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謂緣分

正文卷

那天被舒桐掛了電話後,左小影又給薄雪打了個電話,聲音格外地冷靜,第一句話是:「雪兒,你聽我說。」

這麼多年的姐妹關係,薄雪一聽聲音就覺得左小影遇上了什麼事,這幾天她心裡正擔心著呢,便問:「小影姐,是不是出了事?」

左小影說:「雪兒,來不及了,你聽我說。你小志哥死了,被那些人捅死了,我要跟那些王八蛋同歸於盡!現在我只是放不下你和我的父母,還有舒桐,你一定要幫我好好照顧他們。我把所有的夜總會都賣了,錢都留給你,你看著安排,文件在張律師那裡。好妹妹,保重,來生咱們再做姐妹。」

薄雪聽到這裡,急得眼淚「唰」地流了出來,聲音都嚇得顫抖了:「小影姐,別、你別嚇我,我害怕……」

左小影凄涼地笑了笑說:「雪兒,你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我一直看好你,你與眾不同,將來會有很大的成就,要堅強。」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了。

那天之後,左小影的電話突然打不通了,怎麼打都沒有人接。薄雪心裡隱約感覺到不安,跟老師請了假就往左小影所在的夜總會趕。

薄雪下了車趕到的時候,剛好遇上夜總會爆炸,她哭著等消防隊出結果,消防隊隊員說:「無一生還。」

她當即暈了過去。

醒來後,她要求看遺體,想再看親愛的小影姐姐一面。可是小白哭著說:「妹妹,別看了,求你!別看了,算是哥哥求你!」

事實上她也看不到什麼,因為現場被炸得一塌糊塗。

左小影真的跟那些王八蛋同歸於盡了,可是那些賤命怎麼抵得上左小影的一條命?就是一起死,那些人渣也不配啊。

那個叫舒桐的男人據說是讓人架著去現場的,她沒有看見,因為她哭得昏死了過去。過後聽小影家的親戚說這個男人多痴情,她只是冷笑了一聲,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覺得,在左小影死後,她快速地堅強了起來——心變得像石頭一樣冰冷一樣硬,沒有什麼可以感動得了她。

這些年,左小影心裡藏的愛恨情仇不能與別人說,只能告訴薄雪。兩個人常常擠在一個被窩裡,有著說不完的話。一夜又一夜,左小影說得滿臉都是眼淚。被趕出家門的心酸只有薄雪最能體會。若不是這個叫舒桐的男人出軌了還趕走了左小影,左小影也不至於一個人在社會上打拚,最後還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這些年,一個弱女子在社會上打拚吃的苦、受的罪,誰了解?

薄雪最了解!

她每次都聽得心疼地落淚,對舒桐的怨恨又增加一分。

舒桐、林若然、姜琪這些人,還有舒桐的媽媽——那個傳說中彪悍跋扈的市長夫人舒女士,都是當年害得舒桐和左小影分開的人。有些劊子手隱藏在暗處,逼著左小影一路艱辛打拚,直到走上絕路。當然傷她最深的是舒桐,因為愛,所以傷得最深。可是左小影臨死前依然放不下舒桐。

薄雪沒有戀愛過。

雖然她才十八歲,可是好像已經經歷了人世間所有的是非恩怨,愛恨情仇。

左小影像一塊石頭一樣壓在薄雪的心裡。

「幫我照顧好我父母和舒桐……要堅強!」左小影的聲音彷彿還在耳朵邊響起,薄雪再一次從噩夢中醒來,滿臉的淚水打濕了枕頭,眼睛腫得都睜不開。她的心痛得厲害,要用力地彎著腰按著胸口才能勉強地喘過氣來。

世界上最疼她的那個人去了。

左小影,這個在虎口中救她脫險、給她重生機會的女人就這樣離去了,用那樣轟轟烈烈、慘絕人寰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一如她倔強要強的性格。

她的一生充滿傳奇。質本潔來還潔去,空留一段遺憾的愛情,到死也沒有得到圓滿。

是的,沒有圓滿,至少不是這樣的圓滿。

她愛了十幾年卻十年未見的男人一直存在於她的心裡,相思入骨,時時折磨著她,多少次夜裡醒來時痛徹心扉。

所有人都說她是個女強人,可是只有薄雪知道她強勢的外表下,有顆善良柔弱的心。

她翻身下床,泡了杯茶。

上鋪的老大鍾晴熟睡中翻了個身,嘟嘟囔囔地問了句:「又夢見小影姐了?」薄雪的眼淚又不受控制了,輕輕「嗯」了一聲。

鍾晴嘆氣。

宿舍的這些姐妹們都是知道左小影的事的,也佩服左小影。這一年,幸好有她們陪著自己度過,不然她真的不敢想像要怎麼撐下去。

茶涼了,眼淚還是熱的,一次又一次掉下來。

她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麼。

大二了,功課已經理順,各種兼職工作也順利地進行著。傷痛依然埋在心裡,夜夜糾纏在夢裡,薄雪還是會突然醒來。宿舍的姐妹們怕她傷感,總是想方設法地逗她開心,而她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馬上就是小影姐的忌日了,該去看看她了。

