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凱格
三名大法官要求召開帝國會議。
在厄林的斡旋後, 會議定在十天之後召開，給了凜冬和厄林喘熄的時間。他們要讓聯名上書的貴族比例控制在百分之五十以下，越低越好；要保證帝星的官員不會受到政變的影響, 並繼續封鎖消息……
第四天, 一名小貴族被從沙丁魚罐頭監牢中被單獨提了出來。
士兵將這名小貴族用飛行器直接帶到了帝星的一條金屬軌道中。
小貴族茫然地接過他的背囊，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名看著就很兇的短髮女軍官手裡捧著軟式平板走過來問道：「拿松·雅尼洛夫？」
「到……到到！」雙行全身除了嘴巴哪兒都不敢動，舌頭還打了個結。
瑪瑙：「你跟我走，一會兒會有一位梅林星的僧侶大人送你回去。」中校將「梅林星的僧侶大人」幾個字咬得很重。
「是、是！是的大人！」雙行雖然奇怪，但根本不敢有異議, 這幾天在牢房裡受盡了白眼和欺負, 饒是他這種心態特別好的人, 也快受不了了, 不過好在今天能出來喘口氣了。
政變之後的三天，每天都有很多貴族被陸續帶走審問。
凱格心不在焉地打掃著河道，防水服很小，他的小臂和腳踝都露在外面，拉鏈也只能拉到胃。
雖然冒險，但也是唯一的辦法了，他必須抓緊時間，雙行現在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呢……
陽光下，飛濺出的水花形成水霧，從各個角度看都能看到彩虹，異常壯觀。
他悲哀道：「謝謝啊，你們想得很周到，我的家族信仰主神、信仰梅林聖教，死時有僧侶大人為我超度，我也算死而無憾了。來吧，我們上路吧。」
他抬頭，頭頂上方是逐級向上延伸的台階。他已經在這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圈了，但是四處都是荷槍實彈的坦托士兵，因為前幾天的政變，議事院、法院和皇宮附近巡邏的坦托士兵明顯多了起來。
瑪瑙朝男人頷首示意，介紹道：「這位是送你回去的僧侶大人。」
凜冬：「你不會死，我送你出核心星域。」
他不怕被審問，因為他沒有參與鬧事, 他是無辜被牽連進來的, 只是缺少一個為自己辯白的機會。
可惜凱格聽不到他的呼喚，因為他正在議事院台階下面的河道里清理垃圾。
直徑幾米的噴泉水柱，從議事院大樓牆體上的洞噴薄而出，再落入河道里。這樣的巨型噴泉一共有八個。
雙行說：「大人您們行行好，讓我死也死的瞑目好嗎？」
這方法行不通，但是他剛才下潛的時候發現了另一個洞口，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議事院大樓排雨水系統的出口。
凜冬皺了皺眉，說：「不必了。」貴族述職找的是議事院，他現在沒興趣聽。
他又是拉又是踹的，鐵柵欄紋絲不動，沒辦法，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面換了口氣。
凱格脫掉緊繃繃的上衣，扔在草叢裡，縱身跳進河水中。他一潛下去，就看清了水流的方向。
有噴泉，河道內肯定就有自動循環系統，而循環系統旁邊肯定留有檢修口。
凜冬：「你說的同伴還沒有找到，等找到也會送他回去的。」他昨天就派人去找了，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凱格。
「好的好的，謝謝大人。」雙行不太放心地回頭看了看，希望能看到凱格，但沒看到任何一個人。
飛船場里的飛船也少了許多, 雙行遠遠的就看到一位身著黑色長袍，頭戴大兜帽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飛船下方，小腿突然不受控制地開始轉筋。
「哦，對了，我還有位同伴……四天前在帝星走散了……」
他好不容易抽出時間去見左辰，不想在其他人身上浪費時間，大不了等找到了，再派人送回家去。
還好抽水系統每次只啟動兩分鐘，兩分鐘一到，他馬上浮出水面，大口地吸氣。
雙行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不會殺我嗎？那太好了太好了！謝謝兩位大人！」
「請問，大人，是、是要處決我嗎？」他咽了咽口水。難道帝星上沒有刑場, 所以要去其他星球行刑？天狼星還是哪裡？難道是域外？
