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宿命◎
輕風微拂, 青綠色草地傾倒一片，盡頭處逐漸走來一大一小兩個人影，近了才看出是個老人和漂亮小女孩。
老人步伐悠然緩慢, 時不時撓撓屁股回頭看兩眼，小女孩噠噠噠著小碎步，氣喘吁吁跟在後面。
「咦？」
老人發現什麼走更快了，小女孩怕被落下, 畢竟好幾次穿過樹林或者熱鬧街道, 她就是這麼落單的, 此刻一邊跑著跟過去一邊喊：「師父……師父……」
好在沒多久老人停下來，她走近了才發現草叢裡躺著個昏迷不醒的小男孩, 衣衫上滿是血跡，看樣子傷得不輕。
九辰子正在給男孩檢查身體, 半晌他回頭對小雪枝說：「之前教你的那味止血藥還記得嗎？」
小雪枝小雞點頭：「記得。」
九辰子指了指不遠處的樹林：「你去找些過來, 這孩子情況不太妙。」
小雪枝有些猶豫, 這段時間她雖然跟著九辰子山上城鄉的走，但單獨一個人時還是會怕，可看著與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重傷，扣了下袖口, 還是邁開步子朝樹林那邊小跑過去。
九辰子背著男孩離開客棧，朗聲笑道：「走，回家！」
九辰子問：「想要個師弟嗎？天天跟在你身後喊師姐師姐，還能逗你開心。」
九辰子憋住笑，綳著臉皮鼓勵道：「就是這樣。」
女孩被嚇壞，抽抽搭搭過去，牽著九辰子的衣擺小心看面無表情的男孩，小聲問：「師父，他怎麼了？」
小雪枝乖乖跟在後面，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拉著他的衣角問：「師父家在哪裡？」
九辰子哎哎嘆了聲，摸摸她的頭，只說：「重新去熬碗葯吧。」
女孩一走, 九辰子面上嚴肅起來，這孩子命格真是奇怪, 渾身纏「惡」，卻又在緩慢減小, 怪哉！
這是小雪枝頭髮衣衫滿是草葉的過來，懷裡的鮮嫩藥草護得好好的，在九辰子的鼓勵下，主動幫他處理傷口，她將藥草放進嘴裡剛嚼一口，整張小臉苦得皺巴巴的。
小雪枝被他誇得臉紅了下，看著受傷男孩小聲問：「那接下來怎麼辦？」
師徒三人在客棧住了一個月，男孩身體逐漸好轉，倒也沒再動不動自殺，只是腳上的傷不容易好轉，九辰子乾癟的錢袋子也消耗一空。
她借了客棧小火爐熬藥，端著葯碗剛推開門就見重傷未愈的男孩推開窗戶準備跳河自殺，嚇得她摔碎葯碗失聲尖叫，再睜眼就見小孩被九辰子抱著又從窗口飛了進來。
九辰子隨手指了指，不遠處隱在大霧中的山巒連綿不斷，他隨意道：「那處山水不錯，咱們去那裡。」
九辰子面帶微笑道：「不錯，做得很好，看來徒兒很有治病救人的天賦。」
男孩麻木的眼瞳動了下，卻還是沒說話。
小雪枝聽著就覺得很開心，興奮地眨眨眼：「嗯！」
然而小雪枝等來的不是一個天天叫她師姐的可愛師弟，而是冷眼沉默的怪胎，不僅不說話，還動不動就找地方自殺。
然而不待他多想, 男孩氣息忽然變得微弱, 他連忙掏出一枚赤色丹藥用靈力震碎成粉末, 將其拍入小孩體內，用靈力不停幫其梳理化開藥力，做完這些，男孩的神色才稍稍緩解。
小雪枝不知道九辰子故意坑她，只想著快點幫人止血，將剩下的藥草都放進嘴裡嚼碎了敷在男孩傷口上，又猶豫好久，撕開自己衣擺內側的布條，幫他綁好。
小雪枝去哪裡都沒有意見，但聽到以後那裡就是家，也不自覺開心起來。
待女孩走出房門，他望向那雙不似孩童的雙眼，嘆息道：「活下去吧，總有辦法的，孩子，總有辦法的。」