左小影的家和這裡所有的村民一樣,世世代代生長在這裡。在離村裡兩里路的地方,一條河邊,有著左家世代的祖墳。

薄雪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可是一步步接近墓地時,她的眼淚還是忍不住嘩啦啦地往下流。努力癒合了很久的傷口一下下被撕裂,滲出血來,扯得疼。

左家的墓園裡竟然有人。

一個穿著黑色襯衣的男人木然地坐在兩個新增的墓碑面前。小白就站在他的身後,掛了滿臉的眼淚。

兩座新墳長了草,左小影的墳和左小志的墳並列排著,一如生前兩個人自小攜手並進。小白看見薄雪,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穿黑色襯衣的男人憔悴地坐在那裡,抬起頭看了薄雪一眼。他五官俊朗,眼神深沉,神情堅毅中透露出疲憊,像個沒有依靠的孩子一樣坐在那裡默默地抽著煙。

小白知道兩個人頭一次見面,介紹道:「舒大哥,這就是雪兒,薄雪。」舒桐這才想起來,左小影生前托他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除了托他照顧她的父母,還有這個小姑娘。

舒桐想說點什麼,但是他怎麼努力也沒有擠出一句話來,千言萬語哽在喉嚨里,化成了一行熱淚滾下來。

薄雪一直沒有說話,她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左小影去世後,她更冷冰冰了,鍾晴總是叫她「冰山美人」。

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這個男人在她面前靜靜地流淚。兩個人眼睛相望,卻始終都沒有說一句話。但是舒桐覺得怪怪的,薄雪這種冷冰冰的樣子,還有滿臉眼淚、楚楚可憐的樣子,似曾相識,像極了左小影小時候的樣子。

他心裡「咯噔」了一下,挺不舒服的。

回去的路上,還是舒桐先說了話:「你是小影資助的孩子?」

舒桐是在左小影去世後才知道,她這些年資助過不少山區的孩子上學。有孩子知道左小影去世後,陸陸續續地來她的墓地看她。每個孩子都哭得像薄雪這樣,還有孩子抱著左小影的墓碑叫媽媽。他本來想幫助左小影繼續資助這些孩子上學,獲悉左小影生前的好友已經接替她繼續這個工作才作罷。

薄雪還是不說話,氣氛尷尬了起來。

小白說:「雪兒身世曲折,小時候遇上一件事,被大姐救了,大姐便把她當親妹子養。她現在已經考上了你們那裡最好的大學,今年大二了。」

舒桐望了這個瘦弱的女孩一眼,他本以為她是個中學生,沒想到她竟然是南大的高材生。

舒桐思考著小白嘴裡的話——身世曲折,小時候便遇上了一件事需要人救,不知道為什麼,心揪了一下,很疼的感覺。不知道她這樣小的孩子經歷了什麼,她看起來這麼小,這麼瘦弱,需要人保護。

看著他疑惑的眼神,小白說:「看起來不像大學生是吧?是不是像個小學生?」

薄雪狠狠地白了小白一眼,至於這麼誇張嗎?當然,誇張一向都是小白的特色。

小白裝作沒有看見薄雪的眼神,繼續調侃:「薄雪小時候苦著了,營養不良。原來更小,這幾年養得還算水靈了。」說著小白微笑著看了薄雪一眼,打趣地說,「還記得希望工程形象照片上那個『大眼睛』吧?她小時候就是那個樣子的!」說著自己忍不住笑了。

這他可沒有撒謊,他可是自小看著這個丫頭長大的,現在真是和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完全不同。第一次看見時,她充滿驚慌和迷茫的眼神,真的很像希望工程的「大眼睛」,加上她那些不幸的事,真是讓人心疼死了。

舒桐輕輕地說:「孩子,你在南大上學?別擔心,我會繼續資助你的!」

一聲「孩子」突然讓薄雪窘了。

十八歲的人像十二三歲的樣子,在舒桐眼裡當然是孩子。所有左小影生前資助的孩子,舒桐都當成自己的孩子。

舒桐像是這些年經常來左家,村裡的人對他都很熟悉。不時有小影本家的大叔大嬸用一臉憐惜的目光盯著舒桐說:「又來看小影的爸媽啊?小夥子真長情啊,真是個好孩子!」

所有的人心裡都很痛,卻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能默默地向前走。走到小影一個堂叔家門前的時候,堂叔正在門口抽煙。小白叫了聲「四叔」。四叔蹲在那裡,一臉沉痛地盯著舒桐說:「我說你呀,小夥子,忘了吧!別再來了,我們左家念你的情,但是耽誤不起啊!你趁早成個家吧!我們小影,我們小影……」

說到這裡,四叔抹了抹眼淚,薄雪的鼻子也酸了。

四叔強忍著哭音說:「我們小影有你這樣的照顧,我們都感激你,她在下邊知道了也會高興的。但是大家還是希望你早點忘了吧,成個家……小影,她,她也會高興的。」

舒桐的鼻子也酸酸的,卻沒有應承四叔的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繼續向左家走去。

薄雪落後了一步,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想到四叔的話,大致就明白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薄雪突然想到了前段時間看見的一則新聞:一個老爺爺生前養了五個子女,五個子女都成人成材了。五個子女平時工作十分忙,幾年不回一次家,雖然每月固定給老人寄錢回來,但是對老人不聞不問。後來老人活活餓死在家裡,手裡捏著二十多萬的存摺。後來老人的子女回來了,在人前痛哭,爭著表孝順,大肆操辦喪事,一切操辦用度,包括骨灰盒都是用最好最貴的,還花一百多萬元給老人買了墓園。

