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落差

正文卷

第306章 落差

有時候,不得不感慨,純真的心和高潔的品行,需要豐富的物資基礎和良好的家教才能精心呵護住的。

不管是梅逢春還是張鵟,兩個姑媽和老舅家的表親,都是十分有個性的人,優缺點暫且不提,對下一代的道德教育上,明顯比一般家庭要好很多。

金尚十分不喜歡和老黃家的人打交道,原因很多,年輕的孩子們都不是有大出息的人,老一輩的眼皮子也十分淺薄,完全沒有千年世家的風流,反而多了許多勢利與膚淺。

一個家庭的衰弱,是從內部不和開始的,一個大家族的衰弱,從旗下子弟的眼界就能略知一二。

德行德行,德與行,梅逢春和張鵟都有可取之處,對個人初心和道德底線的堅持,是十分難得的。

回憶了一下張鵟這個「表親的表親」家的妹妹,梅逢春也不得不承認,金尚的話是對的。

「如果……有人捧,有勢力保駕護航,張鵟的性格,倒是真的比較適合混娛樂圈。她身上,有我和方小胖身上沒有的優點。」

「闖勁,身上的江湖氣很濃。在圈子文化盛行的細分領域,是十分難得的優點。和成功的人同行,和善良的人為友,和講義氣的人喝酒吃肉吹牛皮。娛樂圈裡,普遍存在著學歷不高,文化素養不高的人,從事著給人科普文化的工作,正因為如此,太複雜的人,很難得到信任。張鵟這種……剛剛好。」

倒不是說要斬雞頭,燒黃紙,歃血為盟,磕頭拜把子,而是「義氣為先」這種樸素的價值觀,就跟古代下到地主老財,上到達官貴人,都喜歡推崇以孝治國一樣,是尊卑秩序得以維繫的基礎。

學徒文化,班組橫行,都快到千禧年了,這種落後的模式還沒消失,並不是沒有緣由的,道一句師父,既是為師,也是為父,手藝就是吃飯的傢伙,徒弟就是半個兒,將來不僅要維護師門,還得養老送終。

「娛樂圈裡,如你和方樺這種科班出身的高材生,擁有天然的優勢,但在走向頂尖明星的路上,反而不如張鵟這種半路出家的。外行……反而更容易抓住機會,完成龍門一躍。」

專輯的天花板,還是《玫瑰的名字》這首金尚獨唱的雜糅金屬風搖滾。

至於沒出頭的,就不提了。

「我也發現了!我要是真正有野心的出道歌手,就該在發了一兩張專輯,有了基礎名氣後,果斷單飛,不要被你和方小胖,還有張鵟分潤關注度。」

如果是這樣,梅逢春也就認了,這張《因為愛情》專輯,自己這個主唱的定位本來就十分模糊,舞曲特別多,合唱不少,沒能表現出唱功出色的優點,重點稍微有點偏移,也是可以預料的。

遠的就不說了,常棣文化旗下的那麼多練習生,對標的其實並不是未來的流水線「愛豆網紅」,而是帶著比較濃郁的「戲班子」傳統,將來要是出師了,報家門的時候,也會特意介紹,自己是誰的門生,出身何處。

《因為愛情》這張大碟的成功,固然值得稱道,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討論度已經從梅疏影身上偏移了。

方樺和張鵟的勁歌熱舞頻頻上音樂電視點播榜,蹭戴義琴的熱度的歌曲《囚鳥》,討論的關鍵點並不是特別豐富,hiphop的風格拓展,並不算失敗,但也不是特別成功,爭議太大了。

「我和朋友閑聊的時候,總被問起,怎麼有人可以寫出這麼感同身受的歌詞。《用心良苦》、《一言難盡》、《男人的好》還有《單戀一枝花》,如果不是女同胞寫的,那就一定是有一顆女人心的蠢男人寫的。你看看《大女人》裡面的,實難想像,不是經歷過刻骨銘心的愛戀的女人,怎麼可能有那樣的感悟。」

方樺的野心不夠大,或者說,對大紅大紫並非特別執著,梅逢春的自我意識也很強,相比起聚光燈下的閃耀,被人吹捧的風光,她更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得到自己認可的人的認可。

