呼吸都會牽扯到，帶來極度的痛苦。
□□的痛苦給尤萊亞帶來了片刻的清明，可當理清楚了一切，心靈的崩潰再也無法抑制。
他愣愣地轉頭看向遠處如雪一般的王，一滴淚從他的眼眶中滑落。
天使出生於魂樹，第一位降生的名為約書亞，他成為了天使一族的王。隨後，枝椏上掛了三顆更加精緻漂亮的果實，這便是天使族內的三位六翼天使。
與安布盧斯和科隆不同，尤萊亞掛在孕育了約書亞的那根枝椏之上，是距離上與約書亞更加親近的同族。
他降生得晚，有幸在退居幕後的約書亞身邊長大。
從走路到飛行，從初級魔法到高級魔法，從識字到練兵……所有的所有，都是約書亞牽著他的手領悟的。
而如今，約書亞卻被他視為父親的約書亞，親手用魔力凝成箭矢，刺入了心臟。
沒有任何解釋，甚至連眼神也沒有給予，只留了一個後背給他。
過度的失血讓尤萊亞產生了劇烈的頭疼，他的視線朦朧一片，身體發冷，一片昏沉里，他被熟悉的溫暖抱住，耳邊傳來模糊不清的嘶吼之聲。是誰……？
尤萊亞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動了動，但漸漸地，他放棄了。
約書亞的背影緩緩和阿斯莫德的背影重合，失望和痛苦反覆交織在尤萊亞的大腦。
他的情感，永遠得不到回應。
沒有人需要他。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好累。
天使的氣息越來越弱，阿斯莫德緊緊抱著尤萊亞，卻不敢再動。
那光箭，凝聚了一族之王的力量，即使是靠近，都會被割出傷口。
可阿斯莫德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臉色幾近慘白的尤萊亞。
安布盧斯恍惚地看著被王毫不留情一箭刺入心臟的尤萊亞，從神靈即將降臨的美夢中醒來。
「尤萊亞……？」
他嘴唇嗡合，目光投向約書亞，眼眸深處滿是不可置信。
王……王為什麼會對尤萊亞起殺心？他們轉為墮天使，不是只為阻斷已經化為魔樹竊取神靈力量的渠道，讓神重臨伊蘭特大陸嗎？
尤萊亞明明是他們的同伴……
似乎是感覺到了背後灼灼的視線，禁錮完巴穆特的約書亞轉身，冷靜地隔著戰場與安布盧斯對視。
他微不可察地皺起眉，視線落在安布盧斯懷裡的奧西身上，又環視了戰場。
所有的天使都已經墮天，現在到了最終的時刻了。
四目相對，約書亞眼底里毫不掩飾的殺意徹底刺激到了安布盧斯，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直到現在，他那雙被謊言蒙蔽的雙眼才真正看到正在發生的一切。
戰場上，大量的天使在混戰中死去。後來進入的墮天使軍團，不僅不反抗來自於惡魔的攻擊，反而站在原地，就像靶子一般，機械地吟唱著歌。
安布盧斯在這些墮天使里看到了許多熟悉卻差點認不出來的面孔，曾經即使流落在外也一心想要回族的阿貝滿臉蒼老，白髮入雪。
四目相對，安布盧斯看到了阿貝眼底的掙扎與質問。
不是說他們已經得到神的原諒了嗎？為什麼卻要被迫獻祭生命？
兜兜轉轉，壞事做盡，卻依舊是這樣的結局，那為什麼您要救我們，讓我們一開始就因為墮天而死去，難道不好嗎？
這是折磨，這是惡毒的折磨，作為墮天使活著，只會在生命中害死更多的同伴，再滿手鮮血地離開這個世界！
安布盧斯在空中倒退一步，他渾身發軟，於萬丈高空中鬆開了手中的奧西。
他終於感受到了，吟唱的「讚歌」，正在侵蝕他的生命！
戰局的風向立轉，眼瞧著約書亞即將迎來最終的勝利，早已千瘡百孔的空間再次被撕裂，一聲飽含怒意的龍吟響徹中域戰場。
黑金巨龍龐大的身軀出現在這片空間，黃金豎瞳冷冰冰地與天使之王對視。
巨龍的爪中，小心翼翼地捧著救下的小惡魔。
就像護著一朵易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