想到這裡,薄雪突然想笑了。真的實在沒有忍住。

按道理說這個時候不應該笑的,但是薄雪真的忍不住,將左小影比喻成舒桐的老父親當然不恰當,但是是一樣的道理。左小影生前的時候,被他趕出家門受盡艱辛;舒桐抱著嬌妻,家庭幸福,事業成功,左小影卻落了個死無全屍的下場。但是在左小影死後,舒桐這個渣男卻出現了,人前裝盡痴情的樣子,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

人生如戲。

但這是多麼噁心的一場戲啊!

雖然她沒有戀愛過,但是她想,愛情應該是能保護對方,為對方遮風擋雨吧?如果沒有能力,在最需要的時候陪伴在身邊也好啊?

可是左小影需要舒桐的時候,他永遠不在。她死了之後,他來了,又有什麼用?

聽到薄雪在這個時候突然「撲哧」地笑出聲來,所有的人都詫異地回過頭來望著她。舒桐有種直覺,薄雪是在笑話自己。

果然。

薄雪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笑容,大眼睛裡卻滿是淚花,正一臉諷刺地盯著舒桐。舒桐的心絞痛起來。他受不了這種眼光,雖然薄雪在笑,那笑容卻像一把利劍一樣直插內心,讓他不安。但是想到自己並沒有做過什麼讓這個女孩不滿的事,所以目光變得堅毅起來,探究地盯著薄雪。

兩個人就那樣相互盯著。小白看出不對勁兒,說:「咳,馬上到家了……」

兩個人才各自收回目光,一前一後走進了左小影家。

左小影的爸媽正無神地坐在沙發上。電視開著,聲音很大,他們卻像沒有看見一樣,眼眶都是紅紅的,像是剛哭過。舒桐低聲叫了聲「叔叔、阿姨」。

薄雪一直把左小影的家人當成自己的家人,一直強迫自己忍著眼淚。在看到左小影的爸媽抬頭望著她時,便再也忍不住哭著撲到了左媽媽的懷裡,放聲痛哭起來。

看著薄雪放聲大哭,左小影的爸媽也忍不住抱著她痛哭起來。

走的時候,小白讓舒桐帶著薄雪一起回南城。臨走時,左小影的媽媽依舊拉著舒桐的手說:「你還是忘了小影,成個家吧!小影在地下知道了也會安心的。不要擔心我們,我們還有小白和雪兒呢!」提到薄雪,左媽媽黯然神傷道,「雪兒是個好孩子,真是慶幸我們又多了一個女兒。你跟她在一個城市,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小影走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呢!」

這個舒桐是知道的。在左小影離開他的十年裡,這個叫薄雪的女孩儼然已經成為左小影生活里最親的人。那些簡訊他一直都記得,答應左小影的事也一定會做到。

舒桐默默地點點頭。薄雪哭著向兩位老人道別,坐上了舒桐的車。

舒桐的車慢慢開出村子,薄雪還忍不住回頭看著村頭的兩老,流著淚突然說了句:「過些天我們再來看他們,好嗎?」

舒桐愣了下,點了點頭。

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著。從一個人開車的動作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薄雪只坐過左小影姐弟和小白的車。左小影人很強勢,開車也很利落乾脆,舉手投足之間透著簡單和剛強;而左小志和小白太年輕,開車喜歡刺|激,常常為了逗她和左小影開心,不時玩點花樣,嚇得左小影和薄雪尖叫,他們也開心得大叫。

想到過去,雖然是開心的時光,但薄雪的鼻子又酸了。她倔強地昂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淚花在眼眶裡打轉。這一切都被舒桐看在眼裡。

舒桐開車很穩,一如他的人,成熟穩重。關於舒桐,左小影曾經和薄雪說過無數次。這個不喜歡說話的男人,什麼都藏在心裡。每次吵架,左小影大喊大叫,他都不吭一聲,讓左小影更加惱火;實在受不了了,他就會摔門而去,徹夜不歸。

這是個喜歡玩深沉和逃避的男人。

薄雪早就對舒桐下了定義。

兩個人一路無話。在高速公路休息站的時候,舒桐給她買了些吃的,她也只是睜開眼睛說了聲:「謝謝,不想吃。」便又眯著眼睛假睡了。

到了南城,舒桐沒有問她去哪裡,而是直接把車開到了一家很小但是乾淨的小酒館門前,對她說:「陪我喝點酒吧?」

薄雪默默地點點頭。

左小影曾經說過,舒桐不開心的時候,總是叫上她去一個小酒館,點幾個菜,兩個人默默地喝著酒。

看著酒館服務生對舒桐熟悉的樣子,看來舒桐常去的就是這家酒館了。

薄雪默默地看著他安靜地喝酒,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米飯。雖然她並不想吃,但是她告訴自己,悲痛過後一定要恢復正常人的生活。她沒有矯情的資本。

