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則想要疼愛萬秋, 可他沒有能力去疼愛一個人。
更何況萬秋比其他人要更加特殊。
萬秋並不喜歡出門，對萬秋而言沒有特別需要出門的理由。
楊則能想到的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將流行的, 有趣的, 一些新奇的東西，帶回來給萬秋。
但是楊則對於應該給孩子什麼樣的禮物，也很茫然。
在這樣的條件之下，楊則第一次對身邊的家裡有孩子的同事, 詢問了關於孩子禮物的事情。
這是一個開頭。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似乎是通過孩子這個話題打開了和同事的關係。
而楊則因為過多的提到萬秋, 被同事揶揄是個弟控, 楊則也沒什麼負擔的收下了這個綽號。
也就是因為如此，似乎是將他和同事們之間一直封閉的黑色塑料膜撕破了, 而他也能夠和同事有更多的交流。
原本死氣沉沉的辦公室，因為這一小小的變化，氣氛流動了起來。
雖然依舊沒能找到一個好朋友，可比起曾經的模樣，楊則對這樣的變化也是欣喜的。
就好像……
明明是他想要疼愛萬秋，卻被萬秋悄悄的照顧了一樣。
楊則在楚章在家，和楚章聊天的時候, 會聽到楚章會叫萬秋小天使。
偶爾坐在辦公室，他也能和身邊的同事在工作之餘談笑風生，楊則也會覺得或許大哥說的沒錯。
楊則獨自開著車回家, 他和楚建樹的上下班時間並不統一。
今天他沒有準備禮物, 也並不是每一天都有值得被帶回來的禮物。
楊則的腦海中回憶起楚建樹今天特地詢問他的內容。
「這些畫, 是萬秋在心理輔導的時候畫的畫, 你有什麼頭緒嗎？」
楚建樹給他的, 是幾張用手機拍攝下來的照片，照片中的畫，讓人看著很不舒服。
但是楊則搖頭，他沒有任何消息。
「果然是這樣嗎？」楚建樹也沒有多失望，似乎詢問楊則，本身就沒有抱著期待，「以後如果你和萬秋相處，有注意到類似的事，記得告訴我們。」
楊則應了，即便他可能一直沒辦法提出任何線索。
在整個家庭里……
楊則一直都認為，自己和萬秋是最不熟悉的那一個。
也是最不被萬秋依靠的那一個。
楊則回到家，打開門果然在門口，看到了等待著他回來的萬秋。
秋天天氣漸涼，萬秋穿的要厚實一些了，軟綿綿的毛衣讓萬秋看上去蓬鬆了很多，小巧的腦袋在毛衣襯托之下，看上去更可愛了。
萬秋會在門口等他們回來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而是幾乎會一直等，直到所有人回家。
曾經楚建樹試圖勸阻萬秋這種沒有什麼特別意義的行為。
他們因為工作內容的不同，再加上經常會加班，能回來的時間並不統一。
當時在得到楚建樹的命令的萬秋，似乎有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在門口迎接了。
可萬秋每天雖然沒有在門口，卻會扒在窗台上一直向外張望。
基本上每天都會如此，這個並不明顯的行為，是被楚憶歸注意到的。
之後楚憶歸去和楚建樹談了一次，楚建樹去找了萬秋。
楊則並不知道父親和三弟到底談了什麼，但是萬秋最終又重新開始等在門口。
只是之後父親告訴楊則，如果不回家就給萬秋打個電話。
楊則詢問楚建樹，發生了什麼事。
他當時聽到了父親的話。
「那孩子很享受等待回家的過程，因為知道我們一定會回家，所以等待的時候很開心。」
因為萬秋總是趴在陽台上，還是有些危險，所以楚憶歸才主動提出了這件事。
楊則當時，思考了很久。
他並不了解他的三弟，無法做到楚建樹和楊瀟雨那般對萬秋的指引，也沒辦法和楚憶歸一樣了解萬秋。
