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兩方宣言
左辰回到梅赫塔號, 從艦載場出來，遇到的人都和平時一樣對他恭敬有加，但是他總覺得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凝重的氣氛。
萊戈把他拽到辦公室里, 語氣很沖地直接說道：「頭兒, 你現在必須下決定了。」
路馬和謝珀也在，就連一直在追捕杜魯、統籌十二星區事宜的海雯也回來了，他們都看著左辰。
這些人是他的從小到大的朋友，是他的生死之交，無論身份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都是他可以全身心信任的隊友。
左辰知道自己幫了凜冬的事被他們知道了, 摸摸鼻子, 有些尷尬地問道：「我不在這幾天出什麼事了？」
他去秘密航道的時候, 確實是想查明情況的，厄林的仿生人部隊不僅是坦托軍團的敵人，在獨立王國的地盤裡建立生產線, 也觸碰了獨立王國的底線。
他臨出發前留了個心眼, 帶的都是聯合軍的心腹, 端了厄林的生產線後, 看著記載著坐標的情報在自己的隨身終端上傳輸完畢後, 他在控制台前站了足足十分鐘, 前半分鐘後，他按下了自毀式清除按鈕, 後面的九分半，腦子裡都是凜冬。
他清楚得很，凜冬百分之百想要這份情報。這九分半的時間, 他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將情報給凜冬。
「給他, 他一定會來的……」左辰口中喃喃自語，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騙不了自己，他想見凜冬。
他迫切地想見到凜冬，想不顧一切地把人擄走，關起來，關一輩子。
他心中酸澀不已。
萊戈：「你想得過於簡單了，十二星區的星球，包括嘉吉同盟和金苦茶星、活塞星，都是因為他們窮困潦倒，科技落後，不知道爭搶，你讓貴族去自治試試，非得打得頭破血流、全人類滅亡不可。」
「知道了。」左辰說出這熟悉的三個字時愣了一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很多地方都變得和凜冬很像。
不知道等事情全都結束、按照他的想法塵埃落定後，他還有沒有機會收回那句「不能與你共度餘生」的話。
他讓強尼他們到秘密航道入口處等待，三天後，讓他魂繞夢牽的那條魚終於咬鉤了。
還有十分鐘，鏡頭便會對準艦長席上的他，人類世界凡是通訊信號能抵達的地方，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獨立王國給了百姓們平等公平的希望，但是對於身居高位的人來說，利益還是很有誘惑力的，尤其是松青會曾經的高官，他們有少數人見識過杜魯驕奢淫逸的私生活，明白權勢的好處。
這三部分中只有海盜團軍心不穩，就算是簽了協定，也惡習難改。
他有一個想法，實施起來恐怕困難重重，而且當務之急是海盜們想要竊國奪權的問題。
路馬贊同：「人類太貪婪了。」
艦橋控制台上的幾個屏幕上滾動播放著宣傳畫面。
再後來近距離跟他學習體術和戰略戰術，就連說話的方式都受到了他的影響……
左辰的手指摩挲著量子通訊器，簡單落後的EPD屏幕上的對話，還停留在他說他開完會要去接凜冬，那時兩人還只是單純的伴侶關係，誰也沒想到，之後他竟再也沒機會實現承諾，而凜冬也再不會對他失望了……
三個標準時後，他換上了鷹背灰色的筆挺軍裝，披上了黑羽大氅，將頭髮全部背到腦後，露出丰神俊朗的面龐。
「謝珀。」他現在沒時間想這些，立刻振奮精神，說道，「給我聯合軍人數。」
他嘴角忍不住彎了一下，小時候看著元帥大人的戰鬥影像長大，學習他的戰鬥方法和戰術，後來嚮往他的人品，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在戰鬥中會考慮到平民的貴族軍官，再後來……
左辰不能否認沒有私心，從一開始他心底里就有了計畫，所以才會帶心腹去。
左辰揉了揉謝珀的頭頂，但是沒說什麼。
左辰托著下巴沉思片刻之後，讓萊戈去安排聲明發布會，他要讓所有的媒體都參與進來，他要造一場連奧尼斯帝國都無法企及的最盛大的輿論盛宴。
謝珀甚至打開了電腦，噼里啪啦地敲起字來：「我覺得獨立王國需要完整的行政體系，就像現在的議事院、法院以及管理各星區、星系的行政部門一樣……」
萊戈：「不管怎樣，頭兒，你必須下決定了，你得代表獨立王國發表聲明，讓全人類知道你的名字，知道誰才是獨立王國的首領，將來全人類的帝王！」
