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河南日報的記者。」
聽著火車站外喧鬧的歡迎聲，戴季良一皺眉，這個鄂濤搞什麼名堂？跟他說了要鎮之以靜，結果還是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戴季良也不好當著歡迎人群的面數落鄂濤，正當他準備從火車站出來的時候，幾個無冕之王躥了出來。
「請問，戴委員長，這次抵達商都是否是為了和張副總司令洽談華北局勢？」
「請問戴委員長，據傳西北軍跟東北軍有意就軍事問題展開交流，此事是否確實？」
「請問戴委員長，目前中央亦嚴令各地禁止擴軍，然楊主席卻大肆收編各部，請問這是否與西北在河南的利益發生衝突？」
這些記者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刁鑽，個別的甚至涉及到西北在華北的布局，於是戴季良眉頭一皺，掃了掃身邊的副官，葉奕秋會意的和衛隊長田誌喜一對眼，幾秒鐘內一排全副武裝的衛隊就把這些記者們從戴季良的身邊趕開了。
「諸位記者先生，鈞座自蘭州趕來，一路鞍馬勞頓。」
田誌喜扯著嗓門叫著，在他的掩護下戴季良一行人快步的走了出去，耳邊猶自傳來他的聲音。
「一切消息，等與張副總司令會面之後，自然會有人另行公布的。」
「之長兄，你這是搞什麼名堂？」
戴季良瞪了眼快步向自己走來的鄂濤，自顧自的鑽進了早就準備好的汽車，而鄂濤訕笑著也跟了進來。
「參謀長嚴厲、張總監暴躁。」
戴季良這是說的軍中流傳的對幾位西北軍高層的評價，張自力對下面人要求十分嚴厲，稍有覺得沒做到位的就要人改過重來；而張賓南脾氣急躁，在他手下做事一點拖沓都不能有，否則他一定暴跳如雷的一頓臭罵。
「至於之長兄你。」
「鈞座你別說了，這句話我知道。」
鄂濤一副裝腔作勢的樣子。
「鄂署長阿諛嘛！」
的確，鄂濤能走到今天完全是靠著對戴季良的忠心耿耿，當然也不能完全用這個詞形容，確切的說應該是戴季良說什麼他應什麼，而且還想方設法在戴季良面前邀功求寵。
「我是滿洲人，這個世道我不抱緊鈞座的大腿，我還能怎麼樣？」
「之長兄，就算是這個道理。」
戴季良苦笑著。
「你也不要把自己搞成一副弄臣的樣子，好歹也是個中將階級的。」
戴季良嘆了口氣。
「我寧願你像馬康一樣驕狂，像李過一樣陰沉，像光夫兄一樣圓滑，也好過這副德性。」
「這脾氣怕是改不了啊！」
戴季良說得懇切，鄂濤當然聽得出其中對自己的情誼。
「弄臣就弄臣吧，只要鈞座您明白就行了。」
事實上一直在中樞的幾個都明白身邊人的長處和弱點，這也是西北軍高層一直穩定的基石之一。
「對了，鈞座，您可來早了。」
顯然鄂濤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因此，就把張學良給扯了出來。
「張小六可還大模大樣的待在開封呢。」
「若是按輩份算，咱們是有點掉價，可是以半個地主來說，也並非說不過去。」
戴季良對此倒不在意。
「人家現在是副總司令，平綏線又經過人家的控制區。」
戴季良把頭靠在後座上。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咱們現在不是在打東北的主意嘛？這也是應該的。」
戴季良的話說得好聽，但是張學良也不敢過於拿大，一聽說戴季良上午已經到了鄭州，下午他的花車也開進了鄭州火車站。
當然同樣是一群熱烈歡迎的民眾，而一省省主席、十七路軍總指揮楊虎城此刻也更像一個狗腿的跟班而已。
「漢卿啊，我還以為你明天才能到呢。」
戴季良穿著一身北洋時期的上將正裝等候在鄂濤的臨時行轅門口，看見一前一後從兩輛車裡分別鑽出來的張學良和楊虎城，戴季良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匆匆趕來，我可沒有好東西招待你呀。」
「老把叔這是什麼話？您是長輩，讓長輩來等我這個晚輩小六已經愧不敢當了。」
張學良看著戴季良的衣著打扮眼睛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眯，他下意識的覺著戴季良是在暗示什麼。
「老把叔，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
「這位該是虎城兄吧？」
戴季良並未見過陝北二虎臣中的任何一個，只不過前世看過的一些老照片隱隱約約與眼前的人物重合起來。
「真正的父母官來了，我這個假冒的地主可要原形畢露了。」
戴季良的話引得眾人哈哈一笑，然而其中深味卻是各人品砸不同的。
「咱們也別在門外杵著了，大冬天的西北風可不鬧著好玩的。」
戴季良手一引。
「咱們裡面敘話。」
「虎城兄，你的隊伍擴充得可夠快的。」
一邊走，戴季良一邊跟楊虎城搭訕著。
「兩個軍、七個師，還有十幾個獨立旅、守備旅，補充團也有十幾個，這七、八萬人的人吃馬嚼，虎城兄想來已經是成竹在胸了吧？」