而自從大哥回來後迅速的和萬秋拉進了關係，楊則一直都能看到萬秋跟隨在楚章身邊的時候，明亮又喜悅的目光。
他是一個無趣的人。
楊則有這個自知之明。
但是每次在回到家，看到萬秋的時候。
萬秋總是在迎接著自己，即便那只是對任何一個親人都是如此。
在一個優秀的家庭中，要無比努力的去追上所有人的腳步。
可看到萬秋的目光，總會平靜下來。
萬秋單純的，澄澈的目光，是在清楚的告訴他，無論是他是什麼樣，是不是帶著禮物回來，對萬秋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回家了。
只要他回到這裡。
萬秋就足夠開心。
「我回來了，萬秋。」楊則說道。
雖然萬秋依舊等在門口，可他卻在接電話。
電話那頭能隱約聽到是楊瀟雨的聲音，萬秋一邊聽著一邊應著，卻一直在看著他。
楊則不自覺的伸手，想要拍一下萬秋的肩膀，那毛茸茸的軟毛毛衣讓他有些心動。
然而今天和以往似乎不太一樣。
總是會乖巧的，像是性格極好的幼貓一樣，會任人觸碰的萬秋，今天卻抓住了楊則的手。
不再是總是帶著涼意的手，握著楊則的手，弱小的沒什麼力道。
可楊則卻支撐著，愣是不敢有任何行動。
萬秋似乎想說什麼。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閃爍著遲疑，醞釀著一些細碎的光芒。
一直以來從來沒有被萬秋主動對待過的楊則，僵硬的一動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
強烈的，讓楊則心臟跳動的感覺，讓楊則不住的產生了期待。
「那寶貝，在家裡要玩的開心哦。」
「嗯，再見，媽媽。」萬秋等到對面楊瀟雨掛斷了電話，乖巧的將手機重新收到了毛衣腹部的裝飾大口袋裡。
當萬秋注意到自己居然抓著楊則的手的時候，也是一愣。
萬秋的注意力，一次性只能允許做一件事。
似乎萬秋自己都不記得，為什麼抓住了楊則的手。
萬秋下意識的鬆開了手。
表情忐忑。
「沒關係。」楊則說道，收回了手，稍微移開了眼神，似乎是想要迴避此時僵硬的表情，「剛剛電話里都說了什麼？」
「爸爸和媽媽今晚都要加班。」萬秋乖巧的說。
「憶歸回來了嗎？」楊則問道。
萬秋想了想，搖了搖頭。
楊則手一頓，也就是說現在就只有他和萬秋嗎？
站在原地，楊則有短暫的沉默。
要和萬秋說點什麼嗎？
為什麼偏偏是今天沒有帶禮物回來。
萬秋也安靜的站在楊則的面前，兩個不太會說話的人站在一起的氛圍，極其尷尬。
楊則放棄了。
他並不希望自己的木訥，讓萬秋感到壓力。
「我先去換一套衣服了，很快要吃晚飯了。」楊則對萬秋說道，「可能一會兒憶歸就會回來了，可以再等等。」
楊則轉身離開，他沒有回頭，也不知道萬秋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只是楊則知道，這是一次他對自己無能的逃避。
在楊則回到自己的房間前，依稀聽到身後有淅淅索索的聲音。
楊則回過頭，發現萬秋居然在跟著他。
楊則問道：「怎麼了？不等憶歸嗎？」
萬秋似乎是在遲疑著，兩隻手無意識的抓住的毛茸茸的白色毛衣，試探性的抬眸，漂亮的眼睛裡，依舊是那般忐忑。
突然萬秋的手機傳來了消息提示音。
楊則見到萬秋茫然的看他，提醒道：「萬秋，你的手機來信息了，可以看看。」
萬秋從毛衣的腹部的大口袋裡拿出手機看，即便是這樣的小動作，楊則也覺得很可愛。
萬秋回覆了什麼，最後將手機放在了口袋裡。
楊則有些莫名的忐忑。
萬秋低下頭，說：「弟弟說，今天晚點回來。」
楊則一愣，也就是說他今天會和萬秋多呆一段時間嗎？
那麼他……
可以給萬秋做點什麼嗎？
