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實身份

正文卷

薄雪看見芳姐紅著眼眶回來,就知道芳姐肯定受委屈了。人事部給她下了離職通知,她準備先離職,然後再勸芳姐離職給自己打理助學基金。但是她想到芳姐在公司做了這麼多年,一直很敬業,公司被罰款,完全是林助理造成的,可不能讓芳姐背黑鍋。

薄雪想,反正都要走了,不如直接去找總裁告一狀,把林若然的事情說出來。

於是她直接跑到總裁辦公室要求見老總。

薄雪在公司的這段時間,關於總裁大人的傳聞有一大堆,但是這位總裁神龍見首不見尾,她連老總叫什麼名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當她客客氣氣地走到總裁辦公室的時候,看到的是林助理和舒桐。

林若然瞪著她開始訓了:「你還沒有離職呢,看見總裁怎麼不打招呼?這麼沒有禮貌!」

總裁大人竟然是舒桐!

薄雪想到那天她當著舒桐的面說公司是個黑煤窯,說他是個黑心貨,頓時有點窘了,不過,很快她就坦然地望著舒桐,說:「原來是你。」

舒桐幾乎都想笑出來,他有點小得意——看見這丫頭吃驚的樣子還真不容易。他忍住笑說:「是我。」兩人簡單的對話卻讓林若然大吃一驚!她沒想到舒桐竟然認識這個小丫頭,而且兩人關係好像還很熟。

舒桐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有想到兩人會在這種場合下見面,但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薄雪平復了下自己的情緒,用最簡單的話說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廣告的事跟芳姐無關,是林若然一手造成的。」

林若然立即大聲反駁。舒桐皺著眉頭說:「讓她說下去。」林若然恨得牙根兒痒痒,卻不敢再吭聲。

薄雪說:「芳姐很不容易,為了不影響你,一直默默承受了很多。她平時在工作上就受了很多委屈,你不能再讓她背這種黑鍋,不然會寒了別的員工的心!簡歷造假是我們的錯,我們可以承擔責任,但是軟文的事的確不是我們改的。我辭職無所謂,但不要讓芳姐承受不白之冤!」

末了,薄雪說:「我認為你身邊可以信任的人、百分百為公司著想的人已經很少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剜了林若然一眼。林若然想反駁她,但是看到舒桐的臉,選擇把嘴閉上了。

林若然簡直快氣死了!

舒桐聽完,垂下眼睛說:「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

聽到這句話,薄雪知道自己該離開了。她望了他一眼,然後說:「我去辦離職手續。」舒桐說:「嗯。」

林若然立即替自己辯解:「舒總,你不能聽她的一面之詞!她的簡歷都是假的,說的話肯定也是謊話!」

舒桐沒吭聲。

林若然繼續大著膽子說:「這種人習慣撒謊,這次就是在污衊我!」

舒桐對薄雪說:「嗯,這麼惡劣,的確留不得。你儘快辦理離職手續吧。」

林若然心裡在竊喜。

薄雪心裡像被刺扎了一下,生生地疼著。她強忍淚意,說:「我知道了,這就去。」說完,她盯著一臉得意的林若然說:「林助理,你是不是叫林若然?」

林若然得意地說:「怎麼?你不會從來沒有聽說過我的名字吧?」

薄雪說:「大家一直都叫你林助理,所以我不知道你就是林若然,不過現在我知道了。」

左小影一生背負著痛苦,林若然「功不可沒」,再加上芳姐所受的委屈,薄雪有種想立刻衝上去掐死她的衝動。

薄雪心緒複雜地走到門口,準備離去,舒桐在她身後說:「你把你手上的工作跟芳姐交接好,家裡也讓芳姐去幫你收拾一下,之後我來接你。」

薄雪和林若然都愣住了,齊齊看著他。

舒桐很坦然地說:「你住到我家裡,跟我一起生活。」

薄雪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

林若然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大叫起來:「你讓這丫頭去你家住?」

舒桐瞟了她一眼,說:「有什麼問題嗎?」林若然語塞,不知道說些什麼。薄雪看到她這憋屈樣,突然很想笑。

她盯著舒桐的眼睛,問:「為什麼?」

舒桐說:「理由你知道,我得照顧你。」

薄雪想到舒桐說過的左小影的遺言,不吭聲了。林若然簡直要瘋了,什麼也顧不上了,大聲叫道:「這怎麼可以?舒總你怎麼能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頭住在你家?我去她的學校查了,她連父母都沒有,都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舒桐聞言,臉色一沉,打斷她的話:「林助理,夠了!我的私事你無權干涉吧?」

