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府城書院5

正文卷

第四十章 府城書院5

青山書院的考試很難,這是對一般秀才而言。

其實像俞州這種在縣試中排名進了前幾的人,想考進書院並不困難,畢竟書院考試的目的,是為了招收優秀學子,又不是專門為難人,考題是有分寸的。

因此,書院的考試,俞州很輕鬆就完成了。

岑明輝在算學上有些弱勢,不過有了聞俊良的提醒,他在答題時就預留了更多時間來做算學,所以整場考試下來,還是有把握進入書院的。

聞俊良更不用說了,據說他要不是書法差了點,他就是他們縣的縣試第一名了!

為此,縣試成績出來的時候,他很是捶胸頓足,後悔平日書法疏於練習。

三人考完感覺都很不錯,見有不少學子考完後都沒離開,而是去欣賞書院各處掛的字畫,便也來了興趣,加入其中。

青山書院各處掛的字畫,和現代學校裡面的名人展示牆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些字畫,都是書院山長、教學夫子、以及書院往屆比較有名氣的學子,留下的墨寶,不僅紀念意義重大,作品本身也非常優秀。

不止讓聞俊良和岑明輝開了眼界。

不能怪他無恥,要怪只能怪這三人倒霉,誰讓三人就來得這麼巧呢!

周圍的學子們開始議論了起來,

甄公不愧乃當世鴻學大儒,清流名士,斷案不偏不倚,講求實證。

俞州:!!!

岑明輝:!!!

聲音大得衝破天跡,頓時就把附近的人全部吸引了過來。

他雖然對日常書寫都用毛筆深惡痛絕,但就是嫌麻煩而已,本身並不討厭這些古文化,畢竟,國畫和毛筆字的韻味,是真的很吸引人。

甄公到場後看了眼現場情況,並沒有直接詢問當事雙方,而是隨便在人群中點了個學子來回答。

他們能解釋的話,已經被別人先說了,一時間又找不到證據證明清白,啞口無言漲紅臉的模樣,就顯得他們的清白岌岌可危。

就是見多識廣的俞州,都不得不在心中讚歎,看得興緻勃勃。

「看他們的樣子,應該和我們一樣是今天來參加考試的吧?」

反觀俞州三人。

「到底發生了何事?這位學子,你把剛才的事情仔細說與老夫聽。」

薛之舟心中得意,又有些後怕不已。

後面還跟著不少聞訊來看熱鬧的學子,李承巍、李源駒、李泰安三位皇子也在其中,他們求學隱瞞了身份,自然要跟著其他學子一起參加書院考試,走個過場,因此今天也在書院之中。

「這位仁兄,畫明明就是你們三個爭論時扯壞的,你竟還想誣賴我,真是荒謬!只是無心之過而已,解釋清楚道歉賠償便是,你們,你們還想推卸責任,栽贓他人,真是讓人不恥!」

他剛剛就是看甄公的畫,實在看得太過入迷,沒忍住就伸出了手去摸,然後一不小心沒注意力道,就將畫給扯壞了。

「哎呀,這畫的落款是甄嶧山,甄嶧山是甄公的名諱,這是甄公的墨寶!」

他以為自己今日要完蛋了,結果沒想到俞州三人正好走過來,他心中一急,就只能把事情推倒三人身上,讓三人給他當替死鬼了。

「畫到底是誰弄壞的還不清楚,切莫妄下斷言……」

「這三人真是好大的膽子,竟將書院的字畫弄壞了!」

畢竟,能來參加青山書院考試的書生,都是有幾把刷子的人,沒那麼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可這並不妨礙他們順手幹掉三個競爭者。

