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番外

番外

「我不知道。」早乙女天禮這麼回答了。

天禮一直追尋著天空中人為的絢爛,他又不是傻子,當然早就知道煙花是什麼樣子。

只是那場獨屬於自己的焰火,聲勢實在是太過於浩大,年幼的他茫然站在正中央,手裡抓著男人的小拇指。

天空和大地只有紅色,硝煙的味道遠不如男人嘴角的笑來的有氣勢。

那個時候,天禮仰著頭,不清楚自己視野被迫接受的,是錘在心跳聲中的轟響所伴隨的火光,還是站在火光中放縱他牽著手的人。

那一幕他記了很久,因為那是第一次,琴酒真的對他說了類似承諾的話。

「原來是你們做的。」蘇格蘭感嘆,「我聽說過那次爆炸,爆炸直接摧毀了剃刀黨的倉庫。在那之後,他們不得不割掉一部分業務,轉而和政府合作。」

「那部分業務被琴酒拿到了。」天禮說。

蘇格蘭第一次聽當事人提起那些模糊的事情。

在情報中,早乙女天禮在被琴酒找到後,當成了「誘餌」。

早在一戰開始之前,剃刀黨就逐漸從伯明翰發展至各個社會角落,兩次世界大戰給政府帶來巨大的壓力,讓他們在無人管轄的期間越發猖獗——聖吉爾斯教區貧民窟是剃刀黨的大半個倉庫。

在那裡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謝爾比的眼線。

琴酒利用了早乙女天禮,並在用完之後沒有把人丟掉,而是繼續帶著。

換位思考一下,蘇格蘭覺得早乙女對琴酒的態度是完全合理的。

他背叛了謝爾比,而新的「主人」居然沒有在他失去價值之後拋棄他。

要是再考慮到琴酒是個多麼冷酷的男人,那就更令人死心塌地了。

在這個狹小又空蕩的房間,蘇格蘭隱約能看見眼前的人,看著他是怎麼從一個很小的孩子逐漸成為現在這個模樣。

環境給他的選擇很少,好像都是必然的事情,他只能成為現在這樣的人。

「這不能算是回答。」蘇格蘭說,「你還是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哭。」

——這有些無理取鬧了,早乙女為了理清楚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東西,已經把過去的事告訴了他。

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禮節,就是不要去探查太私人的事情,可蘇格蘭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不了解他的話,你是沒辦法去對抗他的。

「你後悔了嗎?和公安合作也是,你想要離開?」

天禮思索了一下,和這個如今已經社會性死亡的人繼續說起自己的事。

「我在十八歲的時候產生過離開的念頭。」

「哦?」

「呆在組織很枯燥乏味,做不完的工作,殺不完的人。我從中學到的,全是僅憑經驗也能推測出結局的東西。這很沒意思,完全是在浪費時間。」

早乙女天禮從來沒有和人說這些東西的機會,他不可能和組織里的人談心,更不可能拉著琴酒說這些廢話。

要是說了,最多也只能得到一個「要是背叛的話,我會殺了你」這樣的答覆吧,天禮非常清楚的。

所以在面對朝夕相處了一年有餘,又有大把時間耐心聽完的「死人」的時候,天禮很意外自己居然把這些東西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但你還是留了下來。」蘇格蘭說。

