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公主抱
*
遲江握方向盤的手一頓。
他靜默幾秒,以盡量輕鬆的語氣問:「房子租好了?這麼快啊。」
「……嗯。」陳述莫名無措,他沒去回李梁的信息,緩緩攥緊了衣袖,頗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李梁家在那一片做出租,會特意幫我留意,所以很快。」
「喔。」遲江點點頭,他掃了眼後視鏡,半開玩笑道:「在學校附近出租房子,那可是潑天的富貴啊,這家境還出來做家教嗎。」
「他體驗生活。」陳述說。
「這樣啊,挺好的。」遲江應。
車內的氣氛詭異起來。
平時一個人都能叭叭一路的遲江也沉默了,嘴角習慣性的笑意慢慢淡下來。
他覺得自己的心情有點奇怪,又說不上來緣由。
陳述莫名就想起了遲江。
【我也是哥哥魚塘中的一員嘛.jpg】
「知道你沒有。」遲江一打方向盤,帥氣的拐進地下停車庫,扯著嘴角笑,「陳述啊,你想搬走嗎。」
「哥。」
遲江提了好幾次給他鑰匙,他都不要,回回都在門口等,分外像個討債的——
他和李梁回了書房,各自佔了個椅子,準備開啟今日份補課。
陳述不想理他。
「知道了。」陳述生硬回應。
遲江不等陳述回答,接著道:「要是不想,就在我這裡安心住著,一直住。」
「啊。」
「能別說這樣的話嗎?」遲江嘴角抽了抽,誠懇相勸:「你這麼說,給人一種你要遠走高飛再也不搭理我等平民的感覺。」
陳述的手指抵著開門開關,似是愣住了,好半天才低喃著重複:「一直?」
陳述恍然回神:「啊?」
「嗯?」
「我……」
「你們先去吧,今天我做飯。」遲江翻開冰箱,抱出好幾盒菜,艱難地挪到廚房,揚聲叮囑陳述:「你!好好學!」
也沒有想要過室友啊。
遲江沒懂:「什麼聊?」
陳述安靜幾秒,抱起胳膊,忍不住質問他:「你一直都這麼會撩嗎?」
陳述唇瓣張開又閉上,無語了片刻,硬邦邦道:「我不是,我沒有。」
「一直啊。」遲江理所當然,「我又不趕你。」
真奇怪。
李梁指著卷子下半部分的一道大題,問他:「這裡聽懂了嗎?」
不捨得嗎?
「陳述?陳述?!」
可他以前分明也是一個人住的。
開始前,陳述先看了眼手機,準備回一回積攢的消息。
尤其是對陳述來說。
陳述腦子還懵著,什麼都沒想,順著李梁的話脫口而出:「懂了吧。」
地下停車庫空曠,輪胎摩攃地面的聲音回蕩著竟顯得很大。
首先是他們之前的班級群,畢業後退了不少人,剩下的都是天天插科打諢很熟的,今天也不知犯了什麼病,都在刷屏一個表情包。
「懂了?」
他一定是養崽養上癮了,遲江想。
他的家教課還有六節就結束了,人也快開學了,最近格外積極。
還裝傻。
「這段時間打擾你了。」陳述說。
想起他總愛笑著開一些不著調的玩笑話,說完了還眨一眨眼睛,眸光多情,好像他多認真似的。
陳述:「……」
幹嘛陳述要走他就……
他們上樓時,李梁已經在門口等待了。
也不知道撩過多少個,才能如此嫻熟。
「我踏馬還沒講到那呢!!!」李梁怒起咆哮,憤怒沖刷了他的勇氣,致使他薅向了陳述的衣領子,開啟了一場小學生式毆打。
遲江在廚房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怎麼了?地震了?