果不其然,周圍形勢非常利於他。

而栽贓他們的那個書生,也就是薛之舟,為自己脫罪,自然是極盡其能繼續污衊栽贓他們。

他們三人邊走邊看,邊看邊討論。

但他們已經錯失先機。

然後,甄公又另外點了幾個學子,無一例外,大家都是被聲音吸引過來,沒有一個人看見了事發當時的具體狀況。

三人表情一僵,再看地上被撕破的字畫,哪裡還不明白怎麼回事。

他說得理直氣壯,正氣凜然,並且一對三明顯是弱勢群體,會讓人心中天平不由自主傾斜,再加上他先聲奪人,真的很有說服力。

因為損壞的是甄公墨寶,書院管事不敢自己做主,只能趕緊將事情上報甄公,由甄公本人處理最好。不過片刻,甄公就帶著幾個夫子一起走了過來。

薛之舟明面是指責他們,實際是說給圍觀學子們聽,故意露出氣憤表情道,

只是他也不知真相,就是聽到吵鬧之聲才過來的。

聞俊良:!!!

圍觀人群中固然有態度中立的,但大多數還是有意無意地都把罪名給俞州三人安在了頭上。

甄公看向俞州幾人沉吟,「這樣說來,就是你們雙方各執一詞,卻都沒有實際證據,證明損毀畫卷的人,是對方了?」

就這樣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人比較少的走廊,然後碰到一個滿臉驚慌焦急的書生郎。

被點名學子不敢隱瞞,也不敢添加,立刻誠惶誠恐地把自己知曉的情況說了一遍。

周圍被聲音吸引過來的學子們,大多數都先入為主,首先看向他們露出懷疑目光。

結果不等他上前詢問對方怎麼了,那書生郎看到他們先是一愣,隨即眼中便閃爍精光,便將手中東西扔向他們,扯開嗓子道,

「你們三個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破壞書院懸掛的字畫!」

書院乃清靜之地,他們這邊如此大動靜,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書院管事耳中。

他們這是禍從天降,被人當成了替罪羊!

岑明輝當即氣得臉色漲紅,大罵,「你休要胡言亂語,這畫明明就是你弄壞的!」

書院每年只招收100名學子,然而今日來參考的學子,卻足足有五六百個,現在少幾個,他們剩下的人就能多幾分入院機會,何樂而不為?

薛之舟正是明白這點,才會急中生智拉俞州三人當替罪羊。

聞言,俞州三人心中都鬆了口氣,書院如此冷靜明理,他們就有辯駁的機會,事情還有挽回餘地。

三人之中俞州的辯論口才最佳,自是由他出面做代表說話。

但薛之舟做賊心虛,眼看三人有了辯駁機會,心中害怕,便急切地再次搶先開口,顛倒黑白道,

「求山長明鑒!此長廊人煙稀少,學生剛才路過,恐闖了禁地之流本不敢過來,卻無意中聽見這裡發出吵鬧之聲,心下好奇,這才走過來查看。」

「卻不想看見這三位仁兄竟將壁上畫卷拿了下來,相互爭論推攘,最終導致畫卷撕毀,我心中惶恐,便沒忍住大喝了一聲……」

「他們見我引來其他學子,竟心生歹意,反倒污衊是學生撕毀畫卷!山長,學生所言句句屬實,斷不敢妄言,請山長明察秋毫,為學生做主。」

他滿臉誠懇,字字泣血,真的是彷彿遭受了什麼天大冤屈般。

俞州簡直都要快不認識誠懇這個詞了。

岑明輝和聞俊良也被面前之人的無恥程度驚呆了,斯文敗類,這就是真真的斯文敗類啊,撒謊撒得如此熟練,平時沒少幹缺德事吧。

俞州當即氣笑上前,二話不說直接開炮,

「都說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位兄台,你可真真將這句話貫徹到骨子裡,如此能人能才,兄台何不乘風起,扶搖直上青天去?」明白點說,就是你咋不上天呢!