「因為琴酒是個把爆炸比做煙花的怪胎,而我是聽了就當真的小怪胎。」

「你為了他留了下來,那現在你做的事也是為了他。」蘇格蘭說。

天禮輕輕點了點頭。

蘇格蘭嘆了口氣,從牆角的紙箱里拿出瓶裝水,瓶身的商標已經被撕掉了,沒辦法從生產日期和產品名字推測自己身處哪個地區。

他活動了一下脖頸和肩並,喝了口水:「你說的「離開」,不是大多數人心中的那個意思吧。」

天禮又輕輕點了點頭。

蘇格蘭又拿了一瓶水,遞給他:「那在回答了我的問題之前,你不能「離開」。儘管我們一直在相互欺騙,但我救了你是事實,你承諾回答我也是事實,嗯?」

早乙女天禮盯著他半晌,接過水,沉默兩秒後又遞了回去:「我擰不開。」

蘇格蘭失笑,給他擰開瓶蓋:「我就當你答應了。」

***

對於自己發小作為人質被關小黑屋這件事,波本一直耿耿於懷。

長官佐久間已經和早乙女天禮達成協議,協議內容保密。

不過在他們聊過之後,佐久間的表情變得非常難看,這個負責卧底小組培訓工作的鐵血戰士,頭一次連遮掩自己心情的功夫也沒有了,立刻離開了東京,不知道動身去了哪裡。

波本和上面的人交涉過,上面表示,蘇格蘭——也就是諸伏景光,他會繼續留在早乙女那邊。

「不用太擔心,早乙女答應了我們,給諸伏警官佩戴了生命表徵器,我們能確定他的安全。同時我們也詢問了本人,諸伏警官對此沒有意見。」

廢話,他們看著和和氣氣混了一年,一年誒。

就算是養條隨時跳起來咬人的狗,養一年也得養出點感情了吧?更別說諸伏景光那樣性格的人!

組織這邊,則是對早乙女此次行動非常滿意,甚至沒有對早乙女後來遞交上去的名單有所懷疑。

那張名單上有著眾多忠於組織的名字,由公安和早乙女共同擬定,編造出了多樁壓根不存在的背叛。

而組織以冷血的態度處理掉了這些人。

看似皆大歡喜,唯一不滿意的就只有琴酒。不過波本覺得這個男人看什麼都不順眼,要是什麼事令他滿意了那才是笑話。

朗姆大手一揮,給早乙女批了兩個月的假期,開始度假之後,早乙女天禮立刻失去了蹤跡,誰也聯繫不上。

波本忖度半晌,拿著這個人「度假」之前給他寄來的備用鑰匙,尋了個沒人的機會,找上了同鑰匙寄來的那張名片上的地址。

這是在千葉的一處小公寓樓,住在這裡的幾乎是處於社會邊緣的那些人,一樓的信箱里塞滿了欠費通知單,樓道中到處都是被踩出腳印的廣告單,還有幾扇門外被紅色油漆寫著威脅的話。

