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We Kissed

正文卷

第198章 We Kissed

「宥真吶……」

汽車在噴泉大道的某個拐角處向左急轉,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北費爾法克斯大道藍色路標,坐在副駕駛座的韓易忍不住出聲詢問。

「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吃飯啊。」

趙宥真瞥了一眼韓易,聲線平靜地回答道。

「那為啥要跑這麼遠?」

韓易撐起身子,轉頭看了一眼來時路。從聖莫妮卡大道出發,他們已經在貝弗利山和西好萊塢的街道上疾駛了十五分鐘的時間。

獨立日假期的第二天,絕大部分人都在上班上學,正午的淺灰色路面顯得很是空曠。宥真沒有打開電台,韓易也不敢輕舉妄動,車廂內除了輪胎碾過開裂縫隙發出的細微聲響之外,就只剩下了兩人均勻的呼吸聲。這讓通勤顯得更加漫長,彷彿車內的時間如焦油般被陽光凝固在了原處,烤得人炙熱而焦躁。

「想吃這家了。」宥真的回答相當簡潔,彷彿回到了韓易剛剛認識她的那個階段。

「這家到底是哪家?」

「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為啥不讓我開車?」

「因為我想開。」趙宥真的姿態,從輕瞟變為斜睨,語調依然顯得那樣古井無波。自從認識韓易開始,跟他獨處的時候,宥真就沒有開過自己的車——一輛銀灰色的2015款奧迪A5 Cabriolet。這個去年家裡送給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到現在為止,里程數也不到2000英里。

沒有遇見韓易的時候,趙宥真很少動車,簡單枯燥的生活,不需要大範圍的移動。哪怕是在成為人予管理的經理人之後,她也只是每天早上把A5從公寓開到星薈大廈的預留停車位,再在深夜把A5開回家,僅此而已。三英里的單程距離,十分鐘就到了。

而今天,趙宥真沒有選擇在辦公室里點外賣,也拒絕了韓易提出的,走到對街去西園購物中心找點東西吃的邀請。她異常堅持地要求韓易坐上她的車,前往一家離星薈大廈有著相當距離的餐廳,與他共進午餐。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這次,就讓我選個特別點的,好嗎?

面對宥真的說辭,韓易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理由拒絕。

為什麼非要——看這個方向,應該是在往好萊塢山上走——到山上去吃飯?

是什麼,驅使著宥真利用這短短一個半小時的午休時間,駕駛她可能都還沒完全熟悉,可以稱得上是九成九新的轎跑,特意帶韓易,去一個遠離她熟悉生活圈的地方?

韓易心中有無數猜測,但沒有一個猜測,能讓他把懸著的心放下來。

「你家……家裡最近有打掃沒?」

找不到答案,那就先試著緩和一下氣氛。但令人沮喪的是,腦子裡一團亂麻的韓易,第一句關心還沒出口,便意識到「你家裡人最近還和你聯繫嗎」這個問題,無益於改善兩人之間的氛圍。連忙給自己的嘴踩了個剎車,韓易成功地收穫了宥真一聲無奈的嘆息。

「沒話聊可以不聊的。」

口中的話語冰冷,但那逐漸柔和的眼神不會騙人。宥真稍稍側過臉,快速觀察了一下韓易的狀態,隨即打開了電台。The Lumineers今年2月5日發行的新單曲《Ophelia》響起,雖然不是這個世界上最歡快的旋律,但依然比一片死寂好得多。

「年少時候,尚未知曉人生真理。

感受不到懊悔,你也如是。

交了新女友,便以為站在世界之巔。

沒有懊悔,刻意遮掩的我,你也無法看穿。

奧菲利亞,驚天巨變之後,你便一直盤踞在我心中。

奧菲利亞,我祈求上天,幫幫這個墜入愛河的傻瓜。」

「聽聽歌吧,很快就到了。」趙宥真似笑非笑,輕輕吐出這樣一句話。

我聽個der!

韓易在心中高聲哀嘆。

怎麼跟這些姑娘在一起,汽車電台里的音樂全都這麼應景啊?

還要不要人活啦?