他放下半根胡蘿蔔,抽了張紙巾擦手,狐疑著走向發出動靜的書房。
敲了敲門,想起上回的盛景,遲江猶豫兩秒,直接推開了。
這次比上回還震撼。
這倆倒是沒扭在一起,但……
「你們這是要拆家啊?」遲江目瞪口呆,指著桌子:「這,這桌腿怎麼得罪你們了?是用著不舒服嗎,兩位爺?」
陳述:「……」
李梁:「……QAQ」
他們就是不小心,踹到了,哪裡知道這桌子這麼脆弱,一碰就倒。
「人沒事吧?」遲江無奈極了。
「沒事沒事!」李梁連連擺手,說:「遲哥,這我弄的,我來賠吧,哎呀我這腳真……」
「哥。」陳述打斷他的自我懺悔,把坍塌的桌子扶正,然後走到遲江跟前,低眉順眼道:「我踹倒的,對不起啊。」
「?」遲江露出不解神色:「你是拆了個桌子,又不是把天捅了個窟窿,道什麼歉。沒事兒啊,我馬上就下單個新的,你倆準備吃飯吧,真沒事,別划到手就行。」
說完,遲江回廚房繼續跟他的胡蘿蔔對峙。
留下陳述和李梁面面相覷。
片刻後,李梁豎起大拇指:「陳哥,想不到啊,這麼會撒嬌呢。」
「?」
陳述皺起眉,滿臉寫著「你在說什麼p話」
「嘖嘖嘖,小情侶的酸臭味。」李梁的嘴巴咧到了耳朵根。
陳述是真的不懂且不理解:「我有嗎?」
「你沒有嗎?」李梁嘿了聲,語調詭異:「對↗不↖起↘啊↙哥哥~」
陳述:「……」
李梁:「看給我們遲哥迷成什麼樣了,你就跟那男版妲己似的。」
李梁獲得了一個大逼兜。
李梁閉嘴了。
*
時間過的飛快,在李梁開學前,陳述終於迎來了他的摸底考試。
而他和遲江,都默契的沒再提搬走的事。
那天早上出發前,遲江特地給他準備了一根油條兩個雞蛋。
陳述一邊嘟囔著迷信,一邊吃完了全部。
「不對啊。」遲江想起什麼,滿臉凝重,「你們滿分不是一百五么。」
陳述不明所以:「對啊。」
陳述又被逼著吃了五顆大棗。
明明是他的考試,遲江卻好像比他還緊張,光是要用的文具就檢查了三遍。
陳述斜靠在車門邊等他,忍不住嘆氣:「哥,就一普通考試,不是高考。」
「我知道。」遲江從駕駛座邊掏出一瓶牛奶和一盒果切,不由分說塞進陳述的書包,嘟囔:「要真是高考,肯定準備的比這個多。」
「吃不了這麼多,又不是春遊。」話是這麼說,但陳述的嘴角忍不住上揚,還很好奇:「還要準備什麼?」
「嗯……」這可把遲江問住了,他沉思幾秒,道:「穿個旗袍什麼的吧,旗開得勝,不都這麼說么。」
陳述眼前一亮:「你穿?」
「?」遲江反應過來了,木著臉一指教學樓:「我就說說,你還當真了?快滾。」
陳述遺憾退場。
送走了考生,遲江慢吞吞走進狀元超市,開了門。
賣東西時,他老是走神,總感覺自己忘了什麼。
是什麼呢……
陳述那邊他檢查了很多遍,絕對沒有問題啊。
他自己也沒什麼正事。
是什麼呢!
這個疑惑直到第一科目考完,與平時不太一樣的鈴聲響起,回蕩在整個二中,遲江才勉強有了點頭緒。
是了,以男主「一波三折」的倒霉體質,考試這種重要節點,怎麼可能平安度過呢。
遲江想起來了那章的原文。
【陳述抱著文具袋,匆匆離開考場,他早上沒吃飯,飢腸轆轆的想要去買麵包。
路過樓梯拐角時,他腳步停住,有些發怵。
面前的兩個男生留著非主流髮型,面色不懷好意,陰陽道:「喲,這不是我們大學霸嗎,這麼快考完了?」
陳述還沒回答,便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他從樓梯最上層被推了下去】
我草!!!
