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幽藍舞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幽藍舞

老……老公?

柳拂嬿感覺嘴巴像是被膠水黏住了。

她自小沒有父親, 沒見過父母恩愛的模樣。平常刷到別人婚戀短視頻的時候,也會立刻滑過去,聽不得人甜膩膩地嗲聲叫這倆字。

更別提自己說出口了。

「老……老咕……」

一緊張,嘴也張不圓。

實在不自在, 手心也下意識地發緊。皮膚被捧花的包裝扎出幾條小小的紅印。

「老」了半天, 最後叫出口的,莫名變成了:「老薄。」

薄韞白:「……」

他輕輕嘆了口氣, 好像有點受傷, 提醒道:「我才二十九。」

柳拂嬿不太渴, 但很感激他這個幫忙化解尷尬的舉動。

然後自己去場外拿了瓶水, 擰開瓶蓋, 順便插上長吸管,遞給柳拂嬿:「潤潤嗓子。」

從來沒有人這麼叫過他。

「咱這是拍婚紗照,可不是戰友情哈!」

「先生。」

他正想這麼說,就見柳拂嬿垂頭不語,手指卻用力捏著水瓶,直捏得皮膚微微泛白。

攝影師笑眯眯地烘托起氣氛來。

柳拂嬿將心比心,想到自己被叫阿姨也會難過, 小聲道了個歉。

一隻小蟲從樹上掉下來,正好落在助理身上。她膽子小,尖叫了一聲,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

薄韞白幾分茫然地留在原地。

阿韞。

似是覺察到異狀,現場漸漸安靜下來, 七八雙眼睛都盯向她。

他忘記了收回視線,不知過去多久,等再度回神,才很淡地笑了一下。

柳拂嬿擔心是一種本地的毒蟲,來不及向薄韞白解釋,提起裙擺跑了過去。

薄韞白稍作思索, 便聽她已經反應極快地一點點試了起來。

薄韞白扯了扯唇,回身對眾人道:「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親……親愛……」

好像正在強迫自己,對什麼事情下定決心。

「新娘子,這兒沒別人,咱們放開點,黏糊一下,再撒個嬌!」

和著江南的溫軟腔調,輕輕叫了他一聲。

柳拂嬿面頰稍稍一紅, 最後那個「的」字嗆在嗓子里, 變成一聲「咳」。

「阿韞。」

-

話音才落,造型助理那邊就出了一場小風波。

抬眸望去,她奔跑的身影幾乎要撲入盛大的夏陽中。

抬頭的瞬間,與婚紗相配的那頂頭飾,伴隨著她的動作簌簌搖晃。

兩人身旁正好有一座石亭,薄韞白帶她過去坐下休息。

清亮的淡藍色光芒流過她烏長眼睫。

那聲稱呼還縈繞在耳邊。

幽藍色的魚尾在光芒凝成的海里游弋。後頸處的珠飾璀璨點點,幾縷墜子隨風輕舞,拖出耀眼的弧線。

他起了幾分好奇,咽回已到唇邊的話,無言地等待著。

「薄先生。」

因此,熱烈相貼的親吻照片也就顯得不太合適。

他們這場婚禮,不少德高望重的社會人士都會前來參加,會場的流程和布置也更追求含蓄內斂。

柳拂嬿很悵惘:「有沒有不這麼那個的稱呼?」

女人的語氣略帶生疏,音色卻清澄而纖柔,彷彿被一旁的紫薇花染上了幾分顏色。

大片躍動的光影在山水間瀰漫。

見對面的風波只是虛驚一場,薄韞白不再關注那邊,轉而開始思考另一件事。

將透明的空氣也染上色彩。

說不出口就算了,還有很多別的方法。

下一瞬,柳拂嬿抬起頭。

彷彿飽蘸彩墨的毛筆在宣紙上畫出痕迹,又暈開綺麗的邊沿。

她接過來,小口抿了幾下, 臉色也慢慢恢複了平時的模樣。

對他們而言,婚紗照上最親昵的姿態,大概也就是擁抱加面部的貼近。

這對柳拂嬿來說,是個好消息。

但她有接觸恐懼症,目前能主動做出的最親密的舉動,似乎也就止步於當眾挽著他。

在這之上,更親密的舉動,似乎會叫她為難。

思及此,薄韞白有些棘手地摸了摸後頸。

他也沒什麼好辦法,於是打開了手機的搜索引擎。

石亭外,在一通混亂之後,柳拂嬿確認了那隻小蟲不是毒蟲。

但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拿出專門備好的藥膏,讓助理塗在被咬的地方上。

見傷口已經紅腫,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被外地的蟲子咬是最難受的,我之前出差被蚊子叮了一晚上,回去包腫得又高又大,包上居然還起水泡。」

