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關係
*
遲江是真的不太明白。
陳述跟遲櫟翔又沒什麼過節，幹嘛一見面就跟那憤怒的小鳥似的，一起吃個飯怎麼了？
難道是男生天生正義，看不慣白蓮花？
遲江猶豫一瞬，拍拍陳述手臂，稍作安撫。
「不好意思啊。」遲江抬頭看遲櫟翔，一臉歉意：「我們有些事情要談，可能不太方便你過來，要不下回我們單獨約？」
「沒關係啊哥，我在哪吃都一樣的。」遲櫟翔笑容不變，他的目光在陳述身上固定幾秒，猶猶豫豫的問：「不過，哥，你的這位朋友好像有點討厭我……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了？」
遲江：「……」
快要鑽到桌底下的李梁：「……」
陳述的手掌緩緩握緊，他轉過腦袋，目光不善地睨著遲櫟翔。
坐在他旁邊的遲江敏銳的察覺到問題。
這倆人不會當場打起來吧？？
李梁和方晏知異口不同聲。
「遲哥，是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給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啊。」方晏知撓撓頭，「那事兒怪我，我拿他們練手，給他們頭髮染的亂七八糟。」
今天這頓飯，他也是為這件事來的。
遲江：「……」
「十九。」陳述瞥他一眼，認真回答。
這話術十分奇怪，特別像……
像是要把遲江也啃了。
「誤會，都是誤會！」遲江猛的站起來，手壓在陳述肩膀上，微笑道：「你想多了啊，他不是針對你，他是平等的看不上所有人。」
遲江默然片刻，放棄解釋，擺爛道：「哎，反正我就隨便跟他聊了聊，沒打算真跟他一起吃飯……你們這個眼神是幾個意思？」
「昨天……」
他也不會妄加評價。
他飛起的一半眉毛是徹底收不回來了，滿臉都寫著一行字——
「端水大師。」
「是嗎，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遲江簡直感動的熱淚盈眶，就差跟遲櫟翔握個手鞠個躬去隔壁家長席好好探討一番了。
陳述一呆：「？」
你們是不是有病？
這頓飯吃的雞飛狗跳，要結束了，遲江才想起正事來。
片刻後，李梁率先開口：「遲哥，你……覺不覺得自己特別像個物種。」
這就是男主的傲氣！
李梁連連點頭：「知道！我們絕不違法亂紀！」
遲江往左邊縮了一下，小聲叭叭：「你不會是因為我沒跟你彈琴生氣了吧？小陳同學，你幾歲了？」
陳述惡狠狠的把牛排塞進嘴裡，咀嚼動作格外豪放。
「知道你們年紀小，容易衝動，但善惡是非沒那麼容易分辨，一定要守住底線。」遲江語重心長，相當認真：「不管什麼事都可以聯繫我，大家一起解決，知道嗎？」
他抿了口果汁，清清嗓子：「兄弟朋友們，我有件事要說。」
「我在商場逛街啊，順便還做了個髮型，就是有點丑。」
「渣男。」
「親愛的，我跟那些男人都是逢場作戲，只要對你是認真的~」
甚至連昨天那種事，他都不太敢追問緣由，生怕戳了痛點踩了雷區，最後落個被陳述排斥的結果。
對面三個人都直勾勾盯著他，目光複雜。
「沒有沒有，那些發色……還挺精神。」遲江說：「我不是在責怪你們，我說過，善惡是非不好分辨。」
什麼仇什麼怨吶。
「……」
遲櫟翔離開後，遲江快速的安慰好陳述，多次重複的表示：「我剛剛那是誇你呢，你要相信我。」
「昨天我去參加俺小姨的婚禮，喝了好幾杯，很晚才回來呢。」
遲江一噎，為自己狡辯道：「我跟他逢場作戲，也是為了他能幫咱把你的學籍處理好，不然後續很麻煩，我既然也是遲家人，有這身份幹嘛不用？」
很上道啊。
解釋完，他突然覺得哪裡不太對。
遲江自己也叛逆過，因此格外的不知如何面對陳述。
幾人洗耳恭聽。
遲江：「？」
遲江挑眉：「什麼？」
「這樣啊……」遲櫟翔恍然大悟，他依舊笑吟吟的，「沒事，我能理解的哥，小孩子叛逆期嘛。」
更何況陳述是男主，男主做事，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遲江確信這一點。
和李梁他們道別後，遲江見離家不遠，主動提出溜達回去。
他這麼勤快可少見，陳述跟著走了一段路，偏頭問：「有話要說？」
「嗯……」遲江沉吟，「本來是想說的，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
