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微一沉吟,道:「為何各地匪患突然一齊出現?」
「喬千戶和卑職都以為,恐怕是有人故意為之,以圖擾亂大局。」溫有方道。
賈琮微微點頭,道:「總督府知道了么?」
「不知。」
「速速知會顧總督,說我待會去總督府詳談。」
「是。另外,喬、空、解三位千戶已點齊人馬,聽候大人下令。」
「嗯,著喬尹緊盯金陵地面,金陵決不可亂!可便宜行事。著空、解二人先去總督府候命。」
「卑職遵命!」溫有方領命而去。
「取我披掛,點二百人馬,留一半人好生看家。」賈琮道。
「是,三爺。」燕雙鷹躬身退下。
賈琮叫鳳姐兒等人出來坐下,眾人默默無言,知道賈琮又要出兵了。
沉思半晌,賈琮忽然展顏一笑,道:「給我盛飯來,先吃飽再去殺賊。」
晴雯忙給他端來一大碗飯。
眾女看著賈琮就著微涼的菜肴大吃大喝,無不面露憂色。
「琮哥兒……你慢些吃,仔細噎著。」寶釵輕聲道。
賈琮含胡不清地道:「各地百姓正在受難,容不得我遲延。」
風捲殘雲般吃過飯,賈琮擦了擦嘴,道:「寶姐姐,這幾日你就住在這裡,以策萬全。」
寶釵忙點頭:「你放心罷,我理會的。」
賈琮看了諸女一眼,點頭道:「不必擔心,不過是一幫草寇土匪,不值一提。我去了,你們保重。」
「你千萬小心。」眾女叮囑道。
「嗯,放心。」賈琮也不廢話,起身便走。
走到門口,忽然回身叮囑:「對了,我不在金陵,若不見我親筆書信,你們不許去任何地方,謹防有詐。」
「放心罷,我們就在家裡等你回來。」寶釵道。
「嗯,那我就放心了。」賈琮笑道,大步而去。
——
兩江總督衙門
顧濤已得到消息,火速召集巡撫陳中建、布政使翁運之、按察使譚曜、南省總兵官王舜等人商議。
忽聽賈琮來訪,忙命請進。
見賈琮一身戎裝,鐵甲生寒,神色冷峻,眾人忙起身見禮。
賈琮一擺手,走到顧濤下首坐下,道:「虛禮就免了,各位大人可有高見?」
布政使翁運之捻須而起,指著大堂中間的江南地形沙盤,道:「適才我等已與制台大任商議,愚以為,匪患驟然爆發,事先全無徵兆。
如今敵情不明,還需緊守要地,以不變應萬變方為上策。」
總兵官王舜道:「藩台之言甚是,為今之計,當先保金陵、揚州、蘇州、泰州、淮安等要害之地不失,命各州縣緊閉城門,固守不出。
待查明敵情,再徐徐圖之。」說著在沙盤上的要緊處插上小旗。
按察使譚曜點頭道:「此乃穩妥之法。只要這幾處不失,江南就不會亂。」
顧濤皺眉道:「士孺兄可有高見?」
巡撫陳中建淡淡道:「諸位同僚所言,余以為乃老成持重之言,江南之地,當以穩為上。
若此地大亂,則國朝震動。所謂盜匪,不過是疥癬之疾,何足為慮?」
「如此一來,豈不等若縱賊行兇?匪寇在外肆虐,我等豈能碌碌無為?斷乎不可!」顧濤冷聲道。
翁運之道:「制台大人此言差矣,我等力保要害膏腴之地不失,又怎是碌碌無為?
盜匪之患,由來已久,彼輩劫掠一番自去,何必大動干戈?
若因此而使要地空虛,若有閃失,為禍非小!我等一片公心,望大人三思。」
賈琮再也忍不住,冷笑道:「一群蠢豬!」
「蕩寇伯此言何意?」
「賈提督何以如此無禮?」
「賈大人若有高見不妨直說,何必惡語相向。」
眾人皆皺眉。
賈琮哂道:「幾個盜匪就把你們嚇得固守不出,把無數百姓扔給賊寇殺戮,你們也配當父母官?」
「笑話,事有輕重緩急,豈能因小失大。」
「我等顧全大局,豈會逞一時意氣?」
眾人齊聲駁斥。
「都他媽閉嘴!」
賈琮一拍桌子,轉頭看著顧濤,沉聲道:「制台大人,若遲疑不決,坐視匪患愈演愈烈,則江南糜爛,大局潰敗,何以對天子?」
顧濤點點頭,知他說的是新法之事,斷然道:「王總兵,本督命你即刻點兵,戡平匪患!」
王舜皺眉道:「制台大人,江南之兵素來孱弱,士氣不振,守城尚可,若是野戰,殊無把握。
若因此而損兵折將事小,而金陵、蘇州、揚州等要地危矣!請制台三思。」
「請制台三思,切莫逞一時之勇。」眾人一齊勸道。
顧濤雖老於政務,卻從來沒打過仗,對兵事不太瞭然,聞言也有些動搖,望向賈琮。
賈琮朝他點點頭,總算明白顧濤為何多年無寸功,有這群舊黨掣肘,實難施展拳腳。
因說道:「制台大人放心,區區匪患,琮翻手平之!王總兵,既然總督大人有令,你還不速速調兵,莫非要擁兵自重?」
王舜淡淡道:「本官身負一省安危,怎敢捨本逐末?
