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長蘑菇啦

正文卷

第174章 長蘑菇啦

翌日清晨,古樸的鐘聲鳴過六響後又一響。

縱使塞巴斯蒂安是將近清晨五時才回到房間,但此刻他依舊是準時地從床榻上醒來,臉上絲毫不見半點疲倦。

少年自幼精力便極其旺盛,哪怕是前一天從事過下海捕魚、入林伐木、房屋修築等繁重的體力活,只要回去稍微睡上一覺,他就能恢複所有消耗的精力,繼續以活力滿滿的姿態迎接第二天。

這個時候天色還沒有完全的亮堂起來,天空是灰暗的,大地是灰暗的,就連海面也是灰暗,就彷彿上帝在創造世界的時候,只為這個時間段留下灰與黑這兩種顏色,放眼望去的一切都是死寂般的顏色。

但令少年感到驚訝的是,當他洗漱完畢打算下山的時候,竟然碰見了折返回來的約翰先生,對方只穿著單薄的貼身衣衫,發間氤氳著不知是晨露還是汗珠的濕意。

神秘的客人臉上也是絲毫不見熬夜的疲倦,在路過的時候還微微點頭向他問好——如果不是昨夜塞巴斯蒂安無由來地心頭浮現應該前往懸崖石台的想法,恐怕也難以發現這位看似溫文爾雅的先生居然會在深夜裡外出進行難以理解的詭異活動,

但塞巴斯蒂安還是裝作不知道昨晚的事情,回應以熱情的微笑:「早上好,約翰先生!您這是剛剛晨運回來嗎?」

在得到對方的確認回應以後,少年又接著關切道:「沒想到您也起得這麼早……難道是昨天晚上的床鋪睡不習慣,所以才起這麼早嗎?」

「就是因為睡得太舒服了,所以精神恢複得很好,這才能夠精神奕奕地起床晨運。」沃森笑著搖頭,轉而問道:「那塞巴斯蒂安你呢,你起這麼早也是打算要晨練嗎?」

「沒有,我只是打算回鎮上一趟,幫大家干點活,各位街坊鄰居平常都很照顧我們家,經常免費提供給我們新鮮的蔬菜生果和肉,我也會替他們做一些活來彌補大家的好意。」

約翰先生聽了以後卻是大喜,「那正好!不如我也和塞巴斯蒂安你一同前往吧!我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研究各郡不同地方的民俗風情,正愁不知道該如何與鎮上的居民溝通。」

「他們似乎有些不太待見我們這些外來人士,但如果是跟隨著塞巴斯蒂安你一起前往,想必大家也都會看在你的面子上,稍微解答一下我的疑問。」

「你放心,我不會白白提問,我也會幫忙幹些活事,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都可以告訴我。」

少年卻是露出猶豫的表情,實則心裡頭在想——這位約翰先生真的是為了研究民俗嗎?他是否想要從鎮子里獲取到什麼東西,還是想要尋找某件東西?

不過,如果是由我帶領著約翰先生前往鎮子,那他也就會時刻處在我的視野里——我也就能夠近距離地觀察他的問話,從而推斷出這四位神秘怪異客人的真正來由!

於是塞巴斯蒂安沉思片刻以後,欣然答應下來。

他的臉上綻放開青春少年特有的爽朗陽光笑容。

約翰先生也流露出越看越覺得虛偽故作的微笑。

………………

塞巴斯蒂安今天是有明確的任務在身的,前天鎮上獨居的里森老爺爺就跟他提到自家屋頂似乎裂開一道細微的縫隙。

雖然當時少年前往查看過問題不大,但按照記憶里的時節,再過幾天就會有一陣暴風雨席捲而來,自己最好還是先提前將里森老爺爺的屋頂修築好,以防止過幾天暴風雨來臨,雨水沿著那裂縫滴落室內。

不過在這之前,他需要先前往鎮上的木匠家一趟,從對方那裡借來一些材料和工具。

少年帶著約翰先生來到鎮上的時候,黎明已經從天邊緩緩升起,曙光裹挾著冷意從遙遠東方的山脈中擴散過來。

如新生火焰般的橘黃光輝,就像是肆意衝鋒的騎馬大軍朝著小鎮襲來,讓灰冷破敗的伊爾克斯茅斯鎮也染上那熾熱又冰冷的色彩。

而木匠大叔也早已敞開院門,他家的庭院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木材原料,或是原始的樹體,或精加工切割成板條狀,或只是粗略地削過樹皮,而且還擺放有些許半成品的木具,如方櫃圓凳和棺材。

木匠大叔正在認真地掄著斧頭,一下又一下地砍在半圓柱型的木材上,五英尺直徑的橡白木材已經讓他鑿刻出深長的凹陷,看起來應該是正在製造船隻的雛形。

「納克大叔!」少年來到粗礦的圍牆欄杆外面,大聲地朝著院子裡頭喊道。

納克沉浸在掄著斧頭劈砍東西的快感裡頭,他只感覺自己的煩惱和鬱悶好像都隨著每一擊斧頭劈下而宣洩出去。

當每日清晨都精心打磨過的蹭亮斧刃鑲入木材的那一瞬間,他也會感覺到異常地舒暢……就是這木料質感實在是太過於單調,如果木料也能呈現出如生物體般鬆軟彈性-堅硬彈韌的多層次質感就好了,那劈砍起來豈不是更加痛快!!!

