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防剿局

正文卷

第6章 防剿局

死者是個白種人,看起來約摸三十來歲,臉上不留鬚髮,皮膚白皙五官陰柔,頭頂油膩的中分髮型,他身穿熨燙得一絲不苟的白襯衫、黑色背帶褲,表面上沒有沾染到半點灰塵,甚至姿勢都相當自然,彷彿只是坐在地上犯起瞌睡,自然後仰躺下入夢。

但他的面目卻是格外猙獰,死不瞑目的雙眼圓睜暴突,一縷已經凝固的血跡從他嘴角滲下,慘白且僵硬的臉上殘留有扭曲的驚恐和詫異,似乎在其生命的最後一刻目睹到了什麼極其驚悚的事物,以至於那股臨死前的恐懼深深地鐫刻在他的屍體上。

在死者腳下附近還有一灘乾涸的放射狀血跡,看起來是他臨死前噴吐而出。

這已經不是沃森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屍體,他早在富爾斯坦的戰場上見過真正的屍山血海。相比之眼前這幕不過是小兒科。

望著死者生前微屈的雙腿,似乎原先是保持著盤腿而坐的姿勢。

沃森腦海中忽而浮現出一番場景——漆黑的夜裡,這名受害者盤坐在壁爐前,或許是在靜思,或許是在閱讀,突然某種難以言表的傷勢或苦痛向他襲來,他抑制不住噴吐出一口鮮血,甚至都來不及掙扎求救,最後只留下來一道絕望的慘叫。

若真是如此……怎麼感覺頗有幾分像是武俠小說中走火入魔的情形,死者獨居密室修鍊神功,卻不慎練岔,氣血翻滾之下內傷,因無人救助只能默默等死。

沃森輕輕搖頭將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逐出腦內,他觀死者死狀,衣衫整齊無打鬥痕迹,像是中毒以致身亡。

福爾摩斯在屍體旁邊蹲下,「你們檢查過屍體了吧,確定沒有任何外傷?」

「絕對沒有!」

兩位警界精英異口同聲地喊道。

萊斯特雷德謹慎地補充道:「至少以肉眼來看,沒有發現明顯的擊打痕迹,雖然在死者食指肚上發現了點點血跡,但未發現有遺言。」

格雷斯不甘示弱道:「初步檢查結果也不像是中毒,至少不是常規的毒素。」

福爾摩斯微微頷首,但似乎並不信任這兩位精英警探。

她戴上白手套觸摸屍體,纖細修長的手指摸摸這裡、按按那裡,還解開死者白襯衫的衣扣查看,不遺漏任何地方。

福爾摩斯的動作熟練迅速,在短暫的時間裡,完成了一系列細緻且縝密的檢查。比起偵探,她更像是一名專業的法醫。

最後,她再確認似地湊近聞了聞死者的嘴唇,既沒有聞到當代慣用的氰化物毒藥的苦杏仁味道,也沒有其他異常的味道,只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末了她臉上浮現出恍惚且茫然的神情,看來是一無所獲。

「送去法檢吧。」夏洛特小姐起身說道:「到時候記得把詳細的鑒證報告拿給我看看。」

現場早已準備有擔架和抬擔架的人,隨著格雷森一聲令下,兩個警員抬著擔架從屋外跑了進來,將屍體搬到擔架上面。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沃森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角落,動作隱蔽總是行走在眾人視野的死角,讓人下意識地忽略掉他的存在,似乎只是一件原本就擺放在現場的傢具。

這也算是沃森在戰場留下的後遺症——時刻注意隱蔽自己的蹤跡。

他默默比對著包括門口警衛在內的現場六名警員的體型,都與他方才所推測的腳印衍生模型一一對應,唯獨只剩下置於最底層的一雙腳印未找到對應的主人——這很有可能就是兇手的痕迹。

在看到福爾摩斯微微搖頭起身以後,沃森也有些詫異——竟然真的不是中毒?或者說是連福爾摩斯都沒接觸過的冷門毒素?

見連福爾摩斯都調查無果,他忍不住開始遐想——假若自己是此案的兇手,該如何才能造成如此現場?

