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蘿絲的反抗

正文卷

第95章 蘿絲的反抗

她想要飛奔上去道訴內心的感激,可旁邊的老資歷女傭卻輕聲喝止她的貿然舉動。

「蘿絲,你要幹什麼?!擅自離開崗位與公爵家的成員接觸,可是會被女僕長大人逐出莊園的!你也不想失去這份好工作吧。」

她只好委委屈屈地收回腳步,繼續擦拭起已經乾淨得反光的古樸擺鐘。

蘿絲望著微光中倒映出自己面容的古鐘玻璃面……那是一張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清秀的臉龐。

這段時間她得到公爵家免費膳食的充足營養補充,面黃肌瘦的臉龐開始逐漸豐滿起來,面色也變得紅潤了許多。

就連那雙遺傳自費爾巴哈家的吊梢三角眼,原本顯得尖酸刻薄的眼角,也因為規律的作息、美好的生活而變得柔和。

連同居一個大通鋪的姐姐們都誇她變得更好看哩,臉上也浮現出這個年紀應有的可愛嬰兒肥,醜小鴨要長大成白天鵝咯,以後肯定能迷倒不少年輕小夥子……要不要姐姐現在就先給你介紹個對象?我弟弟現在城裡的一家大公司就任文員工作,條件還是很不錯的,等伱下次休假的時候,姐姐安排你倆見個面?

蘿絲面對各位姐姐的熱情,只是含笑著緩緩搖頭,她說自己家裡實在是窮,老爹也沒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哥哥又頑皮不務正業,全家就指望著自己一個人的收入過日子呢,暫時還不考慮嫁人呢……等以後家裡情況改善好,我也長大到嫁人的年紀,肯定還得麻煩各位姐姐替我找個好對象嘞。

同鋪的姐姐們望著這個年幼的小姑娘,似乎也能看到對方瘦弱的肩膀壓著重重的家庭擔子……這無端就讓她們聯想到自己的過往,紛紛心生憐憫之情地撫摸著小蘿絲已逐漸改善油亮的枯黃秀髮。

蘿絲回憶著近段時間的往事,只感覺心頭甜滋滋的,幸福的喜悅是如此充盈,以至於滿溢出心頭浮上嘴角,揚起美滿的弧度。

她還沉浸在這些美好的時候,一道熟悉的等待已久的溫柔嗓音已然在身後響起。

「小蘿絲,想到了什麼事情這麼高興呀?」

她欣然回首,就見到一張笑臉盈盈的秀美面孔湊到了自己面前,那雙理應如霧都冬雪般灰冷的眼眸,此刻卻是閃耀著如春日朝陽般的溫暖。

「夏洛特姐姐!」

蘿絲喜出望外地低呼道,高興地起身抱著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的纖細腰肢,細嗅著恩人身上那股墨水混雜著消毒水的味道。

夏洛特·福爾摩斯望著撲入自己懷中的小蘿絲,她慈愛地撫摸著對方的腦袋,望著這位自己親手解救出來的小女孩,看著對方似乎已經從喪兄的陰影中走出,氣色好轉的臉蛋上常駐著笑容,她感覺自己封鎖已久的理性情感又開始蠢蠢欲動,分泌出某種女性的本能。

「小蘿絲最近過得怎麼樣?工作辛苦嘛?」

夏洛特關懷問候的同時,眼神也瞄向旁邊肅然起立的另一位女傭,擺擺手示意對方無需如此嚴肅,且放輕鬆一些。

「夏洛特姐姐你放心,我過得很好,莊園里的哥哥姐姐們對我就像是對待親妹妹一樣關心,女僕長姐姐給我分配的工作也不難,剛好每天工作完回去腦袋一沾枕頭就能睡著……」

蘿絲面對著女偵探,內心就不自覺地想起當日二人見面的事情,就不禁回憶起失蹤已久的哥哥,悲傷和思念如決堤的潮水般洶湧襲來,哪怕是她已經儘力地想要裝出堅強的樣子,可還是阻止不止淚水充盈眼眶打轉。

她抬起頭,帶著顫顫巍巍的哭腔問道:「夏洛特姐姐,請問你最近有哥哥的消息嗎?」

「呃……」

夏洛特·福爾摩斯聽到這個問題有些猶豫,但她思索著長痛不如短痛,小蘿絲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已經比當初被她那個酒鬼父親折磨的時候要好上很多,與其一直將真相掩蓋下去,還不如趁此機會道出。

她撫著小蘿絲的肩膀,似乎是以此穩定住對方的身形,穩定住對方的內心。

夏洛特緩緩開口道:「小蘿絲……你先平復一下心情,聽我說。」

「你的哥哥小維克多……他加入了某個試圖掀起暴動的私造軍火的犯罪集團,並且受到該犯罪集團領袖的欺騙和蠱惑,只身前去刺殺某個據說掌握有集團犯罪證據的人物……然後,小維克多沒能抵禦住對方的反擊,被當場擊斃了……」

啊!

