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沒認錯你
38 我沒認錯你
元之夕突然不想一個人走完那段孤寂的長路了。
關於牧延清的, 元之夕捨棄不掉的東西太多了。
做不到斷舍離,元之夕乾脆擺爛,拎包入住牧延清構建的暖房裡。
元之夕在病房百無聊賴躺著珍重思考過後的結論:她準備搏一把, 交付真心,去依靠一個人。
畢竟那個「可以依靠的人」把工作全搬到病房來, 病房儼然成了牧延清的第二個辦公室。
從她出事至今,已過大半月,再有兩周便是元旦。
劉菲菲被拘留了,故意殺人罪,元之夕知道牧延清不會放過劉菲菲,多的話也不想問。
劉菲菲下的是狠手,菜刀亂揮, 砍元之夕那兩下毫不收力,元之夕右手和後背縫了無數針, 養了兩周多還沒辦法拆線。
元之夕搶救那天她們都有趕過來,血流不止的傷口觸目驚心。.
兩損友難得沉默,低聲說著:「會好的。」
元之夕嘴角上揚弧度更大了些。
元之夕把照片放大、再縮小,總結:「好醜。」
傷口是從右側肩胛骨斜著蔓延到左下腰部。
牧延清站元之夕這邊,指責起沈與川的錯:「你和佘一冉沒鬧彆扭,我媳婦態度能這麼差?」
阿姨面上說會採納元之夕的意見,元之夕還沒開心幾分鐘,牧延清就接到阿姨的「告狀」,牧延清義正言辭:「傷口沒好,不許吃。」
牧延清總不肯讓元之夕看到自己後背猙獰的傷口模樣。
直到第二天佘一冉和辛小乙興匆匆過來時,元之夕在佘一冉看到同樣的疲憊和憔悴。
沈與川把提來的補品交給牧延清,轉頭慰問元之夕:「元之夕,好點了嗎?」
佘一冉半笑:「到時候讓你們牧總找最好的美容師激光掉。」
元之夕委屈巴巴地:「你好狠的心。」
——
元之夕聞聲,才終於把注意力放到沈與川身上。
元之夕斂下眉。
「元小姐, 你的傷口還沒好全, 」醫生戴著口罩,在護士的輔助下給傷口貼敷料綁膠帶, 囑咐元之夕:「最好忌口。」
元之夕依舊點頭:「嗯。」
沈與川進來時,元之夕就抬頭看一眼,沒力氣調侃他怎麼就一個人過來。
外頭的雨水把沈與川褲管打濕了。
背上的傷元之夕自己看不到,每次醫生護士來換藥, 元之夕只覺碘伏划過後背的面積又大又寬。
她是好些日子沒吃重口味食物了, 饞嘴。
元之夕悶悶地回答:「還好,沒死。」
沈與川出門前應該有儘力把臉上打理乾淨,梳頭髮、刮鬍子。但再怎麼打扮,也遮不住他臉上的疲憊和憔悴。
「放心吧,」辛小乙說,「我們都不會放過劉菲菲那一家子。」
元之夕聳拉著肩膀,把衣服放下來,點了點頭。
牧延清半笑:「聽醫生的。」
元之夕:「……」
元之夕在那聲「媳婦」中悄悄動了動嘴角。
元之夕努努嘴:「好唄。」
元之夕不是怕疼的人,但每次換藥時看到牧延清焦急又緊張的表情,元之夕總要逗牧延清:「好痛啊,需要吃麥當勞才能止痛。」
沈與川嘖聲:「你們所有人就維護佘一冉吧。」
沈與川也來探望了,來的那天窗外在下小雨。
今天沒下雨,外頭天氣灰濛濛,天氣沒多好,元之夕傷口時而抽痛。
佘一冉的性質也沒多高。
沈與川氣笑,錘了下牧延清肩膀:「看看,你媳婦的態度。」
元之夕病情穩定後,陸續來探望的人一批接一批。
佘一冉和辛小乙把牧延清支出病房,拉上帘子,掀開元之夕的衣服,把後面傷口仔細看個真切。
辛小乙應元之夕的要求,拍了張她後背傷口的照片給元之夕看。
牧延清立馬板起臉:「不行,阿姨中午會煮飯帶過來。」
牧延清在旁邊桌上敲電腦。
文玉寧和阿姨雷打不動天天來, 元之夕在飲食上沒被虧待,就是少了辛辣食物,元之夕曾幾次趁牧延清不在,偷偷問阿姨要吃水煮魚。