林若然啞然。她臉色鐵青,嘴唇發白,如果不是舒桐在場,她都想撲過來扇薄雪兩巴掌。

住進舒桐這個仇人的家裡,這種事情薄雪這輩子都不會幹,但是看到林若然抓狂的樣子,薄雪就想接受舒桐的提議,刺|激刺|激她。她還想到一件事——如果一個陌生女人住進了舒桐家,傳說中的舒女士會有何反應?薄雪一想到這個就笑了。她一邊笑,一邊對舒桐說:「好。不過我總得有份工作吧?」

舒桐被她笑得有點心裡亂,脫口說:「傻丫頭,你不需要工作,我養你。」

林若然的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舒桐幾時說過要養一個女人?她被眼前的狀況搞蒙了,不知道薄雪到底是什麼來頭。

薄雪的眼眶有點熱。因為這句話左小影曾經也說過。

那個時候她到處打工,很辛苦。小影說:「傻丫頭,你不需要工作,我養你。」,這句話直戳心臟,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可看在林若然的眼裡,卻是她感動得流淚。

薄雪含著眼淚,認真地看著舒桐說:「好的,那我先去辦手續。」

走前她還故意沖舒桐甜甜一笑。

林若然的臉色極其難看,心裡更是像波濤一樣翻滾著。

出了舒桐的辦公室,薄雪冷笑了一聲。她去人事部辦了離職手續,卻並不打算收拾東西去舒桐家。剛剛她之所以答應,是因為林若然強烈反對,林若然反對的事情,她當然要答應了,肯定能把她氣個半死。呵呵,住進舒桐家?她腦子又沒有毛病!

薄雪走後,舒桐給鍾芳打了電話。他先是好聲好氣地安慰她,又給她道歉,然後告訴她,薄雪是他親戚家的小孩,托他照顧,讓她幫薄雪收拾東西去他家,他會來接她們。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讓鍾芳也蒙了。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薄雪竟然是老總親戚家的小孩。這個「親戚家的小孩」的說法讓薄雪也窘了。她連忙跟鍾芳解釋說:「別信他說的,我才不住他家呢!」

鍾芳說:「為什麼呀?聽鍾晴說,你無依無靠,原來你在這個城市還有親戚呀!再說了,總裁剛剛都說了,你親口答應搬去他家住的。」

薄雪說:「我是答應了,不過當時情況特殊。」

她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下。鍾芳為難地說:「啊?你是為了氣林若然才故意答應的呀!可是舒總當真了,等下會來接你呢!」

這下輪到薄雪犯難了。不過她很快就釋然地說:「沒關係,我等下跟他解釋。」

薄雪想到林若然把左小影害得那麼慘,就這樣氣她一頓也太便宜她了。

薄雪突然陷入了沉默。她曾經也思考過,要不要去找舒桐,這些念頭自左小影去世後就一直沒有斷過,現在被林若然一激,更是噌噌地湧上心頭,幾乎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想強迫自己放棄這個可怕的念頭,但是怎麼也壓制不住。說實話,薄雪自小經歷過很多常人沒有經歷的事,比一般成年人更能剋制自己。她一向也把自己的情緒整理得很好,唯獨左小影的事,每次都能讓她失去冷靜。

