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53囚籠（五）
邱婉緊緊捏著手中的獸牙, 一個恍惚獸牙將她的手割破，鮮血流進了獸牙里，裡面正傳出褚衛的聲音：「如何, 如今是作何打算？」
鄔陽沒有給邱婉再次猶豫的機會：「你有把握將整個後山盡數覆滅嗎？」
褚衛那方愣了愣，隨後聲音立時激動起來：「當然可以, 我如今能引動三十六道天雷, 毀掉這裡不成問題。」
鄔陽點點頭：「按照約定我會確定邱婉的安全。」
同一時間的畢開霽宮宇中，方少禹正來到畢開霽跟前。
畢開霽的聲音已然有些不耐：「這些時日都沒有鄔陽的下落嗎？」
方少禹垂著頭，遮掩眼底的情緒：「未曾, 徒兒仍是不解, 還請師尊為徒兒解惑, 不知師妹到底犯了何錯, 需得一直被關押在後山。」
修為幾乎維持不住, 畢開霽本就煩悶的心情愈加煩悶：「為師說什麼你便做什麼便是, 你為何總是要一個理由？」
方少禹放置在衣袖中的手緊緊捏成拳, 邱婉在後山脆弱又堅強的模樣他永遠不可能忘。
事情好像脫離了掌控。
方少禹迴避視線：「我沒有，我只是想救師妹，師尊有何責罰，徒兒都會一概應下。」
「你可知你在說什麼？邱婉那是你的師妹！你竟存了這樣的心思，你是三合宗的大師兄！」
畢開霽幾乎氣極，他運轉靈力將屏風倏地打碎, 碎片灑了方少禹滿身, 有的幾乎入骨。
畢開霽目眥欲裂，他剋制不住將此處的聚靈陣盡數摧毀，閃身來到方少禹跟前，扼住方少禹的脖頸。
他急急站起身，將要走出門去取萬年靈芝，卻在將要踏出門檻那一刻，後山的方向傳來幾乎滔天的驚雷。
方少禹面色一點點灰敗，他終於反應過來，從一開始他便被利用了，到此刻，他已是被利用得乾乾淨淨。
「師尊也是三合宗的宗主，師尊對師妹，何嘗不是存了不一樣的心思？」
方少禹面容逐漸青紫，畢開霽最終鬆了力道將方少禹甩在一旁：「去取萬年靈芝來。」
所謂師徒, 所謂強求，本就不為世間所容。
方少禹仍震驚於畢開霽突然下落的修為，他腦中下意識盤桓鄔陽曾說過的話：我不過是讓他虛弱一些……
這術法只一瞬的時間便迅速與畢開霽體內留存了多年的術法相融合，他苦苦支撐的煉虛修為瞬間下落，落到化神後甚至有進一步下落的驅使。
畢開霽看著胸口上的圖紋，他不敢相信：「你是我收的第一個弟子，連你，也要，背叛我？」
方少禹咳了又咳，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萬，萬年靈芝……師尊不可，咳咳咳，萬年靈芝蘊含靈力巨大，稍有不慎，咳咳咳，便會爆體而亡……」
「你見到了鄔陽是不是？她在哪裡？」
一聲又一聲，一下又一下，幾乎將整個後山夷為平地。
畢開霽的眼眸睜得極大，裡面布滿了血絲，他的聲音充斥著瘋狂：「你知道沒了煉虛修為意味著什麼嗎？你以為三合宗還會是人族之首嗎？
「無殊門沒了，天乩閣沒了，三合宗如今是孤立無援！我若沒了煉虛修為，你知道多少宗門等著取代我們嗎？方少禹，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咳咳咳，師尊……後山……在後山……」
方少禹再也忍不了, 他將手中的玉瓶倏地捏碎，手掌向前, 將瓶中的術法按在畢開霽的胸口上，他第一次直視畢開霽。
是鄔氏術法，怎麼又是鄔氏？他的修為，他引以為傲的修為——
「因為弟子喜愛師妹, 朝夕相處, 少年慕艾，弟子以為才是正常。」
畢開霽察覺不對勁走上前：「怎麼了？」
方少禹面色蒼白，聲音又啞了三分：「師尊，後山……」
畢開霽看向那數道驚雷，面色幾經變化，最終化為咬牙切齒的一句：「又是她——」
而此時的後山是一片廢墟，在這一片廢墟中有一處屹立在半空中，那是沒有形態的透明屏障，承受了數道天雷後仍沒有一點裂痕。
而裡面正有兩個姑娘，一個幾乎站不住腳，依靠在另一人身上，而另一人脊背挺直，下頜輕揚，直視著像是打在眼前的天雷，沒有一點懼意。
邱婉死死抓著鄔陽的手：「鄔師妹，若是依舊打不破著屏障該怎麼辦？」
這已經是落下的第三十二道依譁天雷，只剩下四道。
鄔陽捏緊了拳：「不會，不會打不破。」
她何嘗不是在賭？
天雷落得極快，第三十六道天雷也很快落下，屏障不斷動蕩之後仍然保持完好，鄔陽眸色一凝，看向不遠處逐漸聚集的弟子，元嬰距離化神有天塹一般的距離，不知這些弟子夠不夠。