雨聲嘩啦啦,元之夕裹著被子在看手機,今天變天,傷口陣陣抽痛,元之夕整個人奄奄的。
元之夕放下手機,戳戳沒精打採的佘一冉,問她:「你和沈與川又怎麼了啊?」
辛小乙在旁邊作勢乾咳一聲。
元之夕沒理辛小乙的提醒,追著說:「沈與川昨天剛來過,你別說你們什麼事都沒有。」
辛小乙給元之夕比了個噓聲手勢,使勁眨眼。
佘一冉伸手去拽辛小乙亂動的手,對親密的好朋友,佘一冉本就沒打算隱瞞,先前不提,是怕病中的元之夕操心,現在元之夕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佘一冉也就破罐子破摔,直說自己悲慘的情感經歷:「他和那個白月光校花,應該是,有一個兒子。」
元之夕:「……」
這消息是很重磅了。
丟在元之夕認知觀里,砸得元之夕暈乎乎。
以至於當晚,牧曾和溫一一帶著小孩牧罔來探望時,元之夕差點犯看見小孩PTSD,原地傻楞半天。
彼時元之夕正下床在病房裡緩步行走消食,牧延清撐著助行器跟在元之夕身側,場面有點滑稽。
牧曾左手牽著新婚對象,右手牽著兒子,笑眯眯站在門口,開口就說:「我們來得好像不是時候。」
元之夕在牧曾面前還是有幾分拘謹的,直起腰板叫人:「大哥好。」視線移到那位比牧曾矮個頭的長髮女子身上,元之夕大大方方地喊人:「大嫂好。」
溫一一被這聲大嫂叫得耳熱,不太好意思。
牧延清換成輪椅,坐著移到元之夕身邊,說:「我們這邊人都叫了,改口費呢?」
牧延清的音調有些高,是在給元之夕撐面子,但突然出口的聲音,較牧曾右邊的小娃娃抓緊牧曾的腳,半個身子躲到牧曾身後去。
元之夕瞧見,拍了牧延清後背:「你嚇到小朋友了。」
牧罔小朋友探頭,奶聲奶氣地說:「小叔聲音好大,嚇到我了。」
牧曾把躲起來的小孩抓出來,指著元之夕,對小孩說:「這是小嬸嬸。」
牧罔甜甜道:「小嬸嬸好。」
元之夕亂了一整天的心啊,一下軟化了,腦海里已經有許多火柴人排隊尖叫:艹啊人類幼崽這麼可愛的嗎!
病房細菌多,小孩不便多待,牧曾和溫一一來此行除了探望傷員,還是來發紅包請帖的。
牧曾和溫一一邀請元之夕和牧延清參加他們年後舉辦的婚禮。
半夜元之夕還沒有睡意,側躺在病床上,想著幾個小時前大哥一家送請帖的場景,感慨:「他們的儀式感好隆重。」
他們本就是一家人,親人的婚禮,不需要請帖他們都會參加。
牧延清躺在旁邊家屬陪床上,花幾分鐘思考元之夕的這番話。
牧延清用男人的思維,說:「因為他很重視這場婚禮,也很重視那位和他一起結婚的伴侶。」
元之夕眨了眨眼:「這樣啊。」
病房關了燈,牧延清怕元之夕起夜看不見,廁所的燈沒關。
燈光透過磨砂玻璃,照著漆黑的病房。
元之夕換成趴著的姿勢。
牧延清聽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問元之夕:「不舒服嗎?要不要幫忙?」
元之夕臉埋進枕頭裡,悶悶地應聲:「不用。」
牧延清:「有不舒服要說。」
元之夕:「好。」
屋內陷入沉寂。
半晌,牧延清小聲問:「咱們的婚禮要選在哪裡辦呢?」
元之夕咯咯笑:「誰要和你辦婚禮哦。」
「是嗎?」牧延清跟著笑。
元之夕嗯哼一聲。
「你覺得,」牧延清又問,「婚禮我們要請你奶奶過來嗎?」
元之夕笑嘻嘻的表情頓住。
宋楠人雖沒來醫院,但連著幾天都送一堆東西過來,元之夕搶救時的主刀醫生還是宋楠找的熟人。
元之夕沒有半點印象,但聽牧延清和佘一冉他們說,出事那晚,宋楠的車剛從元氏出來。
元之夕想肯定還是那輛紅旗車。
宋楠和牧奶奶曾是年少玩伴,牧元兩家的娃娃親就是她們那會定下的。可惜後來兩人志向不同,兒孫大了,也少了往來。