蘿絲聽聞到如此驚駭的消息,只感覺腦袋內響起如雷霆霹靂般的巨響,她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都停止不動,呼吸變得十分困難,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了自己的呼吸……就像是有一塊浸濕的骯髒抹布捂在口鼻。

她費勁力氣地大口呼吸,卻只能吸進濕冷無氧的混濁氣息,她的肺部好像在遭人放入一把大火般灼熱刺痛……她感到窒息般的心痛。

冰冷而無情的黑暗朝她湧來,似乎要將她的視野全部侵佔……恍惚中蘿絲似乎見到了自己的哥哥維克多,他似乎也曾經遭受過類似的窒息苦痛。

維克多哥哥……蘿絲在心底大聲地呼喊著,卻叫不停那道逐漸遠去的背影。

她的心臟在絞痛,像是有一柄利刃扎進胸膛三百六十度旋轉,悲痛的血裹挾著近期的美好與溫暖流逝……好冷好痛。

淚水從蒼白的瞳孔中流出,沿著費爾巴哈家族遺傳的尖銳眼角滴落,滑過臉龐經過嘴邊……好苦好澀。

但是混沌的黑暗中她似乎聽到了某道呼喊,見到了某道曙光,光芒來源於那張清冷的面孔。

蘿絲感受到一道溫暖的身軀將自己擁入懷中,溫柔地梳理著她的秀髮,用好似媽媽般的輕聲細語在自己耳邊說道:

「沒事的小蘿絲,難受就大聲地哭出來吧,不要抑鬱自己的悲傷和痛苦。」

這番充滿溫柔的語氣和輕柔的動作不禁讓蘿絲回想起自己的媽媽,媽媽在忍受不住那個老酒鬼而離開之前也是這麼對待她的……媽媽,為什麼你離開不帶上我和哥哥,仍然要留我們待在那個痛苦的地方,要我們忍受那個噁心的該死的老酒鬼!

如果不是他一直要求哥哥給他找來買酒錢,哥哥也不會鋌而走險加入犯罪集團,不加入犯罪集團哥哥也就不會死……而現在,我變成真正的孤兒了。

「嗚嗚嗚~~~」

蘿絲擦著眼淚,從夏洛特姐姐的懷抱中抬起頭來,懇求地問道:「夏洛特姐姐,我想回去祭奠一下哥哥,你知道哥哥埋在哪裡嗎?」

「小維克多的屍體……由於長久無人認領,已經施行火葬燒成骨灰。」福爾摩斯略帶歉意地表示道:「這樣吧,我幫你向女僕長請個假,你明天可以前往火葬場取回小維克多的骨灰。」

夏洛特說著從懷中取出幾英鎊硬幣塞到小蘿絲的手中,「你先拿著這點錢,支付完火葬的費用以後,再替你哥哥找塊好的地方吧。」

或許傷痛的確能讓人迅速成長,蘿絲現在雖然仍是雙眼通紅,但淚水已經不再流淌。

她哽咽著收下錢幣,抹去殘留在眼角的淚滴,重重地點頭,「謝謝你夏洛特姐姐,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恩情,這筆錢就當是我問你借的,我還是想著靠自己給哥哥完成葬禮。等哥哥的事情結束以後,我一定會回來盡心儘力地幹活,把這筆錢還上的。」

夏洛特本來還想說我不需要你還錢,但當她見到蘿絲通紅雙眼中透著堅定的目光,她知道這是面前女孩最後的倔強和執著,那是蘿絲能為小維克多做的最後一份心意。

她只好微微頷首道:「沒事的,我不著急,你先回去辦完事情,女僕長那邊我會幫你請好假的。」

蘿絲留有兩道淚痕的臉蛋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她再度誠懇地說道:「夏洛特姐姐……我沒有上過學,懂得不多,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內心的感激,但是,我蘿絲髮誓一定會銘記著夏洛特姐姐你的恩情!我以維克多哥哥起誓!以後一定會報答夏洛特姐姐的恩情!」

夏洛特笑著摸了摸女孩的腦袋,「沒關係的,蘿絲你只要好好工作,認真生活,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哪怕是小維克多在天堂,也肯定希望你會過得好好的。」

「嗯嗯嗯。」

翌日,難得夏洛特有空,她讓蘿絲一同搭乘維克多的馬車趕往城中。

半路上蘿絲聽到這位和善的車夫叔叔竟然也叫維克多,與自己哥哥同名,不禁也有些驚訝。

車夫維克多面對這個與自己同名小子的妹妹,態度也很是關心,滄桑的臉頰皺起關切笑容。

在半路上他就主動說道:「夏洛特小姐,反正你最近也是待在偵探所里無需用車,不然待會我先送您到貝克街,隨後我今天就負責搭小蘿絲去火葬場和公墓,您看如何?」

「可以,有你這在旁邊幫忙照應,我也就不用擔心小蘿絲可能會遭墓地的奸商欺騙了。」

於是老維克多就一路陪伴著蘿絲去取小維克多的骨灰,他雖然年紀大了干不動粗重活,但對於這些人情交際的事情很是相當地熟絡,最後還以實惠的價格替小維克多尋到了一份位置不錯的墓地。

