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進退兩難

正文卷

急救室外,繼父急得直搓手,薄雪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舒桐悔恨得一直說對不起。

突然,薄雪沖他撲了過來,又揪又打又罵:「滾,你給我滾!如果我媽有事,我不會放過你和你媽!」

這會兒反而是繼父先冷靜下來,拉著她說:「雪兒,冷靜點,不關他的事 。他在幫我們。」

薄雪已經氣得失去了理智,口不擇言地說:「滾,不要他幫!都怪他,如果不是因為我和他在一起,媽媽就不會有事了。怪他,就怪他,還有他的媽!」

薄雪氣急攻心,什麼話都不經大腦地說了出來,對著舒桐又揪又打又咬。舒桐任她發泄著,想抱她,卻被她像受傷的野獸一樣推開。

繼父只好說:「舒先生,你先回去吧,這樣也不是辦法,讓她冷靜一下。」

舒桐只好點頭離開,不然的話薄雪一直揪著他打,體力更是吃不消。

快半夜了,舒桐發了狂一樣開車沖回家。一打開門,林若然就迎了過來,笑臉盈盈地說:「舒總,您回……」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舒桐就一巴掌扇到了她的臉上。他怒不可遏地說:「給我滾!」

林若然被打蒙了,剛要說話,舒桐又一巴掌扇了過來:「讓你滾,聽見沒有!」

舒女士聞聲被雷燕從卧室里扶了出來,站在樓梯口吼道:「你幹嗎!你不是說永遠不回來了嗎?」

舒桐悲痛地望著她說:「現在這種局面您滿意了?」

舒女士冷笑著說:「你以為我忍了你們這麼久是為什麼?就是為了這一天!」

舒桐說:「你贏了又怎麼樣?你贏了,卻永遠失去了兒子。」

舒女士急著吼道:「你威脅我?為了一個女人你威脅我!我做的事都是為了你好,你看不出來嗎?要不是我們查到這個丫頭的底細,你就會一直被她騙下去!」

舒桐怒道:「夠了,這件事我知道!」

舒女士簡直要被氣死了,痛心疾首地說:「你知道還要跟她在一起,她是不是給你灌了迷魂湯啊?」

舒桐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知道她進過春江夜總會,但是她沒有陪過酒。您一直說她來歷不明,我就告訴您她是什麼來歷!您不是一直說她像小影嗎,說她身上有小影的影子。我告訴你,她就是小影從夜總會救出來的孩子!」

舒女士呆若木雞,一旁的林若然更是張大了嘴。

舒桐頹然地站在那裡,無力地說:「當初雪兒被你們找來的那兩個女人拐到春江夜總會陪酒,雪兒誓死不從,被打得半死扔進垃圾堆里,差點被活活燒死。是小影救了她,養大她,資助她上學。她是清白的好姑娘,你們卻不分青紅皂白這樣傷害她!您身份是很尊貴,可是在我的婚姻問題上,我卻覺得您表現出來的素質跟您的身份全然不符!我沒有想到您竟然會用那麼下作的手段來傷害我愛的人!」舒桐越說越悲憤,情緒激動起來。

舒女士沒有想到薄雪是這樣的來歷,一時間愣住了卻還嘴硬:「這可能是她編出來騙你的說辭。」

舒桐說:「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她之前的事,她也以為我不知道。這些都是小影的弟弟告訴我的,我也一直瞞著她,沒有讓她知道我知道了,不過大概再也瞞不下去了。」頓了一下,他又說,「算了,你們愛信不信,反正以後我們不會有什麼關係了。」說著他轉身就要走。

舒女士在背後叫住他說:「你什麼意思?你要跟我斷絕關係?你敢!我告訴你,你這個月必須跟雷小姐訂婚,不然我就把薄雪待過夜總會的事情公布到她們學校去!」

舒桐突然轉身看著舒女士說:「你敢!只要你敢,就別怪我不客氣!」

舒女士哈哈大笑說:「你想怎麼樣?你能拿我怎麼樣?你還能打自己的親娘不成?」

舒桐說:「我是不能動手打您,但是我可以打別人!」說著上前幾步,突然惡狠狠地盯著雷燕。

雷燕被他兇狠的目光嚇著了,哇地哭出了聲。舒桐冷冷地看了一眼屋子裡的所有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舒女士被這一幕嚇呆了,突然身體一軟就倒在了地上。雷燕嚇得忘記哭了,林若然也往上沖。