卻沒有想過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邪術，天道是否能容。
她將要結印。
指尖翻動的那一刻被一隻顫唞著的手制止，鄔陽看向手的主人，邱婉被這雙眼眸一盯下意識吞咽：「再等等，我相信褚衛。」
話音剛落，又是一道天雷落下，屏障頃刻而碎，剩餘的天雷距離兩人極近，鄔陽身體的反應快過腦子，左手防護術法瞬間布下，身體順勢轉身，站在了邱婉身前。
驚雷來得太快，防護術法頃刻而碎，天雷的餘韻打在鄔陽背後，是一片焦黑。
卻沒有讓鄔陽變一分神色，她攬住邱婉的腰，將邱婉送到褚衛跟前，褚衛面色蒼白，渾身幾不可見地顫唞。
最後那一道天雷，他幾乎透支。
幾人正在空中，鄔陽將邱婉遞到褚衛跟前：「多謝。」
褚衛順勢將邱婉攔在懷裡：「我答應你的。」
鄔陽背過手，看向被打落了一半的懸崖，再往裡，是看不見的黑。
「也是我答應你的，交易結束，你們去留隨意。」
話音剛落她沖著懸崖深處飛身而下，邱婉下意識向前抓，一片衣角從手心滑落。
「鄔陽！那可是深淵！」
鄔陽已經聽不見。
褚衛急忙扶住將要甩出去的邱婉：「婉婉，你且小心些。」
邱婉少見地堅毅：「我們要為他爭取時間。」
褚衛看向最高的那一處峰，那裡是畢開霽的主峰：「想來不必了，後山幾乎傾覆，但我方才聽經過的弟子所言，畢開霽要取萬年靈芝，應是自顧不暇了。」
邱婉愣了愣，想起了記憶里的方少禹，原來，她將一切都盤算在內，算清了褚衛，算清了方少禹，也算清了她。
——
鄔陽下落的速度一點點加快，沿途遍布的術法與陣法極多，她凝著眉一點點踏過，隨手將一道術法破解後，她心中隱隱不安。
這麼大的動靜，那神秘人，自始至終一點反應都沒有。
又是一道術法出現在眼前，鄔陽揮手點在這圖紋上的一處，這道術法倏地消散。
是未曾反應過來，還是有新的圖謀？
眼前逐漸出現一道巨大的黑洞，不是普通地看不見底，是讓人由心地害怕，不敢多看一眼。
這巨大黑洞旁是一道被鎖鏈盡數禁錮著的身影，身上遍布刺眼的紅，是此處的漆黑唯一的顏色。
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把人救出去再說。
鄔陽面色一凝，將此前的術法盡數解開，又小心地避過數道陣法，終於來到了鄔遇白身前。
鄔遇白雙眸緊閉，氣息微弱幾乎探不到，鎖鏈穿透了肩胛骨，暈染上一片血紅。
鄔陽伸出手想要將鄔遇白面上的血跡擦乾淨，那雙眼眸似有所感，緩緩睜開，在看到來人時，習慣性展開笑顏。
「阿陽。」
又是這聲阿陽，鄔陽鼻尖一酸，鄔家人喚這聲阿陽時總是這樣特別，帶著炙熱的溫度，讓人不捨得應下。
她匆匆別過臉，看著這穿透肩胛骨的鎖鏈：「我先救你出去。」
下一刻，她右手將落霞針從儲物戒中引出，左手將一道圖紋落在這鎖鏈上，將這鎖鏈上遍布的術法一點點瓦解。
術法傾覆的那一瞬她眸色一凝，左手倏地用力將鎖鏈猛地抽出，右手順勢落下落霞針定在傷口周圍，將將要噴涌而出的血液止住。
鄔遇白一聲悶哼，將要落在地上，鄔陽急忙扔了鎖鏈將鄔遇白扶住，喂入了一枚丹藥。
「還可以嗎？」
鄔遇白抵住一陣陣眩暈：「可以的。」
鄔陽抿唇，運轉靈力牽動落霞針將肩膀上的傷口簡單縫合，隨後扶著人依靠在自己肩頭。
「只能先簡單處理一下，等我們出去在做進一步處理。」
隨後帶著人飛身而起，她緊緊皺著眉，心中的不安愈加放大，快一點，再快一點，再有一會就能將人救出。
將要出後山，鄔陽將幾道隱匿術法壓在兩人身上，躲過一個個匆忙的弟子，往懸壺峰而去。
三合宗戒備森嚴，本也只有山門這一處出口，只她在懸壺峰那片葯田時竟無意間發現了另一處，方一到達葯田時，儲物戒中的法器紙筆傳來震動。
鄔陽抽出手將紙筆拿出，上方是方叔的回信。
「魔族事宜確實有所耳聞，我已到了三合宗之外，一切面談。」
鄔陽立時回應：「在三合宗的東南方有一處出口，速速來此接應我與鄔遇白。」
方叔應是等待已久：「可。」
鄔陽將紙筆收好，帶著鄔遇白將要穿過葯田，在經過葯田那一瞬她身形一僵，手上的力道倏地加重。
鄔遇白察覺：「阿陽怎麼了？」
鄔陽腦中的術法從未有過的波動，無比顯示著術法聯結的另一方正在性命垂危，甚至術法顯示，人就在三合宗。
鄔陽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華琚他，在三合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