「外地的蚊子就是毒性大。」

「按科學說法的話,好像是因為血液里缺抗體?」

「幸好咱們薄太太細心啊。」

聽到最後這句話,助理也用力點了兩下頭,感激地看著柳拂嬿。

柳拂嬿抿唇一笑,示意她不必客氣,又叮囑道:「我包里還有一瓶葯,這瓶就送給你了。記得每隔幾個小時就塗一次葯,這樣好得才快。」

助理感激不盡,還想再說點什麼,柳拂嬿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屏幕上跳出微信通知:薄韞白髮來一條新信息。

她下意識往石亭里看了一眼。

周圍的人都是人精,見狀立刻明白過來,起鬨道:「您和薄先生感情真好。這才離開多久啊,薄先生就挂念您了。」

「是啊,我們不拖著您了,您快過去吧。」

柳拂嬿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離開了人群。

往石亭那邊走的時候,她順便打開消息對話框。

薄韞白髮的是一個網頁鏈接。

《資深演員訪談:拍攝親密戲時如何克服尷尬、快速入戲?》

柳拂嬿:「……」

雖然沒猜到是這樣的內容,卻出乎意料地……非常實用。

她帶著幾分好奇心點開鏈接,見最頂端是介紹演員的冗長前言。可這演員她也不認識,便耐心缺缺地往下滑了好幾屏。

總算滑到採訪的部分。

然而,就是這個隨機滑出來的問題,讓柳拂嬿嚇了一跳。

Q:訪談結束前,聊點讀者朋友們最關心的問題吧(笑)。電影《》里那場床上的激情戲真是非常火辣,請問面對不太熟悉的對手演員,您是如何進入狀態的?

柳拂嬿眼睫一顫,沒把回答看完,就匆匆關了頁面。

這人是想讓她學什麼啊!

她嗔惱地抬眸望去,見蒼灰色石亭里,男人坐姿散漫清落,被暗色的塔士多禮服襯出矜貴輪廓。

即使只是半個背影,映在湖光山色里,也有種光風霽月的從容。

忽然,一種從來不曾預想過的可能,彷彿一道春日的閃電,輕而快地划過了她的腦海。

意識到那個想法的一瞬間,柳拂嬿耳根燒起彤雲,用力搖了搖頭,想要拚命把它從腦袋裡甩出去似的。

她不再胡思亂想,徑自踏入石亭。

「……我看了你發給我的鏈接。」

柳拂嬿臉紅紅地睨他一眼。

「你在想什麼啊。」

薄韞白轉過身來,清雋眉宇流露一絲疑惑。

「今天拍婚紗照,你不是希望能更加應對自如嗎?」

「文章里介紹了幾個竅門,可以參考一下。」

柳拂嬿咬了咬唇,很小聲地答話。

「……可我們又不在、不在床上。」

「什麼?」

薄韞白沒聽清,低聲追問了一句。

黑曜石般的眼眸輕輕抬起,眸光清澄如玉,略帶疑問地直視著她。

見他如此坦蕩,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樣,柳拂嬿忽然覺得其中有誤會。

她重新打開那個鏈接,紅著臉往上又滑了幾屏。

果不其然,除了結尾,其他問題的畫風都非常正經。

兼具理論派與實踐派的多方面認知,提出了好幾個增強演員信念感的可行方法。

確實很有參考意義。

她耳根紅痕漸漸褪去,開始專心地研讀文章,還划了幾條線。

劃線的部分是:「如果實在無法放鬆,就把對方想像成另一個你所熟悉的,親密的對象」。

做這些的時候,柳拂嬿的手機屏幕並沒有避著薄韞白。

男人垂眸一瞥,眸光逐一掃過劃線句子的詞語。

「另一個」。

「熟悉」。

「親密」。

驀然間,男人眸底湧起些晦色,漆墨般的瞳仁沉黯不明。

唇線抿得平直,淡淡地泛起一層淺白。

可就在這個時候,攝影師滿頭大汗地小跑過來,詢問他們是否休息足夠。

時間太緊,拍攝再度開始了。

-

看著鏡頭裡的兩人,攝影師完全不明白,剛才那段短暫的休息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然怎麼才過去半個小時,兩個人的狀態就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新娘子的舉手投足都主動了許多,雖然還能從表情上明顯地感受到內斂與生澀,但確實比剛才積極了不少。