舒桐離開醫院後,薄雪無力地坐在急救室的椅子上痛哭,繼父也不知道要怎麼勸她,只是說:「孩子,別哭啦,你媽會好的。要不我們回村裡去吧,沒那麼多事。城裡雖然不錯,但是不適合我們……」

薄雪望著繼父痛哭,此刻竟然把他當成了唯一的依靠。她自責地說:「叔叔,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媽……是我不爭氣,讓你們受這種屈辱。」

繼父喃喃地說:「這是你六歲之後,頭一次叫我叔叔呢……」

薄雪哭得更厲害了。

繼父馬上說:「沒關係,我們沒什麼的。你媽不會怪你,我們都相信你!」說著嘆了口氣說,「你媽還真是眼睛毒,早看出來你們的問題,這結婚看來還真的得找門當戶對的呢!」

薄雪哭得咬著牙說:「叔叔你放心,我再也不和舒桐在一起了。我會專心上學,畢業了找個普普通通的人家。」

繼父說:「這可真是苦了你們啊,明明相愛卻……我心裡也是想你們在一起的。」

薄雪幾乎要把嘴唇咬出血來,不知道是說給急救室的媽媽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再也不愛他了,我再也不會跟他在一起了……」

繼父說:「等你媽醒了再說吧。舒桐沒錯,他媽心眼壞又不是他。他不是為了你跟他媽都翻臉了嗎?」

舒桐一直被舒女士蒙在鼓裡,事情發生後他也做得夠多了。想到這兒,薄雪更是悲從中來。

媽媽醒了,沒有怪她,反而還安慰她,讓薄雪不要怪舒桐。就算她要跟舒桐分開,也要好好解決這件事。

媽媽出院後,薄雪就每天按時上課,下課了就坐公交車回來陪媽媽,再也不提舒桐。

趁薄雪上學去了,舒桐去了薄雪家裡看望了薄雪的媽媽,並再次向她道歉。

薄雪媽媽拉著舒桐坐下說:「我聽你那天的話,你是知道雪兒在夜總會的事的。我們雖然相信她是個好孩子,但是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也不知道。問了雪兒,她只是說被姐姐騙去的,當天就逃了出來,具體到底是怎麼樣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舒桐想了想,決定將那件事情說出來,同時也想問問薄雪的媽媽,薄雪小時候在村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噩夢,為什麼那麼小就從村裡出來打工。

舒桐講到薄雪為了逃出來被打得半死的時候,突然停住了,不願意再講下去。媽媽和繼父都已經哭得不成樣子。

薄雪媽媽狠狠地瞪了繼父一眼,抹去眼淚,強撐著說:「沒事,你說吧,全部說給我聽。」

見狀舒桐更加講不下去了。他越是這樣,薄雪媽媽越是猜到了接下來發生了更不好的事情,她幾乎是懇求著說:「舒先生,請你說下去,我的女兒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有權知道!」

這件事薄雪自己從來沒有提過,但是每個聽到的人都會疼得心裡滴出血,恨不得殺了那些人。舒桐想了想,還是決定講下去,當他講到薄雪被打昏了扔進垃圾堆里的時候,他已經淚流滿臉。

薄雪的媽媽哭得幾乎昏厥,繼父本來一直哭著,突然大叫一聲:「別講了!」然後猛地開始抽自己的耳光,一邊抽一邊說:「我打死你個畜生,都是你,都是你!」

舒桐連忙拉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薄雪媽媽哭著吼:「不要拉他,讓他打,他就是個畜生,早就該死了!」

繼父幾乎不敢看舒桐的眼睛,聽到這裡,哭著說:「我該死,我該死……」說著架起拐杖就一瘸一瘸地跑了出去。

舒桐連忙要去拉他,薄雪媽媽一邊哭一邊拉住他,嘴裡還說著:「讓他滾,再也不要回來了!」

她緊緊閉著眼睛,深吸了口氣,大滴的淚珠不停地滾落下來。舒桐大致明白了,薄雪之所以走出山村,和繼父有關。

舒桐待薄雪的媽媽哭完了,平靜了,才遞上一杯水,替她拍了拍背。等她氣順過來,才輕輕說道:「當年雪兒離開山村,和叔叔有關?」

薄媽媽的眼淚又滾了出來,聲音都沙啞了:「和他有關,也怪我,我不是好媽媽,是我害了雪兒!我們就是死,也還不清欠她的!」

薄媽媽簡單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舒桐聽得痛不欲生,咬著嘴唇幾乎哆嗦著說:「對不起,阿姨,我要離開一下,我要去找雪兒。對不起,您好好休息。」

