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瞎叫什麼。」
路覺舟嫌棄地看了許源一眼,「你先把這個消息告訴秦爺爺的秘書。」
「可是……」
「別可是了。」路覺舟有意支開許源，他想確定一下秦柏寒現在有沒有恢複記憶。「你先去通知下秦爺爺，再把醫生找來。」
「哦。」
許源不情不願地離開,一步三回頭，走出卧室後還不忘再看一眼秦柏寒,可對上那雙深沉又帶著敵意的視線,瑟縮了一下。
「秦柏寒腦子好像真的壞掉了。」
「他走了，別裝了。」路覺舟拍掉秦柏寒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下一秒,秦柏寒站立不住，身子一歪,栽倒在床上。
秦柏寒蹙了蹙眉，還是不太習慣這張過分陌生的臉。
「你在看什麼？」路覺舟走了過來。
路覺舟的發小，暗戀路覺舟卻不敢表白，哄騙路覺舟穿女裝的秦柏寒！
「秦爺爺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等會醫生來檢查，你安靜配合就行，記住少說話！」
秦柏寒盯著鏡子看了好一會，支支吾吾地問，「你喜歡這樣的？」
見他神色略變，唇角微微上揚，路覺舟心下有了答案，秦柏寒沒有恢複記憶！
他只有顧言薄的記憶。
把人支走後，路覺舟拉著秦柏寒坐在床頭。
路覺舟正想要怎麼問，秦柏寒又出聲,「有沒有鏡子,這個身體跟真人一樣，你們這的機器人都模擬？」
秦柏寒大腦里立刻浮現出一個名字：秦柏寒。
「確實，也沒有多好看。」路覺舟故意順著秦柏寒的話往下說。
秦柏寒眉頭再次擰起，目光赤.裸又帶著敵意，他不知道眼前這個染著一頭火龍果色的男生是誰，看起來和路覺舟有些親近。
「想起什麼？」
路覺舟見他好像不是裝的，開口問。
從小到大都頂著校草名頭，要不是性格太過孤傲，可能天天都有追求者找上門。路覺舟一時不知道他是在凡爾賽，還是……
「我告訴秦爺爺了，他馬上就到。」
路覺舟：「……」
路覺舟：「……」
路覺舟：「？」
「沒有，我剛好像聽到有人敲門，你去樓下看看。」
「你，有沒有想起什麼？」
「這具身體太弱了吧。」
「裝過了。」
秦柏寒一頭問號，路覺舟又說。
「這張臉也沒有多好看。」
「有嗎？我怎麼沒聽見。」許源疑惑地往外走。
他剛才是太過激動,猛地從床上站起來，現在情緒下去，發現這雙.腿……應該是這具身體都很無力。
沒等路覺舟解釋，許源又進來了。
路覺舟一臉「你在說什麼」的表情，秦柏寒又繼續吐槽,「站起來都費勁。」
「有。」秦柏寒摸了下後腦勺,「好像有點疼。」
「已經去叫家庭醫生了。」路覺舟不知道該慶幸秦柏寒沒那麼快恢複記憶，還是該擔憂秦柏寒能不能恢複記憶。
秦柏寒一臉無辜,表示自己真的沒有裝。
鏡子里的男人穿著休閑居家服，頭髮有點凌亂，臉色有些蒼白，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睛，鼻樑還算高挺。
秦柏寒坐在床上,聞言困惑地看著路覺舟。
「他有沒有再說什麼奇怪的話。」
路覺舟觀察著秦柏寒的反應,他根本沒有用力,秦柏寒站起來比他高大半個頭，怎麼看都不是這麼「弱不禁風」的體質。
許源不放心地看了秦柏寒一眼，小聲地湊到路覺舟耳邊問。
秦柏寒在房間里找到了鏡子，拖著不太靈敏的身體站在全身鏡前。
