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瑟瑟發抖的知更鳥
更早以前，西妮德一如既往地坐在安娜小姐的病房內。
夜已經深了，乖巧的安娜小姐也已經沉入夢鄉，呼吸的節奏舒緩而綿長，或許在夢中這個可憐的女孩可以自由地奔跑在大地上。
為了不打攪安娜小姐的睡眠，此刻病房內並未燃起半盞油燈，唯有一絲微弱的昏黃路燈光輝自窗帘的縫隙流泄進來。
但就是這麼一絲微弱的光芒，便已經足以支持西妮德瀏覽手中的厚厚書籍。
漆黑的病房中，這位護工大媽的眼眸似是在放光！
雖然比不上溫弗雷斯先生那已經凝結成實質的強烈瞳中光芒，西妮德眼中的光依舊是虛幻的，只是顱內之燈高亮的假象，但也足以讓她在黯淡環境中視物清晰如白晝。
她專心致志地盯著手中的書籍，書上記載的文字雖然只是醒時世界的凡俗知識，但依舊讓她感到如痴如醉，甚至都不願意眨巴一下眼皮，讓一瞬的黑暗打斷自己汲取知識的過程。
她的目光炯炯，似是永遠不會眨眼——充沛的心相活力甚至可以緩解雙眼的疲勞，讓她不知停息地閱讀下去。
誰能想到，這位其貌不揚的看護大媽，居然是一位兼修燈與心相的密傳者！且密傳性相皆已達到二階以上的高度！
然而西妮德的力量終究還是有限，她的雙眼在持續不眨十分鐘以後，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乾燥，虛假的瞳中光也好似黯淡了些，紙上的文字則看起來有些模糊不清，十分影響閱讀的觀感。
她只好重重地眨了一下眼，讓眼瞼垂下，濕潤自己乾燥的眼角膜，雙目又一次變得炯炯有神起來，紙上文字再度清晰明了。
西妮德滿意地笑了，閱讀是她的樂趣也是她的手段，憑藉著燈相對知識的渴求慾望，她也可以壓抑下心相的無休止運動慾望——閱讀，是她生活與工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環節。
她的職責決定了她必須毫不厭煩地呆坐在這一間貌似寬敞實則比起廣闊天地卻又似無比狹窄的病房內，一刻不停地照看著健康狀況日益惡化的安娜小姐——她必須要擁有充沛的精神與體力，以安撫隨時都有可能從痛苦噩夢中醒來的安娜小姐。
也必須要設法不受密傳性相的躁動影響，安安靜靜如平凡的常人。
她是難得且罕見的，是溫弗雷斯先生特地精挑細選出來的適格之人——最適合服侍安娜小姐之人。
為此西妮德獲得了溫弗雷斯先生大量的資源灌輸，使得她的密傳研習進度大幅提高，活力藥劑、知識文獻……她的一切合理需求都能得到滿足，她的密傳性相在這數月時間裡飛速成長，她的力量與日俱增，遠勝過那些在教團地下辛勤勞動的其他教友。
西妮德是個極為務實的女人，或許有些人會稱之為膚淺，但她慘遭酒鬼丈夫拋卻、兒女嫌惡驅逐的經歷讓她極為珍惜現在所擁有的這一切——每天只需要安安分分地伺候安娜小姐的衣食起居如廁洗浴，就可以重拾起年幼因為家境貧窮不得不早早工作維生捨棄而愛好，可以閱讀到源源不斷的書籍。
這簡直比在洗衣房給那些骯髒的勞工搓洗內褲，在破敗的房子裡頭伺候白眼狼似的一家子要好上太多了！！！
是以西妮德對給予她這一切的溫弗雷斯先生懷有近乎絕對的忠誠，這忠誠之心沒有摻雜半點虛假和水分，甚至都不需要溫弗雷斯·摩根栽種下忠誠之種，她的忠心便已經遠勝過其他教徒。
而且她絲毫不擔憂安娜小姐痊癒以後，自己是否會遭遇無情的拋棄，抑或是也要淪落進醫院內辛苦地勞作——她一直在通過閱讀學習提高自我，無論是天文地理，還是政治歷史，抑或是現代科學、古典名著……
西妮德從不挑剔知識的口味，她只是如同一頭飢餓已久的母狼般貪婪地啃食著目之所及的一切知識。
哪怕是安娜小姐痊癒，我也可以轉而負責她的家庭啟蒙教學——以我這段時間與安娜小姐培養起來的感情，相比於那些為金錢吸引而來的教師，我顯然是最為合適不過的人選！
西妮德內心充斥著品味知識的喜悅與對美好未來的嚮往，繼續翻閱起手中的書籍。
然而卑鄙的上帝、狡詐的命運三女神、抑或是假言慈悲的佛陀，似乎從來都不願意滿足凡人心中的冀望，相比於賜下幸運滿足願望，祂們似乎更樂意於降下劫禍與災難，來考驗信徒對其的信仰……哪怕凡人從來未曾信仰過祂，祂也將逼迫你低下頭顱、彎下膝蓋、跪地拜服。
篤篤篤。
病房的窗玻璃響起了某種輕微的撞擊聲響，卻不像是冰雹的拍打，更像是啄木鳥的戳釘。
西妮德那稀薄的眉毛不悅地皺了起來，依依不捨地放下手中的書籍，心想著可不能讓這突如其來的噪音打攪了安娜小姐寶貴的睡眠，連忙起身來到窗戶邊上。
她掀開窗帘布一看，就見到窗外果然站著一隻體型小巧的知更鳥，又名紅胸鴝，以胸前生長著鮮艷的紅斑而得名。
此刻這隻理應遷徙飛去溫暖地區的知更鳥正站在窗戶外沿瑟瑟發抖，乾枯的羽毛上沾著點點雪花，無助地用鳥喙敲打著玻璃，似乎是想要進入屋內躲避嚴寒。
西妮德是一位面容勉強稱得上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媽，面對這樣一隻楚楚可憐的知更鳥，她自然是不會心慈手軟！該死的小畜牲，居然敢來打攪安娜小姐！！！
她的心相與燈相一起活躍地振動，眼眸深處似乎要迸射出蠶食理智的無仁輝光，同時心相的法力也悄悄地自掌心流泄而出，誓要將這隻知更鳥的心臟震碎！
然而心相法力剛剛滲透入那冰冷的鳥類軀殼，西妮德臉色驟然一變，「等等，不對勁！」
「為什麼我完全感知不到這隻知更鳥的心跳律動？！」
「為什麼我完全感知不到這隻知更鳥的顱內之光？！」
「這隻知更鳥的體內……只有無盡的黑暗！！！」
西妮德詫異的一瞬間，僵硬的知更鳥也搖頭晃腦地望向這詫異的目標，鳥喙微微開啟彷彿在笑。
下一瞬間便有一雙猶如剪刃般的烏黑鳥喙徹底撕裂知更鳥的頭顱，自內部猙獰暴出，兩道彎曲畸形的剪刃咔嚓咔嚓地開合，某種異樣的嗡鳴直接響徹在西妮德的顱內！
她的魂靈劇烈地顫抖，皮囊更是驚恐地戰慄，靈與肉的縫隙進一步地開裂，大腦發出的神經衝動似乎射入了泥濘的沼澤，狂顫的肉體則已經深深陷入沼澤正在絕望地呼救！
然後，西妮德便見到一隻畸形醜陋的無毛怪鳥撕破知更鳥的皮囊，破體而出，懸浮於窗戶玻璃前，枯瘦如乾癟葡萄的頭顱上那枚詭異的渾圓獨目正在注視著她，漆黑的瞳孔倒映著她驚恐失措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