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養老院靜靜的匍匐在天幕下。
夜風刮過，塵土飄揚兩下，又回歸大地，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臨近午夜12點。
院里，一束黯淡的光芒亮起，彷彿鬼怪睜開的眼睛。
亮光在院子里緩緩移動，來到了大樓門口。
那是一個老式的手電筒，被一個身形乾瘦的老大叔拿在手裡。
皺皺巴巴的保安服，頭上歪戴著的帽子，邋裡邋遢的外表，無一不表示著他的身份。
門衛，老曹。
昏暗的光芒下，那張毫不起眼的老臉，顯得分外陰沉。
值得注意的是，老曹的另一隻手，提著一個沉甸甸的老式木箱子。
嘎吱——
大門被推開。
老曹拎著箱子走進大樓里。
沒有在一樓停留，他徑直上了二樓。
二樓依然寂靜無聲。
所有的老人如同睡死過去般。
老曹慢慢走到第一間宿舍門口，打開沉甸甸的木箱。
裡面是一隻只白色的蠟燭，手指粗細。
推開宿舍的門，老曹拿了一根白蠟出來，放在門角。
唰——
火柴點燃，蠟燭點亮。
老曹接著去了下一間宿舍，重複同樣的事情。
很快。
十間宿舍門被全部打開，每一個門口都放著一支點燃的白蠟。
燭火昏黃，二樓的氣氛愈發怪異。
老曹站在走廊，手中多了一道黃符，口中念念有詞。
黃符無火自燃，符紙化為灰燼。
十道燭火突然齊齊閃了一下，光芒變成了綠色。
綠色的燭光在門口閃爍，幽幽的照亮走廊。
到處都變得綠慘慘的，二樓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老曹退到了走廊盡頭，如同幽靈一般把自己隱藏在了黑暗之中。
安靜的二樓，有了輕微的動靜。
病床搖晃。
老人緩緩的直起身子，睜開眼睛，下床。
宿舍中，微微的腳步聲響起。
綠色的燭火搖曳。
一隻蒼老的腳，率先從門口邁了出來。
身著老舊秋衣秋褲的個頭高大的老人，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歪歪扭扭的站在走廊。
「呃……」
喉嚨里傳出沙啞的聲音。
彷彿夢遊一般，老人茫然的轉動著腦袋，蒼老的臉龐暴露在綠幽幽的光芒下。
藏在空房間的我，透過門縫將這詭異的畫面看在眼裡。
瞳孔收縮。
此時，站在走廊的根本不是什麼老人，而是面容猙獰醜陋的怪物。
沒有五官。
那張臉如同被燒化了般，只剩下焦黑的觸目驚心的疤痕。
鼻子成了兩個黑洞，眼睛裡一片血紅。
嘴唇沒有了，嘴巴只剩一條縫隙，張開就是血紅的牙齒。
而是露在衣服外面的雙手，也是一樣，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黑色疤痕。
「痛啊……」
怪物難受的扭了下身體，彷彿正遭受火焰的炙烤。
從他高大的身形，以及身上的秋衣褲，我能勉強辨認出，他是白天的樊志強。
那個把郝老闆從火災里救出，弄得自己滿身傷痕的高大老頭。
他怎麼變成了這樣了？
「錢呢？」
滿身是疤的高大怪物，抬起腿，歪歪扭扭的在走廊里走動起來。
似乎很著急，在尋找什麼。
「錢在哪？」
他抬起結滿厚厚黑痂的手，焦急的在牆角掏了掏。
牆灰脫落，碎屑滿地都是。
他手上的疤痕被磨破了，血肉模糊也在所不惜。
一個沾滿鮮血的小洞被掏了出來，但它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錢呢？」
怪物焦躁的站起來，在走廊里瞎轉。
手指抓在牆壁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錢？」
不知道它感受到了什麼，突然轉過身，朝著我藏身的空房間張望。
「有錢？」
滿是血絲的眼睛，一下子變得興奮起來，焦黑醜陋的臉露出笑容，急切的朝著我這邊跑來。
我全神戒備，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吵什麼吵？吵什麼吵？」
就在這時，伴隨著一道不耐煩的聲音，一顆碩大的頭顱，從一間宿舍門口探出來。
剛好，擋住了滿身的疤的高大怪物。
「鬼吼鬼叫的，像什麼樣子！」
碩大腦袋的身體隨即從宿舍里走出，瘦弱的雙腳跨過蠟燭，顫顫巍巍的站在走廊。
它的身體十分畸形。
腦袋出奇的大，足足是正常腦袋的三倍。
就像是掛了個沉重的肉球，隨時都可能把脖頸扭斷。
雙手像雞爪般擱在胸前，雙手萎縮，走起路來十分的吃力。
這一特徵讓我認出來，它是痴獃老頭姚國良。
「我要是當了廠長，第一個開除你！」它一副領導派頭的嚷嚷道。
他也變成怪物了！
我睜大眼睛打量著它們。
「我的錢……」滿身是疤痕的怪物，紅著眼猙獰的盯著它。
碩大的腦袋吃力的轉過來，大頭怪物小心的仰起臉。
由於它腦袋太大，雙腿又十分的瘦弱，這一抬頭，重心不穩，身子趔趄的後退，撞在了牆壁上。
這一幕真的是滑稽又恐怖。
眼珠精明的一轉，大頭怪物露出個陰險的笑容：「我可以給你很多錢，想不想要？」
「想！想！」滿身是疤的怪物，立刻雙眼放光，衝著大頭怪物點頭哈腰。
「你幫我當上廠長，我就給你錢。」
「先給錢！」
「先幫我當廠長！」
「先給錢，不給錢，不讓你當廠長！」
「什麼？你竟然說我當不上廠長？我現在就把你開除了，讓你一分錢沒有，信不信？」
「你敢黑我的錢，我打死你……」
兩個怪物竟然在走廊里扭打起來。
綠色的燭光不停搖曳。
兩個怪物誰也不服誰，打成一團，雙雙滾在地上。
從那邊滾到這邊，從這邊滾到那邊。
但無論他們如何廝打，都碰到不到白蠟。
綠色的燭火雖然不停搖曳，讓整個走廊明暗不定，卻怎麼都不會熄滅。
我的眼皮直跳。
老曹到底做了什麼，竟然能讓人變成如此恐怖的怪物！
「誰在外面？」
又一道弱弱的聲音，從宿舍里傳出來。
門框上多了一隻小心翼翼的手。
隨後，一個老太太摸索著走了出來。
瞎眼老太。
我一下就認出是她。
因為特徵太過明顯。
身體雖然沒有什麼誇張的變化。
但是。
此時此刻，她那張泛著綠光的老臉上。
原本該長著眼睛的地方，一片空白。
「看到我的眼睛了嗎？我找不到它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