她想起了左小影給她說過的那些事。

舒桐的父親忙於政務,母親舒女士強勢跋扈。林若然暗戀舒桐,討到舒女士的歡心後,幫舒女士關注著左小影的一舉一動。她添油加醋地向舒女士彙報左小影的一舉一動,更是憑空捏造了不少謊話污衊左小影。比如,左小影那個時候在夜總會做企劃工作,她卻說左小影是陪客女郎;經常打電話到左小影家裡,冷言冷語地諷刺左小影,說她有心機,勾引舒桐才嫁入豪門,是個虛榮的女人、不要臉……

林若然更擅長的事,就是編造她和舒桐之間有親密關係,說給左小影聽。左小影是個火爆脾氣,一聽就來氣兒了,回去就跟舒桐吵架,害得舒桐都不回家,天天在外邊住。後來經薄雪提醒,左小影才明白,其實很多事情都是林若然自己編的。林若然知道左小影沉不住氣,故意拿話刺|激她,在她和舒桐中間挑撥離間。

總的來說,林若然就是個十分擅長耍低劣手段的小人,這種小人一向為薄雪所不恥——不夠坦蕩,更不夠光明磊落。但是在現實生活中,這種小人混得如魚得水。

報仇雪恨的念頭在薄雪的腦海里轉著,卻被芳姐打斷了思緒。芳姐說辦公室的同事要為她辦個簡單的歡送會。

薄雪頓時覺得心裡暖暖的。

臨時舉辦的歡送會,無非是大家把平時的零食都貢獻出來,堆在一起。每個姐姐都過來捏捏她的小臉,抱抱她,說一些支持、鼓勵她的話,並歡迎她常來玩。

薄雪感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從高中開始,每年的寒暑假,她都回左小影那裡,和左小影兄妹生活在一起,接觸的也只有他們和夜總會的人,大家像真正的一家人。來到江南國際工作,算是她真正意義上的接觸社會,雖然結果不太完美,但是過程也算豐富了。

有幾個人甚至把薄雪當成小孩子一樣,背在背上晃了幾圈。正當鍾芳將薄雪背在背上狂歡,剩下的人吹口哨起鬨時,突然有人喊:

「皇太后駕到!」舒桐的媽媽舒女士來了!

「皇太后」是左小影給舒女士取的名字,事實上「舒女士」這個名字也是左小影取的。當時舒桐知道後,笑而不語。舒女士可以說是這個城市呼風喚雨的人物。她現在將公司交給了兒子,丈夫還在高位上,且還有上升的空間;她則入了政協,主抓慈善公益,到處開展「夫人外交」,為自己丈夫和兒子撈政治資本。

她是個厲害的女人,也是左小影生前的剋星!

看到舒女士進來,大家不敢吭聲。薄雪也愣在那裡,盯著衣著華貴、儀態萬千的舒女士——這個傳說中能左右人的生死、決定人幸福與否的人物。一時間她心潮澎湃,甚至壓制不住自己的復讎念頭了。

舒女士對左小影做的那些事、左小影所受的痛苦,彷彿發生在薄雪身上一般,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左小影保留了舒女士給她發的簡訊,那些字眼,極其沒教養,甚至骯髒。它們一直是左小影揮之不去的陰影,一直到死。

左小影是個心事極重的女人。她在乎身邊每個人對她的看法,特別在乎舒桐和他家人對她的看法。可是舒女士卻用惡毒的話來評價她,成了她永遠的噩夢。

左小影曾經說過,她有的時候半夜都會被舒女士的那些話嚇醒,那些字像列印的字體,加黑加粗,放大了,在她的腦海里一遍一遍顯現。她哭著躲著,卻怎麼也躲不開;那些字跟著她,鑽進她的腦子裡,心裡。

她哭著喊:「不要冤枉我,我不是這樣的!」

舒女士嚴厲而輕蔑地說:「你就是這樣!你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你在夜總會接客,你勾引我兒子,你不要臉,你不知羞恥!你為了貪我兒子的錢陪我兒子睡覺……你這種小戶人家的女兒根本配不上我兒子……」

左小影被這些評價困擾著,頭髮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還患上了嚴重的神經衰弱症。薄雪和她住在一起的時候,就經常發現她半夜醒來,嘴裡喃喃地問:「雪兒,你覺得我不是個好女人嗎?我配不上舒桐,他才趕我走的嗎?」

