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立爭看了看錢才。
這一圈的人他都認識，他確定，只有這一個姓錢的總了。
其他人沒有姓錢的，而且都是公務員，也沒有什麼總。
他只是不懂，為啥今天一個個看到錢才都這麼興沖沖的。
「小錢……丁市長是在叫你吧？」
李京頓時展現出了一個50歲中年人不該有的靈活，堂堂省會城市常委，竟然是一副貼身肉搏的態勢迎上去……
握了個手。
「老丁，哪股風把你吹來了？」
丁市長一手握緊手裡的手機，一手握著李京的手，朝他身後觀望，看到了那張唯一年輕的面孔，釋放出一個攢勁的笑容。
手鬆了，側步過人。
「錢總，大駕光臨！」
錢才都沒看懂這套熱情走位，手已經到了面前，有些頭皮發麻地抬手跟他握了一下。
這特么都說西北幹部個個是從農村起來的，是不得了，看著頭都禿了一半，身手還這麼了得，倆人交鋒，迅捷得像籃球賽。
嗖一下，出去一個，嗖一下，進來一個。
錢才就是個球。
還好，今天來吃酒席，沒帶保鏢，要不就這一激靈，徐達就得上手。
「錢總這是要走？咱們隴南你還沒去看過呢！先吃飯，吃飯，吃完飯，我帶你去隴南看看……咱們省離西安最近的城市！交通好得不得了！」
丁市長大概也知道，跟蘭州比，他們沒任何優勢，只好拉出了西安這個西北老大哥來自抬身份。
「老丁，言過了，天水，慶陽，哪個不比你們近？」李京看他這套當面要搶人的動作，皮笑肉不笑道。
不過他是真的瞧不起隴南，但凡錢才腦子不出問題，就不會去那投資。
就在他要開口點出隴南情況之時，老丁已經笑呵呵先發制人。
「老李……隴南窮啊！咱們市，去年一年的GDP才40多個億，還不到錢總身家的三分之一，全省有哪裡更需要錢總的投資？隴南兩百七十萬老百姓，都盼著呢！
錢總，只要你願意去，不管物流還是其他的投資，地，隨你挑！政策，咱們一定給最優惠的，三年……不，五年免稅！
咱們地處川藏陝三省交界，那地理位置，還不是一馬平川？全市的支持，這力度你放不放心？」
丁市長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張口，立馬劣勢變優勢，地方窮也變成了專情於錢總的理由。
不過關鍵性的炸鍋信息，全在第一句上。
周圍的一眾不明所以的幹部都驚呆了。
章立爭摸了摸眼睛，感受到手指傳來的熱度，才又猛地眨了眨眼道：「三分之一？40多億？」
西和縣的王倉和一看市長都擼袖子親自上手了，當即也沒什麼忌諱了，大聲恭維道。
「錢總可是今年福布斯富豪榜公布的大陸首富！身價120多個億啊！頂咱全省兩年的稅收收入呢！」
這話一出，紛爭開始了。
「是錢才啊！蔚來集團！我說怎麼這麼耳熟呢！」
「蔚來集團董事長來了？哈哈，今天金首富可不是這兒最有錢的了！我剛才還看到他的大奔停在門口呢！這位，他拍馬都追不上人家吧？」
竊竊私語的，大都是年輕人。
能站在錢才周圍的那些幹部，想法都要沉穩實在得多。
媽的，怪不得李京剛才鬧這麼大動靜呢！原來是GDP來了！
GDP三個字母，在如今的黨政工作中多麼重要？一個字母佔一個季度，其他所有工作佔一個季度也不為過。
GDP增幅有多大產，位置提升速度就有多大膽！
打電話！
這邊一喧鬧，原本入座的一些人也起來了。
實際上看熱鬧最多的，還是王家的親戚朋友，原本今天是來看熱鬧，拉關係的，沒想到又聽到這等重磅消息，這些人都有些喜出望外。
首富啊！咱們家有人認識首富！還請來參加結婚了！
這牛B，不得夠吹一輩子的？
一個蘭州的金首富到場，剛才已經讓大家聊了半天了，什麼以前在農場那邊改造過兩年，後來開過餐館，又養過豬，現在有三五個億，兒子結婚的時候辦了三天流水席，洗碗的都拿了一千塊紅包，聊得有鼻子有眼的，剛才還有好事者專門跑去前廳的登記台詢問金首富送了多少錢。
沒想到這下規格升級了，升大了。
金首富一下就不香了。
此刻的大廳中心——錢才，隱約聽到旁邊的竊竊私語，心裡有些後悔。
媽的，這次摳B的名聲算是要聲名遠揚了。
還好送錢的時候沒登記名字。
「小錢……總，他們說的那個集團，是你父親的，還是你的？」章立爭就著近，拍了拍錢才，再次求證道。