時下人都講究含蓄,尤其是讀書人,就算要與人罵架,也要做個半天鋪墊才開始,作首錦繡詩,以比喻的方式來嘲罵。

像俞州這種上來就開噴的,世所罕見,更別說他還罵得直直白白,簡直就是清流中的一股泥石流。

「噗嗤」有圍觀學子沒忍住笑出聲。

他還是頭一次聽見乘風上青天這種激勵人的話,還能用來罵人的,真是漲見識了。

其餘學子也都紛紛抬手掩住忍笑的嘴角。

就連甄公都看了俞州一眼,藏在鬍子下面的嘴角抽了抽。

不過俞州臉皮也厚,而且他一個原本整天說大白話的現代人,這樣嘲諷,他已經覺得非常非常含蓄委婉了。

而薛之舟就是氣得哆嗦了,「你,你粗鄙無禮,不堪為伍!」

「你不堪與我為伍,我就堪與你為伍了?今日事情到底是誰所為,我就與你辯上一辯!」

俞州說完,不再給薛之舟開口的機會,看向甄公道,

「山長,剛才之事,我們三人雖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撕毀畫卷之人是誰,但我卻能證明我們三人,絕對不是撕毀畫卷之人。」

「剛才各位兄台過來時,看見我們幾人所站的位置和方向,就是此刻所在,對嗎?這裡距離長廊至少有一丈之遠,我們是有腦疾,還是瘋癲了,才會把畫取下,拿到這裡來觀看?」

「這位仁兄說聽見我們三人爭論之聲,才好奇過來查看。既然我們爭論聲如此之大,為何單單就這位仁兄聽見了?」

薛之舟被說得背後冒汗,趕緊辯解,「那是因為這裡僻靜,周圍無人!」

「哦,既周圍無人,怎得仁兄你一嗓門,就引來了這麼多圍觀學子呢?」

「我,我……你強詞奪理,巧言令色。」

薛之舟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話,只能做出不善言辭的模樣強硬道。

俞州卻不接他的招,繼續不急不緩道,

「我不過是就事論事,提出疑問罷了,仁兄回答不出,就說我巧言令色,仁兄才是強詞奪理吧?」

「何況此處長廊盡頭,並無角門通道,既然仁兄是聽見動靜才過來的,那你站的位置,理應在我們身後才是,為何你現在,卻在我們前頭?」

薛之舟拉他們做替罪羊,不過是臨時起意,只靠著言語引導辯解,並無周全後手。

此刻俞州將邏輯一一理順,連連發問,他哪裡回答得出來,急得額頭都冒汗了!

就像剛才眾人懷疑三人那般,也將懷疑目光投向了薛之舟。

若薛之舟對此沒有個解釋,他也別想清清白白從毀壞畫卷之事中摘出去。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岑明輝和聞俊良心中高興,覺得此事他們終於可以脫身了。

但現實往往都沒那麼如人意。

「俞兄此言差矣。」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俞州轉頭去看,確實是個熟人,趙立軒。

趙立軒會站出來幫薛之舟說話,並非是他和薛之舟相識,又或者關係匪淺。

純粹是因為他心中對俞州有怨氣,以及想要趁機揚名!

退掉喬楠的婚事,全是形勢和母親所逼,他心裡是喜歡著喬楠的。

當年,他年少考中童生,意氣風發,縣城不少商戶都看中了他的潛力,想要將家中女兒哥兒許配給他。

但他卻一眼就看中了喬楠的畫像,那般清風明月的身姿,叫人見之便難以忘懷,定親後他們時常通信,他見識了喬楠的滿腹才學,心中更是歡喜愛慕。

只是誰知道後來會出現落水之事。

他原本以為那就是意外,雖難過卻也只能無奈神傷,結果卻沒想到他剛退婚,俞州就去給喬家當了上門哥婿,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儘管是喬家主動去找俞州提親的,俞州也解釋過親事乃他舅家逼迫,導致的陰差陽錯。

但趙立軒還是不免生出隔閡,尤其是看見兩人成親後恩愛的樣子,在強烈的不甘和後悔中,忍不住陰謀論了。

他覺得就是俞州無恥,窺視朋友未婚夫!

說不定當初落水之事,都是對方搞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奪人之妻!