「我靠微薄的薪酬度日,

而你飛黃騰達,志在四方。

我的心已經麻木到失去了感覺,

你的心只為那些宏大的計畫而跳動……」

主唱威斯利-舒爾茨逐漸由低沉的吟唱轉為高亢的嘶吼,又從遞進的巔峰跌入情緒的低谷。一首震撼人心的獨立民謠奏罷,奧迪A5也剛好載著二人抵達了目的地。

這是離中國劇院和國會唱片大廈不遠,好萊塢山最南段一處隆起的丘陵。

將汽車停在門口,交給滿面笑容迎上前來的墨西哥裔泊車員,趙宥真從車頭繞過,與站在山頂這座恢弘的東方式仿古建筑前,抬頭打量著中文牌匾的韓易匯合。

「山城。」

韓易輕聲念出牌匾上的文字。此山城,並非中國西南部的那座特大直轄市,而是以京都府南部的山城國,Yamashiro為名。

而這也正好是這家日本……或者更準確地說,亞洲融合菜餐廳的名字。

1912年,尤金-伯恩海默與阿道夫-伯恩海默兩兄弟從惠特利家族手中購買了一座著名的好萊塢小山丘,並在其上建造了一座避暑別墅。他們選擇了當時最時髦的中式風格,試圖花費十萬美元,重現「中國貴族官邸的豪宅設計」。

發心不錯,但是實際落地的效果卻偏得離譜,因為這棟別墅最終呈現的,是京都的唐風設計,雖然依然是「唐風」,但卻在各種細節處都帶有日式特徵。於是,104年後,這裡便成了洛杉磯最具霓虹風味的景點,也順理成章地開設了一家以壽司等日式餐點為主,中式菜肴為輔的全景餐廳。

「咱們大老遠開過來,就為了吃這個呀?」

美食家韓易來這裡打過兩次卡,味道嘛,比起小東京的鮨元來說要遜色不少,在價格快貴上一半的情況下,韓易實在想不出有哪個亞洲人會專程驅車來這裡吃飯。

除非是為了看風景,這座山頭確實擁有全洛杉磯最不可複製的夜景之一。

自古老的佛塔向外望去,好萊塢至洛杉磯市中心的壯麗景色,盡收眼底。

「嗯,我還沒來過,想嘗試一下。」

趙宥真的眼眸里終於閃爍起了幾分雀躍的光彩,她輕輕拉了拉韓易的衣袖,細聲說道。

「我們先去下面的花園看看,好不好?」

「好。」

韓易怎會對這樣的宥真說不呢。

「我們兩位,如果有靠窗邊的位置就更好了……嘿,很抱歉,但我們想先去看看花園,馬上入座,好嗎?麻煩幫我們留一下位置。」

山城餐廳的前廳接待欣然應允,事實上,來這裡用餐的客人里,一多半都會去餐廳外的花園走走,有的是用餐前,有的是用餐後。

「這裡好美。」

走在韓易前頭,趙宥真順著木階緩步走到花園中央,痴痴望向不遠處那座紅木青瓦的寶塔,如是感嘆道。數秒後,她忽然雙手合十抵在額前,頗為虔誠地閉上了雙眸,像是在許願,或者禱告。

「你幹嘛呢?」韓易看著她笑,「這塔德國人修的,沒法力的。」

「你沒聽說嗎?」

禮畢的趙宥真垂下雙臂,輕舒了一口氣。

「這座塔很靈的,誰拜了它,就會獲得同行者的真心。以後從對方口中聽到的,就只有真話了。」

這種說辭,韓易自然是不信的。

但他已經明白了趙宥真之所以選擇這裡的原因。

「哈哈,你給我說了不就不靈了?」

韓易訕笑兩聲,調侃道。

「萬一我故意撒謊逗你怎麼辦?會不會有天雷劈我?」

「不會劈你。」

趙宥真搖搖頭。

「如果被欺瞞,只會反噬許願者自身而已。噩運交加也好、惡疾纏身也好……至少我是這樣讀到的。」

說完,趙宥真沒有給韓易任何反應時間,便綻出了今天第一個燦爛笑容,沖他勾勾手,邁開腳步返回餐廳。

「別擔心,都是迷信……我只是玩一下而已。」

「進餐廳吧,我餓了。」

「……好。」

亦步亦趨地跟在宥真身後,韓易的神色變得越來越複雜而晦澀難明。

他依然不相信這個都市傳說。

但宥真若無其事的表現,卻讓他的心驟然緊了些許。

就算是假的……他願意用言語對宥真造成那樣的傷害嗎?