楊則張了張嘴，說：「距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要進來和二哥聊聊天嗎？」
萬秋抬頭看著他，最終點點頭。
楊則看著只有一些啤酒的空蕩蕩的冰箱，很可惜他的房間里沒有牛奶和果汁。
下次讓白管家準備一些吧。
楊則倒了一杯清水給萬秋。
楊則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萬秋，有些恍然。
畢竟是楊則自己的房間，房間內的設計全部按照楊則自己的喜好和尺寸設計的。
楊則從小身高就高，再加上鍛煉，更為壯碩，在他的房間內的傢具等都是較大尺寸的。
萬秋本身在客廳的沙發里都顯得小，現在在他房間的沙發上的時候就顯得更嬌小了。
這段時間，萬秋明明已經汲取了不少營養，有沒有稍微長一長個子呢？
「二哥可以換一套衣服嗎？」楊則扯下了領帶，解開了襯衫的衣扣。
萬秋點頭。
楊則並沒有在萬秋面前遮掩的意圖，直接換上了更舒適的家居服。
所有的動作中，楊則也都在關注萬秋的狀態。
這些細微的動作和行為，到更像是楊則在試圖讓自己能夠用更自然的心情和萬秋說話。
然而從一旁的鏡面中，楊則依舊看到了自己冰冷嚴肅的表情。
他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緊張而已。
「找我有什麼事嗎？」即便楊則已經放輕了聲音了，可聽上去倒是更像是不耐煩。
楊則不自覺的沉下雙眼，對自己的表現感到失望。
但是楊則抬眸去看萬秋，卻並沒有看到萬秋露出和其他人一樣的膽怯和防備。
平靜的，好像看不到他的冷臉一樣。
「二哥……」軟糯的少年音，萬秋抬眸，自下而上的看著楊則，坐在沙發上的模樣，讓他看上去太小了。
楊則聽到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明明是被弟弟提問題卻這麼緊張。
「二哥，你上課外班嗎？」
楊則的表情有短暫的停頓。
「？」
課外班？
完全沒有預想到的話題讓楊則沒能想出來，課外班……是說輔導補習還是興趣愛好？
楊則想了想，說道：「是有什麼問題嗎？」
萬秋低著頭，雙手不自覺的糾緊，他緩緩說道：「大哥說，我可以去上一個課外班。」
萬秋得到了一個獎勵。
作為這一次他給了楚章一個滿意的作業的獎勵。
他可以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課外班。
楊則想到了楚章，到底是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和楚章的年齡相差不大，也能猜到一些楚章的想法的。
楚章從小開始就是一個喜歡折騰的人，他總是會學習各種各樣的東西，並且學習的很快。
楚章的優秀，一度讓楊則望塵莫及，只是他太過跳脫的性子，到底是沒能達到楚建樹的要求。
但是……
楊瀟雨要更為喜歡楚章。
「我上過課外班，在上學的時候。」楊則大概想到了萬秋對學習什麼的迷惘，主動說道，「我學習過散打、泰拳、劍術、自由搏擊等。」
萬秋眨巴著眼睛，迷惘的看著楊則，似乎完全不明白楊則說的這些是什麼。
楊則站起身，上前拉住了萬秋：「跟我來。」
楊則本意只是想牽著萬秋的手，卻沒想到用力太大幾乎直接將人提了一下。
生怕讓萬秋疼痛，楊則下意識的鬆開了手。
忐忑的等待著萬秋的反應，然而在他的手中，卻突然被放上了一隻手。
萬秋握住他的手，大抵是大小不太符合吧，最終萬秋攥住了楊則的指尖。
是習慣性的。
楊則突然想到，他似乎總是這樣握著萬秋。
而現在萬秋也在同樣的握著他。
楊則牽著萬秋，去到了一間房間。
偌大的房間中放著的基本都是運動器械，陌生的各種各樣的運動器材，在萬秋眼中彷彿是機器人一樣。
