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02

第八章 原諒我是膽小鬼

我隨便買了一點兒吃的,回到寢室,王思思沖我做了個鬼臉,指了指衛生間。我聽到了嘩啦啦的水聲,猜到應該是郭佳妮在洗澡。

我聳聳肩表示無所謂,倒了杯開水,啃了個麵包,肚子感覺飽了,這才擦了擦嘴巴,脫掉外衣上了床。我抓過放在床邊的手機,猶豫了很久,還是點開了宋岩發給我的簡訊。

他一共給我發了三條簡訊。

第一條:你去了哪裡,電話怎麼打不通?

第二條:抱歉啊,下回再請你吃飯吧。

第三條:陸南溪,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你在哪裡?

我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他總是給我美好的錯覺,卻又要殘忍地打破這些錯覺。

我將頭埋進被子里,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在哭。手機這時候有簡訊進來,我點開,是許旻佑發來的。

他說:「南溪,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忘記你了,你會不會很快就忘記我呢?」

我心裡一顫,他為什麼會說這句話?

「不會忘記的,許旻佑是一個很特別很特別的人,特別到只要認識了,就永遠不會忘記的。」我回了他這句話。

他很快回了簡訊過來:「謝謝你,南溪,我很開心,在你的眼裡,我是特別的存在。你猜猜看,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什麼時候?」

第一次見我?難道不是我摔了一跤,他帶我去醫務室的那次嗎?

我忽然想起我和他來自同一座城市,難道說他在什麼時候無意間見過我嗎?

「我猜不到。」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改天再告訴你好了。早點兒休息吧,晚安。」

我回給他一句「晚安」,深呼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沮喪,因為還有許旻佑在看著我,我怎麼能讓他看到這麼失落的我呢?

郭佳妮從衛生間里出來,心情非常好的樣子,我閉上眼睛,裝作沒有看到。

我盡量避免與宋岩接觸,但是我們在同一個班級,就算我再怎麼避免,上課總還是要去的。現在看來,我當初和他報一個專業是多麼糟糕的一件事。那時候的我只想默默看著他就好,甚至不想引起他的注意,誰會想到開學第一天就讓他注意到了。

我盡量裝作很正常的樣子和他打招呼,他看上去也和往常一樣,我心裡一陣苦笑,他當然會一樣,我的存在怎麼可能影響到他的心情呢?

那節課我聽得很認真,前所未有地認真。

王思思拍了拍我的手臂,她忍不住對我說:「宋岩好像一直在朝這邊看呢。」

我下意識地看過去,他坐得筆直,並沒有看過來,我再看了一眼坐在我前面的郭佳妮,想了想,輕聲說:「大概是在看郭佳妮吧。」

「不會吧,宋岩什麼眼光啊?」王思思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是真不打算爭取一下了啊?」

我聳聳肩:「本來就沒有什麼,有爭取的必要嗎?」

她無奈地看著我:「好吧,既然你自己都這麼認為了。」

她不明白,並非是我自己認為,而是事實就是這樣,任何幻想都敵不過現實這道屏障。

她見我這樣,也不再想著說服我,看樣子是徹底放棄了。

下了課,我正準備和王思思她們去食堂吃飯,好久不見的江醫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斯斯文文地喊住我:「陸同學,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說。」

在王思思和陸霏霏好奇的目光下,我朝她們揮了揮手,跟著江醫生去了醫務室。

「又有什麼事?」我很不解地看著江醫生,「是許旻佑又出了什麼事嗎?」

江醫生指了指裡間,我好奇地走進去,卻看到許旻佑正躺在病床上,看樣子正在睡覺,我吃驚地問:「怎麼回事?你怎麼又把他弄醫務室來了?」

「他上課的時候忽然昏倒了,我去教室把他背到這裡來的。」江醫生攤開雙手,對我做出無辜的表情,「這傢伙太逞強了。」

逞強?我想起他給我發的那條簡訊,他問我,如果有一天他不小心忘記我了,我會不會忘記他。

難道他的病情又惡化了嗎?可是這麼多天了,他不是在慢慢地適應人群嗎?為什麼忽然又惡化了?

「他睡了多久?」我問江醫生,「他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危險?」

江醫生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我無法從他的表情判斷許旻佑的情況,他說:「他似乎有些著急,本來自閉症的治療就急不來,需要慢慢地治療,但是他太焦躁了,他希望更快地適應人群。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忽然變得這麼著急?」

「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完全沒有頭緒啊,「沒有吧,最近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啊。」

「不可能的,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並且是和你有關係的。」江醫生說得十分確定。

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這麼確定他的情緒可以被我影響啊?我們平常也不怎麼見面啊,這很奇怪不是嗎?」

「怎麼,難道你還不知道?」江醫生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著我,我越發困惑了,我應該知道什麼?

江醫生忽然笑了起來:「真是的,他會被你影響,當然是因為他喜歡你啊。」

「什麼?」我驚得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開什麼玩笑?這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

江醫生很是無奈地攤了攤手:「許旻佑還真可憐,他的世界幾乎只圍繞著你轉,可是你竟然連他喜歡你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都不知道。」

我愣在了那裡,我本來以為江醫生只是在和我開玩笑,但是他的語氣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為什麼他只能聽見你的聲音,為什麼他只能看到你的色彩,為什麼他會將你視作避風港,你還不明白嗎?你到底要遲鈍到什麼地步啊,少女?因為他喜歡你,以上這些奇蹟有個最為顯而易見的解釋,那就是許旻佑喜歡你,陸南溪。」江醫生平靜地說完,「不過,這個傢伙大概永遠都不會主動告訴你吧,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站在看得見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你就好。」

我心裡驀地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站在看得見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你就好。他和我那麼像,以至於我輕易就能明白他的悲傷和痛苦。然而我比他幸福多了,至少我能看見多姿多彩的世界,至少我可以聽到大家的聲音,但是他沒有,他甚至連走進人群都做不到。

我很想說服自己,這些只是江醫生的胡說八道,然而他卻從抽屜里取出兩張照片丟到我面前。

照片上的許旻佑滿目猙獰,表情是那麼痛苦,似乎已經完全失控了。

「這是上次他失控時的樣子,那時候我建議他忘記你,忘記能給他帶來聲音和色彩的你,但就算變成這樣,他仍舊忍了下來。」江醫生說,「如果這都不是喜歡,那麼你告訴我,什麼才叫喜歡?」

我張了張嘴,可是我發不出聲音來,好像發聲能力被剝奪了一樣,只是看著這照片,就能感受到那時候的許旻佑有多麼痛苦。那天,在操場邊上的倉庫里,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許旻佑,也是這麼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