元家雖不待見元之夕,但元之夕記得,當年羅珊珊發瘋似地敲斷她雙腿時,是宋楠送她去的醫院。
元之夕對那位不苟言笑的奶奶有說不清的情感。
元之夕含糊回應牧延清:「到時候再看吧。」
牧延清說行。
元之夕覺得不對:「不是,我又沒答應你的求婚。」
牧延清不吭聲,又突然自言自語,小聲囁嚅道:「為什麼不答應呢?」
元之夕過了很久,才開口,找理由:「因為這樣違背契約婚姻的條約啊,還有我每個月的錢呢。」
牧延清:「……」
就辦婚禮這事,元之夕和牧延清犟嘴了好幾天,兩人誰都不讓著誰。
直到十二月底,醫生把元之夕背上和手上的傷口線條拆掉後,元之夕先朝牧延清服軟:「我想自己去浴室洗澡。」
牧延清起先沒同意。
元之夕使壞,走到牧延清跟前,蹲下,兩手輕輕放在牧延清雙腿上,朝牧延清眨眼:「我看到了,你站起來了,你腿是不是好了呀?」
牧延清是能走,但目前僅能走一兩步,多的只能用助行器。
牧延清抿唇,想要掃開元之夕亂摸的手。
元之夕卻拽著牧延清的手腕,說:「等我痊癒了,走呀,一起去玩。」
說罷又想上手摸牧延清的大腿。
牧延清慫,大腿是他敏[gǎn]點之一,硬生生遏住元之夕造次的手:「還要不要洗澡了?」
「想啊,」元之夕抽回被牧延清抓住的手,在牧延清沒反應過來前,眼疾手快,又去掐牧延清腿上的肉,嘿嘿笑:「可惜你不同意我自己去洗澡呢。」
牧延清再次抓住元之夕的手,力道比上次大:「你就浪吧。」
「我現在是你救命恩人,」元之夕喊著手痛,牧延清鬆手,元之夕甩著胳膊,佯裝生氣:「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牧延清嘖聲。
元之夕起身去拿換洗衣物。
牧延清跟在她身後囑咐:
「注意傷口不要一直碰水。」
「只能洗一會。」
「洗完把身子擦乾才能穿衣服,出來後我叫醫生給你重新消毒。」
「不可以……」
元之夕忽地轉身,低頭,在牧延清喋喋不休的嘴上來了一個吻。
牧延清消音。
元之夕剛吃了橙子,這是個橙子味的初吻。
牧延清雙眼瞪得渾圓。
如果牧延清是只貓,元之夕想那此刻應該是炸毛的貓咪。
元之夕舔了唇,非常滿意這個效果:「你好啰嗦哦。」
——
元之夕在元旦前夕成功出院回家。
為慶祝出院,元之夕買了個高級拐杖送給牧延清,快遞是方啟去取的,方啟頭帶問號,悄悄問老闆:「為什麼老闆娘出院要送你東西?」
牧老闆這幾天嘗了草莓味、蘋果味、葡萄味的香吻,情緒撫慰,心情愉悅,對方啟的問題難得耐心回答:「因為她想讓我早點直立行走,好帶她出去玩。」
方啟看著自家老闆說話眼裡染上的快樂。
方啟心裡頭憋笑,道:「是,您好她也好。」
牧延清猜得沒有錯,元之夕到家,看牧延清可以使用拐杖走路時,元之夕提議:「走,長白山下雪了!」
牧延清緩步到元之夕身邊,偷了個桃子味的吻,笑問:「不是要去平原地區嗎?」
元之夕手裡還捏著啃一半的桃子,有模有樣道:「你現在又不用推輪椅,我們就去長白山,泡溫泉,吃地道東北菜。」
牧延清被元之夕說的其中三個字激活某段記憶:「聽說你曾經在泡溫泉的時候被人搭過訕。」
元之夕啃著桃子,「陳年舊事,」坦然自若,不慌不滿:「無需再提。」
牧延清深吸口氣:「這次不能讓你一個人單獨行動了。」
元之夕狡黠一笑,自動把牧延清的意思擴散幻想。
阿姨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晚餐後才離開。
餐桌上有道水煮活魚。
元之夕看著許久未見的辣椒紅,喜極而泣,狠狠吃了兩大碗米飯。
結果就是吃撐了。