金尚也想過,用現代化管理模式,稍微改造一下運作模式,結果,並不是特別成功。

「方小胖都私底下問我,你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還有,你那首《別怕我傷心》,把卑微得自我感動的男人的苦悶,寫得太出神入化了。要麼感同身受,要麼就是賣弄技巧,玩弄人心的極致。」

「你說說看,是哪種?」

「關我什麼事,反正不是我唱的。你知不知道,學院里通俗組的導師,私底下開玩笑,說國內苦情歌的流派,在追憶、懷念,後悔、道歉,故作堅強,久別重逢,舊情復燃之外,正式開闢了原諒備胎的新風格,如今,你就是『一派之主』了。前無古人的『開山怪』,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然後,得出了什麼結論?」

相比之下,張鵟就好多了,很享受被人吹捧誇讚的感覺,但又不是特別沉迷,能夠把握好分寸。

但是,這幾天,關於《別怕我傷心》這首歌,出人意料地扶搖直上,除了《Super Star》和戴義琴的歌曲《月亮惹的禍》還能勉強壓住,其他都被踩在腳下了,連《雨一直下》都甘拜下風。

兩首英文歌中,合唱隊伍的風頭,不是被元休和方樺搶走,就是被張鵟的舞蹈吸引眼球。

明師的光環效應,在這一行,還是很唬人的,尤其是都是熟人帶著上路的大環境下。

清高,從容,洒脫,也就意味著疏離,動力不強,除非遇到感興趣的,壓根不會為了幾個臭錢而委屈自己去「營業」。

說起這個話題,梅逢春就一陣煩悶。

國外如何,暫且管不著,在一九九六年的當下,國內苦情歌領域,確實是金尚第一次這麼寫,這麼唱,《別怕我傷心》這首歌,作為早些年「情歌王子」生命力最為堅韌的早期代表作之一,確實實至名歸。

再加上,這種風格,確實在金尚的「守備範圍」之內,嗓音條件也十分合適。

所以……

「目前,我就是咱們小馬扎樂隊的名氣擔當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在歌曲傳唱度上,《別怕我傷心》確實是咱們組合三張專輯中,最高的。」

「元休這個藝名能這麼快火起來,雖說有點意外,多多少少有點預計,但「原諒備胎」之主這個外號,比『清都山水郎』還過分,我就想問……這不是你宣揚出去的吧?」

「沒這回事!」

梅逢春有些心虛地否認道,

「我和方小胖私底下開玩笑,不知道怎麼被別人聽見了,然後……就在班級里傳開了。你也知道,咱們這個圈子,本來就小,但凡有點什麼談資,立刻就傳遍了。」

「那還不是你?」

被氣死了的金尚,沒好氣地抱怨道,

「如果不是怕你們撐不住,我又何必自毀形象,唱什麼《別為我傷心》呢?《大海》,《我的未來不是夢》,《一天到晚游泳的魚》,《快樂崇拜》,哪個不行?」

「商業和藝術,總要有所取捨,不是你說的么?賺錢就賺錢,別整些花里花哨的東西。我連《不要認輸》的發售都推遲了,下一張專輯,絕對不能再跳票了。」

好不容易有一首自己填詞,部分參與編曲的現代流行搖滾,結果因為主題不符合,而被排斥在《因為愛情》專輯之外,著實讓人氣悶。

「我知道了,中秋節前後開始預熱吧。」

見金尚承諾了,梅逢春放心了。

金尚是個實誠人,要麼不說,做了保證就一定會兌現。

「那就好!這次咱們走商業路線,如此成功,還是在扛著戴義琴同期發行專輯的壓力下取得的成績,多多少少也算是是知名團隊了吧?」

「應該吧!」

「那……你手裡的存貨,還充裕嗎?不管是《因為愛情》還是《男人的好》,裡面排末尾的一兩首,已經……」

「有失水準?」

「倒也不能這麼說,在如今的流行音樂市場,最差的,比其他同期作品也要好很多。就是……沒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了。」

比如說《狂浪》這首流行搖滾,和專輯裡的「排頭兵」相比,簡直就像是敷衍之作,這種像是「恰爛錢」的定製化口水快歌,居然和《玫瑰的名字》是一個人的做平,你敢信?