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呢?

胡思亂想著,韓易渾渾噩噩地跟隨趙宥真坐到了右側窗邊最靠角落的位置。

「喏,菜單。」

還沒等侍者開口,趙宥真便將一本菜單推到韓易眼前。

「看看吧,想吃點什麼?」

「你來點吧。」韓易揮揮手,嘴角勉強扯起一絲微笑,「我……不是很餓,跟你混兩口就行。」

聽到韓易的回答,趙宥真並沒有顯露出任何特別的表情。她只是點點頭,打開自己身前的那本菜單,花了幾分鐘與侍者交流,最終隨意選了幾道這裡比較出名的餐點。

留下兩杯冰水,帶走全部菜單,侍者倒退兩步,轉身離去,這方小小天地間,只餘下韓易和趙宥真兩人。

「在想什麼呢?」

盯著正午陽光下泛起金色光華的韓易看了許久,一臉柔和淺笑的趙宥真伸出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

「在想……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韓易指著窗外的佛塔。

「拜那個。」

「你覺得呢?」

趙宥真眼眸又彎曲兩分,歪起腦袋,模樣極為俏麗動人。

「我明白了。」

韓易深吸一口氣,坐直身子,正色說道。

「來吧。」

「來什麼?」趙宥真笑容不減,「我不太清楚。」

「來問那些,你必須要躲開我們所有認識的人,到一個我們從來沒有去過,也沒有人能想到我們會在的地方,才能問出口的問題。」

「哦。」

趙宥真眼帘低垂,指尖把玩著木筷。

「那些問題……是什麼問題呢?」

「我們可以這樣耗一天,但是午餐時間只有一個半小時。」

既然宥真已經拉著自己走到了這一步,再顧左右而言他也沒什麼必要了。韓易下定決心,就在這裡,就在今日,把他和宥真之間,那些掛在半空、懸而未決的情感連線給……

「我不知道你具體有哪些問題,但我知道,這些問題從哪裡開始。」

「問題的來源,肯定是……為什麼我自從去了歐洲,就突然跟你的聯繫少了那麼多,就好像在……故意冷落你一樣。我說的沒錯吧?」

「原來你知道啊。」

沉默片刻,宥真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悶悶的水氣。

「你知不知道你上次微信找我聊天是多久之前了?」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上次你跟我談工作以外的話題是多久之前了?」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們上次一起吃飯是多久之前了?」

「你知道、你知道,你什麼都知道,那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喜歡你啊,宥真。」

「你……我……」

還沒充分調動起嗔意的趙宥真,被韓易這宛如驚濤駭浪般的話語,把所有的情緒瞬間沖刷得一乾二淨。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今天的這頓午餐,趙宥真精心策划了好幾天。找餐廳花了不少精力,想出剛才那套說辭並完美表演出來,也費了許多功夫。

是的,所謂「山城餐廳的寶塔能幫許願者獲得真心」,都是韓國姑娘自己編出來的,用來確保韓易不對自己躲躲閃閃、支支吾吾的獨家定製版都市傳說。

趙宥真的想法是,她不會去問一些敏感的問題,畢竟現在以她的身份,也沒有做好與韓易徹底攤牌的準備。不痛不癢地聊聊他的態度,裝裝可憐撒撒嬌,讓他以後不要再冷落自己就行。

當然,還得丟出幾個她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測測真心。

只要韓易願意跟她直率地講真話,具體她問了什麼,他答了什麼,並不重要。

只要他還是那個,溫柔到明知到是假故事,也不願意傷害她的人就好。

在趙宥真設想的情境里,她不冒進,韓易就會恪守界線。

相處了這麼久,對於他的性格和處事方式,宥真自我感覺還是把握得很精準的。

因此,當韓易輕聲用中文說出那四個字時,本就不善社交,更不懂如何臨場應變的趙宥真,毫不意外地宕機了。

這次系統故障持續了好久,趙宥真才從瘋狂跳動的心臟,和像是耳鳴了一般聽不清周遭聲響的鼓膜間,接收到靈魂傳達給身體的訊號。

怎樣去形容這種感覺呢?