舒桐此時此刻真的想飛到薄雪的身邊,緊緊抱著她,讓她這輩子都不要再離開自己的懷抱。在舒桐離開之前,薄媽媽突然緊緊拉住他的手說:「舒先生,求你替我們好好照顧雪兒,讓她不要再受傷害了。」

舒桐哭著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開著車去南大的路上,他不停地抹著眼淚,心如刀絞。這些天他給薄雪打電話都沒人接,發簡訊也沒人回,去學校找她,她也避而不見。可是今天,他一定要見到她!薄雪的電話沒有人接,他就打鐘晴的電話:「請你一定要帶雪兒在門口等我,請求你!我今天一定要見到她!」

鍾晴聽到舒桐的哭腔嚇了一跳,連忙問他發生了什麼事,舒桐一提到薄雪就止不住地眼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不斷地重複,讓她一定要把薄雪帶到他面前。

鍾晴和安玉婷幾乎是將薄雪綁架到校門口的。薄雪躲了舒桐很多天了,一看鍾晴和安玉婷的架勢,就知道她們為舒桐而來。她拚命反抗,但是架不住兩個人的力氣,只得就範。

途中,鍾晴說:「我可從來沒見過一個大男人哭得那麼難過,你真狠得下心不見?」

聽說舒桐哭了,薄雪不吭聲,心裡隱隱作痛。

一見她們出現在校門口,舒桐就跑了過來,直接將薄雪擁進了懷裡,眼淚又止不住下來了。薄雪一見他這樣,心中泛酸,表情卻很冷淡地說:「你這是幹嗎?我說過我們已經結束了。」

舒桐說:「不要結束,永遠不要!雪兒,不要說話,讓我抱著你,就這樣。」

夏天的太陽就算到了五點多,依然能把人曬得滿頭大汗,不一會兒兩個人的衣服都濕了。鍾晴和安玉婷早已悄然離開。

薄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感覺舒桐現在很需要她,就任他抱著。時間一點點地過去,那天他家發生的事情,媽媽那種慌張絕望的眼神又讓她的心刺痛了起來,她用力地推開舒桐說:「對不起,舒先生,我得走了。」

這些天,傷心難過還有思念像刀一樣割著薄雪的心,幾乎摧毀了她的全部意志。要不是每天回到媽媽那裡,她可能早就崩潰了。可是她告訴自己,為了媽媽,一定要堅持住。雖然曾經想過和舒桐在一起會有很多阻礙,但是沒有想到會傷害媽媽,這讓薄雪無法忍受。

舒桐被推開後有點惶惶的,望著薄雪的眼睛說:「雪兒,對不起。我媽媽不對,我給你和阿姨道歉,請你原諒我。」

薄雪很冷淡,「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我們倆不合適,強求沒必要。」

舒桐急急地說:「我已經和我媽媽斷絕了母子關係,那個家我再也不回了,以後我就是一個人了,沒有人能管得了我了。」

薄雪還是很冷淡,「那不關我的事,我不會再和你在一起。對不起,我要回家了。」說著就向公交車站台走去。

舒桐站在原地痴痴地望著她,她沒有回頭。

薄雪回到家裡,媽媽上前抱著她哭得幾乎斷了氣,她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便問:「今天舒桐來家裡了?」

薄雪媽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雪兒啊……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害了你……媽媽竟然不知道你在外邊遇了那麼多事……媽媽不是人啊,媽媽有罪!」

薄雪隱隱猜到了什麼,「舒桐和你們說什麼了?叔叔呢?」

媽媽哭著說:「舒先生把你在春江夜總會的事情和你和小影的事情都告訴我們了,你叔叔他愧疚得扇自己的臉,之後就跑出去了……」

薄雪的眼淚瞬間就流了出來,任媽媽摟著她大哭。多少年的事了,突然被挖了出來。曾經有人說,真正的平靜是回憶起來不再流淚。看樣子,她還是沒有放下過去,不然她的心怎麼那麼痛,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她拍了拍媽媽的肩膀說:「媽,都過去了,我這不好好的嗎?這麼說舒桐早就知道了?他怎麼知道的?」