反倒是一身禮服的新郎這邊,眸色沉黯下去,如風雨欲來的陰翳天氣。

攬住新娘腰肢時,也不復先前的溫和清潤,反而多了幾分晦暗與強勢。

但這人實在長得太好,縱使沉下面色,渾身籠罩著危險的疏離感,依然引得幾位異性工作人員暗自尖叫。

然而,身在其中的柳拂嬿,好像並未察覺到這一點。

在攝影師的指揮下,男方需要攬著女方的腰肢,而女方則需要深情觸碰男方的上身部位。

「碰哪都行!」

攝影師再度飆起大嗓門。

「胸膛啦,側臉啦,太陽穴啦……喜歡哪就碰哪!重要的是感情!」

聞言,柳拂嬿沒忍住,悄悄彎了彎唇。

儘管感覺到薄韞白攬腰的力度比剛才大了幾分,柳拂嬿卻也沒有多想。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湖水,以為對方是怕她掉下去,還很溫柔地道了句謝。

叫的,也是那個更能幫她入戲的稱呼。

「阿韞。」

聞言,男人眸中掠過一線掙扎。

可下一秒,薄韞白便看見,柳拂嬿毫不猶豫地抬起手,要主動來撫摸他的發梢。

他眉心微蹙,眸底的光芒又黯淡下去。

然而,柳拂嬿全然沒有察覺到這些微妙的變化。

此時此刻,她正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自己的想像里。

面前的人,不是那個風雲頂端的天之驕子,而是另一個她所熟悉的、親密的對象。

她閉上眼,指尖微顫著,觸碰對方的髮絲。

第一個感覺,便是出乎意料地柔軟。

乾燥而清朗的觸感,讓她想到自己精心收藏的那些上等狼毫。

男人的烏髮利落而細碎,在撩撥之間,蔓延出淡淡的薄荷氣息。

好像……

沒有想像中那麼難。

感受著男人乾淨的髮絲,她不由勾了勾手指。

立刻體會到一股熟悉的糾纏感。

正是這種熟悉,愈發安定了她緊張的心緒。

柳拂嬿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眼。

看向他清雋的眉目,看向他矜倨的身姿。

漠視這滿園她曾最鍾愛的山水,不看旁的,只看向他。

「好!就是這樣!」

攝影師瘋狂地連按快門。

「新娘子狀態回來了啊,太漂亮了,保持這個姿勢不要動——三、二、一!」

挺過了第一關,後面便漸漸得心應手起來。

柳拂嬿很快掌握了要領,在拍照進行到中後期的時候,甚至已經能大方地觸碰薄韞白的下頜。

夕陽斜下時,拍照工作也進行到尾聲。

最後一張照片上,柳拂嬿將捧花高高地拋向天邊。

天際絢爛,穿著婚紗的新娘仰起頭,去捕捉天際的雲霞。捧花划出柔婉的軌跡,她眼睫上落滿淺金色的夕光。

與之相對的,薄韞白則以守護者的姿態站在她身後。

好像是在表達一句無聲的宣誓。

永遠注視、永遠在意、永遠珍惜。

最後一張拍完,眾人爆發出一聲歡呼。

柳拂嬿換下外景紗後,便打開放在一旁的行李箱,將準備好的喜糖盒分發給大家。

大家又是一窩蜂地湧上來祝福和稱讚。過了好一會,才收拾器材,打道回府。

柳拂嬿也很放鬆,舉起雙臂,在潮濕的晚風裡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這才扭頭對薄韞白說:「終於拍完啦。」

薄韞白也已經換下了禮服。

由於早上來的那件衣服沾了唇印,他眼下正穿著一件白色襯衫。

男人站在湖畔,被金紅色夕光落滿半身,輪廓愈發顯得桀驁鋒利,如猝火的短刀。

他正垂眸看著手機。

聞言眼睫輕動,卻沒接話。

但柳拂嬿還是和剛才一樣,完全沒感覺到對方這股置氣的氛圍。

她猜薄韞白是有事要忙,還體貼地走到了一旁,不再打擾他。

其實,但凡她多看一眼,就會發現,薄韞白的手機屏幕上,除了一頁空白的備忘錄,其他什麼也沒有。

見他在忙,柳拂嬿也拿出自己的手機看。

正好有幾條新的未讀消息。

陶曦薇:[嬿嬿,你幾點的車呀?我去高鐵站接你吧!]

