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師兄, 你怎麼樣?」

柴良好不容易才將戚南行從夢中喚醒,擔憂地問:「找到她了嗎?」

戚南行看看他,又轉頭看向躺在床榻上的赫連雪, 漆黑的眸子眼神頗有些迷惘。

「我不記得了。」他想起自己強行進入赫連雪的夢中, 想帶她出來, 可是在夢中發生了什麼?

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柴良驚訝地變了臉色:「那夢境是赫連雪造出來的嗎, 這麼厲害?竟然還能屏蔽記憶?」

「不是她。」戚南行面色沉重地搖頭,「應該另有其人。」

「是誰?」柴良問,「雲無疚?」

戚南行沉默著,沒有說話。

依照先前的猜測,赫連雪使用夢珠, 應該是去入夢折磨雲無疚。然後她在夢中遇到麻煩, 被困在其中,無法醒來。

戚南行無法斷定那顆夢珠的來歷,但是魔域那邊有內鬼,他怕打草驚蛇,所以去不得,只能先去酆都碰運氣。

戚南行沒有與林樾交過手,不清楚他的修為究竟有多深。若真是他, 去找他對峙也沒用。他只會偏幫雲無疚,不可能輕易放過赫連雪。

何況柴良一直排斥赫連雪,若是沒有記憶,指不定會怎樣對付赫連雪,那樣她就更危險了。

如果他從夢中出來,就會忘掉在夢中發生的事, 那麼很可能在他進入夢中時,也會忘掉夢外的事。

他讓柴良好好守著赫連雪,然後便急匆匆趕往鬼城酆都。

難道是雲無疚的岳父, 風清門的掌門林樾?

那麼除了他,還有誰能做到?

可是雲無疚的修為一般,不可能造出這樣厲害的夢境, 反困住赫連雪。

戚南行卻不同意:「就算你入夢,應該也沒有記憶,何況你……」

好在他先前將柴良叫過來護法,可以及時將他從夢中喚醒,以免他被夢境吞噬。

因為赫連雪是他的靈體,入夢所消耗的也是他的靈力,他一個人撐著兩個人的夢境,就算是仙尊的修為也抗不住這般損耗。

薄削的唇緊抿著,戚南行想到一個人。

他略微放下心來, 慢慢思忖著對策。

柴良明白他是什麼意思,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知道他不放心,也就不再主動請纓了。

只是他能出來,赫連雪還在裡面怎麼辦?

「不然讓我入夢吧,我去試試。」柴良怕戚南行再次入夢,會撐不住。

進入夢中的他不知道那是夢,也不知道他進入其中是為了帶赫連雪離開,那他就很容易被那造夢之人牽著鼻子走,進入那人的圈套。

赫連雪手中那顆夢珠,若不是魔域的物品,那就應該是她在進酆都吸引厲鬼時得來的。

確切地說,應該是一隻鬼。

她的身體是溫熱的,面容平靜, 呼吸也很平穩,看起來似乎狀況還可以。

戚南行探身向前, 仔細打量沉浸在睡夢中的赫連雪。

還有誰會幫雲無疚?

從天劍宗到鬼城酆都,御劍飛行整整一天一夜,戚南行顧不上滿身疲憊,從酆都外面的鬼市上抓住一隻牛頭鬼,讓他去鬼城內送消息,叫那隻山鬼出來見他。

楚魈來得很快,幾乎是瞬間出現在戚南行面前,一身黑衣長發及踝,冷冰冰地質問:「她怎麼了?」

戚南行也不廢話,直接問:「夢珠是你給她的?」

「我給她什麼,與你無關。」楚魈身前搖著摺扇,意態風流,溫文爾雅,眼中的神情卻冰冷如刀。

戚南行此時可以確認,那顆夢珠應該就是他給的赫連雪。

一時間又生氣又慶幸,他極力忍耐道:「多虧你的夢珠,現在她被困在夢境里,無法醒來!」

「你說什麼?」楚魈的摺扇搖不動了,焦急地問,「究竟怎麼回事?」

事態緊急,戚南行也不能和他置氣,仔細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這是碰上仇家了。」楚魈的眉頭緊皺成一個川字,摺扇重重敲在掌心,「要支撐這樣厲害的夢境,少不得要耗費巨大靈力。那人竟然不惜耗費自身靈力和修為也要困住她,肯定不是一般的仇人,怕是血海深仇。」

他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赫連雪的仇家多得數不清,哪一個不是血海深仇?

戚南行滿心擔憂:「我入夢之後恐怕沒有記憶,要怎麼才能救她出來?你有沒有辦法?」

「我和你一起去。」楚魈從袖中掏出一粒白色丹藥,遞給他,「你把這個吃了,可以保住記憶。」

戚南行連問都不問就將那顆丹藥吃了。

他擔心時間太久,怕赫連雪撐不住,急著趕回天劍宗,可是楚魈攔住他,讓他從酆都入夢即可。

「所有夢境都是陰境,離酆都最近,你又何必捨近求遠?」楚魈結起手印,四周瀰漫起陰森的霧氣,很快便將戚南行吞沒了。

他在朦朧中渾身作痛,彷彿耗盡了全身氣血,虛弱無力,疼痛不堪。

他掙扎著撐開沉重的眼帘,看到眼前熟悉的景象,是在天劍宗後山的密室中。

「師兄,你終於醒了。」柴良守在一旁,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責備道,「勸你不要白費功夫,你總是不聽。那招魂術肯定是騙人的,根本不可能起死回生!」