媽媽說:「舒先生說有一次你落水昏迷了,一直做噩夢,求人家放過你。他就打了電話給小影姑娘的表弟,才知道這些事情的。」

原來那個時候舒桐就知道了,他卻一直沒有說。

薄雪心裡不是滋味,嘴上卻安慰媽媽:「媽,過去的事情不要提了好嗎?我現在好好的就行了,咱們把叔叔找回來吧,他什麼也沒有帶,能去哪裡?」

媽媽突然很堅決地說:「讓他去吧,我再也沒有辦法原諒他了。當初如果不是因為他,你也不會受那麼大罪,如果不是為了維護他,我也不會趕你出去打工,你也就不會……」

薄雪說:「媽,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我既然帶他來了城裡,就是不怪他了,也不怪你。他腿腳不方便,出了事情怎麼辦?你在家歇著,我去附近找找。」說著薄雪趕緊出去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繁華的街道上,閃爍的霓虹格外讓人心慌。薄雪的眼淚早就讓風吹乾了。如果不是今天媽媽再度提起,這些天的天倫之樂讓她幾乎要忘記那段往事,也要忘記和繼父的仇恨。她糾結過要不要把繼父帶出來,但自從來到城裡後,繼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真心跟她們平平靜靜地過起了日子。雖然他腿腳不方便,但是勤快地做著一切力所能及的家務,對薄雪的媽媽也溫柔體貼了起來。媽媽的身體和心情都漸漸好了,臉上是幸福滿足的樣子。她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薄雪以為會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沒想到是風波不斷,事情一件接著一件。

當天她並沒有找到繼父。

第二天,第三天,連著一周她都沒有找到繼父。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事實上,他在這個城市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也沒有地方可去。薄雪的媽媽再恨他怨他,這個時候也慌了,不停念叨:「他什麼也沒有帶,身上一分錢也沒有,能去哪裡?」

可是著急一點用也沒有,薄雪和媽媽拼盡了全力找尋,依然沒有繼父的下落。他就這樣離開了她們,媽媽又開始整天以淚洗面。

而舒桐還是堅持每天都給薄雪打電話、發簡訊,每天放學都在她的學校門口等她,但是因為她無聲的抗拒,所以只能遠遠地看著她。

第十天,繼父仍舊沒有找到,舒桐也突然沒有了音訊。

每天晚上睡覺前,舒桐都要給薄雪發條簡訊說晚安的,可是今天沒有。薄雪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卻又強迫自己不去想。也許他是堅持不下去了吧。

那一夜她沒有睡著。

第二天一早,薄雪剛拿起晨報,就看見舒桐被抓的新聞,驚得她打翻了牛奶,根本來不及收拾,飛快地跑了出去。

舒市長被雙規,舒女士病重昏迷,在重症病房一直沒有醒來。江南國際的老總舒桐被牽扯進父親的案子里,被舉報經濟有問題,昨天下午已經被檢察人員帶走。

薄雪慌了神,她心裡在埋怨芳姐為什麼沒有告訴她,衝到公司卻發現芳姐和其他高層全部被一塊兒帶走了,剩下的人都六神無主。

擎天大廈頃刻崩塌,舒家一夜之間從全市第一的望族跌至谷底。

薄雪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楊野、鍾晴都看見了新聞,趕來陪她。但他們對舒桐被抓的事情無能為力。安玉婷回家去打探消息,雖然她們家也算得上是本市的名門,但對於政府高層的事情也只打探到一些皮毛,說是舒桐得罪了人,被反咬了一口。

薄雪突然想到一個人,問楊野:「你能聯繫得上胡不說嗎?」

楊野這才想起胡不說,以胡不說的身份,應該能幫上忙。「我知道他的另一個號碼,他一直在澳門躲著。」

薄雪疑惑地說:「躲,為什麼要躲?」

楊野這才把當時綁匪事件的真相告訴了薄雪。薄雪這才知道,胡不說為了促成她跟舒桐的好事,就花錢請人綁架了舒桐。結果綁匪見舒桐有錢就動了真格兒,後來到了警局又將胡不說供了出來,說他是主謀……