院子外頭冷,元之夕只能在客廳走圈圈消食。
牧延清把從醫院帶回來的東西整理起來,幫元之夕收包的時候,把元之夕包里的那個相框拿出來。
元之夕遠遠看著牧延清的動作,緩步走過來,整個人趴在牧延清後背上。
牧延清動了兩下肩膀,調整到舒服的姿勢。
元之夕兩隻手分別從牧延清身後垂到身前。
手指點了點照片上某個男孩子,哎呀一聲:「誰家娃娃這麼可愛。」
牧延清歪頭,鬢畔在元之夕側臉上摩挲,學元之夕的語氣,道:「元之夕家的。」
元之夕哈哈一笑,在牧延清臉上狠狠蓋了個吻。
牧延清叫元之夕從他背上下來。
元之夕也怕壓壞牧延清,跳了下來,走到牧延清身邊坐下,就著牧延清的手,一起欣賞這張合照。
牧延清指著照片里的元之夕,又點了點元之夕身邊穿黑色芭蕾舞裙的女孩子,說:「後來你沒再來表演,那個和你長得挺像的女孩子就飾演了白天鵝。」
牧延清當年並不知道元之夕在家裡發生的那些事,他又去過劇院幾次,也纏著父母帶他去元家,但他再沒見過元之夕。
直到一年前,元家人拿著元之夕的照片,求牧家履行上一輩人許下的娃娃親諾言。
「童話故事裡,王子誤把黑天鵝認作白天鵝,」牧延清把元之夕攬進懷裡,「但我沒認錯你。」
他看了元家人拿來的照片,認出了元之夕。
他毅然像父母請求,願意娶元之夕為妻。
指針走至零點。
小區里不知哪戶人家在廣場偷放煙花。
煙火在黑夜裡濺開,五光十色,綴滿夜空。
落地窗外燈火璀璨。
牧延清趴在元之夕耳邊,說了句話。
元之夕耳朵被牧延清的熱氣吹得發癢,往後縮著脖子,歪側頭,牧延清的雙唇落在元之夕臉頰上。
元之夕整個人熱烘烘的,腦子裡是牧延清剛說的那句挪威語。
牧延清臉皮比次元壁還厚,在元之夕反應過來前,牧延清環住元之夕的腰,坦然地說:「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表白過了。」
就是當初那句讓元之夕一度懷疑的挪威語。
難怪,難怪啊,難怪那時蘇禮說那串挪威語時牧延清表情會那麼古怪,合著是在緊張。
緊張自己陷入情網的心思被元之夕探查到。
「你瞞得好深啊,」元之夕又在牧延清臉上吧唧一大口,捏著牧延清的臉,氣鼓鼓道:「你怎麼這麼壞呢。」
牧延清任元之夕蹂/躪他的臉。
只等元之夕消氣了,才又在元之夕耳邊說了一句什麼,惹得元之夕又急又燥,紅了眼角:「牧延清,你個變態。」
牧延清笑:「等你好了。」
元之夕:「不會好了,不會好了。」
牧延清改口:「那等我好了。」
元之夕:「不會好了,不會好了。」
牧延清眼眸里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
——
他們的身體好是肯定會好的。
只不過好了後,元之夕被牧延清按趴在落地窗玻璃上,一面掙扎害羞,一面胡思亂想,心思還能遠飄,啞著嗓子懟牧延清:「牧延清你這個大變態,你對落地窗真有情結啊!」
牧延清親吻著元之夕後頸,聲線同樣暗啞:「當年看你跳完舞回家後,我和爸媽去元家做過客。」
那時的元之夕穿著藍色長裙,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落地窗前。
牧延清扎著領帶穿著小西裝夾克,立在院子里,目不轉睛看著窗戶里美得如洋娃娃般的小女孩。
他那時就在想,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把窗戶里的洋娃娃帶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