「你仔細聽好，剛才那個人叫許源，家裡做娛樂產業，這些你不用急著了解。你現在有個新的身份，你是秦家二少爺，前幾個月昏迷進了醫院，今天剛剛醒來，等會你爺爺……也就是秦氏集團的董事長，他會過來看你。」
「也就長得高了一點，臉色這麼白，一看就很虛。」秦柏寒說完，擰了下眉毛，似乎不好意思抨擊路覺舟的審美，小聲地說了一句。
「你沒察覺到什麼不對嗎？」
秦家？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等他們過來檢查完，我再告訴你。」
「如果秦爺爺要接你回家，你就找個借口說要留在我這。」
秦柏寒本來想反駁，但聽到可以留在這，又把所有的疑問暫且壓了下去。
「你先躺床上，等會裝得虛弱一點。」
路覺舟掀開被子。
病人挪來挪去不合適，這樣就有理由先把人留下。至於路覺舟為什麼和秦柏寒那麼說，因為他也沒想好，要怎麼在短時間內讓秦柏寒接受他其實就是秦柏寒的事實。
等會秦老爺子就會過來，他不想秦老爺子一把大年紀，為公司又為秦柏寒過度操勞。
秦柏寒醒來這件事會讓秦老爺子高興，但失憶這件事可能會讓秦老爺子又陷入憂心。
秦老爺子來的很快，他還帶了家庭醫生。
他被許源帶著上了二樓，秦柏寒正靠在床頭和路覺舟說著什麼，看到昏迷近兩個月的人終於醒了過來，秦老爺子一瞬間所有的情感都湧上心頭，掛著皺紋的眼角忍不住滾下熱淚。
醒來就好。
雖然公司一堆操心事，還面臨外界的壓力，但這一刻秦老爺子心情突然平靜下來，沒什麼比身體健康更重要的。
「小寒。」
秦柏寒看見穿著西裝的老人拄著拐杖進屋，身後還跟著幾個穿西裝的青年，他一時想到了顧老爺子。
可惜他接管公司沒多久後，顧老爺子就離世了。這是他在那個世界唯一挂念且真正會關心他的親人，路覺舟離開的幾年裡。
他除了守著公司，什麼也做不到，心底無限的孤獨，卻無法和任何人說。看著一臉慈祥的秦老爺子，下意識喊了一句。
「爺爺。」
「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讓醫生過來給你檢查一下。」
秦老爺子被路覺舟攙扶到床前，看著臉色略微蒼白，瘦了不少的秦柏寒，心疼得不行。
「爺爺，我說了他會醒的，我可沒騙你。」路覺舟儘可能活躍氣氛，俏皮的語氣倒讓秦老爺子揪著的心放鬆了不少。
「嗯。先讓醫生檢查一下。」
「秦先生。」
家庭醫生走上前，給秦柏寒做了個基礎的檢查，還給抽了個血，「心率血壓血氧等都沒問題，更具體的我要拿去化驗一下。」
「秦先生看起來狀態還行，秦董也不需要過多擔心。」
聽到醫生這麼說，秦老爺子懸著一顆心終於放下了。
「建議秦先生多下床走動，雖然昏迷的時間不算特別久，但長時間不動會導致肌肉萎縮。不過這已經是萬幸，秦先生沒有語言障礙和視覺障礙、意識也都正常。」
秦老爺子把醫生的建議都認真聽完。
「也不用太過憂心，我每天都會過來協助秦先生做康復訓練，應該很快就可以恢複正常生活。」
「小寒，既然醒了，就和爺爺回家吧。我讓人……」
「爺爺。」
秦老爺子看向路覺舟，「怎麼了，舟舟。要不你這段時間也到我們家住吧？你父母都在國外，你一個人住著也怪冷清……」
原本是想把秦柏寒留在這，但結果卻是路覺舟沒拗過秦老爺子，跟著秦柏寒一起到了秦家。
「舟舟有半年多沒來住過了，你的房間一直有人打掃，上次你說想換個更軟的床墊，我也都讓人換過了。」