他在旁邊抽著香煙等著墳場的看守挖掘出放置骨灰盒的坑洞,而蘿絲就前往街上採購些祭奠物品,她說自己哥哥生前最愛吃牛奶糖,現在即將長眠於地底,總得讓哥哥臨走之前再見見牛奶糖的模樣。

在便宜牧師的聖經念誦聲中,在依舊昏暗無光的陰霾中,小維克多進入了自己的新家,小蘿絲捧著一撮混雜牛奶糖的泥土灑下,墓場看守起鏟蓋實泥土,插上現場雕刻的制式石碑。

蘿絲·費爾巴哈嘴裡含著甜滋滋的牛奶糖,苦澀的淚水卻是再次落下,滴落在這片草葉茂盛的土地。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與哥哥道別。

老維克多問道:「現在去哪裡?我送你回去莊園嗎?」

蘿絲只是緩緩地搖頭,「不勞煩您了,維克多先生,我想在城裡走走逛逛散散心。」

「那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啊。」老維克多見此也不好再勸阻,他也曾品味過至親去世的苦楚,知道這種難關只能依靠自己才能走出來。

「嗯。我會的,謝謝您的關心。」

蘿絲漫無目的地在城裡閑逛起來,仔細想來,自從媽媽離開以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過像現在這樣安靜地逛悠,只是以前再不濟也有哥哥陪伴在身邊,而現在只剩下她孤家一人。

她在不知不覺間走到自家附近的維多利亞公園,來到一處草坪,這裡有不少孩童在歡快地玩耍著,似乎在玩什麼偵探打罪犯的扮演遊戲,不時發出興高采烈的歡笑。

孩童的歡聲笑語並沒有能將蘿絲的內心也感染,反倒是讓她回憶起多年前,自己也曾與哥哥一同在此地高興地嬉戲。

等到天色漸暗,孩童們歸家以後,蘿絲踏上了那片熟悉的草坪,她望著更深處的林間走去。

她來到一棵不起眼的小樹旁邊,樹體乾枯削瘦似乎無法從土地搶奪到足夠的營養,就像是過去的費爾巴哈兄妹一樣。

蘿絲環視小樹一圈,最終蹲下身來,撫摸著無皮的樹體,她摸到了一串刻痕,像是潦草的文字。

Victor.Love.Rose.Forever

過往刻畫的記號依舊留存,可刻畫者卻已不在人世。

淚滴再度從心靈的窗戶湧出,黃昏的林間回蕩著凄厲的啼哭聲,讓經過的遊客不禁感到毛骨悚然,連忙加快腳步離開此地。

當淚水哭干,當悲戚疲憊,也是夜深時刻,林間寂靜無聲。

一道慘白的月光從頂上樹冠的縫隙照射下來,落在小樹的根莖處,落在那道刻痕的下方,濕潤的泥土呈現出異樣的隆起。

蘿絲突然回憶起來,哥哥小時候最喜歡與她玩藏寶的小遊戲,偏愛將小玩具埋藏在泥地裡頭,讓她好一番難找,將花園挖得東一個坑西一個坑。

「這是哥哥埋藏的東西嗎?」

蘿絲懷著疑惑挖開泥土,她見到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盒子沒有上鎖,裡面只有一份信件。

【親愛的蘿絲或者其他拆信人:】

【好心的拆信人,雖然不知道您是誰,但希望您能夠將此封信件交至我的妹妹蘿絲手上,她就住在喬德雷爾街道上,感謝!】

【蘿絲,相信你找到這封信件的時候,哥哥已經不幸地離你遠去。】

【請不要悲傷也不要哭泣,不要相信報紙或者新聞上面的說法,哥哥是為了崇高的使命而犧牲,哥哥的死是有價值的,哥哥的血能夠喚醒民眾對權貴的反抗!】

【哥哥從來就不畏懼死亡,哥哥只害怕自己離開以後,會留下你一個人孤苦伶仃地生活在世上,獨自忍受那個老酒鬼的折磨。】

【所以,哥哥在紙後留下了一段秘密,一段按照我們小時候常愛用的錯亂單詞格式書寫的秘密。】

【哥哥相信,這段秘密足以喚醒你內心的勇氣,成為你反抗的力量。】

【去吧蘿絲,勇敢地與命運抗爭,反抗那個老酒鬼,去迎接屬於你自己的命運!】

蘿絲翻到信件後頭,她目睹到一段匪夷所思的文字,一段隱藏在世界表皮之下的秘密,關於一個不為人知的教團,關於一群隸屬於諸位秘密大師的士兵……她的腦海中響徹起刀劍的嘶鳴。

………………

深夜,喝得爛醉的老費爾巴哈聽到敲門的聲響,他迷迷糊糊地起身,口中嘟囔道:

「是哪個小子不長眼,大半夜來吵你費爾巴哈大爺?!」

他晃晃悠悠地走向門口,月光在門板玻璃映下一道矮小消瘦的影子。

「嗝——媽的你最好有合適的原因,不然老費爾巴哈就會讓你品嘗一下酒瓶子的厲害!」

他一邊罵著一邊拉開門扉。

然後,便有一道冰冷的寒芒,刺入了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