接通了電話,不待楊野說,胡不說說:「我在機場,幾個小時後就到,你們等我。我聽說了,放心,我馬上回來救舒桐。」

薄雪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胡不說火急火燎地從澳門回來後,去了趟省里,想見楊省長卻吃了閉門羹。他爹更是早就派人在路上堵他,一下子將他抓回家,明令禁止他蹚渾水。

這個時候,傻子都知道明哲保身是最好的辦法。

薄雪他們等了一天,胡不說沒有來,卻託了省長千金來傳話,說他被老爹扣下了,脫不開身,實在沒有辦法,讓公司的人和朋友湊了幾百萬現錢給薄雪,讓她自己想辦法。

薄雪很想哭。她也有錢,可往哪裡花啊!她只是一個還沒有完全踏進社會的大學生,認識的最有能力的人就是舒桐和胡不說了。別說幾百萬,就是給她幾百億,她也不知道往哪裡花啊!她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跑,都吃了閉門羹。別說舒市長,她想以家屬的名義去探望舒桐都不能。就在這時候,胡不說打來電話,說是舒女士住院的醫藥費用光了,得續費,不然就得出院。

薄雪這才知道,那天她送完她媽去醫院後,舒桐又回去鬧了一場,把舒女士活活氣進了醫院,現在還沒有醒來,只有一個在家裡幫工了三十年的保姆王嫂在她身邊伺候著。

薄雪連忙趕到醫院續交了醫藥費。看見病倒在床的舒女士,滿頭的銀髮,她心酸得眼淚都落了下來。她握著舒女士的手說:「老太太啊,你運籌帷幄這麼多年,幫你老公兒子打下的這江山,現在都守不住了。你趕緊醒過來幫幫她們,或是幫我指點一條路也行啊!」

說著說著,薄雪握著舒女士的手失聲痛哭起來。

她實在沒有經歷過這麼大的事兒,現在就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這個時候,她真的很想念強勢的舒女士。

也許是她的哭的聲音太大,也許是她的誠心感動了上天,舒女士竟然真的醒了。

舒女士一睜眼,就看見最討厭的薄雪握著她的手,趴在自己床邊痛哭。雖然她還很虛弱,但還是厭惡地把手抽開了,虛弱地說:「嚎什麼呢,我還沒有死!」

聽到舒女士的聲音,薄雪破涕為笑,彷彿有了主心骨。「您要死也不是現在啊,現在還有很重要的事情呢,做完再死不遲。」

舒女士幾乎要氣得背過氣去,王嫂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薄雪見舒女士尚且虛弱,怕舒市長和舒桐的事情會刺|激到她,想緩一緩再說,便道:「王嫂,你趕緊去給舒阿姨燉點湯補補。」

王嫂連忙答應就要去,卻被舒女士喝住了。

舒女士揚眉,冷冷地道:「你誰呀?竟然敢命令我家的傭人!」

王嫂都急了,沒好氣地說:「我的太太喲,什麼時候了,你還和雪兒姑娘置氣。」說著趕緊去燉湯了。

王嫂伺候了舒女士三十年,她從來沒有看見過王嫂這樣說話,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立馬坐起來問王嫂:「出了什麼事?我家老頭子呢?小桐呢?怎麼是你在我身邊,他們呢?」

薄雪一聽,眼淚又出來了。這一下子舒女士可什麼也顧不上了,主動抓起了她的手,問:「到底出了什麼事?你這死丫頭趕緊說啊!」

舒女士一急,頭又開始暈了,薄雪連忙扶她躺下去,給她調整了下床的高度,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勸道:「阿姨,您千萬別著急再昏倒了啊,我盼您醒盼了好久了,就盼著您主持大局呢!」

舒女士是見過世面的人,一聽立刻就知道家裡出事了,反而冷靜了下來,吸了口氣說:「好,好,好,我不急。你趕緊說說,我家裡出什麼事了?是老頭子出事了還是小桐出事了?」

薄雪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低聲說:「兩個都出事了。」

舒女士的身子哆嗦了一下,薄雪連忙給她順氣兒。老太太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突然問了句:「死了還是活著?」

薄雪一下愣住了,沒有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舒女士不耐煩地說:「他們倆是死了還是活著?」

薄雪這才連忙說:「您想哪裡去了,他們的生命沒有危險。」

舒女士緊追著問:「兩個都活著?」

薄雪點了點頭。

舒女士這才鬆了口氣,笑了:「只要活著就沒事。只要命還在,什麼都不是大事。」

薄雪突然很感動,對舒女士也充滿了敬意。她接著說:「聽說是舒桐得罪人了,遭到了報復。舒市長被雙規,舒桐也被抓起來審查了。我只是學生,沒有任何門路,他們連送衣服都不讓送,到現在面都沒有見著。」

