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幕布
阿斯加德號, 艦橋。
凜冬右手邊小屏幕上的畫面停住了，停留在左辰說出「我將帶領海德王國，對所有的奴役和壓迫宣戰。」時。
改變人類歷史的話, 由他最熟悉的伴侶口中說出, 令他產生了一絲不真實感。
他想伸出手觸碰屏幕上的人，手好像已經動了，但是實際上依舊虛握著拳，穩穩地放在膝頭。
「凜冬，凜冬, 凜冬啊……」耳麥中傳來厄林的聲音, 一聲一聲叫著他的名字, 彷彿是在敲打他, 「你們是串通好的嗎？」
凜冬微微垂首，說道：「不，我按照你說的, 回到阿斯加德號後, 立刻做了聲明。獨立王國的宣言, 我事先並不知情。」
厄林顯然在思考他話中的可信度, 通訊頻道中出奇的安靜。
「你不知情……凜冬, 身為好友, 我為你感到悲哀，你說他是你的丈夫, 可他卻在處處與你作對，現在可好，你們成了真正的敵人了, 全宇宙都知道了！」前議事長大人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為什麼要結婚, 凜冬，我對你失望了，愛情是宇宙間最沒用的東西，它是主神為了讓能利用的人類不斷繁衍所做的陷阱，它不過是激素暴漲產生的幻覺。凜冬，你那麼聰明，怎麼會被愛情蒙蔽了頭腦？看吧，你這麼愛他，他還不是選擇了拋棄你。」
凜冬沒說話，厄林說什麼，他權當是放屁。只不過聽到最後一句話時，他冰封的心還是痛了一下。
厄林：「坦托軍團從旁協理……」他呵呵笑了幾聲，說道，「你什麼都好，唯獨正義感太強。從旁協理是什麼意思？你還想讓坦托軍團來震懾住貴族們嗎？奧尼斯都放棄了皇權，你們坦托軍團還有什麼資格『從旁協理』？！」
他貼著大腿的口袋不停震動著，似乎想要把他從海底拉回來。
他似乎無論怎麼努力，都改變不了什麼。
「還有，我再附贈你一個情報。」他說道，「武器所在的地方，是你我之間的一個小秘密。能不能找得到，就看你的主神願不願意救你的族人了。」
「琉璃。」他不停地冒著冷汗，胸口被痛苦和無助壓抑得快要爆了，「找到了嗎？」
厄林平靜、甚至有一絲悲傷地說：「對了，還得提醒你一句，如果武器感應到有中型及以上運輸船或者其他大型艦艇，例如戰艦、星艦出現，便會提前發射。祝你好運我的摯友，我希望你不要傻到要和族人同生共死，我還想見到你呢……」
「承諾？什麼承諾？」厄林裝傻，「哦，你說的是基因武器……」
琉璃知道他問的是基因武器，回答道：「還沒有，大人。您不要緊吧？」
凜冬靠在椅背上，感覺身體里的力量瞬間流失了，虛脫感遍布全身。
一個巨浪落下，小舟瞬間被拍進了萬劫不復的海底。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切斷了通訊。
凜冬突然緊緊抓住她的手臂，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帶我去醫療艙。」
他本能地將量子通訊器拿出來，雙眼卻無法聚焦，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隨後，巨大的壓力和痛苦排山倒海般向他襲來。
蠢貨。
凜冬一拳砸在扶手上，失控怒吼：「厄林！！」
「……」凜冬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聽到厄林說：「凜冬，你是我的唯一的摯友，所以我要提前告訴你一個情報。我打開了基因武器的倒計時，再有十五個標準時……」
是誰？發了什麼？
他揉了揉眼睛，還是看不清，於是又麻木地把通訊器塞回了口袋。
他就像是一隻扁舟，四周全是山一般高的驚濤駭浪，他在大海中心吶喊，承受著暴雨和狂風，妄圖以一己之力來平息海浪。