上到頂樓,波本小心謹慎拿鑰匙開了門,剛推開個門縫,就聽到裡面的聲音——

「我其實不怎麼看書,翻書的時間都在觀察你的反應。」

「怪不得一本《白痴》你看了三個月,我還以為你是記不住裡面那些又臭又長的名字。」

「確實也記不住,所以後來發現你只是單純的在發獃,我就換了本閱讀沒那麼吃力的來看——你右手還好么?」

「比你想像中要好。馬德里的時候我是故意的,六槍怎麼可能打不中一個人。」

「你從那個時候就想好後面的事了?」

「嗯。」

「那我還真是被你騙得團團轉啊。」

——這兩個人居然開始盤點起之前相處時候的那些事來。

波本清了清嗓子,摸到牆上的開關,打開燈。

小黑屋這才亮堂起來。

房間的構造非常簡陋,除了被隔開的衛生間外,就只有靠牆的一張床,床邊是一個不大的四方櫃,牆邊還有一個小冰箱。

窗帘緊拉著,正在說話的兩個人就坐在地板上,兩人面前都有一瓶擰開的飲用水。

「我贏了。」蘇格蘭對天禮說。

天禮面無表情盯著波本,把人盯得渾身不適,這才不情不願開口:「我會給你看的。」

波本:「……你們在說悄悄話的時候喜歡不開燈嗎?」

早乙女天禮站起來,拍拍褲腿:「那我先走了。」

蘇格蘭「嗯」了一聲。

天禮和波本肩擦過肩,可能還是氣不過自己輸掉了賭約,側頭說:「嚴謹的來說,你不應該來,這太蠢了。」

平白無辜被一頓指責,波本還沒噴回去,早乙女就直接頭也不回走了。

蘇格蘭向波本揮揮手,把人的注意拉了回來:「隨便找地方坐吧,反正都不幹凈。」

「你怎麼看著還胖了點……」波本直接坐到了他旁邊,也不在意臟不臟。

蘇格蘭和早乙女天禮打了賭,天禮覺得波本即使有了地址和鑰匙,也絕對不可能在沒探底的情況下獨自前來。

找人來營救人質才是最合適的。

蘇格蘭不這麼認為,要是他想離開,早就找機會了,傳遞消息出去對他而言並不算太困難的事情。

波本了解他的作風,所以也清楚他存在考量,所以一定會來找自己。

他們的賭約是早乙女的日記。

「他怎麼還寫日記?」波本吐槽,「那是小學生才做的事情吧,尤其是他的身份……要是日記暴露了,他不就徹底完蛋了?」

蘇格蘭:「他想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人。」

「……怪胎。等等,他這兩個月都在你這裡?」波本說完,自己都覺得很不對勁,說不出的怪。

「沒有,他去紐西蘭找心理諮詢了。」

「啊?」

「我讓他去的。」蘇格蘭小口喝著水,「和他一起住的那年我就有所察覺,只不過那時候我們互相隱瞞了很多事——他的情況很糟。」

那些時間堆積出來的微小細節根本算不清幾分真幾分假。能確定的事實是,早乙女天禮背叛了組織,但也不屬於和公安同一立場。

他有自己的目的,像是活在灰色陰影中的幽靈,在海底撥弄著風浪,只等那股海潮逐漸升至海面,成為滔天巨浪。

這樣的人,心理是不可能好到哪裡去的,尤其是他根本不說。

從小到大,他誰也不說。

波本的表情非常複雜,介於「這和你有什麼屁關係」和「他有病不是眾所周知的事嗎」之間。

「你怎麼還管起他抑鬱不抑鬱了……」波本摸不著頭腦。

「我覺得我弄清楚了,Zero。」蘇格蘭的聲調變了,有些低沉,略帶沙啞,「組織里其他人都拿天禮沒辦法的,他表現出來的忠誠度太高了。加上這幾次的事,就算他的打算暴露了,也能很輕鬆地找些措辭來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這我也知道。」

「所以不要再去管天禮,盯好琴酒。」

「你是覺得……早乙女要是再發病,也只會是因為琴酒?」

「準確來說不是這個意思。」蘇格蘭皺著眉,「在之前或許是這樣。你知道么,Zero,十八歲是他的分水嶺,在這之前,他不斷地觀察著自己,因為琴酒是唯一會去塑造他的人,他想要了解自己,就必須通過琴酒。」

「你在說很驚悚的事情啊!這就像是有違倫理的人類實驗一樣!」

「可是在那之後,他改變了主意。他判斷自己轉變的節點已經不多了,他已經抵達了琴酒希望的狀態,所以他開始轉向去觀察琴酒。」

「這和之前有什麼區別?」

蘇格蘭突然斬釘截鐵說:「琴酒是個人渣。」

波本:「……這我倒是可以雙手贊同。」

「他根本不會教孩子。他只是知道自己的重要,然後拿出蠅頭小利把人吊著,再糟糕的監護人都知道冷處理是絕對不行的,這傢伙覺得無所謂。早乙女天禮再怎麼痛苦都無所謂,為他痛苦就更好了,那是徹底掌控的絕佳證明。」

波本很難得地看到自己好友猛然迸發出激烈的情緒,他罵得真情實感,活生生像是受害人親屬一樣,恨不得直接走到人渣面前,給他兩刀。

接著,蘇格蘭才回答了之前的那個問題。

「區別在於,天禮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現在的重點已經不是自己會不會被拋棄了,他可以隨時抽身「離開」,是琴酒讓他留下來。這讓他發現,原來被改變的原來不只是自己——琴酒是會讓人留下來的性格嗎?」

「……不是。」

「在這場有違人倫道德的人類實驗中,實驗品發現實驗員也成為了實驗的一部分,而能讓琴酒做出更加明顯反應的事情是什麼?」

波本立刻心領神會:「是組織。所以他才會想要在組織上下手……「我想成為我歸宿的唯一歸宿」,他在等琴酒在最後知道了之後的反應!」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不約而同拿起水瓶喝了口水,波本甚至沒注意到眼前的水瓶被擰開過,是早乙女之前開了沒喝的那一瓶。

「這很瘋狂,但為什麼放在早乙女身上,我就一點也不吃驚呢。」波本呢喃著。

「但他什麼都得不到的。」蘇格蘭的語氣有些寂寥,「心理醫生診斷他重度抑鬱。不管其他因素,僅從生理上來看,他得不到任何反饋,不管是把事情搞砸了之後的惶恐,還是成功之後的振奮。大腦分泌不了多巴胺,天禮的獎懲機制被剝奪了。」