[你明晚不是要直接去酒店開wele party嗎,然後後天就辦婚禮了。]

[這樣算下來,今天就是咱們閨蜜最後的單身之夜了!]

[哭泣.jpg]

[哦不對,我忽然想起來,你早就領證了……]

陶曦薇的消息,總是很活潑,又很熱鬧。

柳拂嬿一條條讀下來,唇畔也不禁掛上笑意。

她回了句:[好,那我們今晚一塊睡吧]

然後把車票的信息拍給了陶曦薇。

坐上回去的高鐵時,天徹底黑了。

列車發動,柳拂嬿望著星光下逐漸遠去的家鄉,就那樣望了許久。

這一趟時間太緊,她來不及回家。

而且,她也還沒有做好帶著薄韞白去見柳韶的心理準備。

耳邊忽然響起男人的聲音。

「不捨得?」

沒想到他忽然出聲,柳拂嬿不由地提了提肩膀。

自從拍完照,這一路過來,薄韞白都沒怎麼說話。

沒想到卻在這時開口了。

柳拂嬿垂下眼眸:「嗯。每次都不捨得。」

「要是這兒也有像江美那麼好的學校,我肯定就留在這裡了。」

空氣有短暫的沉默。

少頃,男人的聲音好像溫和了些許。

「其實我一直有些好奇,如果單純是為了職業發展,鄰市的雲珀美術學院,似乎比江美更注重國畫專業。」

「你為什麼選擇留在江闌?」

提起這件事,柳拂嬿像是想起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微微顰起了眉。

「……我媽媽不讓我去。」

她支起小桌板,雙肘拄在上面,無奈道:「我當時也想報雲美的,可是她說什麼都不同意。」

一想起這件事,一些更為久遠的回憶,也同時蘇醒了過來。

「這麼說起來,小時候,同學們去雲珀旅遊,她也不讓我去。」

話音剛落,手機忽然震了震。

柳拂嬿垂眸一看,見攝影師已經將幾張修好的照片發到了群里。

不愧是和眾多明星超模合作過的大牌攝影師,又勤奮又有能力。照片的效果特別高級,而且充滿了故事感,宛如文藝電影劇照。

才看見小圖,柳拂嬿立刻被照片上的男人吸引了眼球。

可本人就在旁邊,她也不好意思放大對方的臉看,於是就選擇了放大自己。

看到自己在照片上陌生又華美的模樣,柳拂嬿不禁小小地「哇」了一下。

她沒發現,自己的表情映在薄韞白眸底時,男人淡淡哂了一下,隱約有種自嘲的無奈。

薄韞白稍微傾過身來,手指散漫抬起,挪了一下她屏幕上的照片。

放大的部位,便落在了柳拂嬿觸碰他頭髮的那隻手上。

「有件事,我有點好奇。」

挪完照片,他淡聲開口。

語調雲淡風輕,好像真的只是隨意一問。

可與此同時,那雙漆沉的眼眸卻壓了下來,帶著幾分淡淡的涼意。

「拍照的時候。」

「你把我想成誰了?」

柳拂嬿身體一僵。

完全沒想到薄韞白會問這個問題。

說起來,不是把婚紗照拍好就行了嗎?至於她拍照的時候在想誰,好像跟婚禮啊,契約啊這些東西,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吧。