總督大人鈞令,自當遵從,可撫台、藩台大人皆有異議,可見此事還需商議,豈能妄動?
此乃地方之事,賈伯爺似無權干涉,何不使錦衣衛速速打探來消息,也使我等不必盲人摸象了。」
賈琮仰天大笑,倏地戟指喝道:「本督身負辯忠奸、誅不臣、平叛亂之責,你敢說我無權干涉?找死!」
說著一步搶上,手中刀芒爆射,如半輪圓月橫空。
嗤!一聲輕響,一顆頭顱飛起,鮮血如噴泉,直衝屋頂。
眾人無不大驚失色,紛紛退開。
啪!一顆頭顱落到沙盤上,目中還帶著一絲驚駭、一絲難以置信,顯然沒想到賈琮一言不合就要殺人。
「你……你要造反?!」陳中建等人顫聲道,一省總兵,二品武官,說殺就殺,跟造反也差不多了。
賈琮冷笑道:「我手持王命旗牌,殺個把內地總兵算什麼?不伏,去參我!」
「好好!你狠,你狠。」陳中建等人咬牙切齒地道。
賈琮哂道:「你們幾個想清楚,遼王都參不倒我,東廠北堂聯手亦奈何我不得,你們算老幾?
我沒來查你們,就該燒高香了,還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給我滾!」
「好,好!」陳中建等人拂袖而去。
「慢!」顧濤忽然開口,淡淡道:「來人,把諸位大人送下去歇息,匪患未平之前,本督還有諸多要事,要時時與各位大人商議。」這是變相軟禁了。
「制台大人要關押我等?」陳中建皺眉道,畢竟他也是有王命旗牌的封疆大吏。
顧濤笑道:「豈敢豈敢,士孺兄言重了,只是此事重大,本督還需時時請教,故留諸位小住幾日,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說完一擺手,自有軍士上門,將幾人帶走。
賈琮點頭道:「還是制台大人慮事周全,若讓這幾個人出去攪風攪雨,匪患難平。」
顧濤苦笑道:「老弟,老哥不擅兵事,全仰仗賢弟了。若匪患鬧大,恐怕你我兩人前途堪憂,朝中舊黨絕不會放過我等。」
「大人放心,琮定當竭力而為。」
「你放手而為罷。」
賈琮點點頭,喝道:「來人!」
喬尹、空性、解輝三人進來,抱拳道:「請提督大人吩咐。」
「即刻持王命旗牌去總兵衙門,把虎符取來,阻攔者一律格殺。另著副總兵、各參將、游擊、金陵守備來見。」
「是!」
「有方,你詳細說說匪患情況。」
「是。」溫有方走到沙盤前,道:「稟大人、顧總督,據報,大約兩日前數股倭寇海盜約三千餘人,分別從淮安府、揚州府沿海各處登陸,行動如風,已洗劫了蛤蜊港、廟灣鎮、喻口鎮、羊寨鄉、馬邏鄉、劉家莊等地……
大河幫水匪兩千餘人,則沿著運河南下,洗劫三義鎮、馬頭鎮、清江浦等地,直指揚州……
太湖水匪近三千人,左右出擊,為害蘇州、常州,已劫掠了吳縣木瀆、橫塘、光福三鎮並宜興湖鎮、張渚鎮……
另有野牛嶺、老虎崖、黑風寨等綠林強盜共計兩千餘人,突襲廣德州,劫掠陳陽、廣安、桃州三鎮……殺人無數,屍橫遍野。」
顧濤隨著溫有方在沙盤上指點,心中已有判斷,冷笑道:「老夫斷言,此乃人禍也!」
賈琮道:「此事蹊蹺,先不管其他,戡亂要緊。」
顧濤點點頭:「賢弟乃沙場猛將,縱橫千里,勒石烏桓,但有高見,老夫無不從命。」
「謝大人信重,琮以為若要平叛,須得八個字。」
「哪八個字?」
「動如雷霆,賞罰分明!」
「嗯,此言甚善,願聞其詳。」顧濤捻須點頭。
「琮以為……」
兩人商議半晌,門外十數人求見,正是總兵衙門的剩餘將領。
顧濤傳見。
眾人一進門,便見總兵大人的人頭擺在桌上,滿地鮮血,慌忙跪倒:「末將參見總督大人。」
「如今江南匪患四起,本督已全權託付賈提督戡亂,特召爾等前來聽令。」顧濤道。
「末將遵命。」眾人齊聲道。
賈琮冷冷一笑,把玩著喬尹呈上的調兵令符,道:「王舜違抗軍令,已被本督斬殺,爾等可識得我?」
「末將參見賈提督。」眾人忙磕頭。
「本督如今要下令平亂,有不伏號令的么?」
「末將等謹遵大人鈞令。」
「好!」賈琮喝道:「副總兵何在!」
「末將在!」
「我命你坐鎮總兵衙門,籌措糧草,籌備軍械,調動兵馬,協助總督大人鎮守南省各地!但有差池,斬!