薄雪每次都心疼得流淚。看到舒女士的那一刻,她整顆心臟像被捏在一個拳頭裡,幾乎喘不過氣來。

薄雪怔怔地盯著舒女士。

舒女士發現薄雪死死盯著她,覺得有些奇怪,不免多看了她兩眼。

剛剛林若然慌裡慌張地給她打了電話,她覺得奇怪,立馬趕到公司,想見見這個「薄雪」。

她讓辦公室其他人都出去,點名叫薄雪留下。看她的女王架勢,薄雪苦笑了一下,偷偷給鍾芳比了個嘴型,讓她去找舒桐。

鍾芳會意。

薄雪不會處理這種事情。在她有生之年,還真的沒有面對過這樣一個氣勢洶洶的長輩,這個人還是舒桐的媽——一個毀了左小影一輩子的幸福,間接把左小影逼上絕路的人。

薄雪此刻有一種挫敗感和無力感。

舒女士帶著一種天生的優越感,像個女王一樣坐在沙發上。

她用犀利的目光打量著薄雪,彷彿薄雪是個狐狸精,想從她臉上看出朵花而來,或是讓她露出原形。

「你是誰?」

這是舒女士的第一句話。

薄雪突然間有了惡作劇的想法,想嚇嚇這個老太太。她挺起胸膛,大聲說:「我是左小影。」她想看看她面前這個強勢的女人會不會嚇得失色。

舒女士又連問了兩聲,一聲比一聲嚴厲:「你到底是誰?」

眼前這個瘦弱的小姑娘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她,看得她心裡發怵。她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似曾相識,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看著小姑娘還是不吭聲,她有點慌神。很少有人敢在她面前這麼不溫順,除了一個人。想到那個人,她心裡「咯噔」一下,但很快又搖搖頭。

她繼續凌厲地問:「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謊稱是我們家的親戚?為什麼要住到我兒子家去?你有什麼企圖?」

薄雪笑了。

舒女士果然和左小影形容的一樣,有被害妄想症,動不動就害怕人家對她兒子、她家的財富有什麼企圖。任何和她兒子關係好的人,她都覺得人家是抱著特殊目的接近他兒子的。曾經,她把左小影當成勾引他兒子的狐狸精,覺得左小影害了舒桐一輩子。

看見眼前這個小姑娘竟然在笑,舒女士一下就惱了。

她的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拍,大聲喝道:「你笑什麼?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不耐煩的聲音:「媽,你何必這樣,她只是個孩子!你為什麼總是認為我身邊的每個人對我都是有企圖的呢?」

舒桐來了。

他身後跟著林若然、鍾芳和幾個小姑娘,在他身後看著這一切。

聽見兒子的這番話,舒女士愣了一下,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這性格……」

舒桐極其不耐煩地說:「夠了!我早就說過,請您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

大概舒桐經常這樣頂撞舒女士,鍾芳、林若然還有那幾個小姑娘沒有感到吃驚,反而是薄雪難以置信地看著舒桐。因為左小影曾經恨鐵不成鋼地說過,舒桐孝順舒女士到了愚孝的地步,不管舒女士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情,他都會指責左小影,維護自己的母親。可是現在的舒桐皺著眉頭,十分不耐煩,對舒女士說話也不是十分客氣,甚至還帶著明顯的厭惡。在薄雪的想像中,舒桐就像被舒女士拉著的牽線木偶一樣,從來沒有自己的主張,對她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這是怎麼了?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舒女士竟然沒有發飆,反而收斂了氣勢向舒桐解釋:「我只是問這丫頭到底是誰家的孩子,為什麼要冒充我們家的親戚。」

她這話一出,林若然很得意。鍾芳擔憂地看了薄雪一眼。

舒桐絲毫沒有讓步,說:「她不是我們家親戚,她是我的女兒。」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像被雷劈了一樣。