但是萬秋知道，這是用來運動的東西。
他偶爾路過的健身房裡，能看到這些漂亮的幫助人運動的東西。
「我上的都是技擊武術一類的課外班。」楊則直接脫掉了上衣，露出了精壯的肌肉，「你不懂的話，我做給你看。」
楊則學過相當多的課外班，比起現在楚憶歸在學的，比起曾經楚章在學的，他更為沉浸在運動的世界中。
力量和汗水，在進行這些的時候，大腦更容易放空，全身心專註在擊敗對手上。
並不只是練習，而是徹底的要擊敗對手的程度。
就像是，未來如果對手在他的面前，要更高，更壯，像是他怎麼都無法敵過的敵手面前，他也能保護他的家人。
一套流程下來，楊則收了手，身體已經微微發熱出汗。
一直在他的腦海中不斷攻擊他的，從他的身邊偷走萬秋的小偷，曾經夜夜進入他的夢中。
它高大，恐怖，不可逾越。
似乎只有這樣，楊則才能接受自己丟失了萬秋的事實。
逃避一般的想著，當時那並不是自己能阻攔的對象，他只是沒有辦法。
在萬秋被找到的時候，他才知道帶走萬秋的不是什麼高大的男人，也不團伙作案，甚至只是不到一米六的，有精神病的女人。
楊則站在了萬秋的面前，拋卻了曾經的幼稚，他或許無論是精神和身體都已經足夠強大了，卻到底是沒能守護住萬秋最需要被守護的那段時間。
「二哥學習這些，是想保護你。」
高大的壯碩的身材，是楊則一直都沒有放棄鍛煉和精進的結果。
而這些，能讓他好好保護萬秋嗎？
會不會這些其實是他掩飾自己內心脆弱的虛假的偽裝呢。
楊則低頭對上了萬秋的眼睛，卻意外的從中間看到了明亮的光彩。
彷彿人類在山崖之巔看到了初升的陽光，鋪灑大地，染色雲端的驚艷，被自然所震撼的震撼。
楊則在萬秋的眼神中，逐漸獃滯。
「漂亮。」萬秋喃喃道，「二哥好漂亮。」
楊則沉默了十五秒，問道：「什麼？」
萬秋歪了歪頭，認認真真的說道：「是漂亮，剛剛，真的很漂亮。」
楊則突然哭笑不得，心中的地洛陽因為萬秋的話而消散了些許：「為什麼？」
「認真的時候特別漂亮，只要認真上課外班，也會和二哥一樣漂亮嗎？」
萬秋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些努力學習著，展現了最優秀的一面的人。
而現在在他面前的楊則，很漂亮，閃閃發光。
楊則低頭看著萬秋。
萬秋並不會太複雜的思考著什麼，他所能看到的，也往往都是最表象的東西。
而這些最表象的，卻是被楊則自己所忽略掉的東西。
明明即便不是最初的想法，可他的努力還是給他帶來了成果。
只是他選擇性的沒有注意罷了。
楊則露出幾分無奈的笑容。
萬秋伸出手，按住了楊則的腹部，和自己的腹部完全不一樣的肌肉的觸感，細膩的手感在萬秋的指尖纏繞：「是學習的嗎？」
「嗯，是經過了學習的。」楊則讓自己的肌肉線條更加明顯，「是肌肉，多鍛煉會有的。」
「我呢？」萬秋伸手拍拍自己的腹部。
「也許……可以？」楊則比起萬秋能不能鍛鍊出腹肌，倒是更擔心萬秋長高的問題。
萬秋抿了抿唇，高高的抬起頭，看著身高很高，看上去就非常健康的自己的二哥。
「真好。」萬秋的手不自覺的糾結在一起，「我不漂亮。」
楊則一愣：「誰說你不漂亮了？」
楊則皺起眉頭，下意識的將萬秋能接觸到的人全部捋一遍，可卻找不到可疑的人，難道是萬秋現在的老師說的？
在楊則的健身房裡，也有一面鏡子。
萬秋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和楊則。
高大的楊則，非常的漂亮。
楊則的身體，彷彿帶著絕對的力道，強勢的讓空氣發出嗚嗚的聲響。
好看。
即便萬秋並不懂得欣賞，但是萬秋知道，楊則一定是好看的。
楊則順著萬秋的目光看向鏡子，在其中他們兩個的巨大對比，呈現出來了非常誇張的效果。