別人傷心難過,可以在家睡幾天幾夜,或是借酒消愁,薄雪覺得自己沒有資本這樣做。她一邊要完成大學學業,一邊還要悄悄打理左小影留下來的錢。課餘時間更要四處打工掙她的學費。

事實上,左小影去世前,薄雪就不再要左小影資助了——上大學後她就開始自力更生,靠做兼職掙學費和生活費,這也是左小影欣賞她的地方。

現在雖然薄雪手裡有了左小影留給她的巨額財產,就算八輩子不工作她也餓不死,甚至還能過上公主般的生活,但是她從來沒有動過左小影的一分錢。除了繼續資助貧困的孩子外,她還定期給左小影的父母不菲的生活費用,而自己的吃穿用度都只用自己打工掙來的錢。

對於一個從山裡走出來的孩子來說,對於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來說,現在的生活基本很富足了。但是她還是堅持打工,她覺得這是左小影留給她的最大的精神財富。

薄雪想到明天還要學習,馬上要考試了,得努力拿到這學期的獎學金,暑假還要打工。所以她堅持吃好睡好,保存體力。

而舒桐則被她吃飯的樣子吸引了。

他很多年沒有看到有人這樣認真地對待食物了——薄雪坐得筆直端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白米飯,一口米飯就一口菜,絕不多吃,絕不浪費。

舒桐想,如果是一個軍人坐在這裡這樣吃飯,他絕不會覺得奇怪,但是薄雪這樣的小姑娘這樣吃飯,卻讓他好奇。他把這歸結為這個姑娘過去有一段痛苦的故事——也許和食物有關。

只有真正認真生活的人才會這樣虔誠地對待食物。

舒桐說:「給我一個你的銀行賬號,我會定期給你打錢的,會和你小影姐一樣資助你上學直到你畢業。」

薄雪搖了搖頭說:「謝謝你,我可以自己打工養活自己。」

舒桐說:「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學習,打工會分散精力。」

薄雪笑了笑說:「習慣了。」

一句「習慣了」,竟然讓舒桐又有了心疼的感覺。他喝了一大口酒,嗆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說:「你小影姐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她父母供她和小志上學不容易,她也是一邊上學一邊打工,後來把上大學的機會讓給了小志。」

薄雪的眼睛泛酸,她趕緊扒了一大口米飯塞進嘴裡,哽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說:「我知道,所以她才在有錢後資助了那麼多我這樣的孩子。」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直直地盯著舒桐,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舒桐不敢看她的眼睛,那裡面有太多的內容。他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麼總是拿這種諷刺的眼神盯著他,讓他沒來由地心虛。

一杯接一杯,舒桐喝得大醉,薄雪只是冷冷看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舒桐已經醉得說話都說不利索,他問:「你、你為什麼……總這樣……冷冷地盯著我?」

薄雪沒有說話,冷冷地望著他。

舒桐醉眼朦朧地望著她:「你……好像很恨我?」

薄雪還是冷冷地望著他。

他苦笑了一聲說:「我知道你恨我,你覺得是我害死了你的小影姐。」

薄雪想著這人還挺有自知之明,她終於開了口:「不是覺得,是就是!」

舒桐手一抖,酒杯都差點掉了,睜大眼睛看著她。薄雪還是冷冷地看著他,緩緩地說:「不是嗎?」

看著薄雪沒有溫度的眼神,舒桐頹然趴下,痛苦地吼道:「是的,是的!是我害死了她……」

薄雪轉過臉去,淚水又湧上了眼眶。

舒桐用力地捶著自己的頭,大聲吼叫:「是,是我!是我害死了她!我有罪!我應該跟著她一塊兒去死了,該死的人是我,我害了她……」

薄雪說:「那你還不趕緊去死?」

舒桐突然不吼了,停下了手,愣愣地看著她。她真的好像一個沒有溫度的天使——復讎天使,每一句話都像刀一樣捅在他的心上。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這個陌生的女孩。

她說的話是一把雙刃劍,一刀捅在了舒桐心上,也捅在了自己心上。他是小影姐生前最愛的男人和死時仍念念不忘的男人,饒是被他害死,小影姐死的時候依然拜託她照顧他,而不是讓薄雪幫她報仇。

罷了,左右都是因為愛。

書上說,愛是毀滅,也是希望。但是愛總歸是多於恨的。

薄雪本想再說幾句指責的話,心底卻有一塊地方變得柔軟,語氣也變得軟和:「很晚了,早點回吧。你既然不想死,就好好活著吧。」說著她掏出錢付了款,轉身走了。

舒桐想掏錢包,卻慢了半拍,他驚訝地望著這個主動付酒錢的小姑娘。頭一次讓女人請吃飯,他還真不習慣!