舒女士認真聽著,說:「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從頭給我講講。」

薄雪講得認真,舒女士聽得也認真。末了,舒女士問:「你這消息可靠嗎?聽誰說的?」

薄雪說她是聽安玉婷的父親說的。安玉婷的父親只是個小商人,進不了核心圈子,只知道舒桐得罪了一位大人物,對方要他家破人亡。

舒女士咬牙切齒地冷笑:「哼,讓我舒家家破人亡?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可能!」

薄雪幾乎要哭出來,說:「我真的沒有辦法,沒有任何門路,天天祈求你能早點醒過來,你說怎麼辦,我聽你的。」

舒女士說:「不急,先讓公司的人把賬上所有的錢給我轉成現金,然後把我手機拿過來。」

薄雪說:「公司的高層全部被隔離審查了,芳姐也被抓了。公司的錢全部被凍結了。據王嫂說,家裡也被查封了,現金和古董都被封了,暫時不能動,說怕是……怕是贓物。」

舒女士大怒:「那是我經商賺回來的!我們老頭子沒有亂收過人家一分錢,他是好官!」

薄雪連忙勸她:「阿姨,你一定要冷靜。你要是有什麼事,我怎麼辦啊!」

舒女士這下沒有再怪薄雪烏鴉嘴,而是順從地說:「把水遞過來。讓王嫂給我做飯,我要把身體養好,我要救我老公和兒子!」

薄雪含著眼淚點了點頭。

舒女士看了看病房,說:「不是說沒錢了嗎,怎麼還給我住豪華病房?給我轉到普通病房吧,能省則省。」

薄雪覺得心酸,勸道:「阿姨,我續了費的,這個錢咱們不能省。」

說著薄雪把她交錢的始末也一一道來,舒女士也知道了胡不說被抓起來的事。薄雪說:「阿姨,你放心,胡不說雖然人不能來,但是託人給了我幾百萬用來救人。」

舒女士這才放下心來,趕緊給她的朋友打電話,但是大家都不約而同地不接她的電話,她氣得差點砸了手機。舒家得勢的時候,誰敢不接她舒女士的電話?這會兒一個電話也沒有打通。連向來交好的楊省長都不敢接電話,看來事情真的非常嚴重。

想了想,她說:「雪兒啊,我看你得陪我去一趟北京了。」

雪兒說:「您身體不好,我去吧。」

舒女士說:「不行,事關重大,這位領導我一定得親自見見。我能堅持住,你馬上去收拾東西,錢要帶夠。」

薄雪想了想,連忙去準備了。

薄雪媽媽也知道舒桐出事的消息,叮囑薄雪一定要想辦法救舒桐,還主動要求去醫院照顧舒女士。看見薄雪的媽媽來照顧自己,舒女士臉紅了一下,嘴上輕輕說了句「謝謝」,薄雪媽媽則寬容地笑了。

家裡的幾處房產全部被查封了,舒女士只好帶著王嫂暫時落腳在薄雪家裡。雖然是兩室一廳的小房子,但也還算舒適。只不過一屋子老老少少的女人,一說話便是眼淚汪汪,氣氛不怎麼好。

過了幾天,收拾妥當後,舒女士跟薄雪坐上了飛往北京的飛機。

舒女士經過一連番的折騰,到了北京後,臉白得像紙,銀色的頭髮在風中亂得不成樣子。薄雪從包里拿出一套化妝品說:「阿姨,我給你化個妝吧。」

舒女士一邊咳嗽一邊有氣無力地說:「化什麼妝呢,我老了。」

薄雪說:「您不是說過嗎,不管什麼時候,一定要保持完美的儀容儀錶。越是這個時候,您越是要打扮得光鮮亮麗給他們看。咱不能讓人小瞧了。我給你帶了化妝品,還帶了正裝。」

舒女士聞言只覺得眼眶發熱。她點了點頭,在薄雪的幫助下化好了妝,換上了衣服,然後出門去找她那位領導朋友。

事情談得還算順利。

這位領導當年落難的時候,舒女士曾幫助過他。他還算知恩圖報,一直對舒家挺照顧。對於舒家的情況,他也有所耳聞,甚至知道不少內幕。他把話攤開後,舒女士這才知道事情的癥結所在。