楊則突然意識到，萬秋是在逐漸的理解出對比後，產生了自卑感嗎？
「我能和二哥一樣嗎？」
萬秋仰起頭，去看楊則。
楚章說，人是可以變得漂亮的。
只要足夠努力，他也可以。
想要靠近他的兄弟們一點，他希望自己站在兄弟身邊的時候，不再那麼格格不入。
楊則安靜的聽著，萬秋斷斷續續的混亂的訴說著他的想法。
在他的面前，稚嫩的蠶寶寶正在努力的吐著絲，想要給自己塑造一個可以安心蛻變的繭。
在那雙充滿著渴望的眼睛裡，也有楊則的影子。
楊則無意識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手下結實的觸感，讓楊則恍惚。
在萬秋仰慕的目光之中，他心中的雜念，似乎是在對不起這個孩子一般。
是這樣啊。
這個孩子也和他一樣，是在迷惘著，也努力著。
「萬秋。」楊則突然之間，彷彿是帶著點微妙的，試探的，卻也是渴望得到什麼的心情，問道，「為什麼要來問我呢？我以為你會更偏向於問憶歸啊。」
這句話是不合時宜的。
楊則也知道，自己不應該給萬秋這樣一個會為難的選擇。
或許僅僅是因為楚憶歸還沒有回來，退而求其次萬秋才問的他呢？
只是，楊則帶著無法言喻的心情，期待著，也有些畏懼著答案。
然而很長時間，楊則都沒有得到答案。
「我不知道。」萬秋這麼說著，似乎是連為什麼楊則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都不理解， 「我沒想過。」
楊則呼吸一窒。
「如果你問大哥，大哥會給你很多選擇，如果你問憶歸，也許憶歸會給你不錯的答案。」楊則想到了，曾經楚憶歸提出的『交際舞』，「可你問我，我也許給不出什麼答案。」
萬秋張了張嘴，即便現在他能理解長句，卻不能理解更深刻的隱含的含義。
「是不可以問嗎？」萬秋已經在忐忑了。
楊則看著萬秋迷惘的，甚至已經逐漸開始退卻的神色，突然上前一把摟住了萬秋的脖頸，將萬秋帶到了自己的懷裡。
他為什麼要一直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呢。
萬秋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任何事，在這孩子的眼中，親人是不需要任何對比的吧。
即便是如此的自己，在萬秋的眼中依舊是漂亮的。
「抱歉，二哥錯了，別擔心，剛剛二哥是胡說的。」楊則安撫著萬秋，像是擁抱著一個可愛的玩偶。
萬秋茫然的點頭，似乎不理解楊則的反覆。
「課外班啊。」楊則最終放開了萬秋，也認真的思考著，「當初我學這些，是因為覺得很厲害吧。」
萬秋點點頭。
是很厲害。
二哥那些動作，看著很帥氣。
「如果要選擇，萬秋可以選擇最接近你想做的事情。」楊則想著。
或許他沒辦法和楚憶歸一樣對萬秋準確的引導，但是至少他能告訴萬秋方向。
「比如，想記錄下來美麗的東西，就可以學習畫畫，如果想聽到好聽的音樂，也可以學習音樂。」
萬秋認真的聽著楊則的話，茫然的點點頭。
「那萬秋，你有想要的，或者想做到的事情嗎？」
想要做的事？
即便是到了現在，萬秋對於『想要』的概念，依舊很模糊。
曾經只要吃飽穿暖就足以讓萬秋感到幸福的世界，似乎突然增添了很多很多的東西。
萬秋看著手，彷彿握住了彩筆。
在畫畫的時候，各種各樣的顏色，而他就是在家人中很難融合的不符合的顏色。
現在僅僅是淺薄的，想要和親人一樣漂亮罷了。
萬秋無意識的直起了腰，挺直了後背。
「我想，變得漂亮。」萬秋認真說道。
楊則覺得萬秋已經很好看了。
自從不再瘦的脫形之後，萬秋的樣貌就在一點一點的變得可愛了起來，本身就非常漂亮的眼睛正在逐漸的更為突出的可愛。
楊則懷疑難道是因為自己對弟弟的濾鏡太厚了嗎？