萊戈急道：「你以獨立王國首領的身份再次放走了敵軍的統帥……我們都理解你，但是這件事，絕不能這麼明目張胆，你明白嗎？」他壓低了些聲音，「現在一些海盜團已經在秘密商議要如何擠掉你獨佔獨立王國了……」
謝珀：「但是貴族還是少數不是嗎……」
各大跨星系媒體在接到通知後，便開始造勢。
「首領哥，還有五分鐘。」謝珀走過來，低聲提醒他。
不願意搬走的，左辰沒有強求，他派了聯合軍兩艘戰艦保護他們的安全。
路馬：「雖然你帶去的人都是聯合軍的人，但也還是走漏了風聲。頭兒，你再一次放了行刑者，這件事在梅赫塔號里都傳開了！不，現在不僅是梅赫塔號，整個聯合軍差不多都知道了！」
就像反叛軍於坦托軍團一樣，只要海盜們拿不出正當的理由，那就是師出無名，其罪當誅。
金苦茶星移民工作已經結束了，上千萬人舉家搬去了十二星區中某一個樸素不起眼的宜居星球。
左辰嚴肅起來，說道：「有一件事我早就在想了，奧尼斯帝國的腐朽，是其帝制和貴族製造成的，難道星球就不能自治嗎？咱們星區內的自治星球不是很好嗎？」
以三支海盜團首領為首的海盜們，開始遊說其他兩部分聯合軍的指揮官，並許諾了他們將來新帝國的高官厚祿。
凜冬……
他的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隊友們都激動起來。
路馬哼道：「他們這是看獨立王國勢力壯大，想撿便宜！」
只不過，這麼做，他就等於親口宣布與凜冬正式為敵了。
剩下的聯合軍分為三個部分，其中一部分是他自己的人，也就是海德星防衛軍和金苦茶星的聯合軍部隊，一部分是松青會的成員以及後來在十二星區徵兵來的人，這部分是人數最多的，最後一部分是星際海盜團。
等他走出阿伯塔星控制室時，他已經以「栗鳶」的名字將秘密航道的信息發到了暗網上。
所以萊戈說得沒錯，他只需以鶇的名義發表聲明，正式和帝國宣戰，成為起義軍首領，建立自己的政權，那麼這件事就迎刃而解了。
「那獨立王國和奧尼斯帝國還有什麼區別？」海雯一直沒說話，突然一針見血地問道。
謝珀：「聯合軍在冊人數二百一十一萬五千六百二十一人，其中第一軍團三萬……」
其實他想得很明白，根本不必和起了反心的海盜打起來。
我是被他培養出來的。左辰心想。
他內心波濤翻湧，反應過來時，已經接著最後那句【吻你，我的寶貝，我也愛你。】後面打出了短短的一行字：【凜冬，我想你了。】
他眼眶發脹，突然記起了那時候的心情。
他發那些信息、想去接凜冬，都是為了要安慰失去親人的愛人。
他怎麼忘了呢？
山洞中的震驚和仇恨蒙蔽了他的心，他和凜冬那麼像，怎麼能不明白凜冬的痛苦呢？
可他做了什麼？
手裡的量子通訊器似乎變得冰涼又滾燙，快要拿不住了。
「我做了什麼啊……」他自言自語道，心痛得厲害。
「沒有什麼，不過就是落井下石罷了。」他心裡響起另一個聲音，「在他那麼痛苦和絕望的時候，拋棄了他。就這麼簡單……」
「而且，你馬上又要做另一件傷害他的事了……」第三個聲音響起，「你猜凜冬還會不會原諒你？」
「我不能和你共度餘生了。」
「如果是凜冬對你說的，你會怎樣？」
「我會恨不得當場死去……」
「可他沒有，你猜猜是為什麼？」
「你猜猜是為什麼啊？」
「是因為他鐵石心腸嗎？」
「是因為他冷酷無情嗎？」
「是因為他能及時抽身嗎？是因為他不愛你嗎？」
「……」
「左辰，你還不明白為什麼嗎？」
左辰猛地從艦長席上站了起來，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首領哥，馬上就要開始了，你要去哪兒啊？」謝珀見他推開人群往外走，急得喊道。
左辰停下腳步，握緊拳頭，然後快步走到艦橋旁邊為了轉播和直播準備的會議室。
他沉穩地在攝像頭前面坐了下來，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我是鶇。」他在倒計時結束後開口，「獨立王國的首領。」
他嚴肅的神情和語氣能讓任何想說他年輕不能勝任的人閉上嘴，能讓所有看見他、聽見他說話的人主動安靜下來，傾聽他的宣言。
「『獨立』一詞是基於奧尼斯帝國存在的。在此我想說的是，我和我的同伴不承認奧尼斯帝國的合法性，所以『獨立』這個詞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從現在開始，獨立王國將正式更名為海德王國。」
會場外面的人都盯著大屏幕，人群中爆發出低沉的吶喊。
偏航星系、黑山星系、旁西星系、馬拉爾星系、皮金星系、嘉吉同盟、金苦茶星、處女星雲、活塞星、萬加星、十二個佔據三分之一人類世界的龐大星區……瓦倫星、雄馬星、荷西星……還有數不清的自治星球、礦星、人造星體、補給站和空間站……新商盟、黑市和走私團、歸順的舊貴族、游牧民族、星際遊民、無家可歸者、古航道和新航道……民用探索船、運輸船和商船……黑色皮膚、白色皮膚、紅色皮膚、黃色皮膚和藍色皮膚的人……農民、牧民、冒死下礦的礦工、戴著防毒面具的工人和被奴役的船工水手……