舒女士問:「這麼說,這件事情是錢可以解決的嗎?」

領導說:「八九不離十。你們如果能出得起錢,一切都好說。只不過聽說舒桐惹到的對頭出的不是個小數目。」說著用手比畫了一下。

舒女士聞言振作起來,舒了口氣說:「哼,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不算什麼事。」

領導說:「可是你們家現在的狀況可不太好啊……能拿出那麼多錢來嗎?」

舒女士說:「我們老舒這些年也幫過不少人,我在商場上也有不少朋友,他們能見死不救嗎?」話雖如此,她卻有點心虛。現在她的那些朋友一個個都不接她的電話,躲舒家的人還來不及呢,更別說借錢給她了。

領導看她突然黯然的表情,也明白了幾分,嘆了口氣說:「唉,牆倒眾人推啊!錢的事情你還是多想想辦法吧,其他的我在中間幫你打點。老舒並沒有犯原則性的錯誤,就算沒法保住現在的位置,起碼提前退休還是沒問題的。至於你兒子那邊,只要是合法經營,一切也都好辦。只不過再想要從政就有點為難了,還是安安心心做生意吧。」

有了領導這句話,舒女士感激不盡,連忙說:「真的太謝謝您了!錢的事情我這就去想辦法,您的這份大恩我舒家永不忘懷!」

談妥後,舒女士帶著薄雪離開。儘管化著妝,但短短時間內經歷了太多事情,舒女士的臉色還是十分難看,薄雪連忙扶著她,打車回了酒店,讓她趕緊躺下歇歇。

舒女士雖然身心俱疲,卻毫無睡意,只自言自語道:「小桐從小是個溫和的孩子,怎麼這次會惹到瘋狗呢?」

薄雪疑惑地道:「他那脾氣哪裡會得罪人?」

舒女士沒好氣地說:「舒桐把一個開夜總會的整進了局子,對方狗急跳牆了。說到夜總會,不會是你當年被拐去的那個吧?」

薄雪心裡也咯噔一聲,連忙說:「阿姨知道那個夜總會的老闆叫什麼?」

舒女士說:「王中信。」

薄雪的眼淚「唰」地流了出來,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舒女士了。舒女士一見她這樣,就明白了,「小桐是替你報仇才去收拾人家的?」

薄雪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心疼得幾乎揪成一團。原來舒桐什麼都知道,背後為她做了這麼多事情,她卻毫不知情!想到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她只能不停地對舒女士說「對不起」。

舒女士倒沒有發火,只是說:「那天晚上,你媽媽氣暈後,小桐回來發了火,還說你當年被騙到夜總會,誓死不從,被打得半死被小影救了是嗎?」

薄雪哭著點頭。

舒女士見她哭得說不出話來,給胡不說打了個電話求證。胡不說將當年的事情和舒桐收拾他的經過毫無隱瞞地說了一遍。

舒女士聽得直冒火,不停地說:「好,幹得好,這才是我兒子!那個王八羔子死有餘辜,我的兒子好樣的!」

末了,胡不說道歉,說自己被老爹隔離了起來,不能回來幫忙,他的錢也被凍結了,給薄雪的那幾百萬,還是他提前轉出來的。因為他出錢幫舒桐 ,老頭子第二天就把他的賬戶凍結了。舒女士安撫了一下他,表示沒有關係,然後開始給朋友打電話,可結果不容樂觀。

唯一打通的一個電話是房產局雷局長接的,他開口竟然問:「你是誰呀?」

舒女士暗罵一句王八,這些年他們可沒少往來,現在竟然問她是誰。於是她沒好氣地說:「怎麼,看我家老頭子出事了,跟我擺起譜了?」

雷局長皮笑肉不笑地說:「哪裡,哪裡,我們是好朋友嘛,只不過一時沒有想起來。」

他的態度徹底惹惱了舒女士,舒女士吼道:「你搞清楚,你閨女還想不想嫁進我們家了?想嫁的話,你說話就客氣點。」說這話的時候,舒女士心虛地看了一眼薄雪。

薄雪沖她笑了笑,表示理解。非常時期只能用非常手段。

雷局長撲哧一笑,不屑地說:「嫁你們家?您在說笑嗎?中國人就講究門當戶對,現在我女兒是局長千金,您兒子現在可是在吃牢飯呢,而且出不出得來還是個問題……」說著啪地掛了電話。