舒桐繼續說:「從今天起,雪兒就是我收養的女兒,我會把她當親生的一樣看待。」

薄雪的腦子裡轟隆隆的,像有無數架飛機黑壓壓地飛過,完全蒙了。

舒女士尖叫著咆哮:「桐,你瘋了!這個來歷不明的野孩子,你竟然要收養她!」

舒桐毫不讓步:「對,我瘋了,我早就瘋了!你還想干涉我的生活嗎?你忘記了……」

舒桐還沒說完,舒女士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嘴唇顫抖著說:「夠了,夠了,別說了。我不干涉你,我以後再也不干涉你,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但是我告訴你,你不要面子,我和你爸還要!你這個女兒,我們是不會承認的!」

舒桐說:「她不需要你們的承認,我會好好照顧她。」

這一年,雖然兒子怪她,但是還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這樣頂撞過她。要在平時,她肯定不依不饒,可是兒子又提到那件事,她無可奈何地拿起包,氣沖沖地走了。林若然也跟著沖了出去。

鍾芳趕走了幾個小姑娘,走進來說:「舒總,雪兒的工作交接好了,我送她回家幫她收拾東西。明天一早我把她送到你家。」

舒桐十分感激鍾芳,也沒有客氣,直接說道:「好,你晚上就在那裡陪著她吧。以後請你多照顧她。」

鍾芳笑著說:「當然,她是你的『女兒』嘛!」

舒桐笑了笑。

薄雪慢慢反應過來,盯著舒桐說:「我要和你談談。」

舒桐盯著她,她也盯著舒桐,氣氛有些不對勁。

鍾芳見這樣,就推說有事,先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舒桐先開口:「你是不是怪我沒有事先和你商量,就做了這樣的決定?事實上,我一直在考慮,你這個年紀不適合在外邊打工,應該在校學習。以後你就做我的女兒。你放心,我會像親生女兒一樣對你!」

他還是把她當成小孩子。

「別再說什麼『女兒』了!」薄雪實在忍不住地吼了起來。一聽到這個字眼,她簡直就要崩潰,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看見薄雪的反應這麼激烈,舒桐愣了一下,然後沉默了。薄雪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後,說:「我不知道你突然受了什麼刺|激,但是要讓我跟你住在一起,這是根本不可能的。舒總,我跟你不熟,更不是朋友!」

舒桐說:「之前你不是答應了嗎?」

薄雪語塞。她想了想,說:「那是因為林若然強烈反對,我就……」

舒桐皺著眉頭說:「你為了刺|激林若然,所以才答應的?」

薄雪看著他的眼睛坦然承認:「是的,我壓根兒沒有想過去你家住。」頓了一下,又說,「對不起,我該走了。」

說完,她搬起文件箱準備離開。

舒桐剛剛還沉浸在薄雪答應他的喜悅中,結果薄雪竟然是為了氣林若然才故意答應的,這讓他很惱火。看到這丫頭搬著東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他大吼道:「薄雪,你給我站住!」

薄雪緩緩回過頭來說:「怎麼?舒大總裁,你想跟我擺架子?你別忘了,我已經離職了,現在不是你的下屬,你還是省省力氣吧。」說著就走了。

舒桐語塞。

薄雪抱著文件箱不知道去哪裡,只好暫時在公司附近找了個快捷酒店住著,準備第二天趕緊去找房子。

等找完房子還要找工作,而暑假只剩下一個多月了,工作估計更不好找了,這個暑假算是白過了。今天這麼一鬧騰,她已經很累了,進了酒店就蒙頭睡了。醒來的時候竟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她準備去附近的夜市攤上找點吃的。

她剛出了酒店,就看見街道拐角處一輛豪車像喝醉了一樣在馬路上橫衝直撞,完全不受控制,嚇得馬路上的人驚叫著躲開。薄雪心想:「就是這種有錢人酒駕,每年才會出那麼多交通事故。這種人自己想死就趕緊去死好了,幹嗎出來禍害別人?」