舒桐嘴裡說著「我送你!」,但是掙扎了幾下卻沒有站起來,歪在椅子上睡著了,嘴裡還叫著「小影,小影……」酒館老闆看見他喝成這樣,直接打電話叫來了他的司機。

燈塔倒了,而前方的路還很長,就算沒有指明星,也要自己摸索著往前走。

更何況,小影姐死前交代過了「要堅強」。

沒有了左小影,薄雪決定做自己的燈塔。不僅要照亮自己前方的路,還要照顧左小影的父母還有那些和她一樣受資助的孩子們。

薄雪一向很努力,期末的時候又拿到了全校最高的獎學金。宿舍的同胞們都羨慕死她了。她們不知道左小影將錢全部留給了薄雪,還以為她沒有了左小影的資助,才會吃力地生活著。

宿舍的人只知道她生活不易,自小失去父親,繼父對她和她媽媽不好。她自小一個人在這個城市生活,只有左小影資助她。後來左小影去世,她的生活好像更加艱難了,人也瘦得不成樣子,每天忙得連影子都不容易見著。

這不,剛考試完,她就忙著找暑假兼職了。

以往放了暑假,她都是回左小影家,幫她打理夜總會的事情;現在她無家可歸,只能在這個城市找零工做。

零工不好找,因為暑假就兩個月,很少有人願意請只做兩個月的員工。

待宿舍的人都走了,鍾晴悄悄對她說:「雪兒,我有個親戚所在的公司招人,你要不去試試?我跟她講了你的情況,她願意讓你做兩個月的助理。」

薄雪感激地沖她笑笑。

鍾晴讚歎道:「這麼漂亮的姑娘,為什麼總是冷冰冰的呢?笑笑才對嘛!你這一笑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個總裁!」

校園裡的同學們都忙著追總裁文,不管是上課還是下課時間,總有花痴女抱著小說流口水。

薄雪宿舍的人,除了薄雪,幾乎人人都追總裁文。

鍾晴問:「你為什麼不追總裁文?」

薄雪說:「那個……我比總裁更忙。」

她的確比「總裁」還要忙。她還沒有解決好應聘的事情,就面臨了第一個難題——住。暑假學校是不讓學生住的。去年她在一家酒店當文秘,那裡是有集體宿舍的。鍾晴介紹的是一家房地產公司,應該不包住吧。

鍾晴說:「他們有中層幹部住的集體宿舍,三五個人住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我可以找我親戚幫你要個免費名額,住兩個月。」

鍾晴的親戚叫鍾芳,是個熱心且性格大大咧咧的少婦,看習慣了鍾晴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對薄雪這種上大二就打工、看起來樸素、文靜、有禮貌的女孩子特別有好感。

應聘那天,薄雪特地穿了一套比較正式的套裝。說是應聘,其實就是走個過場。因為就是給芳姐做助理。看著芳姐得意的笑容,薄雪有點無語。

芳姐說:「我的助理上個月辭職了,剛好小晴跟我說了你的事,我覺得可以讓你做兩個月。兩個月後我就說你能力不行,把你開了,再換一個新的。無所謂,反正我的助理經常換。今年已經換了三個助理了,平均兩月換一個。」

薄雪更無語了。

芳姐十分能說會道,講話跟竹筒倒豆子一樣,把經常換助理的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芳姐說:「並不是那些孩子不夠優秀,也不是我太苛待下面的人,實在是因為公司有個『母老虎』,嚇得每個人都干不長。」

芳姐說的這個「母老虎」姓林,是老總的助理。她單戀老總很多年,在公司囂張跋扈,總是以老闆娘自居。

薄雪問:「那真正的老闆娘呢?」

芳姐認為薄雪問到點子上了,猛地用力拍了拍薄雪瘦弱的肩膀,嚇得她大叫一聲。

芳姐說:「我們總裁年輕、人帥、多金,就是運氣不怎麼樣。他的第一個老婆死了,而且死得很慘;第二個老婆跟他離了,據說離婚的過程很慘,差點鬧出人命。經過兩次刺|激,總裁就傷心得有點呆了,所以那個林若然才趁著總裁糊塗不管事,在公司為所欲為。」

說到這裡,鍾芳有點傷感。

想當年,公司朝氣蓬勃,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隨著兩個老闆娘的先後離去,老總的心和腦子也被帶走了。總裁最近一次來公司,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他來的時候竟是一副宿醉未醒、衣衫不整的樣子,乍一看,她還以為公司來了個撿破爛的「犀利哥」呢!哪裡還認得出他是他們風度翩翩的總裁?

薄雪愕然,覺得芳姐說得有點誇張了,便半信半疑地問:「至於嗎?為了女人變成那樣?」

芳姐不無惋惜地說:「唉,一言難盡啊!你進來了,我們會幫你全面『科普』公司這些八卦的,保證讓你明白這其中的曲折離奇。」

薄雪只得道:「好吧!」說著,她就去辦入職手續。

她走之前,芳姐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一定要丟掉玻璃心,做好被林若然打擊虐待的準備。要不哭,要挺住,要加油。她會與薄雪同在!眾志成城,萬眾一心……

薄雪咳了一聲說:「芳姐,咱們不是在災區!」

芳姐嘆了口氣說:「誰說不是?咱是重災區!對了,你還得保密兩件事,第一就是你做零工的事,第二就是你住中層幹部宿舍的事,提都不能提!」

薄雪趕緊答應了。

薄雪的宿舍說是宿舍,其實是一間最小的儲物間。裡面只擺了一張單人床,一個簡易布衣櫃,床邊放了只小板凳充當床頭櫃。芳姐表示十分抱歉,讓她將就點,薄雪卻十分感激地說:「得謝謝你冒險讓我住進來,其實已經很好了。」