做完這些她已經滿頭大汗。
突然，男孩開口道：「孟家會有滅門之災。」
這是他第一次說話，九辰子回頭看向背上的小孩，又順著他的目光望向不遠處的府邸，門楣上書寫「孟府」二字，緊接著一對衣著華貴的夫婦正往孟府去。
這二人氣質不凡，修為高深，對門生態度端正有禮。
九辰子略一思索，整理了下頭髮和衣著，帶著兩小孩走上前，故作高深地對兩人行了一禮，禮貌問：「二位可是孟家主和孟夫人？」
兩人見到他眉頭一皺，隨即瞥見兩小孩，孟家主點頭應：「正是。」
九辰子摸著下巴上的鬍鬚嘆息道：「老夫路過此地，見這處被黑氣瀰漫，這是大災之兆，上一個看到此場景的人家發生了滅門之災，聽聞孟家在瀾城惠及百姓，人人稱讚，故上前提醒。」
這話一出，夫婦倆神色不太好。
想也是，任誰在自家門口聽到有人說他們會有滅門之災都不會好，但兩人身份在那裡，自然不會同人斤斤計較，只點頭道謝後攜夫人進了府邸。
九辰子一滯，阻攔的話還沒出人就不見了。
「好歹聽人講話說完吶，我提點你了，你倒是意思意思下啊！」
小雪枝眨巴著眼好奇問：「師父，什麼叫意思下？」
伏在九辰子背上的柳不歸抬眼瞥了下他，閉上眼。
九辰子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牽著小雪枝往望青山的方向去：「咱們這開山立派是不是要花錢？」
小雪枝腦袋點點，九辰子便道：「這意思下就是我給他們提供有用的消息，他們給我銀子，交易，知道嗎？」
小雪枝恍然，隨即皺眉：「可是他們沒給銀子。」
九辰子擺擺手：「銀子是小事，不出人命就好。」
師徒三人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反倒是孟夫人心有不安：「那修士說的話……」
孟家主眉頭微皺，語氣堅定道：「純屬無稽之談，不過是招搖撞騙的老道，不必在意。」
話剛說完便察覺到異動，一個暗器突然襲來，攜著破空聲直擊面門，孟家主動作不急不緩，抬手抓住暗器，原來是顆小石子兒。
他手一用力，石子兒化作齏粉消失。
下秒就見更多石子彷彿離弦的箭撲簌簌飛來，他神態自若將其一一打落，最後一顆石子沿著來路飛了回去，就聽一聲「哎喲哎喲」，隨後便見一個長相精緻的小男孩跳下樹，捂著屁股跑過來，也不哭著說疼，反而仰著腦袋望向男子，期待問：「爹，我有進步了嗎？」
另一個稍大的男孩也走了過來，規矩喊人：「爹，娘。」
小男孩沒等來他爹的指點，反而被他娘戳著腦門訓斥：「你要打中其他孩子怎麼辦？就只知道玩，先生布置的文章寫完了？」
小男孩腦袋被戳得一下一下後仰，求救般望向兄長，然而他兄長還沒說話，孟夫人先一步斥道：「阿珺，你怎麼也同阿瑾一樣胡鬧！」
孟珺對弟弟的求助愛莫能助，主動朝孟家主走了步，問起他爹在外面的事，遠離戰火。
孟夫人本來聽說家有大災心頭髮堵，偏偏一進門又有暗器襲來，心頭狂跳不已，這會兒知道是小兒子惡作劇，哪裡能輕易饒了他。
小孟瑾耳朵被拎，他疼得哎喲哎喲地叫，還不忘討好她娘：「剛才我聞到廚房有紅棗香，廚娘說是娘喜歡的山藥紅棗粥，我去幫娘盛一碗來好不好？」
孟夫人道：「下次還亂打人嗎？」
小孟瑾連忙搖頭：「再也不了。」
孟夫人本就是一時驚怒，這會兒見他這副可愛又聽話的模樣，哪裡還有氣，鬆了手，看他一溜煙跑不見了無奈搖頭。
九辰子的話對孟家的影響隨著時間逐漸消失，直到踏雪樓事件發生，震驚整個修仙世家，九辰子一時之間名聲大噪。
