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傳言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傳言

27 傳言

女人求饒的聲音尖銳, 在這密閉寂靜的空間里格外突兀。

外頭那位女秘書習以為常,並未上前探看究竟。

元之夕尋了幾個角度,才在靠過道的那扇翹邊的百葉窗上找到了縫隙。

她沒有窺視癖, 只因求饒的女聲勾出她的疑惑和好奇心。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求饒的人是溫泉那天的羊毛卷阿姨, 劉菲菲的母親張慶文。

元之夕稍彎下腰,窺見另一面的世界。

對面房間大約是會議室,中間擺著張又大又長的桃木色會議桌,桌上有幾瓶插滿不同品種的月季花枝,富貴竹、發財樹坐在房間四角。

向陽面的玻璃窗外陽光普照,折射進來的光線明亮又刺眼。

牧延清坐在一張黑色辦公椅上,雙腿隱於會議桌下, 元之夕看他沉著張臉,眉眼泛寒。

「我一個瘸子, 能幫什麼。」牧延清諷刺的語氣驟冷,冷厲得像換了個人。

牧延清朝外叫了聲:「柳秘書。」

牧延清擺手,讓那前台出去:「去人事辦理離職手續。」

牧延清低垂著頭,在摸手機。

這本是個弱肉強食的社會。

元之夕放在大衣口袋裡的手機振了兩下,元之夕目光緊鎖在牧延清身上,大致猜到他在給自己發消息。

牧延清雙臂環胸,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低如螻蟻樣的張慶文。

眼前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元之夕不敢亂眨眼睛。

張慶文扶著身邊的桌椅踉蹌起身。

張慶文頂著那頭羊毛卷,對著牧延清磕了幾個頭,羊毛卷一聳一聳的。

「這樣吧, 」牧延清看了眼手錶時間,揚起下巴, 像是要改變主意:「你替她跪下,跪下求我。」

元之夕的心亂糟糟。

元之夕躲在百葉窗後,大氣不敢喘。

他的眼裡滿是戾氣,並未對張慶文的舉動升起一絲憐憫。

那位原地下班的前台被柳秘書帶出會議室。

隱在百葉窗後的元之夕捏緊拳頭。

又像,是因為這件事涉及都了某個人。

「林小姐。」柳秘書比了個請的手勢。

前台工作人員喊冤:「牧總,她說她是您太太的朋友,找您有急事,所以我……」

張慶文張口結舌。

這點小事本不用牧延清親手處理,可今天牧延清像吃了火藥。

元之夕便看到方才引她到休息室的女秘書踩著細高跟競走趕過來,高馬尾一甩一甩,柳秘書在門口站穩,畢恭畢敬:「牧總。」

牧延清:「把放她進來的前台叫上來。」

元之夕安靜站在原地,即便有那麼一絲同情心,也沒有要出去幫忙說話的意思。

牧延清打斷張慶文的長篇大論,不耐煩的情緒竟寫在臉上:「她自己怎麼不來?」

前台工作人員花容失色:「牧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所有人都說是我太太的朋友,」牧延清冷笑,「你是不是都要放進來?」

膝蓋骨與地板碰撞聲打在元之夕耳膜上,元之夕渾身跟著抖了一下。

至於叫上來做什麼,元之夕猜到了大概。

「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們的不對,我已經狠狠教訓過孩子了,她從小性子頑劣,無法無天, 狂妄出言傷了您和您夫人, 我替她像您道歉, 我……」