就在她還在想的時候,那車主果然自己去「找死」了。

那車從薄雪身邊擦身而過,只聽「嘭」的一聲,剛好撞上她正前方的一面牆,嚇得她頭皮都發麻了。

薄雪驚魂未定,半天才反應過來。稍清醒後,她連忙朝被撞壞的車跑去。

雖然這種人可惡,詛咒歸詛咒,可是真出了事,救人還是最要緊的。薄雪跑到車駕駛座前,用力地拉車門,大聲問:「你好,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趕緊出來,車要著火了!」

這可是薄雪頭一次近距離看見車禍現場。看著已經變形並且濃煙滾滾的車,她不知道車會不會像電影里那樣發生爆炸,想的是得趕緊把裡面的人弄出來才行。她環顧四周,想尋求幫助,卻發現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她只能靠自己了。

車門擠得變了形,從外邊根本打不開。

車內,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正伏在方向盤上。她不知道他情況如何,只能用力地拍打著車窗,大聲叫著:「先開門,把車門打開!快!」

也許是裡面的人聽見了她的叫聲,他慢慢抬起頭,頭上的血流了下來,跟演恐怖片一樣,蓋住了整張臉。他的衣服上也全是血。薄雪的心突突地跳,大聲叫著「開門!」,並指著車門。

那個人總算聽懂了,伸手費力地打開了車門。一股酒味和血腥味撲面而來,薄雪差點吐了,心裡暗暗罵著:「果然是個酒鬼,真是活該!」

這個酒鬼被安全帶卡住了,薄雪費力地擠進車裡,幫他把安全帶解開了。他支撐不住身體,一下子從車裡滾了出來,帶得薄雪也跟著被壓在了地上。薄雪想著自己也真夠倒霉的,但是能有什麼辦法呢?

她費力地將那個人推開,爬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簡直衰透了。那個人滿臉是血,看不清楚長什麼樣。薄雪想著:他不會摔死了吧?於是趕緊探了下他的鼻息,還好,還有氣兒。

薄雪趕緊打電話叫了救護車,之後她然後深吸一口氣,決定先用在大學里學到的急救知識為這個酒鬼做急救,不然等救護車來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她伏在這個酒鬼的耳邊大聲說:「先生,你堅持住,我已經叫了救護車。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告訴我,我現在先幫你止血好嗎?」

酒鬼像昏迷了一樣,薄雪撕下自己的裙邊,開始為這個人處理傷口。因為他不說話,薄雪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傷到筋骨,只好先止血。她小心地用手將他正在流血的頭包了起來。也許是觸到了傷口,酒鬼痛苦地哼了幾聲,然後反手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薄雪疼得掙扎了幾下,小聲說:「先生,放開我,我幫你包紮!」

那個酒鬼開口說話了:「我沒事,送我回家。」

他一出聲,薄雪就覺得他的聲音很熟悉。她連忙小心地將他臉上的血跡擦去,才發現這個酒鬼竟然是舒桐!薄雪連忙問:「舒桐?是你!」

舒桐痛苦地回答道:「不然你以為是誰?」

薄雪頓時有些惱火地說:「你喝醉了不回家睡覺,開車在外邊晃悠什麼?當馬路殺手啊?還好只是你自己撞到了,要是撞了別人……」

舒桐勉強將眼睛睜開,望著她說:「什麼……什麼叫還好只是我自己撞到了?」

薄雪沒好氣地說:「我說你就是活該!」

薄雪想到之前芳姐說的,自從他第一個老婆離家出走之後,他就經常借酒消愁,開車撞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芳姐就曾經救過他一次,據說那次他被撞斷了兩根肋骨。

薄雪不禁嘆了口氣,道:「芳姐說你第一個老婆是小影姐?」

舒桐躺在那裡說:「嗯。」

薄雪問:「因為她,你心裡難受,所以經常出來喝酒,經常出車禍?」

舒桐白了她一眼,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薄雪嘆道:「算了,你別說話了,保存點體力吧。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舒桐也沒有力氣說話,他失血過多,意識開始模糊,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冷,我冷……」