不是什麼大事，沒必要一直提。
遲江想。
「我不會再那樣了。」
陳述卻主動開口，他停在原地，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拿著手機，他望向遲江，神色認真，像是在保證：「我知道那是不對的。」
有陽光打在他臉頰，看著有種莫名的神聖感。
遲江眨眨眼，點頭：「行。」
他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昨天謝謝你。」說起這個，陳述有點彆扭，他扯了扯衣擺，語氣生硬，不大自然。
他說，
「謝謝你能來。」
*
陳述即將開學，遲江像個操心的老父親，拎著他置辦東西。
二中制度嚴謹，開學前第一件事，考試。
考完了，成績出來了，這才真正開學。
「所以你們今天先是開學典禮，然後各班開班會，最後是家長會，對吧？」遲江捏著那張開學通知書，表情嚴陣以待。
「……是。」陳述應。
看遲江的嚴肅模樣，他默默把那句「我哪個都不參加」咽了回去。
「家長會……我去可以吧？」遲江問。
「？」陳述緩緩扣出一個問號，「你去幹什麼？」
他還真把自己當家長了？
「姓林的不來吧。」遲江理直氣壯，「那我為什麼不去。」
他記得原著的經典劇情，男主高中時被富二代欺負，因沒有家長撐腰，幾次三番受辱，低聲下氣的道歉，後續還折騰個不停。
他遲江今天說什麼也要把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填在陳述的緊急聯繫人里！
保護男主人人有責！
「這……不合適吧。」陳述呆愣愣的，還有點不可置信：「你是真想去啊？」
「當然啊。」遲江拍拍胸脯，「為了這場家長會，我可準備了好久呢。」
實不相瞞，他連當老師誇獎陳述這位天才一般、落下第二名幾十分的崽時，他該說什麼致謝詞都想好了。
「你……」陳述懷揣著懵逼的情緒，欲言又止：「你……」
他為什麼會對無聊的家長會這麼感興趣？
想到什麼，陳述心念一動，道：「你是擔心家長會沒人來老師會說我嗎？不會的，老師都習慣了。」
「那我更要去了！」遲江激動。
陳述：「……」
陳述試圖阻止，失敗。
遲江對他的勸阻充耳不聞，堅強的跟他一塊早起，匆匆吃了早飯，坐車到了二中。
新開學，有很多家長來送孩子，遲江混在其中並不突兀。
「你是走讀吧？」遲江看看別人家大包小包的行李，再扭頭看看兩手空空的陳述，遲疑著問。
「嗯。」陳述看了眼手錶，說：「等下是開學典禮，都得站著聽廢話，你去圖書館還是食堂避一避？」
遲江對這一環節也印象深刻，他覺得陳述說的對，當即腳下抹油溜了。
在二中逛了一圈，欣賞了幾位自律的年輕人晨跑，遲江暗嘆歲月不饒人，他都……忘了跑步該先邁哪只腳了。
校領導在台上激情念稿時，遲江已經逛到了教學樓。
哇，這個黑板，真讓人懷念……
遲江趴在一間窗邊，悄咪咪偷看。
突然！一張臉不知從哪平移到了遲江對面的玻璃後，成功把遲江嚇一哆嗦。
嘩啦——
窗戶被拉開，老頭瞪著一雙銳利的綠豆眼，眼周的皺紋都是不滿的形狀，訓斥道：「你哪個班的？沒聽到開學典禮已經開始了嗎？」
遲江：「……？」
遲江緩緩扭頭，在玻璃上尋找自己的臉。
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這也沒錯啊。
也就是今天早上起的太急，他沒來得及整理髮型，此刻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鳥窩，顯得比較不成熟……
他已經嫩到像個高中生了嗎？
遲江喜上眉梢：「老師，我其實是家長，我來……」
「還撒謊？！不穿校服就算了，開學典禮也敢跑！」主任怒氣沖沖，拎著他胳膊往外走：「你給我去台上站著去！」
「！」
遲江笑不出來了。
他語無倫次的試圖辯解：「不是，老師，我真是家長，不信你可以找……」
「別跟我嬉皮笑臉的。」主任湊近，盯著遲江的手臂，念：「高三三班，陳述是吧？不穿校服扣一分，撒謊成性扣兩分！」
遲江：「？」
遲江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到了一個絕望的校名牌。
早上出門時他提醒陳述別忘拿了，對方不太在意，也沒過來取，遲江當時手裡還有早餐，拿不過來，便順手把它別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糟糕，忘記還給陳述了。