薄雪想想自己之前吃過的苦,覺得這何止是很好,簡直是奢侈了。

何況是人家頂著風險幫自己,薄雪覺得沒有資格抱怨什麼,很知足。

同住的都是一個公司,一個部門的人,用芳姐的話說,是「自己人」。因為芳姐跟其他同事說薄雪是她的親戚,所以同事們對她都挺熱心關照的。

入住那天,鍾晴幫她一塊兒收拾了行李,還熱心地幫她打掃了房間,最後陪她去了旁邊的超市,買生活用品。準備安頓好一切,薄雪明天就準備開始上班了。

在超市裡,她們遇見了一個奇葩的女人。當時她們正在選洗髮水,那個女人也挎了個籃子正在那裡選商品。

薄雪之所以關注到她,完全是因為鍾晴悄悄指著她對薄雪說:「你看,那個女人真有錢啊!竟然穿著香奈爾的衣服,拎著普拉達的包包,但是又不像女老闆。」鍾晴是個奢侈品控,一看見那種牌子的衣服和包包就挪不開眼睛。後邊那個女人聽見她們的對話,見鍾晴眼饞地盯著她的包,便故意將包往前拱了拱,以便讓鍾晴看得更清楚。

薄雪打量了那女人一眼,她約莫三十多歲,打扮入時,身上首飾戴了不少;妝有點濃,舉止驕傲,一直昂著頭;她斜著眼掃描貨架上的商品,那眼神跟在垃圾堆里挑東西一樣。

薄雪一看完,立馬淡定地對鍾晴說:「老大,請擦掉你的口水!」

薄雪這樣淡定,那個女人反而不淡定了。她今天精心打扮後才出門的,穿了一身名牌,鍾晴這樣的表情才算是正常的嘛,這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怎麼能無視她?

她看到薄雪伸手拿了一瓶「XX」牌的洗髮水,便輕輕笑了一聲說:「喲,小妹妹,你習慣用這個牌子的洗髮水?」

薄雪從來不和陌生人說話。

鍾晴曾經說過,想讓薄雪說句話真是比哄自己男朋友開心還難。她連跟身邊的人都很少說話,更何況是跟一個沒有好感的陌生人。所以薄雪目不轉睛地看著手裡這瓶洗髮水的說明,沒有回答。

氣氛有點尷尬。

鍾晴見這樣,連忙打圓場說:「是啊,是啊,小姐,我們雪兒習慣用這種牌子的洗髮水。」

那個女人看了鍾晴諂媚積極的樣子,笑意更濃了,一臉玩味兒的表情:「真巧啊,我女兒也習慣用這種牌子的洗髮水呢!」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人特地將「女兒」兩個字誇張地加重了語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薄雪聽起來就有了防備,覺得這女人話裡有話。但是鍾晴的眼睛裡只有這個女人的衣服和包包,根本沒有聽出來,仍然熱情積極地說:「是嗎是嗎?原來您這種有錢人也給女兒用這種牌子的洗髮水啊,竟然和我們一樣,真想不到!您女兒多大了啊?」

那個女人扯著嘴角笑著說:「我女兒今年兩歲多了,叫甜甜,好聽吧?是只泰迪犬,我可寶貝她呢!」

鍾晴頓時石化了,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那個女人見鍾晴這表情,更樂了,說:「我怎麼可能用這種牌子的洗髮水呢?會傷發質的。我用的都是外國進口的洗髮水,國際品牌的。你們買的這種廉價貨,我平時只用來給我的狗洗澡。」

薄雪突然抬起來頭來盯著她說:「阿姨,甜甜是您女兒是吧?請問您是順產生的她,還是剖腹生的她?」

鍾晴頓時不給面子地笑了,而且笑得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了。旁邊圍觀的三五個人也笑了。

那個女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滿臉漲得通紅。她還想說寫什麼,剛準備開口,薄雪卻懶得理她,很利索地轉身,準備去付款了。鍾晴很熱情地對這個女人說:「阿姨,您慢慢給您女兒買東西,我們先走了哈!」說著一溜煙兒地跟著薄雪跑了,只傳來她的哈哈大笑聲。

笑完了,兩個人在路邊的速食店一人買了一杯奶茶,邊走邊喝。

鍾晴突然十分失落地說:「有朝一日,我也要找個英俊的總裁嫁了。我要讓他給我買香奈爾、普拉達。我也要養泰迪,也要拿你這種牌子的洗髮水給它洗澡……」

薄雪被噎了一下,白了她一眼,說:「你是不是想毀了這個牌子,讓我以後再也不用了?」

鍾晴大笑,想想又無比嚮往地說:「哎,你說憑什麼有人就能買得起這種名牌衣服、名牌包?一個包的錢估計比我將來一年的工資還要多……嗯,我一定要找總裁,對了,最好是你們公司的總裁!」說著,她捧起自己的臉做花痴狀,口水幾乎都要流出來,「雪兒,你知道嗎?你們總裁大人是我身邊唯一一個最像港台言情小說里的總裁,我聽芳姐說,他的總資產有上百億,百億啊!你知道嗎?」

百億有多少,薄雪不知道。別人的百億跟她有什麼關係?所以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而鍾晴則激動得彷彿那資產里有一半是她的一樣。