貌似毫髮無傷的屍體——在排除中毒因素以後,似乎就只剩下過度驚嚇導致心源性猝死這一因素……除非兇手還掌握了來自古老東方的傳說中的暗勁技巧,輕輕一按便能置人於死地。

猶如密室般的現場——這點倒是相較容易些,或許是屋內還隱藏著秘道或密門——閣樓上的小窗戶就很合適,體型嬌小者正好通過;或許是設置有延時關閉門戶的小機關,這點在進門時沒有發現,暫且忽略。

沃森甚至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推測,或許昨夜巡警聽到的那聲慘叫……並非是死者發出,還有可能是兇手用以混淆視線的手段。

他腦里浮現出一副場景:

昨夜,死者正端坐於正廳地面上,藉著昏暗的燈光閱讀書籍,忽而在光線無法照耀到的陰影中,猛地竄出來體型嬌小的兇手,兇手運用某種未知的手段徑直將受害者驚駭至死。

隨後兇手迅速打掃自己出現過的痕迹,飛快地跑到閣樓,從那扇小窗戶中鑽出。

這時兇手目睹到不遠處手持提燈的巡警,出於某種或炫耀或張狂或分散注意的想法,他/她臨時起意,在抹去庭院中的蹤跡以後,躲在屋後發出一聲貌似凄慘的叫聲,引來巡警查看。

而當巡警費勁力氣破門而入以後,就只會見到倒地不起的受害者,在初步的主觀意願下便會錯以為對方是剛死去不久。

「不過,這裡面還有個疑點……」沃森摸了摸下巴,心想道:「假如這第一個進入案發現場的巡警……對現場的事實有所隱瞞、或者乾脆就是從犯/主犯的話……那我的這番推斷就必須都得推倒重來。」

這時警員們剛將死者抬起,蹲在角落的沃森便敏銳地發現在屍體身下的地板,似乎有一抹若隱若現的暗紅色痕迹。

他指向疑似證據的圖案,喊道:「嘿你們過來瞧瞧,這地板上好像寫有什麼東西。」

隨身攜帶煙斗的萊斯特雷德立即蹲下身,在靴底劃破一根火柴,湊到地板跟前。

只見在腐朽的木質地板,屍體曾蓋住的地方,潦草地寫著幾個血紅色的字母,似乎是死者臨死前用手指沾著血液寫下:

Lantern

「燈?!」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死者身前那盞精美的煤油燈上。

萊斯特雷德沉思道:「這是死者留下的線索,還是兇手的留言?」

格雷森驚嘆道:「燈……這個案子看起來更複雜了。」

福爾摩斯已經捧起煤油燈仔細地觀察起來,這盞煤油燈看起來很乾凈,通體透明,底部還剩有不少燃料。

可她左看右看,都沒能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

為什麼受害者臨死前要留下『燈』?

「這先暫且不提,麻煩各位讓一讓,給我騰出點空間,我需要好好地檢查一下這間屋子。」

夏洛特小姐掏出不知道藏在哪兒的捲尺和放大鏡,開始沿著整間屋子緩緩地走動,牆角、窗檯、走廊、閣樓……她一邊轉悠著,口中還念念有詞,時而止步,時而下蹲,時而趴伏,全然不顧淑女的形象,反倒像是入了迷的瘋子。

但落在沃森眼中,則感覺女偵探更像是一頭矯健而敏捷的獵狐在林中輕靈騰躍,看似嬉鬧實則是在耐心地搜尋獵物的蹤影。

這還是他第一次跟隨女偵探在現場辦案,對方那旁若無人、只沉浸在探案世界中的模樣令他嘆為觀止,心道不愧是未來享譽中外的名偵探,如此狂熱的工作態度,又有何事辦不成。

不過出乎沃森先前意料的是,閣樓地面積滿厚厚的灰塵,看起來全然不似有人曾從這經過的樣子……難道還有其他秘門?

他和夏洛特足足檢查了半個小時,全然未發現有有用的線索,二人臉上的凝重神情反而愈發深沉。

兩名官方偵探焦急問道:「福爾摩斯小姐,有得出什麼結果嗎?」

女偵探面不改色,「本案的案情的確比我想像中還要複雜,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見一見昨夜發現屍體的巡警,找他談一談。」

格雷森和萊斯特雷德見此面面相窺,幸災樂禍地笑了,四目相對之下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慶幸。

相比起福爾摩斯在現場找到有用的線索,他們更加希望她一無所獲,那便證明此案的偵查陷入困境,並非是他們能力欠缺的問題而導致。

現在看來,這位業餘的同行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厲害嘛!

「當然沒問題。」格雷森欣喜地回答道,看了一眼手中記事本,「發現屍體的巡警約翰·蘭斯現在已經下班,他登記的住址是肯寧頓公園路的奧德利公寓3-406號。」

「記得把法檢報告拿給我。」

說完這句話,女偵探轉身離開,沃森也緊跟隨後追了出去,留下兩位精英偵探在原地。

…………

待他們走後,萊斯特雷德突然主動跟自己的死對頭商量:「格雷森,你說……這個案件會不會涉及到『那些東西』?」

他吞吞吐吐地說道:「咱們要不就……」

格雷森沉重地點頭,贊同道:「連福爾摩斯都沒能發現有用的線索……我看此案多半就是『那些東西』所為!」

「依我看啊,咱們也無需再等什麼法檢結果了,寧殺錯、不放過!直接上報給防剿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