薄雪先是握著他的手,想了想,又費力地將他緊緊摟在了懷裡,用自己的體溫給他取暖。

救護車什麼時候來的,自己怎麼進的醫院,舒桐一點也不清楚。

薄雪走後,被折騰了一整天的舒桐十分煩躁。剛好胡不說叫他出去喝酒,他便去了。胡不說看他心煩的樣子,取笑說:「怎麼了?你的『白雪公主』呢?」

舒桐沒心情跟他開玩笑,只喝悶酒。

舒桐興緻不高,胡不說就自己去找美女喝酒了。後來舒桐喝多了,開車回去時就發生了撞牆事故。

舒桐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醫院里了。

頭痛欲裂倒是小事,腿怎麼沒有直覺了?舒桐還沒睜開眼睛就嚇出了一身冷汗:難道自己的腿被截肢了?他猛地大叫一聲睜開眼睛:「我的腿呢?」

薄雪像看白痴一樣獃獃地望著他。

他顧不上她的目光,連忙去看自己的腿,看見打著厚厚的石膏的腿吊在支架上,他這才放心地長長舒了一口氣。

薄雪無語地說:「你是不是以為自己的腿被截肢了?」

舒桐看她有點憔悴,像是一夜沒有睡,心裡挺高興,咧開嘴笑著說:「是啊,我以為被截肢了。」

薄雪說:「別告訴我,你在害怕。」

舒桐不好意思地笑笑,說:「當然怕!」

薄雪說:「那以後就別酒駕當馬路殺手禍害人!你家人電話多少,我給他們打個電話。我走了,讓他們來照顧你吧。」

舒桐說:「別,你得照顧我。那天為你住我家的事,我媽已經不接我的電話了。」

薄雪說:「那讓林若然來照顧你,你一個電話打去,她立馬就過來了。」

舒桐說:「別!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她很煩人。」

薄雪冷笑一聲說:「你知道她煩人,幹嗎還把偌大一公司交給她打理,整得雞飛狗跳?」

舒桐沉默了。

薄雪想了想,人家是總裁,自己已經離職了,不該管人家公司的事,便轉移話題:「要不讓芳姐來照顧你吧。」

舒桐狡猾地望著她說:「你忍心讓芳姐擔心我?她要忙公司的事,還要照顧小寶寶……」

薄雪有點煩躁:「那你想怎麼樣啊?我還得租房子、找工作呢!」

舒桐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留下來照顧我吧。乾脆你也別找房子和工作了,就住我家給我當小保姆,我給你發工資。」

薄雪不想理他,正準備出去,一個穿著白大褂,長相十分俊俏的男人拿著病曆本走了過來,還沒有進門就在咋呼:「我說舒大少,你這是準備以死殉情還是怎麼著?小影那麼愛你,你說你死了,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啊!還有,你怎麼每次跟我喝完酒後,回家都會撞一下?你家太後上次可是發話了,要是我再拉你喝酒,就要收拾我……」

他走進來看見薄雪後,立馬兩眼犯花痴地望著她,然後還不客氣地捏了一下她的臉。

薄雪沒有防備,被他捏了個正著,連忙向舒桐身邊躲了躲。胡不說大受打擊地說:「『白雪公主』,你躲什麼呀?我和你爸爸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說著他壞笑地盯著舒桐。

舒桐一臉仇恨地看著這個明明叫胡不說卻喜歡胡說的傢伙,感到無可奈何。薄雪的臉紅了,偷偷看了一眼舒桐,說:「我沒爸爸,我爸早死了。不過我倒是想看看你穿開襠褲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舒桐哈哈大笑起來。他心想:這也太解恨了,這丫頭真是太機靈了。

胡不說的俊臉一紅,連忙擺手說:「白雪小公主,不要,你不會喜歡看的!」

薄雪生氣地說:「你才是公豬,你們全家都是公豬!」

「哈哈哈哈……」這下舒桐笑得傷口都疼了起來。

胡不說那天見到薄雪時,她皮膚粉|嫩,白裡透紅,小嘴紅艷艷的,煞是可愛,就給她取了個名字叫「白雪公主」,不想被薄雪聽成了「白色公豬」,把舒桐笑得快岔氣兒了。胡不說連忙跟薄雪解釋了「白雪公主」的由來。