下令各地方衛所,守土有責,畏敵避戰者,百戶官以上皆斬!斬賊首一級者,賞銀十兩。斬十級者,職升一級。」
「末將得令!」
「參將何在!」
「末將在!」四個參將忙躬身道。
「你帶三千人急赴廣德州支援剿匪,空性率所部緹騎監軍,但有貪生怕死者,皆斬!」
「末將得令!」
「你帶三千人赴常州、蘇州剿滅太湖水匪,解輝率所部緹騎監軍,但有貪生怕死者,皆斬!」
「末將得令!」
「你二人各帶三千人,隨我北上揚州、淮安,剿滅大河幫水匪並倭寇海賊!」
「末將得令!」
「現在金陵還剩多少兵力?」
副總兵忙道:「除去方才大人調動的兵力,還剩二萬人。另外,金陵守備衙門還有三千餘人。」
「他媽的,金陵國朝要害腹地,就剩這點人了?你們吃空餉也吃的太過了。」賈琮怒極。
眾將忙道:「稟大人,都是王總兵貪得無厭,末將等屢勸不止,實在慚愧。」
如今王舜已死,死無對證,他不背鍋誰背鍋?也算犧牲小你,成全大我。
賈琮氣笑了,道:「你們讓老王頂缸,我也不理論,若平亂不力,你們知道後果!」
眾將心中一凜,忙道:「末將定當捨命殺賊,報效朝廷。」
「也罷,傳我軍令,留三千人守衛金陵,其餘人都給我派出去,設關卡扼守各地水陸要道,來往人員,皆嚴加盤查。
若使賊寇從關卡逃竄,彼處守關百戶官以上,皆斬!
著人巡守長江兩岸,若北岸之敵渡江南竄,或南岸之敵渡江北上,守江百戶官以上者皆斬!」
「末將得令!」副總兵忙躬身道。
「喬尹,著錦衣衛各地衛所,全力查訪匪寇消息,速報各處,延誤軍情者,斬!」
「是!卑職遵命。」
「各去傳令!一個時辰後,整軍出發!」賈琮擺手,把眾將打發了。
「是!」眾人齊聲道。
顧濤見賈琮指揮若定,頗有大將之風,想到他過往戰績,心中更寬,笑道:「有賢弟在,老夫高枕無憂矣。」
賈琮道:「制台大人過獎了。俗話說,沒有家親引不出外鬼來。
此次匪患猛烈,所到之處,勢如劈竹,準確避開了官軍鎮守之地,顯然有人通風報信,且此人深諳江南守軍虛實,不是一般人。」
顧濤點頭道:「英雄所見略同。」
「故琮擔心,我若去後,有人在金陵作亂,則大人危矣、金陵危矣、江南危矣。」賈琮沉聲道。
顧濤悚然一驚,他倒沒慮及這一層,若真發生此事,後果不堪設想,略一沉吟道:「如今金陵還有數千兵馬,城高牆厚,賊子敢爾?」
賈琮搖頭道:「最堅固的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顧濤皺了皺眉,緩緩點頭,此事不得不防。
賈琮道:「金陵世家大族何其多,這些人若是聯合,其禍非小,琮已命錦衣衛嚴加防範,大人切切小心。」
顧濤沉聲道:「賢弟金玉良言,老夫自當小心行事。」
「制台保重,琮去也。」賈琮點點頭,顧濤一代名臣,自然知道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