瑪瑙沒說話，加快了腳步。
最後他將目光鎖定在議事院台階旁邊的巨型噴泉上。
這次下潛，循環抽水系統突然開啟，他被強勁的水流拍在牆上，差點昏過去。
與四天前剛到帝星時的人來人往不同, 今天的飛船場異常安靜。不止是飛船場，就連他們一路走來, 也沒見到一個人。
一隊坦托士兵在河堤上列隊巡邏，還好沒有注意到他，他趕緊悄無聲息地再次下潛了下去。
他穿著清潔工的防水服，這身衣服是他搶來的，被搶的清潔工，則被赤身裸丨體地塞進了河堤上的灌木叢。
他說的是凱格。
雙行心中悲哀：原來真的要處決我，要不為什麼會有梅林星僧侶在呢……
水流推著他游過去，入水口被金屬過濾柵欄堵著，他拉了兩下，拉不開，釘得死死的。
他大義凜然地邁出一步，就差點兒左腳拌右腳摔倒在地，踉蹌了一下，抱緊背囊說：「不過，你們真的不打算聽聽我的解釋嗎？我是無辜的，真的，我都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我就是來述職的……述職報告都寫好了，我寫了四大塊內容共計五千多字，不信的話我可以背給你們聽聽……」
娘的……我可不能死在這兒！
他心裡暗罵了一句，再一次一頭扎進了河裡。
他低聲說：「凱格啊，咱們運氣好，你趕緊回來啊！」
他趕在下一次抽水系統啟動之前游進了排水口。
但是同一間牢房裡的貴族都審了個遍, 也沒人搭理他。
他以為女軍官會是審他的人, 結果……就直接放他回去了？
他默默咽下莫名其妙的不甘心, 乖乖地跟著女軍官來到自己的飛船那裡。
河道里的水很清澈，但是因為有水草，所以不能一眼看到下面去，適合潛伏。
他這身裝扮遠看沒什麼，近看就知道不是他自己的，所以並不敢冒險從河堤上到廣場去。
台階兩邊各有四個噴泉出水口，議事院大樓牆體每一側在水下則各有一個入水口。
帝星上的水都是經過多重過濾凈化的，就算是雨水也能直接飲用，所以排水口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他往上遊了幾下，就來到了水位線以上。排水通道壁很滑，他只能手腳並用，努力摳著牆壁往上爬。
爬了一會兒，越來越暗，他的手摸出來，前方的斜向通道變成了上下垂直的，他抬頭看了眼，上方沒有一點光，根本不知道出口在什麼位置，在多高的地方。
他的指尖已經扒得生疼，雖然看不見，但肯定出血了，不過這點疼算不了什麼，他背靠牆壁，用腳撐住對面的牆壁，有些滑，他就把鞋子蹬掉，光腳撐著。
牆壁之間的距離剛好可以讓他撐住往上爬。
他又抬頭看了眼頭頂上，沒有再猶豫，艱難地往上爬去。
必須成功爬上去，容不得半點閃失，因為如果他沒撐住就會掉下去，掉下去就會死。
他眼前浮現出妻子和女兒的臉，母女倆還沒有瞑目，還在等他給她們報仇。
他閉上眼睛，在腦海里親吻妻女，然後目光堅定地繼續往上爬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感覺到體力在慢慢流失。突然腳下一滑，差點兒掉了下去。
他拼了命地用後背向後頂住牆壁，另一隻腳撐著對側，才堪堪穩住身體。
後背和腳在往下滑的一米多距離內磨破了大片，鮮血順著牆壁滑落，但他完全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這點疼全都被肌肉強撐著的酸痛所掩蓋。
他的眼睛早已適應了黑暗，又往上爬了一段，驚喜萬分地發現牆壁上有一處暗門，大概是檢修口。
他向外推了一下，門是開著的。
「感謝你們。」他親了親吊墜里的母女合照，握著吊墜坐在檢修通道里休息了一會兒，然後貼身放好，從檢修口另一端爬了出去。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處雜物室，東西雖然擺放得很整齊，但能看出來很久沒人來過了。
他將窗帘撩開一條縫，看到河堤上的坦托士兵變得很小，大概算了一下，現在身處議事院大樓的中部靠上。
他不知道厄林在什麼地方，在雜物室里翻找了一下，找到了兩身袍子，便往身上套，袍子的長度剛好蓋住沒穿鞋、傷痕纍纍的腳。
他將滿手的血洗凈之後，深吸了口氣，推開門走了出去。
一路上都沒遇到人，他低著頭，想著高官應該是在樓層比較高的地方，所以打算坐電梯上去。
剛從拐角處轉過來，迎面便遇上了一隊坦托士兵。
此處通道狹窄，他閃身讓出地方，想請這隊瘟神趕緊過去，一轉身就看到自己身後一排新鮮的血腳印。