「老師，這不是我的！這真不是我的！」遲江跌跌撞撞被拖到了演講台，表情逐漸生無可戀。
這個主任看起來年紀不小，他也不敢掙扎，只能老老實實被丟了上去。
還別說，這大檯子視野是真好，底下人一舉一動他都能看清楚，甚至連隊伍末尾的陳述也能看到。
這孩子低頭看什麼呢？
地下有金子？
遲江杵在原地，額前的碎發被吹起來，他輕輕嘆氣，年少時沒在這站過，沒想到今兒給補上了。
這感覺，還挺神奇。
很快，前面的領導話說完了，話筒被傳給主任，主任氣沖沖走上前，第一句先點遲江：「今天是我們開學典禮，我沒想到會有同學這麼大膽。第一天！第一天就不穿校服！還撒謊——」
「陳述！你過來，你好好說說，你是哪個的家長？」
操場上。
陳述本來在低著頭數石子兒，百無聊賴的曬太陽，聽到這句話，他微張的嘴巴徹底合不攏了。
他不敢相信的抬頭。
看到了好熟悉的一張臉。
這……
一定是他的打開方式不對。
陳述把腦袋懟下去，重新抬頭。
台上的遲江已經接過了話筒，熟悉的聲音灑向操場。
「老師，我已經深刻的意識到了我的錯誤，我回去就寫檢討，一千字！」
陳述：「……」
這位主任也是別的學校剛調過來的，人生地不熟，不打算真罰他，聞言欣然應允，讓他下去了。
開學典禮結束後，陳述跟遲江在食堂見面，他們兩兩相望……
遲江沉默著，把校名牌摘下來，鄭重的還給陳述。
原來是這樣。
陳述把問話憋了回去。
他接過東西，就聽遲江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檢討我來寫。」
陳述：「……行。」
下午家長會，遲江如願坐到了陳述的位置上，等待著屬於他和他家崽的大夸特誇。
聽班主任講話時，遲江無聊，順手擺弄陳述桌上那幾張單子。
翻了兩下，他才意識到那是成績單。
遲江興緻勃勃的看向第一名的位置。
嗯？不是？
一定是陳述這次考試失手了。
遲江往下看。
第二名，不是。
第三名，不是。
第四……
遲江的臉逐漸麻木。
他從第一看到倒數第一，終於看到了陳述的名字。
遲江簡直大驚失色。
他的天才崽崽怎麼變成倒數第一了？！
*
回家的車上。
遲江的臉，麻木不仁。
「你……沒事吧？」陳述有些擔心。
「你猜呢？」遲江冷笑一聲，「你知道你那班主任拉著我教育了多久嗎？她差點把你這兩年的所有錯事都說給我聽！」
「我叫你別來……」陳述小聲嘀咕。
遲江：「你的意思還是我的錯嘍？」
陳述：「……不是。」
「那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麼做到！各科卷子都答出個位數的？啊？」
「我……」
「行了，不用說。」遲江氣的拍膝蓋，「我都想好了，給你找個家教，今晚就找！」
如果是因為他的到來，引起了蝴蝶效應，導致男主傻了，那他應該負起全部責任。
至少不能讓男主高考失利！
「……不用。」陳述扶額。
「用，必須用！」遲江咬牙。
「我是說，不用找，有現成的。」陳述說，「李梁還沒開學，他在做家教。」
「他很厲害嗎？」
「嗯。」陳述應，「高考649分。」
「那確實行。」遲江點頭，行動力很強，立馬掏出手機給李梁發去了微信：「我聯繫他。」
陳述：「……」
當晚，李梁準時出現在遲江家。
還拎著兩盒小龍蝦。
「陳哥不能吃，我就帶了咱倆的。」李梁說。
「好嘞，那我去煮點小火鍋，正好搭配，你沒什麼忌口吧？」遲江笑眯眯的舉起手裡的袋子，「我買了好多種肉。」
「沒有！」李梁說完，笑著開玩笑：「遲哥，他都考成這樣了，還有肉吃啊？換成我媽早就雞毛撣子伺候了。」
旁邊一直沉默的陳述抬起頭：「？」
「我不會，我多溫柔一個人啊。」遲江笑容慈祥，「剛在網上下單了狼牙棒呢。」
陳述：「……」
「行了，你們去書房吧，飯好了我叫你們。」遲江說。
*
書房裡。
李梁笑得喘不上氣。
「陳哥，你也有今天啊？之前老張壓著你去補課，你都能跳窗跑了，這次怎麼乖乖找家教啦？」
陳述黑著臉：「我突然好學了，不行？」
「行行行。」李梁突然正色下來，他靠近陳述幾分，盯著後者的眼睛，一副探究模樣，「我說，你跟遲哥多久了？」
陳述微微皺眉：「什麼多久了？」
「嗨，還跟兄弟我裝瘋賣傻？」李梁拍拍陳述肩膀，深沉道：「你放心，都什麼年代了，我們絕對不搞歧視那一套。」
說完，他呲著大牙，問出他最好奇的問題：「所以陳哥，那個，你是1還是0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