波本動了動嘴唇,最後也只能不咸不淡輕聲說上一句:「聽起來很可憐。」

蘇格蘭笑笑,晃晃水瓶:「可早乙女天禮唯獨不要自己變得可憐,這才是最可憐的,不是么?」

***

因為和蘇格蘭拆夥,早乙女天禮又回到了之前那種狀態。

隨便和某個成員搭檔出任務,在成員半死不活的崩潰中開始短期休息,然後面對下一次任務。

唯一的改變或許是他和琴酒的關係,琴酒越發不耐煩,而本人似乎對此毫無察覺,至少他表現出來的樣子是這樣的。

經常有人聽見他們的爭吵,或許也不算爭吵,往往是早乙女天禮用他的邏輯把本來脾氣就不好的男人搞到發火。

先爆發的卻是始作俑者。

天禮用非常平穩地幫琴酒舉起槍,黑洞要麼對準自己的喉嚨,要麼對準自己的額頭,手指搭在對方的手指之上,那雙綠色的眼睛還不閃不避地和琴酒對視。

「我不清楚你在不滿什麼,實在覺得麻煩那就開槍,這是你最擅長的事情。」

接著琴酒就會攥住他岌岌可危的右手,在對方明顯的吃痛中把人拉近,近得可以聞到那股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煙味。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年紀更小的青年在自己的目光中逐漸不那樣堅定,最後沒辦法,輕輕捧著年長者的臉。

「說真的,琴酒,你該讓我去日本,至少比現在要好。」

「我在不滿什麼?如果我說我在不滿你飛得太遠了呢。」琴酒看他眼中破碎又重組的光,「這就是你想聽的?」

早乙女天禮的呼吸停滯了一秒,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垂頭耷腦像一隻落湯貓。

「我好像應該高興。」他重複著念,「我應該高興吧。」

琴酒被這個人煩死了,煩到要命。他撒開手,在青年下意識後退兩步之前把人抱住了,力氣大得像是要勒斷對方的肩胛骨,把人碾碎了才罷休。

這是天禮印象中的唯一一個能正式被定性成擁抱的東西,像是一類早就該盡的職責。

接著,他想到,這是換來的。

用什麼換的?

用逼迫。

原來是有效的啊。

「既然有效,為什麼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還是空著的,一直是那樣。」

「我應該是,依舊很喜歡琴酒的才對。」

早乙女天禮先是乖乖站了會兒,接著也伸手搭在男人後背,這樣似乎也感覺不到什麼,他有些茫然地開始拚命往對方懷裡鑽,直到琴酒提著他的後頸,警告他別動。

天禮直接一把把琴酒推開了,自己踉蹌兩步,抓著沙發上的外套往外沖。

他去找了蘇格蘭,長途駕車和一路狂奔讓他看起來風塵僕僕,推開門的時候還維持著那股子迷茫。

本來是想說點什麼的,因為天禮只有蘇格蘭一個可以敞開心扉說亮話的對象,但他看見蘇格蘭略帶疑問地歪頭看他的時候,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帶手機了嗎?」蘇格蘭問他。