凜冬能聽出厄林語氣中的一絲氣急敗壞，平靜地說：「我照你說的做了，你也該信守承諾。」
「無論是你，還是你那個自以為是的年輕丈夫，都是螳臂當車，你們根本擋不住人類社會走向無序！」
琉璃趕緊托住他的手臂，他借著琉璃的力站起來，卻感覺到胸腹內火燒火燎般疼痛，眼前一陣陣發黑。
「大人！」庫什和旁邊的水手長等人也發現了不對勁，合力將他送去了醫療艙。
古航沒有心情再開玩笑或者吐槽元帥大人，但是在他拒絕麻醉治療的時候發了火：「……您這樣是不要命了嗎！？」
凜冬注射了用來抑制衰竭的抗生素激素免疫抑制合劑，便拔掉了手背上的止痛藥針頭。
「古航，你現在帶著阿綠他們離開朱雀星！快、快走！」他從醫療艙上下來，急切道，「開EP型號以下規格的小飛船，盡量多帶人走……」
古航：「大人……」他對基因武器的事知道一些，立馬就猜到了，心中一沉，汗頓時冒了出來，緊張問道，「還有多長時間？」
凜冬看了眼時間：「到晚上九點整。」他抓住古航的手臂，囑咐道，「小飛船，記住，只能是小飛船。」
還有不到十五個標準時，就算是核心星域全部小飛船都上陣，能運走的人也只有九牛一毛。
古航無力地靠在醫療台上：「怎麼會？真的就找不到那個狗屁武器了嗎？真的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會在哪裡？到底會在哪裡？
凜冬頭痛欲裂，身體上的痛苦加上心理上的巨大壓力，讓他精神難以集中，但他必須集中精神思考。
「武器所在地方，是你我之間的一個小秘密。」厄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秘密？
他們兩個人一起長大，分享的秘密太多了。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憶著和厄林從小一起長大的種種過往，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從帝國軍事學院畢業時，厄林送了他一本從黑市購買的禁書，是關於人類歷史上的異教和奇形怪狀的武器的。
難道是書中記載的異教星球？
不，不會，這些星球大多在偏遠星系，就算是通過躍遷點，距離也太遠了。
肯定是核心星域內！
凜冬二年級的時候，古航在帝國學院里被斯隆家的長孫嘲笑是身份低下的陪讀，兩人偷偷去過斯隆家在核心星域的星球，把這孫子胖揍了一頓。這事連古航都不知道。
可是斯隆家的星球，早就在「玫瑰星雲」戰役的時候就搜查過了。而且皇室的武器怎麼會在貴族的星球上？所以肯定不是斯隆家的星球。
厄林進入帝國法院第二天，厄林黑進了大法官的私人系統，邀請凜冬一起觀賞大法官收受賄賂的監控畫面，地點就在深夜時分的帝國法院頂樓的空中花園角落裡。
不會是空中花園，因為花園是人來人往的公共場所，基因武器這麼危險和重要的東西，是絕對不可能放在公共場所的。
而且因為基因武器是奧尼斯家族用來控制玄家的殺手鐧，帝星是他搜查的重點，他在帝星掘地三尺，從地表到地下再到金屬軌道，哪裡都沒有。
難道是薩達要塞？
不，不可能。薩達要塞是坦托軍團的地盤，就算是燈下黑，皇帝也不會冒這個險。
到底是哪裡？
到底是哪裡？
還有十四個半標準時，還有時間！
凜冬不願意放棄，說道：「琉璃，把能調用的人全派出去，凡是射程內的星體、飛船，查過的沒查過的，一個都不要放過！逐個排查！」
琉璃神色凝重，點點頭跑了出去。
他們之間還有什麼秘密，只有他們兩個知道，跟古航沒有關係……
也就是說，是在古航來帝國學院之前？
古航是在凜冬入學後三個月來學院報到的。
到底是什麼秘密？
凜冬想起，小時候的厄林除了逃課之外，最喜歡惡作劇，很多教授都吃到過苦頭，但是沒人知道是厄林乾的。這位不世出的天才小時候除了不愛上課、性情古怪之外，幾乎挑不出毛病。
只有凜冬知道，這都是他們之間的秘密。