宥真找不到恰當的辭彙。

也許……程度最相近的快樂,是她牙還沒長齊的時候,在南原鄉下田梗間迎向朝陽的肆意奔跑。

只不過這一次,她身邊有個人,在與她一起奔跑。

原來,只需要多一個人,整個世界都會變得不同。

一切色彩與聲音,都會變成加速情感的燃料。

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堅信自己是被愛的;為我們自己而愛,或者更確切地說,不顧自己而愛。

就像維克多-雨果所說的那樣,從寂寥到幸福,只需要這麼一個,讓自己堅信被愛的人而已。

「我……」

回過神來,細細咀嚼那句話的趙宥真,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一團小小的火苗,在一片混沌與黑暗中驟然亮起,隨即,它以無可比擬地速度開始迅速膨脹、升溫,傳遍四肢百骸,讓她的指尖甚至發梢,都暖意融融。

「我也……」

宥真一把攥緊木筷,似是用這種方式為自己加油鼓勁。鼓勵自己像餐桌對面的韓易那樣勇敢,說出自己的心意。

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沒出口的話,已經得到回應了,不是嗎?

「先等等,宥真,你先別說話。」

出乎宥真意料的是,韓易面色凝重地伸出手,打斷了她的告白。

「互道好感是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時刻之一,特別是第一次。我不想毀了你的這次體驗……我已經搞砸過一次了。」韓易的音量由高至低,喃喃說出最後半句話後,他強振精神,清清嗓子,「所以,請你先聽我把要說的說完。」

「你是我最親密的朋友之一,不管在工作中,還是工作場合之外,我們都一起度過了很多時間,對於我們之間建立起的聯結,我相當感激。」

不需要猜測也應該知道,說起這種嚴肅到沒辦法用俏皮話來掩飾的話題,韓易又悄然轉成了英文。

「第一次在Quarters見到你,老實說,我只想離你越遠越好……實在是太可怕了。」

「什麼太可怕了?」趙宥真一愣,努力回憶著當天的情景,「我嗎?」

「對啊,你把照片往那個……我已經記不得名字的人身上砸去,他站起身來想要攻擊你,你卻安然站在原地,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時候,我對你,只有尊重和……敬畏。」

「我當時想,可千萬別跟你扯上什麼關係,更不要跟你在一起,萬一到時候有什麼地方惹到你——啊,我不是說我要干那種犯法的事情——不過,如果因為什麼原因得罪了你,你也在公眾場合讓我嘗到那樣的滋味……」

「第一次見面你就開始想這些了?」趙宥真並不著惱,嘴角反而勾起了一絲明快的笑意,「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就在想跟我在一起的事情?」

「男人嘛,都這樣。我只是誠實地說出來了而已。」韓易聳聳肩,「我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楚門,世界都是圍著我們轉的。每個出現在身邊的漂亮女人,都是等待著成為女主角的候選人。」

「感謝你的誠實。」趙宥真想了想,點頭認同韓易的說法,「然後呢?」

「然後……我就發現墨菲定律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變的真理。我飛了三千英里,到另一個海岸去吃晚飯,轉頭一看,你猜誰在那兒?」

「Quarters那件事情之後,我心情有點煩躁,所以想找個地方一個人待幾天。」

「第二天拖拖拉拉地下樓吃早餐,剛坐下來,想掏手機拍拍中央公園,結果……你猜誰在那兒?」

「住一家酒店,還不讓我吃飯啦?」

「吃完早餐,我想這樣不行啊,再遇到就太嚇人了。所以故意慢吞吞地在房間里磨蹭了好久,才去了大都會博物館……我很自信,這次總不會再遇到了吧,再遇到就太……OMG,怎麼又是你?!」

「我也怕遇見你啊。」趙宥真被韓易誇張的表演逗笑了,「那天我特別怕再見到你,因為我很不喜歡在旅行的時候遇到熟人,雖然那個時候也不算很熟,但至少是個之前見過的人……你崩潰,我比你更崩潰。」

「所以這就是墨菲定律啊。」韓易長舒了一口氣,「從那天開始,我們都不想見到的那個人,變成了每天的日常。」

「是啊。」宥真撐著下巴,回應的聲音有些甜膩。

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這句話相當浪漫。

不想見到的人,成為了每天的日常。

這種無法逃避的宿命感,令她著迷。

「你為我帶來了碧梨,從第一天開始便與我一起管理這些藝人。你的辦公室就在我的旁邊,推開門就能看見你的臉,哪怕第一時間看不見,我也清楚,你一定就在身邊不遠的地方。」

「剛開始,我以為只是習慣了你的存在而已。但那天在舊金山……之後,我開始重新審視我們的關係。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逐漸意識到我對你的感情,不僅僅是柏拉圖式的。我很在乎你,以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和害怕的方式。」