「你是覺得自己哪裡不好看呢？」楊則問道。
萬秋很認真的說道：「我抬不起頭，一直彎著背，站不直。」
楊則看著萬秋，明白了萬秋的擔憂，直接說道：「或許可以考慮形體課？」
萬秋歪歪頭：「形體課？」
「不過如果上形體課不如直接學習舞蹈……」楊則想到楚憶歸曾經的建議，「不如試試拉丁？」
「拉丁？」
一大一小的兄弟團坐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說著關於課外班選擇的事。
直到健身房的門被敲響。
楊則和萬秋一起回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楚憶歸。
「晚飯時間到了。」楚憶歸半靠在門上，對兩個人說道，「哥哥，二哥，是要再說說話，還是去吃飯呢？」
楊則這才意識到自己和萬秋的交流持續的時間似乎太長了，長到快錯過晚飯的時間。
「憶歸，你回來了。」楊則感覺到有些口乾，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長時間的說過話了。
「二哥，你不冷嗎？」楚憶歸這才提醒楊則，他還沒有穿上衣。
「這裡的溫度剛好，倒是讓我忘記了。」楊則面色微窘，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有些尷尬的轉移話題，「今天怎麼晚回來了？」
平時楚憶歸回家肯定會比楊則要早，畢竟上學和上班是兩個概念。
「嗯，因為昨天進行了一次考試，但是今天老師不在，我負責講卷子，稍微遲了一些。」楚憶歸彎腰將坐在地上的萬秋扶起來，「抱歉，哥哥，我回來晚了。」
萬秋眨了眨眼：「沒關係。」
楚憶歸注意到此時楊則的精神狀態有些微妙，對萬秋說道：「哥哥，你先下去洗洗手吧，馬上要晚餐了。」
萬秋乖巧點頭，先一步離開了健身房，然而楚憶歸的神色卻並沒有在萬秋的面前那般溫柔，恢複了本來就有的平靜。
楚憶歸回頭看向楊則，問道：「沒關係嗎？二哥，你的狀態看上去有點奇怪？」
楊則不自覺的揉了揉臉龐：「是表情看上去太嚴肅了嗎？」
楚憶歸半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下：「只是和平時有點不太一樣。」
楊則卻只是淡淡的回道：「這樣啊。」
楚憶歸觀察著楊則，楊則似乎也注意到了最小的弟弟的注意，移開了眼神。
這是什麼樣的表情呢，楚憶歸思索著。
像是……
一直攀登著險峻山峰的極限運動員，在找到了可以穩定停留的石壁上時，短暫的放鬆了。
或許這時候不應該詢問的。
可是楚憶歸卻開了口，帶著笑容，問道：「二哥和哥哥，在談什麼呢？」
一直以來萬秋都更親昵楚憶歸，倒是讓楊則有了一種搶了弟弟的哥哥的微妙的心理。
出於這種奇怪心理，楊則倒是也沒有隱瞞：「是在談關於萬秋課外班選擇的問題。」
「課外班啊？哥哥打算上課外班嗎？」楚憶歸問道。
楊則點頭：「是來諮詢我一些關於課外班的建議。」
「那二哥給了哥哥好的建議了嗎？」楚憶歸的問題，明顯已經超越了好奇的範疇，更像是追根究底。
楊則依稀察覺到了，卻沒有多想。
「很可惜，我沒辦法和你或者大哥一樣，給萬秋一個不錯的建議。」楊則露出幾分無奈的笑意，「我能做的，只是和萬秋一起商量著應該怎麼做，或者做什麼了吧。」
「沒關係，至少哥哥看上去很高興。」楚憶歸最終沒有在繼續詢問下去，這樣的結束語讓楊則鬆了口氣。
楚憶歸也知道，或許普通人會更傾向於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可萬秋卻是在儘可能的思考。
就如同渴望立刻成長的孩子，穿上大人的衣服，想要變得成熟一點一樣。
