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如此。
不是你把別人搞成了精神病,就是你被搞成了神經病。
第八次預知夢,我根據幾次夢境中的場面作出決定,最終選擇與楊老頭一同進入了便利店。
我施展出作為天才的絕佳氣質,決定利用男色帥收銀員大媽一臉血。
我大步走上前,俯下身,雙肘支在收銀台上,側過臉,四十五度微揚,露出我緊緻又線條流暢的脖頸。
我這樣老少皆宜的小狼狗少年,蜜色的皮膚,健康的體魄,霸道的侵略氣場,又不乏成熟的撩人氣度——
呵呵,我這樣,對,就我這樣的少年,中老年婦女的最愛。
我拋了一記濾鏡效果的媚眼,笑道:「我想進你裡頭看看行不行?」
收銀員大媽一愣,終於抬起頭艱難地扶著眼鏡瞪向我。
然後,她低下頭掃了眼自己平坦的胸口。
然後,她說:「滾。」
太委屈……
我不得不一改口氣,嬉皮笑臉地討好:「阿姨,我看到櫃檯裡頭貼著的WiFi密碼被擋住了,我想上會兒網行不行?」
阿姨:「滾。」
「小姐姐,求你了,我就是上一下我們的校園網!」我這隻王霸之氣的小狼狗一時又化身為王八之氣的小奶狗,搖尾乞憐地哀求。
收銀員「小姐姐」這才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這家便利店位於我上學的必經之路,也並非正式的連鎖店面,我印象中,要是小氣的老闆在場的話,這家的WiFi網真心很難蹭。
幸好在我的高顏值的攻克下,收銀員「小姐姐」並沒有太為難我。
她告訴了我密碼,我便飛速用手機上網查到了最近的體育彩票的大獎號碼。
在這一刻,我不得不承認,我的智商驚人的爆表了……
就特么的七個號碼,我竟然背一遍忘一遍!
記住了第二個數就忘記了第一個,記住了第三個數就忘記了前兩個!!!
這個世界上還能有比我更想背著月亮偷著哭的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緊迫著我,我聽到便利店那該死的玻璃門被推開,戴著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的搶匪走了進來。
他的腳步懸浮,輕輕重重,從我身後擦過的時候,甚至能夠隱約聽見他不斷吞咽的聲音……
雖然我不認識他,雖然我還痛恨他,雖然我承認用玻璃門把手敲死搶匪的時候大仇得報的感覺並不那麼糟糕,可是作為一個口嫌體正直的少年,我明白,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我怨他八分,同時也憐他七分。
梨溯講得不錯,世間安有兩全法?
但是,我想試一試……
上一次預知夢中,我打死搶匪之後拿了他的手機瞅了一眼。
我瞧見他的爸爸發給他的簡訊。
簡訊中,搶匪的爸爸表示要帶著他得了癌症的母親回鄉下不接受治療。
說白了,就是等死。
搶匪顫抖地舉著小刀打劫的絕望心情,何嘗又不是我面對心口滿是猩紅的楊老頭的感觸?
隨著便利店玻璃門的開合,室外的冷風呼地拂起我的髮絲,我後脖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冷汗順著額際流淌,緊張地我手機都握不住了。
當我終於把雙色球的號碼牢記於心的那一刻,搶匪的刀對準了我的後心窩。
刀尖冷硬。
隔著厚重的衣料,我感覺到了。
我閉上了眼睛,吐出濁氣之後,我決定幫他一把。
恨人十分很容易,可是幫人一把卻很難。
我真正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做了多少次的預知夢。
果不其然,現實中,我是坐在警局的長排椅上睡著了……
或者說,我是輕微腦震蕩實在太不舒服就昏過去了一會兒。
——現實與夢境的時間流逝程度並不成任何比例。
一切正如夢中所示,警察對我的表現存有疑問,臭烘烘的葉翔則在另一邊呼喊怨懟。
我一句也不反駁,劈手奪過警察手中的筆,又搶過他手邊的本子扯下了一張紙。
我迅速在紙上記下了七個數字——
別小巧了這七個數,對於本就把記憶能力留在娘胎的我而言,清醒後還能猶記於心,這是多麼不易啊。
警察莫名其妙地問我,你寫什麼呢?
我半真半假地回答,做夢夢到自己買雙色球中大獎了,趕緊把中獎號碼記下來。
警察笑了一聲,搖搖頭,也並沒有為難我。
警察還不會想到,在不久之後,他即將面臨的就是關於一筆體育彩票獎金搶劫案的追查。
接下來的場景更是按照夢境中的按部就班。
楊老頭和葉父前後腳抵達。
葉父趾高氣揚,講話拿腔捏調,楊老頭不問青紅皂白地扣著我的後腦勺給葉翔道歉。
我只想快點兒度過這一段,於是相當配合地擺出一副狗腿狀,惹得楊老頭對我刮目相看,他反而鬧起了小情緒,比我還不高興……
一離開警局,我就扯著楊老頭快走。
偏巧我的肚子還是餓得叫喚了。
楊老頭非要去便利店給我買吃的。
按部就班,一成不變。
說實話,有那麼一瞬間,我是希望避開搶匪的。
只要我帶著楊老頭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也不排除被搶匪攔路搶劫的可能。
然而,我又知道,自己不作為的任憑發展下去,在便利店裡說不定會出現成為我們父子替死鬼的陌生人。
很無聊的是,僅僅擁有丁點兒小能力的我居然真的產生了願意拯救地球,拯救全人類的英雄主義情緒。
我不過是個比別人會做夢,會多夢的少年罷了。
中二病到了我這個程度,婦仇者聯盟不找我都可惜了。
我想說——
嗯哼!
我毀滅了夢中的罪惡世界,重建了一個美好的現實世界!
是我,是我,就是我!
於是,不等眼前的楊老頭說完,我就拉著他主動往便利店跑,好似餓死鬼投胎。
距離睡醒一個多小時,我發現自己關於預知夢的記憶又開始模糊了,梨溯的名字我是記下來了,可是她的長相又不清晰了……
此時此刻,我小心翼翼地對待那扇該死的玻璃門,趁著楊老頭在熟食櫃檯前猶豫的工夫,迅速地買下了一筆雙色球。
就在這時,我聽到背後傳來粗重的喘息聲——
不必回頭,我百分之百地確定是按照劇情出現的搶匪的粗喘。
連他的呼吸都變得有些歇斯底里了。
我猜到他忍不住了。
身後假裝在排隊的搶匪終於豁出去了,他踏前一步,略微踩中了我的後鞋跟。
與此同時,我捧著手機,揚著剛剛在櫃檯買下的彩票單,突然喊道:「我中獎了!」
話音落下,我撐著一張欣喜若狂的表情,心臟緊張地抽縮成一小團,偏偏得不到周遭的任何反應。
不對啊。
我的劇本里,大家應該感慨地紛紛鼓掌,然後搶匪奪走了彩票單,我就在夕陽西下的背景色中痛哭地唱《你快回來》……
我生怕別人沒聽見似的,半轉過身體,佯裝興高采烈地大聲呼喚道:「我中了一等獎!」
我現在的情狀一定附和人類之中的一種特殊族群——
傻逼。
提前兩分鐘買下的雙色球,堪堪截止購買的時間,堪堪趕在搶匪動手之前發布的獎號。
一切……剛剛好。
我留意到便利店的幾名顧客射過來的視線,不去計較他們眼底里的羨慕嫉妒恨。
然而,在楊老頭出聲前,搶匪還是掏出了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