秦柏寒聽著就挺不是滋味，原來他們的關係比他想的還要親近，看起來路覺舟還經常住在秦家。
「小寒，你這什麼表情？」秦老爺子一轉頭，就看看見自家孫子怪異的表情，「這床墊還是小寒選的，他說和你家是一個牌子。」
路覺舟心底升起微妙的感覺，他記得去年隨口在飯桌上說了一句，當時秦老爺子笑眯眯地答應著讓人給他換，而秦柏寒一臉冷漠地讓秦爺爺別慣著他。
「爺爺，是什麼時候換的？」
秦柏寒嘴上說別慣著，但沒有誰比他更慣著路覺舟。偏偏他做什麼事都默默，一點也不知道給自己邀功。
「就你回學校的第二天。」秦老爺子看了秦柏寒一眼，繼續助攻。
「你們幾個孩子里，就屬你和小寒的關係最好，你說的他都記著呢。」
不知道為什麼，這段他沒參與過的過去讓他感到不爽，而他的腦海里還真浮現出有關兩個小朋友的回憶。
記憶里是一個抱著盆栽的小男孩，甚至不用多想，就猜到了這是小時候的秦柏寒。
沒一會，路覺舟來到了他們家，秦柏寒帶著路覺舟去看小盆栽。
他不善言辭，努力擠出幾句話，告訴路覺舟小盆栽的品種，要澆多少水，得經常曬太陽。
秦柏寒努力想要把自己的小盆栽送出去，但說了半天沒說到重點。
連「送給你」這麼簡單的話都不會說，以至於心理和生理年齡僅有五歲的路覺舟，認為是了秦柏寒是在向他炫耀自己懂得多。
路覺舟自然不甘示弱，隔了一會終於忍不住打斷他。
「這個有什麼好看，多肉比這個好看多了。」
秦柏寒眼底閃過一瞬的茫然，心底升起一股失落，路覺舟以為秦柏寒不知道什麼是多肉，也得意的多說了幾句。
「小禹家養了好幾盆多肉，特別好看。現在都流行養多肉。」
「多肉比這個好養多了。」
接著畫面一轉。
又是一個晴天，路覺舟帶著其他小朋友來找秦柏寒。
「你能不能幫我拿本書，我上周看的那本。」秦柏寒問。
路覺舟倒不介意當個跑腿，小朋友們還羨慕他對秦柏寒家這麼熟悉，他得意的上樓幫秦柏寒拿書。
「在窗檯旁的書桌上。」秦柏寒又叮囑了一句。
很快。
路覺舟抱著書下來，邀功似地看著秦柏寒，「是不是這本，我一下就找到了。」
「你沒看見什麼別的嗎？」秦柏寒小心翼翼地問。
「什麼？」路覺舟疑惑地問。
「就是……」秦柏寒支支吾吾。
他想問路覺舟，有沒有看看見窗檯的多肉，他養了好幾盆，也很好看的。但是又不想讓其他小朋友知道他們之間的小秘密，最後出口卻變成了：
「你沒翻我的其他東西吧？」
路覺舟一聽就不高興，他認為秦柏寒在那麼小朋友面前質疑他，不給他面子，很生氣地和剛回到家的秦爺爺控訴。
「我好心幫秦柏寒拿書，他還質疑我翻他的東西。」
秦柏寒被接回秦家之前，一直生活在封閉的環境里，沒有機會和外界交流，也沒有朋友，甚至剛回家那幾天都不說話，秦老爺子一度擔心秦柏寒喪失語言能力。
後來找了好多醫生，才知道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問題，是秦柏寒不願意開口，後來倒是願意開口，可說的話也很少，也就路覺舟能讓秦柏寒多說幾句話。
但秦柏寒表達能力欠缺，他不太懂得怎麼正確表達自己的意思，有時候他想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出口就變成另一個意思。
經過秦老爺子的調解，兩人倒是握手言和。路覺舟雖然年紀小，有時候也好面子，秦柏寒都坦誠了，他也只好坦誠地表示。