而楊則，也剛剛好是不會去引導他人的人。
萬秋他……
好像是在本能的，探索到和家裡人相處的辦法。
在笨拙之下潛藏的，卻是偷偷的發展著只屬於萬秋規則的聰慧。
楊則站在了楚憶歸的身邊，看著比他稍微矮些的楚憶歸。
優秀的弟弟，這個讓他倍感壓力，卻又很容易親近的最小的弟弟，是怎麼看他的呢？
楊則問道：「憶歸，在你眼中，我是不是算不上一個優秀的兄長呢？」
楚憶歸側過頭，嘴角重新浮起笑容，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是反問道：「二哥，在你眼中我是一個優秀的弟弟嗎？」
楊則一愣，苦笑：「當然，你是我引以為豪的弟弟。」
楚憶歸側過頭，認真的凝視著楊則：「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完美的人，我也覺得我沒有做的很好，還有很多需要努力的地方。」
楊則一愣，啞然失笑：「你要是再努力努力，我都不知道什麼樣的人能比你好了。」
楚憶歸卻搖頭：「不是這樣的，二哥，我也會自卑，在我眼中的二哥，也是有優秀到我望塵莫及之處。」
楊則沉默了片刻。
無論是任何一個人都有自信的地方，也有不自信的地方，他們相互之間都能看到對方的優點，卻也一直專註著自己的缺點。
僅僅是幾句話，楚憶歸就已經猜出了此時自己心中的想法。
在同樣的想法面前，自己的自卑，或許對楚憶歸而言反而是一種傲慢。
楚憶歸是想告訴他這件事嗎？
就是因為如此，楊則才一直覺得楚憶歸是一個優秀的過分弟弟。
如果在之前聽到這樣的話，楊則可能會有些尷尬吧。
所以楚憶歸才會選擇了一個迂迴的，並不那麼直白的安慰話術。
但是現在楊則卻覺得其實被戳穿了並沒有那麼難受。
「萬秋說，我很漂亮。」楊則說著說著倒是自己笑出來了，「也不知道大哥到底教了他什麼。」
楚憶歸淡淡的笑著，眸光平靜，接納著楊則訴說的心情。
「即便我認為這只是在掩飾我的自卑，可在萬秋的眼中只看到了努力的結果，到底為什麼似乎不太重要，倒是讓我懷疑是不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在楚憶歸的眼中，楊則的表情放鬆了，不再那麼嚴肅和死板。
那是正在逐漸的接受，並且正視自己的目光。
楚憶歸道：「二哥一直都很優秀，只是哥哥偶然間讓二哥承認了這一點罷了。」
楊則也有些不好意思。
「憶歸，其實我有些嫉妒你，現在也是。」楊則感慨道，「你總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楚憶歸微笑著回應道：「我也是，二哥。」
楊則沒有在繼續這個話題：「真是的，我今天的心情真的有些奇妙，居然在你的面前說這種話，是不是有點幼稚了？」
楚憶歸搖搖頭：「哥哥總是很容易讓人感到意外。」
楊則淡然一笑。
大概是因為讓他觸動的那孩子現在不在身邊，楊則沒有掩飾悵然。
楚憶歸是個優秀的弟弟，在他的面前很容易暴露自己。
而大概是很少見的訴說了內心的想法，卻並沒有等待到楚憶歸平等的回應。
就好像……
他只是在順從著自己的話，機械的附和著罷了。
曾經覺得正常又聰慧的人，在現在莫名的……
有些不真實感。
像是剛剛觸碰了貓咪的肚皮毛，入手的溫暖、舒適、柔軟，又去觸碰了精心製作的地毯一樣。
同樣是舒適的手感，卻沒辦法擁有被柔軟的掙扎著的貓咪所放任觸碰的喜悅。
地毯的柔軟，天生就是來被觸碰的。
它無法對人的觸碰，給予任何反饋。
——
每天的一頓飯後，萬秋都會得到一小碟水果沙拉。
只是萬秋在吃完水果沙拉之前，已經收拾了餐桌的其他人一般都會等他吃完。
萬秋也曾經在自己吃沙拉的時候分給其他人，只是他們只是讓自己吃。