鍾晴見薄雪沒有什麼表情,依然像個冰塊,有點不高興地問:「上百億啊,你不激動嗎?」

薄雪說:「那是別人的,又不是我的。」

鍾晴頓時覺得生活沒有了希望。不過她天生樂觀,很快就振作了起來,繼續犯她的花痴:「關鍵是這個男人不僅是富二代,而且是官二代。他家有很深厚的背景,你知道嗎?」

薄雪愣了一下,突然想到那個悲傷的男人,舒桐。舒桐倒是和這個總裁挺像。據說舒桐的媽媽是個商人,他爸爸是個紅二代,家裡勢力非常了得。她瞟了鍾晴一眼,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不是富二代,不是官二代,他那麼年輕怎麼能有那麼多資產?」

鍾晴說:「你懂什麼?這錢啊,百分之九十九是他自己掙的,他媽只是給了他點資本而已。」

薄雪說:「傻丫頭,別天真了。你媽給你一塊錢,你能十年變成一百億嗎?但是他媽給他一億,十年變一百億是妥妥的。」

鍾晴嘴裡像塞了個熱蘿蔔,反駁說:「你幹嗎總這樣看人家?你們總裁多帥啊,我有一次跟著芳姐去蹭年會,天哪,你沒有看見,那真是比韓國所有的歐巴都要帥!」

薄雪笑著搖了搖頭:「芳姐告訴我,自從經歷了兩次失敗的婚姻之後,這個帥總裁已經變成了『犀利哥』。對了,你不是說他能力強嗎?芳姐還說了,現在他天天用腳思考問題,而且還拴了個變態的『母老虎』在公司。」

雖然是玩笑話,但是沒有想到,她上班不久就跟這隻「母老虎」狹路相逢了。

上班有一周了,薄雪漸漸熟悉了企劃部門的工作。她是芳姐的助理,工作無非是替她起草些文件,修改一些方案的格式,跑跑腿列印文件什麼的。對於她這種本科中文系的學生,且有豐富打工經驗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因為在左小影那裡也學到過不少關於企劃的知識,所以她還能幫芳姐不少忙。她之前幫左小影做的是夜總會的宣傳,而現在做的工作是全市最好的房地產公司的宣傳,雖然不是同一行業,但是在企劃宣傳上,兩者大同小異。

薄雪是個很愛學習的人,這不僅體現在功課上,也體現在工作上。恐怕只有她這樣一路走來的人,才知道學習的重要性和機會的來之不易,。比如媽媽,那麼聰慧的女人,如果當年能有讀書的機會,走出大山,就不至於落到那樣的命運。

想到媽媽,薄雪的心照例疼得難受。除了左小影,她最牽掛的就是媽媽了。不知道她在家裡過得可好,是否還在受著繼父的氣。

在她的心裡,有一個小秘密。她想早點存夠錢,在這個城市買幢房子,把媽媽接到這裡一起生活。這個目標馬上就要實現了,還差一點點錢而已。

雖然她大可以拿左小影留下的錢來買房子,但是她從來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她想用自己的錢買房子。

左小影的錢除了用來贍養她的父母,繼續資助那些孩子,絕不能佔為己用,這是薄雪給自己定下的規矩。她心裡想著,哪怕有一天沒有錢了,再重新回到那個噩夢一樣的山村,也不能亂花小影姐留下的一分錢。

這樣一份薪水不高,甚至有點累的工作,對薄雪來說,簡直是太珍貴了。她每天都努力勤奮地幹活,積極向芳姐和其他同事學習、請教;即使下班了,也還一個人賣力地在辦公室里看資料,學習專業知識。

這天,薄雪替芳姐改完一篇策劃書後,便安靜地坐在那裡學習關於房地產知識的資料。突然,辦公室的門被人一腳踹開,嚇了她一跳,但是辦公室的其他同事居然沒有感到吃驚,好像已經習已為常。

一陣刺鼻的香味兒撲面而來,熏得薄雪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只見一個身著精緻套裝,打扮入時的女人沖了進來,將一份文件砸向了芳姐。

沒錯,是砸。

她人還離芳姐老遠,就將文件砸了過來,剛好砸在芳姐的頭上。芳姐沒有惱怒,竟然還客氣地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叫了聲:「林助理好!」

哦,原來這是傳說中的「母老虎」,不過怎麼感覺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見過?薄雪心想。

林助理像吃了火藥一樣,拍著桌子罵芳姐:「據說你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啊,你的畢業證是買的吧?你這是策劃書嗎?給我寫的什麼東西!你還有臉交給我看!是不是不想幹了?不想幹了你就滾蛋啊,你以為我們拿錢是養你們這些廢物的嗎?!」

芳姐漲紅了臉,嘴上卻應道:「林助理,哪裡不好,您指點下,我這就改。」

林助理這樣子根本就不像談工作,反而就像是在找碴。她指著芳姐跳腳大罵,就好像她只是在找工具發泄一樣。

看芳姐被罵得可憐,薄雪走了過去,將地上散落的策劃書一張一張撿起來,撣去灰塵,再整理好。她輕輕地問:「林助理,您好。這策劃書是鍾經理口述的,我打的字。請問哪些地方錯了,我這就改,您別生氣!」

薄雪說著的時候,林若然轉頭看她,兩人這才發現原來是「故人」!