「我沒有不喜歡你的小盆栽，我只是不認識，你又拉著說那麼多，我以為你在和我炫耀你懂得多。」
「對不起，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多肉。」路覺舟哪有心思去養什麼花花草草，他那麼好動的性子，根本靜不下來。
「我只是不想被你比下去，才隨口說喜歡多肉。」
秦柏寒卻以為路覺舟是真的喜歡多肉，所以他想送給路覺舟，隔天就抱了好幾盆多肉回來。
但他沒想到，路覺舟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連自己說過：喜歡多肉這件事都不記得。
奇奇怪怪又可可愛愛的誤會。
在秦老爺子的調解下，秦柏寒也第一次說了：對不起。
秦老爺子很嚴肅地告訴秦柏寒，「不管怎麼樣，你也不能在小朋友面前隨便質疑舟舟翻你東西。」
「沒有證據的話是不能亂說的。」
這也是秦柏寒回到秦家後，秦老爺子第一次對他這麼嚴肅。
「不知道的小朋友會當真，他們會誤會舟舟，你也得和舟舟道歉。」
雖然只是個小插曲，後來秦柏寒卻把這件事記在心底。
不是記得不能隨便說話，而是記住了，往後路覺舟再說點什麼，秦柏寒都會再三思考他是隨口一說，還是真的想要。
可是秦柏寒發現這太難分辨，路覺舟對新事物總是充滿好奇，但好奇都是短暫的，喜歡也是短暫的。
當秦柏寒送了路覺舟一件他幾天前剛說過，非常想要的玩具。但不出三天，路覺舟就忘記自己喜歡過。
所以當秦柏寒滿心期待地送出小禮物，路覺舟嘴上表示很喜歡，可轉頭他又聽見路覺舟和其他小朋友說。
「我好喜歡你的新玩具，能交換一下嗎？我把秦柏寒送我的玩具借你玩。」
路覺舟沒想太多，他覺得交換玩具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身邊的朋友也經常這麼做。而路覺舟身邊的人似乎都對他百依百順，好像從來不會有矛盾。秦柏寒不羨慕路覺舟的交際能力，他只想要路覺舟和他玩得時間比其他小朋友多。
可是他和那些跟在路覺舟身後的其他小朋友沒什麼不同。他們都像是路覺舟的「玩具」，路覺舟想起來，就會來找他玩，但也會去找別人玩。
後來。
秦柏寒也不再去深究路覺舟哪些話是隨口一說，因為他隨口一說的話實在太多了。秦柏寒也不再因為送出一件禮物，就期待得到路覺舟的喜歡。
但只要路覺舟說過的話，他都會盡量滿足他的要求，他想總會有些，不是路覺舟隨口一說的。
秦柏寒也不像小時候那樣，因為養了路覺舟口中「非常喜歡」的多肉，就期待路覺舟能發現。
就好比。
路覺舟隨口說了句想要換床墊。
秦柏寒嘴上嫌他麻煩，倒是秦老爺子笑眯眯地答應，可最後去做這件事的還是秦柏寒，如果秦老爺子不說出來，秦柏寒也不會特意提起。
也不是那麼在意路覺舟會不會發現……
才怪！！！
秦柏寒站在客廳，一副如臨大敵地樣子。
早知道不能一時心軟跟著秦老爺子回來，他要是知道這個家裡，全是路覺舟和那個發小的回憶，他就不該回來。
那個發小要是真不在意，怎麼還這麼巧得又讓秦老爺子知道，還詭計多端讓秦老爺子當助攻，自己追不到人，還要別人幫忙。
真不要臉！
這些碎片記憶越發讓秦柏寒更加堅定了。
不能讓路覺舟知道這個發小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