「納克大叔!納克大叔!!!」

塞巴斯蒂安連喊三聲都無法喚醒沉浸在木工活工作中的納克大叔,他也知道對方是那種一旦工作起來就極其專註,無法分心理會其他的事情的認真性格。

於是少年越過敞開的欄杆門,走進到庭院中,朝著全神貫注的納克大叔耳邊大喊道:「納克大叔,打攪一下!!!」

沉迷劈砍的木匠這才聽到聲音抬起頭來。

「是你啊,小塞巴斯蒂安,怎麼今天這麼有空過來納克大叔這裡,是想要幫我一起鑿好這艘長船嗎?倒也是,這可是你的訂單,你當然會想要加速完成。」

納克說著停下動作,從工具堆里取出另一把稍微有些鈍刃的斧頭,「來吧,咱們兩個一起幹活的話,估計後天這艘長船就能安全下海——」

這位滿臉鬍鬚的健壯中年漢子終於注意到跟隨著小塞巴斯蒂安走進自己庭院的那個男人,他臉上差點就控制不住流露出厭惡至極的憎惡神情——他媽的你這個該死的外鄉人!居然敢踏進我的院子!如果不是現在小塞巴斯蒂安還在這裡,我不能違背米卡利斯先生的囑咐,我他媽的肯定要當場砍死你啊!!!

塞巴斯蒂安沒有注意到,在向來忠厚老實的納克大叔臉上一閃而過的憎恨和厭惡,而是擺手否認道:「不不不,納克大叔您誤會了,我過來其實是想要借些木板和工具,里森老爺爺的屋頂又裂開了,我去替他維修一下。」

納克深呼吸一口氣,扭過頭來將注意力集中在小塞巴斯蒂安身上,彷彿這樣子就可以減輕面對外鄉人而油然生起的熾熱怒火,他如同對待自家侄子般親切地笑著說道:「噢原來是這樣啊,那你需要什麼東西就自己拿吧。」

說完他就扭頭繼續與半成品的長船繼續較量起來,他已經在潛意識中將木材代入為面前的外鄉人,每一記斧頭都揮舞得極其有力,連帶著面部肌肉都變得有些猙獰,斧刃與原木激撞飛濺出細微的木屑。

塞巴斯蒂安微微鞠躬道:「好的,感謝您納克大叔!」

少年挑選出合適的工具以後,他考慮到不如就趁現在一次性地將里森老爺爺的屋頂修築得更為牢固些,以絕後患……於是選出一大堆合適的木材,但他的雙手卻是無法同時搬運起這麼多的木材。

他想到約翰先生剛才說會幫忙他的工作,便毫不客氣地回頭請求道:「約翰先生,能否麻煩您幫忙拿起這些木板,我們待會要前往鎮子的另一邊,幫助一位獨居的老人修築屋頂。」

沒想到約翰先生真的毫不猶豫應下,立即蹲下來抱起他剛才挑選出來的所有木材,塞得懷裡滿滿當當都要騰不出手來。

「約翰先生,您不用全部抱起來,可以留下一些讓我來拿的。」

「沒事,我們走吧,塞巴斯蒂安你在前面帶路就行。」

「好吧,那您跟在我後面就可以了。」

既然對方如此執著,塞巴斯蒂安也不好繼續勸阻,他也雙手抱起工具放在懷中,朝著門外走去。

而沃森則緩緩跟在其後。

當他們就要步行離開木匠庭院的時候,那原本瘋狂劈砍著木材的納克卻是忽而停下了手頭的動作,他的憤怒和怨恨並未因為剛才的斧劈而宣洩,反倒是在那壓抑的無聲沉默中醞釀得更為熾烈。

此刻他覺得自己的心臟躍動得是如此厲害,血液好像也為這激烈的心跳而點燃,就連血管里都充斥著滔天的怒火,肌肉都蘊含著怒與恨。

他望著那個外鄉人毫不設防的背影,年幼時期的回憶湧上心頭,他還清晰地記得那一年那一夜的伊爾克斯茅斯鎮的慘烈模樣。

彼時雖是連月光也隱匿於烏雲之後的至暗深夜,就好像阿爾忒彌斯女神也在那晚將他們捨棄……可鎮子里卻爆發出如同白晝般刺眼的亮光,如同巨獸癲狂咆哮的爆炸聲不斷響徹天際,街坊鄰居一個又一個地倒下,做得一手好蘋果派的珍妮嬤嬤哀嚎著拖著半截身軀在地上爬行,每次路過都會給他送糖果的約翰叔叔黑黝黝的眼眶流淌著血的淚水,而我暗戀的派翠西亞姐姐只剩下屁股和雙腿掛在樹的枝椏上……但我絕對不會認錯那雙紅色的修長皮靴,哪怕上面已經沾滿乾涸的暗紅色血跡!!!