天禮點頭。

蘇格蘭說:「一起看電影吧。」

天禮回答:「好。」

他們沒坐地板,擠在那張小床上一起捧著天禮的手機。手機屏幕只有那麼大,兩個人只能湊合著看。

這次他們看的是《指環王》,這電影實在是太長了,第一部放了兩個小時,才夠主角隊伍遇上第一次算得上嚴重的危機。

在這次危機中,灰袍巫師甘道夫跌落深淵,連帶著給眾人帶來生命威脅的炎魔一起。

正看著,天禮的手機響了,屏幕上出現了伏特加的名字。

天禮直接掛掉了電話,坐在床上走起神,連電影也看不下去了。

蘇格蘭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你隨意吧,我洗個澡就要休息了。」

等到他從浴室出來,早乙女天禮已經在床上閉眼躺著,手機被扔到地上,屏幕隱約被砸出了裂縫。

把手機撿起來放到床邊,蘇格蘭立刻就被扒拉上了,伸手的人眼睛沒睜,但能做出這麼精準的動作,想也知道沒睡著。

想掙開也很簡單,但蘇格蘭沒那麼做。

他悄然翻身上床,床上的人立刻蜷縮了起來,還不願意撒手。

蘇格蘭的體格按理說和天禮是差不多的,但居然能把人環起來,低頭去看,這人的眉頭終於沒那麼擰巴了。

兩個成年人擠在能算得鬆軟的枕頭上,黑白的頭髮散在一塊兒,靜謐又安寧。

「我高興不起來。」天禮說,「按理說我是應該在意的,但是好像又很無所謂了。」

蘇格蘭沒回答,他完全不了解前因後果,這個提問的人也壓根沒打算說清楚。況且自己不是什麼心理醫生,無法對青年的迷茫做出合適的指引。

所以,他只是低聲說出了剛才電影中的那句台詞,聲音放得很輕,幾乎是氣音。

是灰袍巫師甘道夫在墜崖前對主角弗羅多說的最後一句話——

「Fly,fool,Fly.」

***

第二天,是波本氣急敗壞把早乙女天禮從床上揪起來的。

「沒人監視我,而且我關了行車記錄儀。」天禮揉著眼睛看波本,「你沒關?」

「關你屁事。」波本罵罵咧咧將矛頭對準自己好友,「你怎麼不把他趕出去?琴酒找了他一晚上,都到了貝爾摩德來問我的程度了。他的行蹤要是暴露,你是想要和他一起被填進東京港的水泥柱嗎!」

蘇格蘭也半睡半醒,打著哈欠:「可這又不是我的房子。」

早乙女點頭:「沒錯,是我的。」

波本:「……」

一大早趕來,推開門看到那兩個睡著的傢伙就夠令人心驚肉跳了。

尤其是早乙女幾乎是在房門被推開的瞬間就睜開了眼,微微抬著頭,用毫無生氣地死氣眼神凝視著自己。

還是蘇格蘭抬手把人按了回去,這個人才合上眼,接著睡覺去了。

……所以說這你都能繼續睡著的嗎?!

波本這才嚴謹地合上門,走進房間,拉開窗帘打算讓陽光照瞎這倆的狗眼。

坐好準備工作後,他面無表情一拳一個,把人捶醒了。

「滾回去,現在就滾回去。誰把人惹毛的誰善後,我明天還要和琴酒去底特律,你就是這麼給合作對象搞事的?」

天禮感嘆:「那你真可憐。」

波本拳頭又硬了。

「你們公安培養卧底都這麼真性情嗎?」天禮摸摸脖子,又整理著領口,「說起來,十八歲的時候我也差點去日本,算算時間的話,大學四年畢業再申請警察培訓,說不定我們還是同期。」

他的襯衣皺巴巴的,拿手根本熨不平。

波本:「別想了,就你這個糟糕的性格,可能剛到警察學校就得挨揍。然後屁滾尿流原地放棄。」

「挨誰揍,你嗎?要右手沒受傷的話,可能說不定是誰揍誰。」

「來,讓你一隻右手。」

「……就沒人想吃早餐嗎?」

兩個人這才把目光瞟向滿臉無辜的蘇格蘭,視線對上幾秒後,天禮重新看向波本:「飯糰就好。」

波本:?

波本:我不光要負責喊你倆起來,我還得包你倆早飯是嗎?!

「我不能離開這個房間,這是約好的。現在很多人在找天禮吧,他被看到了也很麻煩。」蘇格蘭從善如流,「辛苦你了,波本。」

「……」好友都這樣說了,波本咬牙切齒,最後還是只能忍氣吞聲轉身走出了房間。

「他剛才絕對背對著我朝我豎了個中指。」天禮篤定道。

他不是那麼沒素質的人。蘇格蘭本來想辯駁的,思索再三又覺得這很合理。

太合理了,甚至出現了畫面感,這簡直沒法解釋。

花點時間把自己收拾完了,蘇格蘭實在覺得天禮那身皺巴巴的襯衣礙眼,從柜子里找出一件剛拆封洗過的襯衣,給了他。

在天禮換衣服的時候,蘇格蘭又默默下巴的胡茬,說:「不過我很少見他和誰因為生氣打起來,很久之前倒是有那樣過……」

「他一般直接拿槍抵著對方腦門,是吧。這個我也經歷過,在馬德里,大半夜他跑來說我是個瘋子,還說很煩我。」天禮扣著扣子,「最後還沒收了我的煙盒。」

「我好心給你帶早餐,你就在背後這麼詆毀我……?」波本黑著臉站在門口。

天禮眨眨眼:「我在陳述事實,有哪些出入,你可以現在就和我對峙。」

「你怎麼不把前提也講明白了!告狀只挑對自己有利的部分,你是未成年小鬼頭嗎?!」

「前提……?指我給你開了個小玩笑,然後你差點把整個酒店房間都給點燃的部分嗎?」

波本已經開始擼袖子了。

蘇格蘭一手抓著波本,一手捂著臉笑個不停。

眼看著把人勸下來了,天禮又捧著便利店買來的加熱飯糰,有些為難:「我不怎麼吃金槍魚的飯糰。」

這次波本直接冷酷無情地把飯糰塞到了早乙女天禮的嘴裡。

剛加熱不久的飯糰還有些燙。燙點好啊,直接把人燙啞了,世界就和平了!