真陰毒啊,小小年紀的。
遲江一路狂奔向考試樓。
*
陳述兩根指節夾著文具袋,百無聊賴的甩玩著,從考場走出來。
他沒什麼事,就是早餐吃太多,得消消食。
路過樓梯拐角時,他聽到嘰嘰喳喳的八卦聲,本不太在意,卻在其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對啊,就是三班的陳述,你們是不知道,他之前高一高二的時候天天上台念檢討,全校就沒幾個不認識他的。」
陳述滿不在乎繼續走。
「啊,校霸啊,校霸怎麼會被包養呢?」
陳述猛的停下。
「這誰知道啊,反正我連續看到好多天了,他每天早上都從豪車上下來!哎,那男的還挺帥的,年紀也不大,頂多二十五六。」
陳述不可置信的抬頭。
「關鍵是!我上回去超市買東西,還看到那男的在收銀了!這是為了情人買下超市啊,大手筆啊。你們說陳述是長的挺好看的,但怎麼說也就是個硬邦邦的男人,會好睡嗎,值得他乾爹這麼做……」
「對啊,還有陳述最近成績突飛猛進,要說不是他乾爹的手筆,誰信?」
干、爹。
干……爹……
這兩個字就好像那過年放的煙花,以一個極其絢麗酷彩的姿態在陳述眼前反覆播放左右搖擺,簡直閃瞎了他的鈦合金狗眼。
撲通——
陳述腳下踩空,相當絲滑的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陳述!」
同時,遲江從一樓側門衝進來,正好看到陳述摔下來的一幕。
他緊趕慢趕,還是晚了。
「卧槽!他……」
遲江抬頭,看到三個賊眉鼠眼的男生聚在樓梯上面,探頭探腦的看著,滿眼驚詫和……心虛。
遲江的眉頭狠狠皺起來。
他佛系多年,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怒火中燒的感覺了。
「陳述?」他蹲下`身檢查陳述的情況,有點無處下手,最後只扶著胳膊把他拉著坐起來,著急追問:「沒事吧?哪裡疼?」
陳述的大腦還是懵的。
甚至在遲江問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疼。
他滿腦子還是那兩個字……魔咒一樣,怎麼都擺脫不掉。
他坐起來,無意間動了動右腿,一股鑽心的痛意順著腳踝傳過來。
「嘶……」陳述哆嗦一下,冷汗立馬下來了,他不敢再動,指了指方向:「好像扭到了。」
遲江沒學過醫,對這方面一無所知,連什麼緊急處理都不會。
他有點慌亂,湊近查看一番,緊張的拍拍陳述,試圖安撫他:「你別急啊,別著急,我們馬上去醫院,我叫車。」
「……」陳述默然片刻,道:「著急的好像是你。」
確實。
遲江嘆了口氣,掏出手機,抽空抬頭掃了眼上面那三個戰戰兢兢沒敢走的學生。他眸光陰陰沉沉,是陳述從未見過的樣子。
遲江叫好了車,收起手機,人也站起來。
「下來。」他說。
他語氣分明是平靜的,但其中參雜著威壓,不用什麼疾言厲色,已經把所有後果擺明,兩個字就把對方定住,你推我我搡你的走下來了。
「高三的?」遲江睨著他們,一點一點記住這幾張臉,淡聲道:「你們推他的。」
「啊???」那男生嚇壞了,頭搖得像撥浪鼓,手舞足蹈的反駁:「不是,不是啊,我們沒碰他,我們就,就……」
後面的話難以啟齒,他「就」了半天,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看他這副窩囊的樣子,陳述嗤笑一聲,懶洋洋抬了下手,道:「不是他們推的,我……」
「你閉嘴。」遲江低頭瞪他。
裝什麼好人,聖父啊這麼能包容,還不是他們推的,不是他們出鬼了?
陳述:「……」
陳述眨眨眼,果真不說話了。
「真不是我們!!!」那幾個男生要嚇哭了,擠在一起,結結巴巴道:「我們剛剛就在這裡說話,都沒有看到他過來,真不是……」
「這裡是學校,我不跟你們動手。」遲江依舊平靜,細聽也不難聽出來這些話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艱難的壓抑著火氣:「你們跟我去醫院,後續賠償問題一個都別想跑。」
「啊?真不是我們啊……我們還要考試呢……」
「你們要考試,他就不用考試??」遲江的聲音徒然高起來,唇瓣都有些發顫:「你們害他摔成這樣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也要考試?」
陳述漫不經心刷手機的手指頓住了。
他怔怔抬頭,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為自己出頭的人。
遲江好像比他還在乎他。
那些他覺得無所謂的惡言惡語、病魔傷痛,有人替他一一撫平。
班主任終於來了,遲江叫的車也快到了,遲江蹲下來,伸手比划了兩下,然後在陳述沒反應過來之際,一把把人打橫抱起來。
「我靠……」
陳述一句髒話卡在喉嚨里。
他幾乎是驚慌失措的,下意識攀住遲江的脖子,睜大眼。
在他的認知里,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公主抱起來。
公、主、抱。
這個名詞對他的衝擊力堪比乾爹。
「遲遲遲江。」陳述嚇的都磕巴了,小心翼翼道:「我,你……你先放我下來。」
遲江心說你在這演偶像劇呢,腳脖子都快腫成金剛葫蘆娃了還下來,下來幹什麼,你要爬著去醫院嗎。
「不行。」他嚴肅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