如果不是加入了一小段彰顯個性的說唱,一個「大失水準」的評價肯定是跑不掉的。

同樣是「玩」音樂,說什麼銷量或者名氣,就太「外行」了,哪怕是純純的消費歌迷,絕大部分也聽得出,到底哪一首比較「高級」。

「你就那麼看好hiphop,國內主流音樂圈,對這類風格評價兩極分化。」

「哪裡是兩極分化,簡直就是窮追猛打,快成為妖魔鬼怪了。」

hiphop誕生的土壤就註定了它一開始就是作為亞文化而出現的。

反叛個性,宣洩傾向,標新立異,自由隨性,刺激新潮,娛樂極端等標籤,比還沒完全被國內歌迷接受的搖滾還要誇張。

「再過幾年,或者等我們名氣更大一點,多宣傳宣傳hiphop,或許也還不錯……」

「名氣大了,顧忌就多了。咱們現在連hiphop都不敢放開手腳,將來『玩』更加特立獨行的雷鬼風,豈不是要被罵到退圈?」

「別別別,那是你的計畫,不是我的,如果不是有必要,我都不敢想像,自己會涉足金屬搖滾。搖頭晃腦,奇裝異服,鬼哭狼嚎,怕不是要自絕於親朋好友了。」

「算了,步子不要邁得太大。上一張專輯,咱們不是試過拉丁流行風的《La Isla Bonita》?更多嘗試,也是理所當然吧?」

「你可拉倒吧。」

梅逢春沒好氣地瞥了金尚一眼,

「我就想老老實實唱歌,還不想年紀輕輕就社死了。那一首《直來直往》,就讓我倍感壓力。」

現在不是二零零六年,而是一九九六年,別人都在唱《小芳》,《星星點燈》,《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時候,自己突然來一首融合了迷幻搖滾和舞台搖滾的強力流行樂《Roar》是什麼反差?

現階段,有幾個歌迷聽得出碎拍的美感?

至少現在,梅逢春和方樺就沒見過國內有流行歌手這麼玩的。

「領先半步是潮流,領先一步是狂人,領先兩步是瘋子,我可不希望你在十年後落個『生不逢時』的評價,咱們還年輕,用不著來回橫跳,試探大眾的底線。」

「怕什麼,我是混歌壇的大老闆,誰能拿我怎麼樣?大不了老實一段時間,避避風頭。」

「別以為大家都是瞎子聾子,頂著個元休的藝名,也不是萬無一失。」

梅逢春勸道,

「你要發《快樂崇拜》,我也攔不住,《HandClap》務必再等等,要上也先別在國內發,《.Baby One More Time》最好等到明年或者後年……」

「問題不大吧?」

金尚有些鬱悶地反駁著。

別以為風氣保守,國內流行歌壇就都是「清湯寡水」,此世就不提了,前世《小芳》,《縴夫的愛》,《大花轎》之類的,二十年後在KTV唱都覺得難為情。

純真年代的花前月下,玩起花活,比物慾橫流的移動互聯網虛擬世界還要露骨,尤其是那股不加掩飾的反差感,簡直讓人慾罷不能。

「方小胖可不敢在MV里唱那些歌詞,還配上讓人目瞪口呆的舞蹈。如果真想發,舞蹈要重排,部分歌詞也要改。」

「那……我想想再說。」

「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欺負歌迷大部分都聽不懂外語,好糊弄。」

「有錯?國語填詞我老實得很,賺老外錢的嘛,總要有點有針對性的福利。」

「呸,要不你先來?」

「也……不是不行。」

摩挲著下巴,認真思考著的金尚,似乎有些意動。

自己在國外的形象,其實無所謂,關鍵是鈔票香啊。窩在國內,撐死了也就是和戴義琴陷入內耗。

「你就可勁折騰吧,別把咱們在國內積攢的人緣給敗光了。」

「放心,輕重緩急,我分得清。」

青年才子的招牌,可不能砸了,這才是「長期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