林若然照舊穿著一身名牌,化著濃妝。她瞧著眼前這人竟然是那天在超市讓她吃癟的姑娘,愣了一下,然後勾起嘴角冷笑著說:「喲,真是不湊巧啊。你不會告訴我,你是這兒的員工吧?」

芳姐看著這陣勢,覺得不妙,雪兒竟然認識這「母老虎」?而看這架勢,倆人絕不是朋友。

林若然簡直要氣壞了,她多少年沒有受過這種委屈了?這姑娘居然讓她下不了台!真是天助她也,又讓這小姑娘落到了她的手裡。

林若然有些興奮了!

芳姐連忙將薄雪擋在身後說:「這個,林助理,薄雪這丫頭是我新招的助理,工作剛剛才上手,還沒有給您介紹,莫怪,莫怪。雪兒,趕緊給林助理問好,這可是咱們部門的直接領導呢!」

薄雪正準備開口問好,林若然毫不客氣地揮了揮手說:「得,我消受不起。這丫頭可不是簡單的人哪!不過鍾經理,我問問你,這丫頭這麼小,成年了沒有?難道咱們公司窮得要招童工了?看看她這形象,真是丟人現眼!我們公司怎麼能要這種人?像個侏儒似的,影響公司的形象。看來我得說說人事部門的人了,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公司招。我們可是大公司,對人才的要求很高的,不是撿破爛兒的,也不是廢品收購站!」

鍾芳連忙說:「她畢業於南大,我親自考核的!」

當初薄雪進來的時候鍾芳就跟她說好了,如果被林若然發現她是個在校大學生,肯定第一時間要滾蛋的。所以,對外她一定要說自己已經畢業了,是芳姐親自考核錄用的。

林若然輕蔑地看了芳姐一眼說:「你親自考核的我才不相信,你自己都是個廢物,你招的人不都和你一樣?」

薄雪聽著林若然越說越無禮,越來越刻薄,便說了句:「林助理,您是我們的直接領導,請問您為什麼招了鍾助理這樣的廢物來公司工作,而且一待就是這麼多年?」

誰都知道,芳姐是公司的老員工,和林若然是同年進公司的。

林若然被堵得半天說不了話,臉都憋青了。芳姐見薄雪惹了禍,連忙拉薄雪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得罪人。

薄雪沖她報以安慰的一笑。

她心裡暗暗做了打算。她從來都覺得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今天就算被炒了魷魚,也只能說她註定與這份工作無緣,勉強做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

薄雪見林若然找不到什麼話反駁,便將文件展開,公事公辦地說:「林助理,請您指導,哪些錯了,我立刻去改。」

林若然突然詭異地笑了笑說:「不錯,不錯。小姑娘嘴巴真厲害,我早見識過了。這也是一個優點啊,我真為我們公司有你這麼優秀的員工而感到驕傲!」

聽到她突然誇自己,薄雪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芳姐也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心裡給薄雪點了蠟燭。

林若然心眼兒非常小,成天正事兒不幹,專門盯著別人。不惹她,她也要盯著別人咬幾口;別人要是敢惹她,她肯定把那個人往死里咬,不達目的不罷休,簡直就是一個神經病。

薄雪這丫頭畢竟還年輕啊,怎麼就惹上了這個變態!

薄雪當然不知道林若然的性格,她甚至不知道這個人就是左小影給她講了無數遍的、舒女士身邊那個狗腿林若然!當年左小影和舒桐走到離婚那一步,這位林若然小姐「功不可沒」啊!

薄雪只知道她是林助理,江南國際的總裁助理。在這個公司,公司員工是嚴格遵從上下級關係的,大家從來不敢公開提上級的名字。

林若然望著薄雪冷笑了幾聲,又突然變得極其溫柔地對鍾芳說:「鍾助理,像薄小姐這樣優秀的人才,給你當助理可真是屈才了啊!」說著得意地扭著胯走了。

剩下芳姐驚了半身冷汗,待她走遠了,才哀號道:「傻姑娘,你這下可慘了!」

薄雪聽林若然這樣說也覺得心裡怵怵的,不知道她臨走時甩的這句話和那個陰森森的冷笑到底是什麼意思,實在不行的話,大不了辭職走人。

芳姐說:「這事兒沒那麼簡單。林助理簡直像個容嬤嬤一樣,這些年啥都沒有干,就光變著法兒給人穿小鞋了。」

薄雪突然問:「林助理和你同年大學畢業,同年進的公司是吧?」

芳姐說:「是啊,大家都知道。」

薄雪突然笑著說:「那她年紀和你一樣大,也三十多了?」

芳姐點頭:「是啊,怎麼了?」

薄雪笑著說:「沒什麼。你剛剛生了孩子是不是?她是不是還沒有結婚?」

芳姐繼續點頭說:「是啊,你怎麼知道?她暗戀我們老總,這些年跟在人家身邊一直不嫁,等著做總裁夫人呢!」

薄雪忍不住大笑說:「我曾經在書上看過一句話,說人活在世界上一定要遵循人類發展的自然規律,該結婚就結婚,該生娃就生娃,特別是女人。不然年紀大了沒有結婚,一個人孤單寂寞『剩下』太久了,就容易『剩』成變態!」

芳姐和辦公室其他同事聽了都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