天禮張著嘴呼氣,仰著頭到處去摸水,又是金槍魚又是蛋黃醬,剛換上的襯衣很快又糊髒了。

他好不容易摸到了,習慣性遞給蘇格蘭,由蘇格蘭給他擰開之後才咕嚕嚕倒進嘴裡。

波本恨鐵不成鋼:「他有手,足足兩隻!」

蘇格蘭還在笑:「我只有這一件沒穿過的襯衣了。」

捂著嘴的天禮說話含含糊糊的:「芭笨負全責。」

波本:「別攔我,蘇格蘭!別攔我——!!」

險些演變成互毆的事件,最終以天禮發現自己舌頭被燙了個泡,然後波本冷嘲熱諷「有多大?有你良心大嗎?」而告終。

磨蹭了半天,波本得回去準備第二天去底特律的事宜了,想著還很頭疼,尤其是他聽到早乙女天禮打算回去找琴酒的時候。

「你先說好,是回去找他干架的,還是道歉的?」

他好琢磨著要不要合理溜號。

天禮覺得莫名其妙:「我沒必要和他干架,也沒必要和他道歉。」

「那你可真是太棒了,有考慮繼續縮在這裡睡到他明天上飛機嗎?」

「你還真是罔顧朋友的死活啊。看到了嗎,蘇格蘭,這傢伙為了一己私慾,什麼建議都說得出口。」

蘇格蘭多少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現在的拉架技術居然更上一層樓了,短短三個小時之內製止了數次打架鬥毆,誰聽了不感動?

偏偏天禮還在嘖聲:「公安真的不行。」

「你這小子——」

狹小的房間里灑滿了正午的陽光,飯糰滾的到處都是,怒氣沖沖的青年被好友拉住,帥氣的臉上滿是猙獰。

太陽很燙,早乙女天禮依舊感受不到除了麻木意外的所有感覺,可他很平靜。

空著的地方放著不去管,也不會想要嘔吐的平靜。

要是還想要吐的話,那就只能怪波本買的飯糰太難吃了吧。

他還是得負全責。天禮這樣想。

***

【……

「確實應該去日本的。」

如今身處日本的我也不禁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我好像錯過了一些東西,可無法判斷那是好是壞,好像所有人天生就會擬定「如果……就……」的句式,這個句式總能完美概括不屬於自己的未來,好在悵然若失之後還能繼續生活。

幸運的是,我沒有悵然若失的情緒。

我沒有任何情緒。

蘇格蘭總能在對的時間說對的話。

他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於是我去了,把時間模糊,再用「我有一個朋友」這樣雙方都心知肚明的說辭。

醫生給了我一張診斷單,我的朋友他似乎已經病入膏肓了。

醫學能合理解釋很多人想不明白的事情,醫生說我那可憐的朋友需要幫助,我狠狠地反駁了,他不可憐。

我替他接受了醫生的關懷,我替他拿了很多葯,我還替他吃掉了一部分,並且幫助他得出,至少在短期沒有什麼用處的實用性結論。

這麼一想,其實我也是很適合當朋友的。

蘇格蘭表現出來的正確性還不止這一點。

他清楚我會像無頭蒼蠅一樣找他,不是有什麼目的,因為我的目的不在他身上。所以他只會問我,看電影嗎?

我欣賞不來那部史詩巨作,但我記住了那句台詞,它在蘇格蘭口中顯得格外真實,很輕,但是好像包含了這個溫柔的人所有的祝願。

Fly,fool,Fly.

我會那樣做的。

我已經那樣做了。

——————《Hello,Appu》其四】

作者有話說:

之前就有暗示了,《秘密特工》背景是冷戰,異能大戰的世界觀下是沒有這些的,所以在天禮這條線沒有和其他世界融

天禮的番外還有一章就能完(比想像中要多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