這一切都在尚且年幼的納克心中留下了難以抹除的陰影,他此刻聽著小賽巴斯蒂安喊的約翰先生,更是進一步地刺激他回憶起那痛苦的深刻回憶,他那因為當年而失聰的右耳也再度開始隱隱作痛,就像是他的心也在絞痛!

納克凝視著那道可憎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狂怒,他抽出斧頭,用含糊不清且微弱蚊叮的細聲喃喃自語著:「珍妮嬤嬤,約翰叔叔,派翠西亞姐姐……我來給你們報仇了。」

「你這個該死的外鄉人,你算是什麼東西,竟然也敢用約翰叔叔的名字!」

「給我下地獄吧!」

納克在心底咆哮著殘忍的語句,但通紅的雙眼中卻是已經濕潤。

他高舉起手中的斧頭,那足以一擊砍斷大腿粗樹榦的鋒利斧刃反射著此刻的朝陽,就如同流轉著熾熱的光輝。

他猛地朝著那該死外鄉人的後腦勺揮下斧頭。

他要劈開這個外鄉人的腦殼,使對方的腦袋四分五裂,讓對方的腦漿塗滿大地,就像是當初他好不容易尋找到的派翠西亞姐姐的殘缺面容那樣啊!!!

朝陽光輝附著的寒芒猛然揮下,卻在半途突兀停下。

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抓著斧柄,任由納克咬緊牙關怎麼使勁也無法撼動。

大手還留著如同娘娘腔般久未修剪的長指甲,可那看似單薄的指甲前端卻是閃耀著如同刀劍般的銳利寒芒,只是輕輕地在斧頭木柄上一割,那堅韌的木柄竟是直接斷裂成兩截,可斷口處卻是犬牙交錯!

納克瞪大著通紅的雙眼——又是這種邪術!你們這些外鄉人果然都是一夥的!!!

哪怕是斧斷柄裂,納克也沒有氣餒,他當即放開斷裂的木柄,在斧頭掉落在地之前,就已經眼疾手快地抽出腰間的工具錘,正要再次高舉砸下之時。

剛剛輕易削斷木柄的指甲卻是突地自行斷裂,那隻手曲指一彈,那片自行脫落下來的月牙狀指甲嗖地疾射飛出,正在撞入狂怒的納克口中。

那指甲是如此地鋒利,甚至割傷了他的口腔才落入到咽喉里,更是一路割開淺淺細細的傷口,因而沒有絲毫在食道內停留,便直接滑落到胃部中。

咕——他的喉嚨突然為鮮血噎住了,這喉內的傷口本來應該是無傷大雅,就連一絲劇烈的痛感都未傳出,理由無法對他的行動造成任何阻礙。

可當納克高舉起鎚頭的時候,他的腦袋裡頭忽而響起一陣喀嚓喀嚓喀嚓如蟲類嘰嘰喳喳的怪響,那尖銳而又低沉的怪響在他腦中嗡嗡回蕩。

他的意識他的思路崩地斷裂,他感覺自己的精神好像有些恍恍惚惚……我剛才打算要做什麼事情來著?我舉著這個圓筒狀鐵定塊與細長木棍的結合物體是要幹什麼來著?

他痴痴地望著掉落在地的尖銳扁片狀金屬,又抬頭望著那兩道陌生的離去背影,其中那道看起來還屬於生命成長期的背影還回過頭來,並且對著自己問道納克大叔你沒事吧?

他只是迷惘地搖了搖頭,心想納克是誰啊?這兩頭瘦弱纖細的生物又是什麼東西啊?!

誒?!為什麼我能夠聽到它們的語言,那到底是什麼語言來著,聽起來很熟悉啊?!

哎呀頭好暈,算啦懶得想了,不如先回去窩裡睡個覺休息一下吧,感覺肚子裡面痒痒的,是不是要生蘑菇了?

不行!

我待會睡醒以後得看看裡面到底是長出來什麼顏色的蘑菇,大不大,好看不好看……嘿嘿,要是漂亮的話我就把蘑菇留著養起來,等到了明年肯定還會長出其他更漂亮的蘑菇!!!

納克痴痴地笑著,轉過身往屋子裡走去,心裡還在竊笑道:

「嘿嘿,我要長蘑菇啦!我要生蘑菇啦!」

「原來我是一頭蘑菇嗎?」

「嘿嘿,我是蘑菇媽媽!我要生一大堆的蘑菇寶寶!!!」

蛾可拋卻不必要之物,那理智是否也屬於不必要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