聽胡不說解釋完,薄雪自己也樂了,連忙給胡不說道了歉。

薄雪又說:「胡大哥,舒桐可不是我爸爸,那是他胡說的!」

胡不說臉都綠了,大叫著說:「大侄女,求求你別叫我大哥,這樣我得叫你爸叔叔啊!」

舒桐哈哈大笑,笑得太用力扯到了肺,咳嗽了起來。薄雪連忙過去給他拍了拍。

今天這都遇上了什麼事啊,怎麼一個兩個都不正常。什麼「爸爸」、「女兒」,薄雪都快被雷死了,便捶了一下舒桐說:「你老人家想女兒想瘋了嗎?想要女兒就找女人生一個啊,幹嗎拖上我。」

舒桐說:「不用找啊,你就是我和小影的女兒。」

薄雪說:「我可是叫小影姐姐姐。」

胡不說在一邊說:「方世玉不都叫苗翠花姐姐嗎,還叫他爹德哥呢!你要是願意,也可以叫你爹桐哥!」

胡不說接著道:「大侄女,進來這麼久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一下。站在你面前的如此英俊瀟灑、年少多金的我,是國際知名醫學專家,目前就職於這家醫院,名字叫胡不說。我和你爸爸舒桐,你媽媽左小影都是好朋友。」

薄雪繼續被雷到了。這麼喜歡胡說八道的一個人,名字竟然叫「胡不說」。他不胡說誰胡說啊?看他輕佻的樣子,要不是穿著一身白大褂,薄雪還以為他是個痞子少爺呢!還國際知名專家,他哪有專家的樣子?所以薄雪好奇地問:「你是什麼專家?婦產科專家嗎?」

舒桐突然怪叫一聲暈了過去,嚇得薄雪一跳。而胡不說突然跟見了鬼一樣,同樣怪叫了一聲,拔腿向門外跑去。

薄雪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忙按鈴叫來醫生。醫生檢查後說:「因為患者笑得太用力,扯動了傷口,所以疼暈了。」

薄雪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沒有誰在講笑話啊,舒桐傻笑什麼能笑成這樣?

後來胡不說又來看舒桐,再也不敢惹薄雪。他對舒桐說:「好吧,舒大少,你牛!這丫頭一定是左小影留給你的禮物。她怕你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會孤單,所以給你留了個做伴的人;她怕你活得不開心,所以派來一個『開心果』;她不能繼續愛你了,所以派了個天使繼續愛你。對了,她還是個復讎小天使。小影一定覺得我又欺負你了,派了個復讎小天使專門來氣我,想氣死我替你出氣。」

胡不說開玩笑的一席話,卻惹得舒桐的眼淚流了出來。他的手緊緊地拽著薄雪,不願意鬆開。

薄雪也突然淚流滿面。

胡不說見狀,連忙做投降狀說:「好了,好了,我不該提傷心往事,惹你們倆傷心。以後你們倆就相依為命,相互照顧吧,不要辜負了小影的一片好意。」

這本身就是舒桐的想法。他想按左小影的遺願好好照顧薄雪,可是她不願意被他照顧。

薄雪沒有說話,陷入了沉思。

胡不說走了後,薄雪對舒桐說:「你睡會兒吧,我回酒店了。」

舒桐神色一黯,緊緊拉住了她的手說:「你真的不願意照顧我?」

薄雪想到左小影生前給她和舒桐分別發的簡訊。左小影托薄雪照顧好舒桐,托舒桐照顧好薄雪。而胡不說說,小影已經不在了,你們倆要照顧好彼此。

薄雪說:「保姆也得換衣服吧?主人,你總得容許小的回酒店拿行李吧?」

舒桐這才鬆開她的手說:「讓胡不說送你。」

薄雪無奈地望著他。

他說:「不是怕你跑了,是怕你在這裡打不上車。」

薄雪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決定是對還是錯,但是讓她放下舒桐不聞不問,她又於心不忍,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