再加上他原本想要用自己詩集揚名的計畫,也被俞州給破壞掉了,趙立軒面上不顯,心中卻是對俞州生出了仇恨之心。

現在被他碰到,他自然不會放過落井下石的好機會。

趙立軒從人群中走出來,朝甄公和書院夫子們,拱了拱手,做足君子端方的模樣,這才看向俞州,以公道人的口吻道,

「俞兄剛才所言確實有幾分道理,但是否太過咄咄相逼,欺負這位兄台不善言辭?」

他這話一說出來,便表明了立場。

薛之舟見有人站出來幫自己說話,心情又是感激又是欣喜,連忙點頭附和,

「兄台所言極是,此事沒有證據,全憑各執一詞,我又並非不回答疑問,他卻連連發問,不給我思緒機會,分明就是想屈言成招!」

岑明輝到這話,再次氣笑了。

聞俊良跟著甩袖道,「我俞兄說得沒錯,你當著厚顏無恥!」

「幾位何必……」

趙立軒開口,想繼續幫腔。

但俞州已經把他打斷,直接道,「我們不過提出疑問,趙兄都覺我們咄咄相逼,要是我們再說些什麼,怕是真要成了那等十惡不赦之徒了。」

「既然趙兄如此深明大義,又才學超眾,那麼此事便由趙兄來發問,問問這位仁兄到底作何回答,讓我等見識見識趙兄你的威武霸氣。」

他倒要看看趙立軒想搞什麼幺蛾子!

趙立軒被俞州這通明明白白的嘲諷一噎。

周圍學子又有人沒忍住,因那句威武霸氣「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管今日撕毀畫卷真相如何,反正這位兄台當真是個妙人啊!

趙立軒既已插手此事,便就再無後退的道理,哪怕心中再怒俞州毒舌,面上也不得不忍住脾氣,幫薛之舟辯解。

「俞兄果真舌燦蓮花,趙某不敢當才學超眾四字,今日站出來,不過是趙某不願見證一樁不平之事罷了。」

「趙某無法確定畫作到底是何人撕毀,但肯定不是這位兄台,因為剛才我是親眼看見這位兄台聞聲進來的,我可以幫他作證。」

趙立軒面不改色道。

薛之舟聞言心中都驚了,懷疑趙立軒是不是他忘記的哪個朋友或者親戚,不然對方怎麼如此大義,竟敢幫他作偽證?!

畢竟畫作到底是誰弄壞的,他自己心裡最清楚。

俞州也是沒想到書里用端方君子來形容的趙立軒,竟然會違背良心幫人作偽證。

他以為對方就是在家事上才優柔寡斷,不分是非呢,此刻看來,趙立軒這個人,果真偽善得很!

俞州嗤笑,「那依趙兄所言斷定,這畫作便是我們三人弄壞的了?」

「趙某不敢斷定,只是幫忙證明清白罷了,事實到底如何,沒有確鑿證據實在難以下定論。趙某覺得與其糾結誰是損毀畫作之人,不如想辦法修復畫作,畢竟就算抓到了真兇,畫作已毀,終究是遺憾。」

說著,趙立軒便朝甄公拱手道,

「書院乃清靜之地,我等學子實在不該擾山長安寧,學生對修復畫作技藝有所精研,若山長同意,學生願為山長修復畫作,尋凶之事可待日後再論,也免耽誤夫子們千金時刻,不知山長覺得如何?」

他站出來插手此事,雖是為了給俞州使絆子,但最終目的是揚名。

青山書院人才濟濟,他若想得到書院夫子們的重視,就必須儘快出頭,否則沒有名師悉心教導,他如何能在下次科舉之中獨佔鰲頭。

而他如此端方的大氣所為,更把俞州比得斤斤計較,衝動易怒,不堪大用。

真真是兩全其美!

至少周圍的學子,再看向趙立軒時,不少都露出了欣賞目光。

就連書院夫子中都有人忍不住詢問,「你當真能夠修復這畫作?」

「不敢言完美無缺,但彌補遺憾尚可。」

趙立軒負手而立,自信的模樣瞬間成為全場焦點。

岑明輝和聞俊良臉色難看,這傢伙分明就是他們當墊腳石!