「那陣法太過邪性,每次都要耗費你半身鮮血和全部靈力,這跟獻祭有什麼區別?」他憤憤不平地念叨著,本來還想再說幾句,可是看到戚南行臉色蒼白痛苦的神色,便又把嘴閉上了。

渾身疼痛瘋狂叫囂著,痛苦又難耐,這種感覺十分熟悉。

戚南行大概明白了,他剛剛又去斷崖上招過一次魂,結果看來還是失敗了。

他想起陰婚,想起之前發生的所有事,而他還記得自己來這裡是為了救出赫連雪。

眼前的一切都是在夢境中。

看來那山鬼給他吃的丹藥真的有用。

「寧文雪,她在哪裡?」戚南行掙扎著坐起身,焦急地想見到她。

他現在知道了,寧文雪並非寧文雪,她就是被困在這個夢境中的赫連雪!

柴良面露難色,半晌道:「……她被玄素真人帶走了。」

戚南行大驚:「怎麼回事!」

「師兄你從斷崖上下來,渾身是血,昏迷了好幾日……」柴良無奈道,「玄素真人找上門來,一口咬定是你帶走了結陰婚的新娘。素馨長老得知這件事,還以為是她污衊你,結果在後山真的找到寧文雪……然後,素馨長老就讓玄素真人將她帶走了。」

戚南行急怒攻心,忽地噴出一口鮮血,他掙扎著起身穿衣,急匆匆向外走。

「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動!」柴良急了,連忙上去攔住他,可是戚南行一閃身便消失在密室中。

連夜趕到無極宗,戚南行將阻攔他的門人一一定住,直接衝上無極宗大殿要人。

「天樞仙尊在開什麼玩笑?」玄素真人陸清湄坐在首賓的座位上,冷冷地看著戚南行,「你用分身術瞞天過海,偷偷帶走我兒的新娘,藏在天劍宗一年多,現在竟然還敢來問我們要人?仙尊未免欺人太甚!」

「是、是啊……」謝淼坐在宗主的主位上,沒什麼氣勢地附和著。

「兩位都是我的前輩,此番冒然前來,的確有失妥當,還望前輩海涵。」

戚南行沉聲道:「只是玄素前輩矇騙寧文雪,以為她的哥哥報仇、殺了幽冥魔域的魔君為條件,騙取她同意結陰婚,卻也並不光明磊落。」

「我何時矇騙過她?」陸清湄站起身,惱怒道,「我說會殺了幽冥魔域的魔君為她復仇,我有說過什麼時候殺,是誰去殺嗎?赫連瑤青擄走她的哥哥當男寵又不是假的,現在她死了,難道不是為寧文雪報了仇?」

兩隻杏眼冒著怒火,她冷笑道:「我們謝家娶媳婦,你情我願本是一樁喜事,倒是天樞仙尊究竟安的什麼心?非要從中做梗,搶走新娘?」

「我在事前不察,不知寧姑娘實為上當受騙,還為他們主婚,必然要為我犯下的錯負責,救寧姑娘脫身。」戚南行也冷了面色,硬聲道,「今日我來,必然要將她帶走。兩位前輩若是阻攔,就休怪我無禮了。」

他說著,拔劍出鞘,剎那間凌厲的劍風橫掃過堂,黑沉沉的天幕雷鳴電閃,撕裂蒼穹。

陸清湄和謝淼神色大驚,怎麼都沒想到他為了區區一個鄉下女,竟然真的會動手。

陸清湄是合歡宗宗主,只會靠雙修之術提升修為,哪裡打得過他?

謝淼不過才剛越過合體期,要不是無極宗實在沒人了,他也當不上這個宗主。

讓他們對抗如今六界戰力第一的戚南行,怎麼可能?

「戚南行,你這是何必呢?」陸清湄百般不解,含著眼淚開始扮凄楚,哀聲道,「我半生流離,喪夫喪子,如今不過想給黃泉之下不得圓滿的兒子結一場陰婚,送他往生,你又何必百般阻攔?」

「那寧文雪不過是個破落戶的鄉下女,比她漂亮比她有才學的有的是,仙尊大人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非要執著於她一個人,置無極宗與天劍宗的交情於不顧?」

謝淼不停地抹著冷汗,也跟著附和:「是、是呀……仙尊大人三思,千萬不要衝動……」

擔心赫連雪會出事,戚南行已經等不及了,他一把擒住謝淼當人質,劍橫在他頸間讓他帶路。

謝淼害怕陸清湄這個嫂嫂,但是更害怕戚南行手中的劍,連忙哆哆嗦嗦給他帶路,自是無所不從。

陸清湄攔不住戚南行,連忙大聲呼喊人來。

可惜大長老關有涯不在,其他門徒根本不夠看的,哪怕戚南行重傷在身也絲毫攔不住他。

到了無極宗地牢,寧文雪被鎖在最裡面的牢籠中,雙手雙腳還有脖頸上全都纏著沉重的鐵鏈,生怕她插翅飛走一般,鎖得死緊。

幸得下棺材的時辰未到,她才能殘存一條命。

只是被玄素真人抓回來之後,她就沒想過自己還能活。

幽沉的黑暗中忽然傳來一陣刀劍相接的嘈雜聲,衝進昏昧不明的地牢,鎖門鐵鏈被斬斷,然後那扇沉重的牢門被推開。

四周燃起通明的火把,寧文雪畏懼地抬起眼帘,看到了那個讓她等了一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