「Saying『I like you』 is an uatement,我想我真正想要說的是,『I wanh you』。」

低頭說完這句話的韓易,抬眼望向趙宥真。在對方的臉上,他看到了義大利詩人切薩雷-帕維斯的那句名言。

世界上唯一的歡樂,就是開始。

韓易的「I wanh you」,為趙宥真划下了一道,標誌著美妙開端的起跑線。

當春天來臨,即使是虛假的春天,除了尋找什麼地方能使人過得最快活以外,再沒有別的問題了。

如果說人類有什麼,可以忠實地重現海明威《流動的盛宴》第五章里的這段觀察,那必然是趙宥真現在的目光。

「為什麼不呢?」

趙宥真感覺,此時從鼻腔里吸進呼出的空氣,都帶著令人雀躍的甜蜜芳香。

「你應該明白……只要你說出來,我就是你的。」

「也許明白,也許不明白,我不清楚。」

韓易搖搖頭,輕聲說道。

「但我知道,我不能那樣做。因為,一個事物越美好,你越想要擁有它,就越應該完全誠實而正直地去對待它。」

「我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什麼都想要,這一點你應該很了解。擁有了世界第三大演藝經紀公司還不夠,我還想讓它變成第一。然後,再建立一個全世界最大的音樂集團、一個全世界最大的現場演出公司,一個……我也不知道未來我還想要什麼,但不管我看到了什麼,對什麼感興趣,我都想要,而且都想要最好的。」

「這有什麼錯呢?」趙宥真問道,「這是你身上……很大的閃光點,我很喜歡。」

「放在事業上當然沒錯,贏家當然要通吃。但……如果我在感情上,也是如此呢?」

韓易緊盯著驀然失語的趙宥真,一字一句地說道。

「一個人,很難在不同方面變成不同性格的人。若在賭桌上搏命,大概率事業上也是這種打法。若事業上什麼都想要,那生活中……」

「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宥真。我們的友誼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我們的職業關係也很重要……更要命的是,我對你還產生了超越友誼的感情。我真誠地關心你,我珍惜我們所擁有的一切。在我看來,完全的誠實、正直和公開,是我們關係的基礎。」

「所以,既然我們已經到了現在這一步,那我就必須跟你說清楚……我對其他人,也有類似的感覺。」

「格蕾絲?」

雖然從韓易那裡最終確認的這一事實,讓趙宥真胸口像是壓上了一座阿爾卑斯山,淤積煩悶得喘不過氣來,但她卻並不感到驚訝。

自那場公路旅行開始,在看見徐憶如戴上那條價值百萬美元的鑽石項鏈後,宥真便為此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哪怕準備得再周全,也緩解不了她此刻感受到的痛楚。趙宥真只能強迫自己板起臉,保持表面的鎮靜,然後用從來沒有使用過的稱呼,把「徐憶如」,弱化為一個人人都可以取的英文名。

作用不大,但還是能讓她好受一些。

「是的。」韓易微微頷首,嘆了口氣,「這是一個……複雜而令人困惑的情況,我也在努力讓自己搞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希望你明白,我告訴你這些的目的並不是要傷害你,或者讓你難過。我只是不想把這件事保密,因為尊重你的最好方法,就是停止隱藏我的感受。特別是在我們了解了彼此的心意之後。」

「你做得對。」趙宥真聲線柔和地撫慰著韓易,也撫慰著自己,「再殘酷的事實,也比欺騙來得好。」

「對我來說,這種困境已經持續很久了。」

韓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在歐洲,我的想法是逃避。如果想不到方法,做不出選擇,那就同時遠離你們兩個。逃跑,就是我的策略,這就是為什麼這一個月間,我很少跟你聊天的真正原因。」

「但回來之後,發生了一些,超出我掌控的事情。我知道,再想裝作無事發生,已經不可能了。」

「什麼意思?」趙宥真蹙起眉頭,心間驟然敲響的警鐘,給了她一種極壞的預感,「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回來的第一天,格蕾絲來了家裡。」

「她告訴我,她喜歡我,我也告訴她,我有相同的感受。」

「And then……」

「We kis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