兩人有心想開口再說兩句。

但俞州卻伸手攔住了他們,沖兩人悄悄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要再說了。

兩人雖有不解,可到底相信俞州此舉必有道理,也便強忍住了衝動,閉嘴沉默站在原地。

甄公見此,看了趙立軒一眼,又看了俞州一眼,最終點頭,

「既無明確證據證明毀畫之人,你們又都能自圓其說,再論下去也無甚意義,既這位學子願幫忙修復畫作,那麼此事便到此為止。」

「不過畫作之事老夫可以不追究,但爾等擾亂書院清靜不可不罰,你們四人留下,將此處打掃乾淨,再回吧。」

這便是要息事寧人的意思。

薛之舟巴不得將事情揭過,趕緊拱手表態,「多謝山長大量,學生願受懲罰。」

「學生也無意義。」

俞州三人也跟著拱手,老實接受懲罰。

至此事了,甄公與書院夫子離開。

但學子們都並未離去,紛紛涌到趙立軒身邊,與他結交攀談。

畢竟他得到了幫甄公修復畫作的機會,就多了在甄公面前露臉的次數,觀他剛才所為也是個聰明的,將來前途很有可期啊!

就連不遠處的李源駒,心中生出了籠絡之心。

至於俞州三人……

雖然剛才俞州表現得能言善辯,但脾氣似乎太過尖銳,如此魯莽很容易得罪人,這般性格之人,註定走不了太遠,沒有結交的必要。

而岑明輝和聞俊良就更不用說了,剛才太沒存在感,誰有功夫搭理透明人。

被如此冷落。

岑明輝和聞俊良有點為自己前途擔憂,畢竟他們來書院除了學習,就是為結交人脈的,這開局實在不太好。

倒是俞州很淡定,看著眾星拱月般的趙立軒勾了勾唇角。

「走吧,領完懲罰,回去再說。」

俞州拉著憂心忡忡的兩人離開。

旁邊角落。

看了場大戲的李承巍三人神情各不相同。

李泰安別有深意朝兩個兄長問道,「這場戲,大哥二哥怎麼看?」

李源駒沒回答,而是看向李承巍,留心觀察他的反應。

「戲好與我何干?戲不好,又與我何干?」

只是李承巍神色淡然,說完便抬手,示意身邊小廝扶他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

李源駒朝身邊人輕笑,「三弟,咱們大哥還是一如既往的難以捉摸啊,你說呢?」

「再難琢磨,一個瘸子又能作甚?少在這裡挑撥離間,你以為我還是小時候給你當槍使的孩子嗎?呵。」

李泰安並不在乎,嗤笑一聲走人。

老大再怎麼心思深沉也殘了,他最大的威脅還是老二這個面善心奸的狡詐之徒!

被當面嘲諷,李源駒神色未變,依舊微笑地站在原地。

良久,才跟身邊人吩咐,「去查查這個『趙兄』的底細。」

「那『俞兄』是否也……?」小廝詢問。

「他很聰明,但終歸是個失敗者。」

李源駒負手淡淡道。

再聰明的人,失敗就是廢物。

*********

甄公的處罰讓打掃的地方並不多。

俞州三個人一起,很快就將懲罰完成,得以離開書院。

不過到底耽擱了些時間,等他們和喬楠幾人匯面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

俞州提議道,「此刻時辰回去定然飢腸轆轆,不如我們到酒樓用過晚膳,再回去如何?」

總歸今日之事不可能就此了結,報仇趕早不能趕晚,自然是越早商議越好。

岑明輝和聞俊良也有話想問他,點頭同意。

岑明輝又道,「把賀兄也叫過來吧……」

賀元柏跟他們是一起的,以後肯定也會和他們今天結仇之人對上,自然要讓人知曉今日之事。

喬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看他們臉色不好,也猜出來今日肯定有什麼不愉快,沒有立刻追問,而是直接去酒樓定了包廂。

既然有話要說,自然是在包廂之中最好。

等雨竹回去將賀元柏叫過來,酒樓上好菜,關上包廂門後,眾人才開始邊吃邊聊今天發生的事情。

喬楠等人自然是相信俞州三人清白的,聽完後對栽贓三人的薛之舟十分不恥。

錢保保在鄉野長大,脾氣率真,當場就忍不住生氣大罵,「這人當真無恥之極,還是個讀書人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罵完又看向聞俊良沒好氣,「相公,你平日在家不是挺能的嗎?今天怎麼就被人家欺負得這麼慘呢?」