旁人為拐走孩童並強行激活「技」一事驚怒，孟夫人在意的卻是九辰子，她暗中派人調查九辰子，得知這人果真是個硬是高手，暗中思考許久，找來孟家主商議，兩人在房中爭議許久，還是在第二天以孟夫人娘家有事為由，將兩個孩子送去他們外祖家。
此後，孟家主叮囑孟家人，同望青山交好。
十一年後。
望青山眾人短暫相聚後也紛紛有事下山，孟瑾也帶著周雙往山下走，笑道：「說起來我同望青山的緣分不淺，應該算是小時候吧。」
周雙不知道這事，好奇問：「為什麼？」
孟瑾說：「我拜九辰子為師時，爹娘一聽說是望青山九辰子便不樂意，說師父招搖撞騙，說孟家大災，我娘擔心成真，便送我去外祖家避難，結果孟家沒大災，反倒是我差點回不來。」
周雙眨眨眼，確定般問：「孟家有大災？」
孟瑾：「說是滅門還是其他的大禍，許多年前的事了，我娘聽我提起師父就不開心。」
周雙有些詫異，她當然知道真正提醒的人是師兄，可這樣一來就越發令人震驚。
孟瑾因為這個提醒去外祖家避難，隨後誤入巫山月，而她始終未激活「技」，也是因為孟瑾的承諾。
這樣的發展令她震驚許久。
如果不是師兄的提醒，孟瑾不會落入巫山月，周雙仍舊會在一次次的刺激中激活「技」，變成師兄一次次輪迴中的周不歸、周不平、周不移……
輪迴不會結束。
彷彿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但她畢竟輪迴了那麼多次，很快平靜下來，朝孟瑾道：「去見完爹娘後我帶你去見我朋友。」
孟瑾驟然看她：「上次同你一起的男修士？」
周雙點頭。
孟瑾：「你們認識多久了？他說你之前說我壞話，真有這事？」
他別開腦袋裝作不在意，實則心裡吃味得不行。
周雙看他兩眼，裝作不知道：「我們從小相依為命，是世上最親近的人。」
孟瑾這下綳不住了：「最親近？多親近？」
周雙抿唇笑著看他，孟瑾被盯了會兒，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故作大度：「從前的事就算了，你馬上要跟我見爹娘，往後最親近的便是我……們。」
周雙撲哧笑出聲，牽著他的手十指相扣：「遇到你前最親近的人他，此後是你。」
那種悸動得不行的心動再次湧上心頭，大冬天都讓他整個人燥熱不已，好在周雙沒繼續說些讓他面紅耳赤的話。
周雙遙望山下風景：「見了該見的人後，再去看一場煙花。」
孟瑾奇怪：「剛才不是已經看過？」
周雙笑道：「嗯，但我還欠一個老奶奶一場煙花，不過她大概不記得了。」
孟瑾：「對方不記得了也要去？」
周雙握緊他的手：「我一直在等一個人來找我，那時漫長無望的日子裡唯一的希望，我怕我不守信，旁人也會如此對我。」
孟瑾心頭驟然疼了下：「那你等到了嗎？」
周雙望著他，彎眉笑道：「等到了。」
那一刻，孟瑾明白了什麼，一瞬間失聲，復又想起她方才的話，那一點疼驟然炸開，眼眶瞬間紅了。
周雙上前抱住他：「不管哪一次，我都很感謝你。」
好半晌孟瑾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我沒有失信，我在找你，一直在找。」
周雙：「我知道，我知道。」
天空忽而再次飄起了雪，紛紛洒洒落了滿頭。
直到他看到江舊，不自覺想要靠近。
江舊：「？」
君慕之低垂眼瞼，手指微微蜷起，聲色低啞：「你……很香。」
江舊：「……！」
心思縝密少女江舊VS高嶺之花君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