上來的前台工作人員是元之夕先前諮詢問題的那位,一進屋就被牧延清劈頭蓋臉罵一頓:「為什麼她會上來,這就是你們前台的辦事效率?」

前台工作人員瞬間啞聲。

牧延清的不耐煩情緒已然攀登頂峰,他叫張慶文爬起來,再磕頭折了他的壽。

這樣尖銳的牧延清,元之夕從未見過。

走廊里再次響起「噠噠噠」的高跟鞋聲。

在龐大的牧氏面前,元之夕和張慶文都是弱者。

而去掉靠山的元之夕在張慶文和劉家面前,也是弱者。

亂糟糟的想起了從前的一些傳言。

張慶文二話不說,「噗通」一聲,雙腿著地,為了家族,竟做到如此地步。

柳秘書規規矩矩點頭:「好的。」

一行人來去匆匆,低著頭快步走路,竟未有人去關注沒乖乖坐在休息室的元之夕。

元之夕想像不到,如非自己嫁給牧延清,嫁進牧家,沒有牧延清的幫忙,她現在是不是已經因為劉菲菲的各種刁難而深陷泥潭,亦或者是不是被張慶文硬拉去和她小兒子相親結婚。

外界的關於牧延清的傳言,原來一點也沒錯:牧家接班人,少年天才,能文會武,14歲上重點大學,18歲接管牧氏企業,車禍殘疾後性情大變,脾氣陰霾手段殘忍。

元之夕差點因為平日里牧延清的溫和,而忘了這些傳言。

牧延清還低頭看著手機,手機頁面顯示著和元之夕的聊天窗口。

牧延清問元之夕到哪裡了。

元之夕未回覆。

被晾在一旁的張慶文緊張地小聲叫道:「牧總。」

牧延清徐徐抬頭,眸光微冷:「你還沒走?」

張慶文硬著頭皮問:「您會高抬貴手的對吧!」

「怎麼抬?」牧延清放下手機,抬起右手,問:「這樣?」

張慶文臉唰地一白,大口喘氣,情緒一下激動拔高:「可、可、我都、都下跪了啊!」

「我有說,」牧延清放下舉起來的手,隨口道:「你跪下了我就同意幫你嗎?」

張慶文蒼白著臉:「牧延清你!你這個……」張慶文對上牧延清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那個詞怎麼也不敢說出來。

元之夕和牧延清的知道,那消失在張慶文嘴裡的是什麼詞。

瘸子。

呵。

牧延清不輕不重地笑了一聲,道:「柳秘書,送客。」

那柳秘書踩著高跟鞋又過來了。

張慶文是被柳秘書連拖帶拽地送走的。

張慶文不服氣,被個頭小隻力氣卻大無比的柳秘書拽著,不甘心地亂吼亂叫,大有一股破罐子破摔勁:「牧延清你這個王八蛋!」「沒心肝的東西!」「老娘跪了你還賴賬!」「你老婆知道你這樣蛇蠍心腸嗎!」「可憐那丫頭啊!年紀輕輕就嫁給你這麼個瘸腿子!」「沒了牧家的光環,你什麼都不是!」「我呸!」

幾分鐘後,樓道里再次恢複靜謐。

元之夕情緒千變萬化,筆直站太久,略動下略僵的胳膊和腿,元之夕秉著呼吸,準備躡手躡腳回沙發上坐好裝乖。

1元之夕知道,這些場面,牧延清一定不想讓她看到。

可卻被人當場抓包。

方啟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元之夕身後:「您左手邊的是扇玻璃門,往裡推就能開,您要進去嗎?」

方啟如是說。

元之夕後背綳直,表情也僵了。

方啟沒有刻意壓低嗓音,牧延清自然也聽到了這頭的動靜,表情一秒錯愕,很快恢複平靜,招手:「進來吧。」

方啟上前,幫元之夕推開身側那扇隱形的玻璃門。

元之夕摸摸鼻樑,輕手輕腳走進會議室,走到牧延清跟前。

牧延清沒坐輪椅,整個人還在那張嚴肅的黑色辦公椅上。

方啟幫元之夕移開了把椅子,元之夕落座,視線卻忍不住往腳邊某處看。

距離她腳邊不到半米的那塊地板上剛才還跪了個人。

也或許,從前不知跪了多少人。

牧延清收了鋒芒,順著元之夕的視線看去,問說:「都看到了?」

元之夕放在腿上的手摩挲布料,眸光閃了閃:「嗯。」

「來挺久了啊,」牧延清算了下時間,淡淡一笑,又問:「送你上來的是前台哪個人?」

牧延清的手機擱在桌上,手機屏幕剛暗下去。

方啟像個空氣一樣,不出聲。

元之夕挺直腰板,略有些戰戰兢兢地說:「她敬職敬業,你別對她做什麼啊。」

牧延清眼裡的光暗淡了些:「怕了?」

「沒有。」元之夕搖頭,補充:「前面那個女秘書也敬職敬業。」

還一個不落都要提呢。

牧延清氣笑:「那個是方啟女朋友,不動她。」

元之夕轉頭,一旁拿著文件夾的方啟對元之夕點了個頭。

元之夕抿了抿唇:「前台那位你也不許動。」

「那就要看你的表現能力了,」牧延清伸手,要來方啟手中的文件,從中抽了一份遞給元之夕,牧延清喊她:「牧太太。」學元之夕呢,讓她先前玩笑不負責的「老婆」「老婆」自稱。

牧延清這聲「牧太太」燙耳。

元之夕心口泛起股難耐,耳尖微熱,乾咳一聲,佯裝淡定地接過文件。

是份宣傳新產品的合作合同。

元之夕挺意外:「這麼正式?」

「雖然我們是夫妻關係,」牧延清解釋說,「但這種賺錢的事情,還是要明碼標價的來,誰都不佔誰的便宜。」

元之夕嗯聲,準備打開文件閱讀。

牧延清指骨分明的大手伸過來,壓住元之夕翻文件的動作。

元之夕疑惑。

牧延清擺上嚴肅的表情,說:「做不好我一樣會罵人。」

元之夕頓了頓,眉眼上揚,畢恭畢敬:「明白的,牧總。」

方啟就覺得這一時間自己應該掛在天花板上,化成幾百瓦的大電燈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