聞俊良:……

雖然但是,夫郎你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

眾人頓時哈哈大笑,原本緊張沉悶的氣氛因此緩解。

賀元柏朝聞俊良笑道,「前幾日便聽嫂子(張芸湘)說,我們以後的鄰居夫郎是個真性情,今日一見果真如此,聞兄好福氣。」

錢保保禮節上雖有不足,可性格率真好相處,絕對是個良配。

「多謝賀兄美言。」

聞俊良聽到此番誇讚很高興,他和夫郎青梅竹馬長大,雖夫郎有不少缺點,但他還是很喜歡自己夫郎的,自然喜歡別人讚美。

他和俞州幾人之所以能夠這麼快相熟說笑,也是因為幾人在感情上三觀比較一致,氣場相合。

俞州幫他向錢保保解釋,「聞夫郎切莫生聞兄的氣,今日之事,實在是禍從天降,賊人狡猾,又有有心之人攪局,我等才會吃這麼大一個虧。說起來,那趙立軒會出來攪局,也是我之緣故……」

他把和趙立軒之間的恩怨說了一遍。

賀元柏嘆氣道,「趙兄怕是鑽了牛角尖,恨上了俞兄。」

岑明輝也知道這些,搖頭,「即便如此,趙兄也不該替人作偽證,他這樣稍有不慎,將來怕是會走上歧途。」

須知人的底線一旦被打破,就再難回頭了。

聞俊良和錢保保都沒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這麼一段恩怨,看喬楠眉宇輕鬆幸福的樣子,真是想不到他遭遇過那麼多的糟心事。

錢保保有些同情和不平。

心中暗忖:這個趙秀才也是好笑得很,既然是對方先退的婚,那對方管喬哥哥再與誰成親啊!怎麼著,這年頭退了婚的哥兒,還得守節不成?!

喬楠早已經不將曾經放在心上,提起時並無傷心,一針見血道,

「趙立軒插手今日之事,固然有恩怨之故,但他主要目的,恐怕還是為了名氣,為了入書院山長和夫子們的眼。」

「畢竟,趙立軒的讀書天賦不錯,卻並不是最好的,他若不想其他辦法,單靠天賦很難被甄公等大儒看重,從而悉心教導。」

俞州點頭,「他今日確實也做到了,不僅在甄公面前露了臉,還獲得了不少學子的欣賞擁護,只要等他把畫作修復好,想必能夠名揚整個青山書院……」

果然,他沒有全靠劇情行事是正確的。

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書本里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寫出來,至少書中可沒說過,趙立軒還會修復字畫這門技藝。

說道這裡。

岑明輝對趙立軒的可惜感嘆就消失得一乾二淨,生氣道,

「他倒是打得好算盤!如此看來,他與他那個歹毒夫郎,倒真是天生一對。」

原本當初喬旭得罪岑家的事情,岑家對趙立軒就是遷怒而已,只想著以後不給趙立軒用岑家的人脈便是懲罰。

結果今日趙立軒拿他們當墊腳石,岑明輝就有些恨上了。

趙立軒想揚名就揚名吧,踩人上位算什麼君子!

想到這裡,岑明輝就想起先前的疑惑,朝俞州問道,「俞兄,之前趙立軒拿我們做墊腳石,我和聞兄想上去理論,你為何攔著我們?」

聞俊良也正色,說著他都差點把這個事忘了。

俞州也正想給他們解釋,抬手示意兩人別著急,起身到包間門口和窗戶邊查看了一番,確定周圍不會有人偷聽後,才小聲道,

「我當時攔你們,一來是事情沒有證據,趙立軒又做了大仁大義的好人,我們若是揪著不放,難免顯得我們太過分,於我們名聲不好,實在是沒有再辯駁下去的意義。」

「二來是,當時有貴人在場……」

「貴人?」

眾人聞言一驚,除了知道內情的喬楠。

俞州小聲繼續道,「今日之事過後,在別人眼中,我們就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我觀賀兄、岑兄、聞兄也都是可靠之人,這便也就不瞞你們了。」