「戴委員長說笑了。」
戴季良這話可點中了楊虎城的死穴，他這個省主席可不比張學良手下的王樹常那個河北省主席，這河南的稅賦中央要拿去一大半，剩下的再分到各廳、各縣，而中央給十七路軍的軍費又是按照之前不到兩萬人的編製撥付的，其間的缺口之大，已經讓楊虎城愁白了頭。
「虎城也正為這件事犯愁呢。」
雖然和張鈁各部的戰事已經在南京的勒令下停止了，可是這麼一來河南等於三分了，西北控制洛西隴海路沿線各縣，張鈁舊部的地方勢力控制豫西。
剩下的地界上豫西南、豫東南的赤軍異軍突起，無一不讓早就捉襟見肘的楊虎城頭痛不已。
而之前他向西北借貸了三百萬，在採買了部分晉軍舊軍火和收編點檢發餉之後已經十不存一了，可看看時間，連西曆新年都還沒到，要等到新一年的夏稅收上來，還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呢。
「不知道西北方面能不能再施以援手？」
「錢不是問題。」
由於晉鈔、直魯票和中央、交通、中國等銀行的銀行券相繼貶值，就愈發凸顯出西北票的堅挺了，根據虹吸效應，各種財富彙集到西北這個避風港的速度和數量在中原大戰前後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水平，因此，戴季良自然有底氣說這句話。
「但總不能白白借錢吧？」
戴季良似笑非笑的扭頭看著楊虎城。
「這樣，具體的你找司馬去談談。」
「司馬局長？」
其實戴季良的隨員中並沒有司馬，但楊虎城還是會意的點點頭。
兩個大佬要談些私密的事，自己傻乎乎的衝上去豈不是壽星公上弔找死嘛。
「也好，虎城等一會再來聆聽戴委員長的教誨。」
說著楊虎城跟又跟一旁的張學良打了個招呼，徑自退到一旁，自然有老熟人鄂濤會招呼他的。
「漢卿啊。」
楊虎城才退開，戴季良就帶著張學良走進一間會客室。
「現在就咱們兩個人了，有些掏心窩子的話我想跟你好好談談。」
戴季良示意張學良坐下，然而親自給他倒上茶。
「之前我讓之長兄給你傳的話，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可行與否，你總會給我一個答覆的。現在我要問你的是，你想把根本移進關內嘛？」
「老把叔。」
戴季良的問話猶如石破天驚一般，頓時砸得張學良眼冒金星，這可是他內心中最隱秘的想法，就連輔帥張作相等一乾親信重臣都不知道，突然被戴季良一語揭穿了，頓時覺得冷汗就下來了。
「老把叔，你何出此言？」
「東北是個好地方。」
戴季良也不看張學良古怪的笑臉，只是自顧自的說著。
「可惜北面有赤俄虎視眈眈，東邊有日軍蠢蠢欲動，要換成我，也有暫時退避三舍的打算。可是。」
戴季良搖了搖頭。
「光平津和保大能支撐四十萬東北軍嗎？」
「老把叔說得是。」
饒是張學良在之前吸足了嗎啡，此刻也不禁渾身發虛。
「東北是先父一手打下的江山，小六怎麼敢輕言放棄？老把叔你多慮了。」
也許是戴季良的問話給他的感受太刻骨銘心了，於是他急忙轉移著話題。
「對了，老把叔，關於用西北原煤抵充東北米價的事，不知道您是什麼章程？」
「別給我轉移話題！」
戴季良拿出長輩的架勢來，狠狠瞪了張學良一眼。
「話聽得進聽不進是你的事，但是有一句話我還是要說的，否則我對不起死去的三哥。」
戴季良頓了頓。
「你在關中布一二棋子以備後用當然是沒有問題，但是根本卻不能放鬆，否則你就是無本之源。」
戴季良分明看到張學良不以為然的眼神，暗嘆一聲，隨即話鋒一轉。
「萬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要是你真的想向南發展，你就該早做準備。」
看著張學良詫異的表情，戴季良坐穩了身子，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第一、東北邊業銀行要儘早把金銀儲備都轉移到平津來，你大帥府里也不要留存太多的現金；第二、南苑不是原來有飛機場嘛，你東北飛行隊在北陵的有個窟，是不是應該在南苑也搭一個呀？」
「老把叔，你的意思是？」
戴季良的態度變化太快了，以至於張學良現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了。
「我沒什麼意思，一切都要你自己決定。」
戴季良眼裡露出一道寒光。
「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這麼莽撞跟赤俄在中東路見仗，現在好了，東北軍的底牌人家都知道了，你又準備把家安到關內，說不準什麼時候人家就準備鳩佔鵲巢了。」
「老把叔。」
張學良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你是說關東軍？」
「不是關東軍。」
戴季良糾正著。
「是日本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