「萬秋。」看著萬秋細細咀嚼蘋果的楊則問道，「每天都吃，會不會膩？」
萬秋搖搖頭。
對於甜滋滋的，好吃的水果，萬秋總是嘗不到膩的感覺。
「那你生日的時候，也定水果蛋糕嗎？」楊則問道。
楚憶歸一愣，下意識的提醒道：「二哥？！」
楊則突然被楚憶歸叫了，也很疑惑：「怎麼了？」
楚憶歸卻有些無奈的說道：「爸爸媽媽肯定也知道哥哥的生日，之所以到現在一直說，大概是想給哥哥一個驚喜吧。」
楊則的表情僵住了。
他沒有想到這一點。
這……怎麼辦？還能糊弄過去嗎？
然而兩個人一起看向萬秋，卻得到了萬秋迷惑的表情。
但是萬秋卻喃喃道：「生日？」
楚憶歸嘆了口氣，說都說了，那不如直接按照萬秋的想法來：「是的，哥哥，你快過生日了，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萬秋的生日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是在秋天。
也是在最近了。
萬秋回到楚家的第一個生日，無論如何也是不會錯過的。
只是萬秋口中塞著最後一口芒果，咀嚼著，有些沉默。
「怎麼了？」楊則注意到萬秋似乎對過生日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萬秋卻是抱著勺子，沉默了很久。
楊則看了一眼楚憶歸，只要楚憶歸不開口，就證明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萬秋知道什麼是生日。
只是……
「我的生日？」從楚憶歸的話語中，萬秋判斷了這一次的生日，是給自己過。
楚憶歸凝視著萬秋，那細細的，不敢相信的目光中，楚憶歸立刻明白了。
「是的，哥哥，你要過生日了。」楚憶歸對萬秋說著，即便不再需要放緩聲音，可他依舊溫柔的，輕緩的，「十一月四號，是哥哥的生日。」
十一月四號是他的生日嗎？
「我是十一月四號生的嗎？」
萬秋的話，讓楊則短暫的震驚，然而震驚過後，卻又覺得或許這很理所當然了。
曾經帶走萬秋的萬小花，和萬秋並不認識，又怎麼會知道萬秋的生日。
「是的，萬秋，是十一月四號。」楊則回想起曾經的每一個十一月四號，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坐在他面前的，是乖巧，真實的弟弟，「以前萬秋是幾號過生日的？」
然而萬秋，搖了搖頭。
在萬秋里沒有過生日的記憶，甚至沒有過生日的概念。
萬秋甚至沒想過，自己也是有生日的。
十一月四號。
是他的生日？
「我有生日了。」萬秋喃喃道。
就像是突然獲得了一個期待已久的驚喜，僅僅是這一個小小的消息就足夠讓萬秋開心了。
他有一個生日。
像是在熟悉的環境里，突然找到了丟失在角落裡卻異常想念的玩具，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喜悅，抱著玩具勾著唇角開心的笑著。
楊則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對，萬秋，可以期待一下你的……生日，如果你有什麼想要的，也可以告訴二哥，二哥……什麼都給你。」
萬秋抬眸看著楊則，明亮的眼睛裡彷彿閃爍著星星，他握著勺子，笑的靦腆可愛。
「想一想吧。」楊則無意識的伸出手，揉了揉萬秋柔軟的髮絲，「還有一段時間，想想萬秋想要什麼。」
萬秋似乎是已經習慣了偶爾被摸摸頭，靠在楊則的手心，看著楊則笑。
這一刻，楊則都無意識的屏住呼吸，感受萬秋細細的在他手中蹭著的髮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