「前些日子我得到個消息,聽說此次書院招收學子,京中有幾個權貴之子將來求學,先前我無意中看到人群裡面,有幾人氣度斐然。」

「我猜測那必然就是傳聞中的權貴之子了,權貴最喜歡招攬我等這般還未出頭的書生,容不得反抗,拒絕定然招至災禍。」

「可是,賀兄你們與我都是一樣,想在那條路上走得更遠的人,但現在我們對朝中情況一概不知,貿然投入門下,將來才發覺不對,屆時可就沒有後悔的機會……」

既要入官場,站隊就是不可避免的,可他們現在不過秀才功名而已,又不知道朝中派系情況,如此早就被招攬,實在弊大於利。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那貴人是皇子,而會出手招攬的兩位皇子,都不是他選中的目標,他今天當然不會跑去出風頭。

俞州輕笑安撫三人,

「雖說我們今日看似吃了虧,但其實也並非是壞事,賀兄、岑兄、聞兄都是能夠走到殿試上的人,這些定要早早防備才是。還是說,你們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對於他們這種有真本事的人,入仕之前就隨便投門站隊,實在太虧了。

賀元柏等人自然都是對自己有信心的少年風發之輩。

幾人露出自信笑容,「俞兄說得是……」

俞州點頭繼續,「所以,我們現在最緊要的事情,是想辦法入甄公的眼才是,有名師,我等才能有更廣闊的前程。」

「可是我們要如何才能入甄公的眼?甄公乃當世鴻學大儒,見過的才子多不勝數,我們今日還沒給甄公留下什麼好印象,此事怕是難。」

岑明輝憂心忡忡。

賀元柏和聞俊良也有些為難,他們的才學天賦是不錯,可想入甄公的眼,還是差了些許。

這個俞州已經有了打算,提議道,

「甄公乃清流名家出身,不慕榮華銀財,只惜有才之士,品德之士,誠心之士,勤奮之士。不管最終甄公是否看得上我們,我們首先要擺正自己的態度和品行。」

「今日毀畫之人雖不是我們,但既然我們已經牽扯其中,又鬧出了風波,擾了書院安寧,便就是有錯的。」

「所以,我打算送一副大家畫作當敲門磚,給甄公做賠禮,再輔以我們每人最擅長字體,抄錄一篇《禮記》表認錯誠心。」

「甄公乃禮學大家,最是注重規矩禮教,如此,就算不能入甄公的眼,也能改變甄公對我們今日的印象,將來總有再得甄公看重機會。諸位覺得如何?」

道歉賠罪心誠最重要,幾人覺得尚可。

賀元柏提出疑問,「可短短時間,我們到哪裡去找一副大家的畫作?」

那可不是銀子多就能買到的,需要有認識書畫大家的門路才行,但他們都沒有。

說到此。

俞州笑了笑,看向喬楠道,「此事就有勞夫郎了。」

眾人不解。

喬楠露出笑容,吩咐雨竹將筆墨紙硯擺好,起身走到雅間的小桌前,微微思考後,便提筆開始,行雲流水的作畫。

不消片刻,一副線條簡單卻意境高遠的水墨《落日餘暉》圖便躍然紙上。

賀元柏等人都是深諳書畫之道的人,只瞧過一眼就驚了。

賀元柏當即興奮大讚,「喬公子好本事!若非我親眼所見,定以為這畫乃哪位鑽研此道幾十年的老儒隨筆!」

喬楠:……

幾十年就算了,老儒你給我閉嘴。

喬楠悶悶看向俞州,很是有些委屈,他前世死的時候也就三十多點而已,夫君說這個年歲在後世還很年輕的!

「賀兄,你會不會說話,我夫郎翩翩如玉佳公子,哪裡老了!」

俞州大笑攬住喬楠安慰,笑罵了不會說話的好友一句。

喬楠重重點頭。

不管他前世活了多久,反正現在他就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