一想到正確答案是什麼,微妙的寒意就從後背上拂過去。

柳拂嬿決定矇混過關。

她語氣含糊地回答:「……一個好朋友,認識了很久的那種。」

「哦——」

薄韞白尾音稍稍拖長,唇畔仍微微扯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前男友?」

「啊?」

柳拂嬿對他的腦迴路很意外。

不過稍一回想,就發現自己確實沒和他說過。

他倆並不了解對方的情史,所以就前不久,還出了她誤解沈清夜那回事。

思及此,她頓了一下,才溫吞地解釋道:「不是的。我沒有前男友。」

也不知是否錯覺,這句說完,男人眸底的那股涼意,好像淡去了不少。

可柳拂嬿剛鬆一口氣,又聽他繼續道:「那是,暗戀對象?」

暗個什麼戀啊。她從小家裡欠債,還不知道親爹是誰,哪有那麼多曲折心思兒女情長。

就是徹頭徹尾的事業腦一枚。

柳拂嬿義正詞嚴地糾正他:「我也沒有暗戀對象。」

聞言,薄韞白眉尾稍挑。

眸底寒冰消融,情緒似乎也從沉鬱轉為了好奇。

他不自覺地抬起手,摸了摸拍照時被觸碰到的下頜,神色有些複雜。

「那是誰?閨蜜?」

稍頓,他語氣更明朗幾分,帶著些遲來的恍然:「陶曦薇?」

眼看他一步步接近正確答案,柳拂嬿愈發心虛,趕緊打斷他的思路。

「……你別問了。」

薄韞白掀眸看她,眸底漫開一些深邃的東西,彷彿對她有了全新的認識。

柳拂嬿只好道:「不是她,不過確實是我和她共同的朋友。這樣說可以了嗎?」

可能她的無助確實寫在了臉上,薄韞白沉默少頃,倒也沒有繼續追問。

列車一路前行,低啞地呼嘯著駛向江闌。

為了躲避他再度發問,柳拂嬿戴上了耳機,專心聽課,一副與世隔絕的模樣。

直至列車到站,兩人再無別話。

然而,就在他們走下車,同路出站的時候,薄韞白還是開口了。

「剛才的那個問題,我確實很想知道。」

路旁行人匆匆,卻無人及他矜貴。男人眼睫低垂著,嗓音清啞,溫聲道:「你可以不告訴我對方的身份,但是,方便說一個名字嗎?」

見他問得誠懇,柳拂嬿愈發不忍心拒絕。

她攥緊肩膀上的包帶,腳下的步伐也隨即加了速,總之完全不敢和薄韞白對視。

一路上,心跳都緊張地七上八下。

就這麼埋頭猛走出一段,出口總算出現在前方。

柳拂嬿這才稍稍安下心。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扔下一個名字就跑。

於是,柳拂嬿總算轉身看向他,用極快的語速開了口。

「叫巴頓。」

說完的瞬間,又覺得這個名字太不像個人名了。

柳拂嬿步伐凝滯一瞬,不得不亡羊補牢,加了個姓。

「咳,是陶巴頓。」

說完,也來不及觀察薄韞白是什麼表情,她飛快走出了出口。

可就在此時,一串歡喜的狗吠由遠及近,雪白的薩摩耶快步跑來,柔順的毛髮威風凜凜地飄揚在半空。

而牽繩的另一端,陶曦薇顯然沒有自家毛孩子眼尖,被手中的繩子半拖半拽地一拉,才向柳拂嬿走了過來。

原本是大團圓的喜慶場面。

柳拂嬿卻聽見了天塌下來的聲音。

她腦海里一片空白。

腳下快速後退兩步。

見到這一幕,專程來接她的陶曦薇有點傷心。

「嬿嬿,你怎麼不疼我家巴頓了?」

她氣沉丹田,一把抱起狗,就往柳拂嬿懷裡塞。

「你變心了?你以前總是抱著它擼個不停的,我不是說過嗎,你對我都沒那麼親。」

世界開始旋轉,耳邊有些耳鳴。

柳拂嬿完全不敢接狗,更不敢看一旁薄韞白的眼睛。

只能隱約聽見陶曦薇難過的聲音。

「怎麼辦,陶巴頓,乾媽不喜歡你了,以後只有咱們母子兩個相依為命……」

聽見她連名帶姓地叫完自家狗子,柳拂嬿已經完全放棄了思考。

也不知過去多久,在一派人與狗的混亂里,薄韞白終於開口了。

「……陶巴頓?」

他垂眸看向柳拂嬿,漆深雙眸宛如寒夜,不曾流露出半絲情緒。

只有那素來清冷的嗓音,裂開了一絲縫隙。

「陶巴頓——」

「是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