他始終無法相信，昨天看著比自己兒子還不如的錢才，一轉眼成了個手眼通天的人物。
錢才沒工夫搭理他，只是點了點頭，便跟朝這邊走來的胡任重招了招手。
江湖救急！
胡任重好歹也是個常委，收到信號，扒拉開人群，略帶嚴肅地大聲道。
「錢才，擠在這幹什麼？人家婚禮都要開始了！別攪了人家的喜慶！」
說罷，一把拉著錢才就往裡走，徑直去了自己桌，徒留一幫正在算計的人。
錢才半推半就半加速。
章立爭此刻也不好上去追問了，只是看著胡任重的背影，感覺這個四年的搭檔，不簡單。
回想昨天他們的含蓄對話，那個讓錢才帶著謹慎神情的「爺爺」，細思極恐。
胡任重這個歲數，但凡家裡還有個什麼老爺子，那想像空間就太大了，他這個泥腿浮萍不得不想想以後該怎麼跟胡任重相處。
就這個當首富的侄女婿，從今天這些幹部的反應來看，就不得了。
第一桌此刻就倆人，劉望海，和今天要發言的省領導。
胡任重帶著錢才走到第一桌時，劉望海正看著手機，隨後抬頭又看了錢才一眼。
又低頭，又抬頭。
謹慎道：「你是……錢總？」
劉望海剛才只是看到了門口的情況，隱約聽到什麼「首富」，但並不是很清楚，他今天是上座的貴客，而且在場的沒有幾個不是有求於他的，自然保留了一些矜持，不會去到處打聽。
但現在看到手機簡訊，他決定得趕緊打聽一下情況，就在這個廳里坐著，老闆都知道情況了，他卻不清楚，這還怎麼混？
「是的，劉廳長，你好。」錢才點頭。
劉望海回神，勉力笑道：「大老闆剛才讓我代為轉告一聲，歡迎來甘投資。」劉望海說著，看了看身邊的省領導，又看了看胡任重。
「錢總……你到這裡來是準備投資什麼項……」
劉望海正說著，胡任重的手機也響了。
胡任重看了看手機，隨後壓了壓手。
「誒，領導。」
「沒有，是我侄女婿。」
「嗯，錢才。」
「哦，他說的？他剛才和我沒在一個桌，我沒聽見。」
「這個……看他意願吧，我會轉達的，好的，嗯，再見。」
電話還未掛，錢才的眼睛已經在搜索全場了。
果然，李京已經不見了。
錢才笑了一聲，真他媽雞賊啊。
胡任重掛了電話，轉頭對著錢才道：「領導讓我跟你說一聲，剛才你說的構想不錯，正契合省里最新的發展路線，歡迎你來甘肅，共同構建藍圖……你剛才說什麼了？跟誰說的？」
聲音不小，當著劉望海這個領導心腹說完這句話，他也算完成任務了。
劉望海在旁聽罷，再無剛才的矜持姿態，身體明顯往前夠了夠，就差把耳朵都豎起來了。
錢才也沒避諱，笑呵呵看著胡任重。
「還能是誰？蘭州李常委唄，就聊了聊甘肅的發展前景……聰明啊，剛才門口幾個市的幹部都想拉我去投資，他看到人太多了，就直接讓蘭州領導通知省里，這事只要是蘭州報上去的，還是省里跟我接洽，最後那還不得分給蘭州這個親兒子？」
至於為什麼先找劉望海後又找胡任重，大概是信息差吧，通知領導的，大概不止李京一個，信息的詳細程度肯定有差距。
就這麼個不大的大廳里，一個錢才看來並不大的投資，竟然能讓這麼多人用自己的方式暗通款曲，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錢才看了一場收費的大戲。
收的是投資費。
就這麼個陣仗，自己要是不簽點投資再走，以後自己的名聲怕是都有影響了。
胡任重和劉望海聽完錢才的話，都解惑了。
而劉望海旁邊那位既沒分管實權部門，又沒有胡任重級別高的領導，成了個一言不發的聽客，時不時拿起手機看一眼，看看有沒有人給自己發簡訊，也看看自己還在不在核心信息圈裡。
從表情來看，有些落寞。
劉望海也開始暗暗發信息，打聽對面坐這個胡任重的後輩錢總是個什麼來頭。
信息回來得很快，大概這會也傳開了。
原來這位才是真的財神爺！怪不得在京黨校培訓的大老闆能親自發信息過來！
再抬頭時，劉望海臉上已布滿笑容。
「原來是蔚來集團的錢總！真是失敬！」
雖然蔚來集團是個什麼公司他完全不清楚，甘肅這地方也沒有任何蔚來的產業，但從信息上看到的122億個人身價，這些已經完全不影響他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