很顯然，坦托士兵也看到了，全都一臉疑惑地盯著他。
「……」
「……」
雙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名坦托軍官說：「抓住他。」
凱格撒腿就跑，但剛一邁步，就被自己的血腳印滑倒，結結實實地摔趴在地上。
能在帝星巡邏的坦托士兵，都是各方面很突出的戰士。
凱格向旁邊一滾，躲過了一人的飛撲，但剩下的四五個人同時撲向他，把他壓在了下面。
與此同時，凜冬帶著雙行離開了金屬軌道，到了距離天狼星僅有十萬公里的地方。
雙行看到不遠處的掠行艦，驚喜道：「這不是洛茜嗎！」
凜冬將飛船與洛茜對接，站在對介面問道：「會開嗎？」
雙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位僧侶大人是要一人開一艘飛船，看來是真的不要他的命，趕緊回答：「會會會。」
凜冬點頭道：「返航坐標已經錄入，你走吧。」
雙行死裡逃生，對凜冬千恩萬謝，說道：「但是我的朋友還沒找到，我不能就這麼離開。」
凜冬：「我會替你找。」
雙行支支吾吾：「不行啊，我不放心他……他、他……」
凜冬雖然著急去見左辰，但還是耐心問道：「怎麼了？」
梅林星僧侶都心地善良，雙行沒有提防他，雖然四人商量，無論左辰路□□格三個人有誰出了事，都不會把雙行供出來。
雙行只管說不知道，或者說是被威脅的就行。
但看中朋友義氣的雙行想了想還是說道：「我朋友，他去帝星是為了尋仇……對方是個高官，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種……我真的怕他回不來……」
高官？凜冬眉頭緊鎖，他第一反應是雙行在誇大其詞，畢竟很多小貴族並不清楚帝國的行政體系，都喜歡在職位上誇大其詞。
「是誰？」他問道。
雙行：「我也不知道，只聽他說是個很厲害的人……嗯，我記得他好像也是要去議事院吧……」
凜冬沒說話，默默用護目鏡讓瑪瑙和琉璃趕緊到議事院找人。
「你走吧，我會幫你找的。」元帥大人說道，「別讓左辰擔心。」
雙行：「左辰？您認識左辰嗎？啊！」他驚呼道，「您是不是辰天天掛在嘴邊的……」
「老婆」兩個字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看這位大人的氣場，絕對不是會被人叫「老婆」的人……
、
議事院。
議事長大人聽說坦托士兵在大樓里抓到一個刺客，急匆匆地沖了下去。
他剛一出電梯，就差點撞上琉璃和瑪瑙。
「上校，中校，這麼急要去哪兒？」
琉璃：「厄林先生，我們奉大人之命，去接人。」
厄林：「哦，你們大人呢？」
琉璃撒了個謊：「在軍部。」
厄林笑道：「哈哈哈，你們為什麼一大早就清空了三軌道？」
琉璃微笑著，學著主人的語氣說：「軍事機密。」
三人走的方向相同，厄林突然覺得不對勁，問道：「接什麼人需要勞煩你們兩位副官大人？」
說話間，三人都在一扇門前停住腳步。
厄林剛才在監控中就看到了是誰，這人化成灰他都認得，來帝星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殺他。
他想第一時間處理掉凱格，沒想到凜冬竟然要來插一腳。
凱格是唯一一個知道他身份、知道他做過什麼事的人，如果被凜冬帶走，他所有的計畫將前功盡棄。
他不動聲色道：「這事發生在議事院，就交給我處理吧。」
琉璃：「厄林先生，人是我們的人抓住的，而且大人有令，讓我們把人帶走。大人就不必客氣了。」
滑門刷的一聲打開了，厄林的心差點從嗓子眼跳出來。
他看清屋內的狀況，鬆了口氣，凱格被上了電子鐐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是昏過去了。
厄林先一步快步走了進去，蹲在地上摸了摸凱格的脈搏：「還活著……」
琉璃：「嗯，厄林先生，這裡就交給我們吧。」
厄林緩緩呼出一口氣，站起身來說：「我是看你們大人太辛苦……」
琉璃微笑道：「謝謝先生關心，只有您明白我們大人的辛苦，真心為大人考慮。」
琉璃瑪瑙命人將凱格抬起來，議事長大人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電梯門關閉之後，他看了看自己摸凱格脖子的手指，眼中露出狠戾的目光，喃喃自語道：「看來要加快進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