舒女士氣得渾身發抖。

薄雪氣不過,又打了過去:「雷局長是嗎?你這些年可沒少收舒桐的好處吧?現在想翻臉不認人?」

雷局長差點跳起來,說:「你是誰?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薄雪說:「我是舒桐的家人,這些年你自己做了什麼你心裡清楚!如果舒桐真的進去了,把你的事情抖出來,你還能這麼自在?」

雷局長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尖叫起來:「我可沒收舒桐的好處!」

薄雪笑著說:「你有證據證明你沒有收嗎?」

雷局長說:「那你們也沒有證據證明我收過!」

薄雪說:「是嗎?沒有收過舒桐的,那別人的呢?到時候舒桐把你扯進去,你經得起被查嗎?」

雷局長呆住,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舒女士這才出了口惡氣,在一邊大聲說:「你仔細想想到底有沒有收過我舒家的錢。如果我的小桐有事,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你自己想明白吧!」

雷局長一邊抹汗一邊說:「舒女士,這……」

薄雪給舒女士擠了擠眼睛,得意地說:「雷局長,你閨女和舒桐訂婚的消息都放出去好久了吧,大家都知道你閨女是舒桐的未婚妻,舒桐出了事,你們能逃得了?當然了,你如果還抱著僥倖的心理,我們是不介意去舉報的。」

雷局長連忙說:「舒女士,別、別,咱們再談談,再談……」

薄雪說:「不談!」說著重重地把電話掛了。

舒女士也忍不住笑了,說:「你這丫頭,可把他嚇得夠嗆,你可真想得出來。」

薄雪沖她做了個鬼臉說:「阿姨,萬一舒桐真出不來,可不能放過這個姓雷的。」

舒女士收起了笑,堅定地說:「不,我一定要把小桐救出來。他爹老了,救不救得出來都沒有關係,小桐還年輕,路還長著呢。」

薄雪連忙說:「阿姨,剛才是我說錯了,兩個人都得救出來,一個也不能少。萬一真的……真的要做這麼殘忍的選擇,你也得先救叔叔啊,不然舒桐會怨我一輩子的。」

兩個人說著都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回到南城,舒女士打不通朋友的電話,就親自上門去借,吃遍了閉門羹。薄雪看著舒女士日漸消瘦的臉,想到舒桐和舒市長所受的煎熬,心裡也難受極了。某個念頭在她心裡閃過,卻遲遲不能做決定。

舒女士託人見了舒市長,回來後矇著被子哭得幾乎喘不過氣。她一輩子沒有受過這種屈辱,沒有跟人低過頭,更沒有被人拒絕過,可如今卻不得不為了丈夫和兒子對著曾經那些對她諂媚的人低聲下氣。

她去見舒桐的時候帶上了薄雪,審查人員問起來,薄雪說是舒桐的朋友,舒女士卻說薄雪是她準兒媳婦。薄雪的眼淚一下流了下來。

兩人見到舒桐,過了這麼多天,他已經瘦得不成樣子,頭髮鬍子亂七八糟。

她們倆都哭了,舒桐卻笑了。

有什麼能比看見自己最親近的兩個人一同來看他更開心的事呢?

舒女士佯怒道:「沒心沒肺的小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舒桐笑著說:「看著你們好好的,心裡開心,關進來也值了。」

舒女士說:「怎麼說話的呢,你這烏鴉嘴。」

薄雪早就哭得不成樣子,痴痴地望著他,含著眼淚低聲說:「我一定救你出來。」

舒桐卻很冷靜地說:「儘力吧,錢都凍結了吧,如果錢不夠就算了,不勉強。你照顧好我媽。如果有錢,先把老頭子救出來,他哪裡吃得了這種苦。」

聽完舒女士和薄雪抱頭痛哭。

末了,薄雪發了脾氣,說:「你幹嗎要去惹那個王中信?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何必為了我再去得罪小人呢?」

舒桐說:「小白和我說了他欺負你的事,要不是法治社會,我一定會當場殺了他!不僅僅為你,也為你小影姐姐,她的死,也是他背後策劃的。」

探望時間一到,舒桐就被帶走了。薄雪很想大哭一場,但是看著悲傷的舒女士,她告訴自己要堅強,然後在心裡下了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