凜冬挨個在腦子裡篩選著這些「秘密」，大多數都是在帝國學院發生的。
仿生人掃描系統啟用後，在帝星篩出了近五千個仿生人，悄無聲息地將仿生人放置到帝星和核心星域，才是厄林最大的惡作劇。
仿生人……
凜冬想起昆德拉市郊鐘樓，每晚九點準時走過去的女人。
「因為我猜她不是人類。」
厄林的話猶在耳畔，他和凜冬幾乎無話不說，但這是他唯一無法告訴凜冬的家族秘密。
那天還發生了一件事。
凜冬腦子裡一片爆閃的白光，他猛然睜開眼睛，喝道：「誰在帝星？」
庫什大副回答：「瑪瑙中校現在正在帝星。我馬上聯絡她。」
「瑪瑙！」通訊接通後，凜冬立刻說道，「去天狼星！」
天狼星已經搜查過了，但凜冬還是和琉璃駕駛飛船全速朝這顆一直被當做幕布用的荒蕪伴星飛馳而去。
他有一種直覺，基因武器就在天狼星。
「大人，您猜得沒錯，天狼星地層掃描結果與第一次和第二次發生了變化，某處地表以下的部分出現空洞！」瑪瑙彙報道，「工程部隊使用重型挖掘機鑽出了一個一人寬的洞，還差五米就挖到空洞，怕觸發機關沒敢繼續，我先帶人下去，看看能不能手動挖掘。」
「小心。」凜冬囑咐道。
距離倒計時結束僅剩三個標準時，飛船再經過一次躍遷便能抵達天狼星，還來得及！
瑪瑙進入通道後，通訊就因為信號原因中斷了。
琉璃緊蹙著秀美的眉，她在擔心戀人，誰也不知道傳說中的基因武器是什麼樣的。
「不用太擔心，」凜冬說道，「按照在雄馬星找到的天然基因武器來看，這種武器應該對其他人類無效。而且天狼星上的應該只是發射器……」
他只是安慰琉璃，因為厄林提到了「發射」二字，左丘晟也提到過，基因武器有「射程」，說明基因武器可能是裝載在炮彈彈頭上的，若是提前引爆還是會有物理傷害。
從天狼星到朱雀星，以現有的技術，帶超大功率霍爾推進器的炮彈完全可以實現精準命中，但這種方式很容易在航行中被攔截，所以大概率不是恆星級炮彈。
能無法被攔截，就不會是病毒細菌等生物武器，除非是距離很近，或者就在朱雀星上。
基因武器的事情已經很久了，歷代玄家統領和旁支的長輩都知道，所以朱雀星上有會威脅全族人性命的東西定然是不存在的。同理可推距離很近的天體，也一樣不會有這種東西存在。
所以不會是生物基因武器。
凜冬不是基因學家，但他問過科學院的基因學教授，病毒細菌類生物基因武器是最常見的，另外還有使用特定聲波攻擊某一種群的方法。
奧尼斯家族掌握著帝國科學院的全部技術，只有他們同意公開的，才能公開使用。
所以很多研究剛剛出爐，就被奧尼斯家族封鎖了。
這也是為什麼左丘家和玄家一直受制於奧尼斯家族的原因。
凜冬臨走時在阿斯加德號上注射了腎上腺素，現在頭腦極其活躍。
他換了個角度，玄家和左丘家一直以為奧尼斯家族擁有針對他們的基因武器，有沒有可能，根本沒有這種武器，這只是奧尼斯家族威脅哄騙兩大家族的幌子？
如果真是這樣……
凜冬不敢放鬆，繼續思索。
不會，兩大家族怎麼會這麼好騙？肯定還是有滅族武器的存在，只不過形式可能並是不基因武器。
瑪瑙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大、大……人，這裡全部是人工開鑿……的……我剛才……在一百……公里的地下，挖開了……下面，是三台超大型伽馬射線發射器……設定的倒計時還剩三個標準時……瞄準的坐標，是朱雀星。所謂的基因武器應該……就是它們……」
凜冬心中一寒，輻射是無法被攔截的，而且伽馬射線是絕對致命的，即使有衰減，能量也能在短短十幾秒內摧毀朱雀星。
「能解除或毀掉嗎？」他問道。
瑪瑙：「不能毀掉，毀掉的話會直接觸發發射程序，咱們的速度趕不上射線的速度。我試了試解除程序，但是不行，它們加了多重基因密碼鎖。而且我判斷，裡面肯定有陷阱。」
凜冬頓時明白了，所謂的基因武器，是要用玄家人的基因來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