他們不能理解新政權的意義，但是他們卻時刻渴望著新的希望誕生。
鶇繼續說道：「我將帶領海德王國，對所有的奴役和壓迫宣戰。」
說完，他便站起身來，離開了會議室。
「？？」外面的人見他走出來，都一頭霧水，「這就結束了嗎？」
「不說說下一步的計畫嗎？」
「什麼叫對奴役和壓迫宣戰？不是對坦托軍團宣戰嗎？」
「我明白，說太多不好，就得留點神秘感，難道要坦托軍團也知道咱們的計畫嗎？」
「說得對！」
「海德王國萬歲！！」
「海德王國萬歲！鶇大人萬歲！！」
左辰快步在人們的掌聲和歡呼聲中走出艦橋。
他登上穿梭機的時候才發現手裡一直握著量子通訊器。
那條【凜冬，我想你了。】不知什麼時候發了出去。
他心裡一驚，旋即便釋懷了，發出去又如何？
我確實想他。
不過他肯定不會回我……
他將通訊器收起來，路馬在飛船下面抓住他的手臂問道：「頭兒！你幹什麼去？」
左辰：「我擔心凜冬……」他和剛才發表宣言的時候完全不同，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你不對勁。」路馬沒有制止他，而是關切地問道：「怎麼了？凜冬出什麼事了？」
左辰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就是擔心他。」
「你現在不能走……」路馬壓低聲音說，相比萊戈的理智，他更覺得這件事簡直又離譜又悲催，他心疼兄弟，說道，「你要不是頂著這身份，我舉雙手雙腳贊成你走，什麼仇怨都不管了，我轟也要把你轟走去找凜冬……但是……」
左辰：「我明白，我就是去看看他，因為我擔心……」
他還沒說完，餘光瞥到牆上的屏幕，本來一直在循環播放他的宣言，畫面閃爍了幾下之後，突然出現了一張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
凜冬戴著護目鏡，穿著玄色軍裝，長發束成低馬尾，垂在腦後，軍帽則擺在桌子一旁。
這是他第一次在公眾面前露面。
元帥大人省略了自我介紹，直接說道：「我代表佳奧諾拉女皇和奧尼斯皇室發表聲明。奧尼斯家族即刻起，放棄皇權和統治權。」
他的語氣如同一條直線，沒有任何情緒起伏：「釋放所有關押的貴族統領。」
「……統治權下放至貴族。」
「坦托軍團將會從旁協理……」
凜冬說的幾句話，讓左辰完全懵了。
不僅是左辰，路馬和艦載場的人都懵了。
這是什麼意思？
「這人是誰？」艦載場有人問道，「他怎麼能代替皇室？」
「看肩章！是帝國元帥！！」
「行刑者！」
「現在該叫攝政王了吧？」
「奧尼斯家族放棄了皇權？」
「什麼意思？那帝國歸咱們海德王國了吧？」
「這也太巧了吧？」
「鶇大人！」人群中有人喊左辰，「您現在是帝國唯一的王了！咱們海德王國是帝國唯一的政權了！」
人們急切地歡呼起來，幾個標準時前，他們還在質疑為什麼鶇大人會放走行刑者，現在兩個宣言接連發出，他們明白了，鶇大人沒有費一兵一卒就得到了整個奧尼斯帝國。他們的王太偉大了！
只有左辰臉色煞白，目光緊盯著屏幕畫面中的凜冬。
高清畫面里，愛人的雙唇幾不可見的微微顫唞，說完這些話之後，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似乎像是完成了某項艱難的使命。左辰相信如果沒有護目鏡的遮擋，凜冬那雙銀色的眸子一定是充滿絕望的。
「凜冬這麼做難道是為了你？」路馬吃驚道，「你不是說他恨你嗎？」
左辰拿出量子通訊器，快速地發了條信息給凜冬：【凜冬，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在哪兒？】
【你是不是被厄林脅迫了？你回我一下好嗎？】
【凜冬，你在哪兒？】
他發著信息，跑上了飛船。
路馬不明所以，但意識到了事情似乎很嚴重，二話不說追了上去，坐在副駕駛席上。
掠行艦在激烈的歡呼和吶喊中彈射而出。
左辰將從阿伯塔星獲取的坐標輸入導航系統。
路馬：「謝珀，打開所有航線上所有的躍遷點，我們要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距離趕過去！」
謝珀：「是！」
左辰看了眼兄弟，按著他的肩說：「謝了。」
路馬語氣輕鬆道：「得了吧，我為了你們倆的孽緣可沒少操心，真把我當兄弟的話，你得多給我點補償！」
掠行艦以最快的速度巡航，左辰沒心情跟他開玩笑，閉著眼睛，手裡握著毫無迴音的量子通訊器，手背抵在額頭上，恨不得現在就飛到凜冬面前。
告訴他最愛的人，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