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最美麗的花
天空神殿。
尹神伸出手，所有的智慧和根源都化為一枚戒指環繞在祂的指尖。
神殿里，祂看到耶賽爾化為月光而來，登上聖山的階梯一步步走近。
耶賽爾穿過階梯兩旁父親和他的雕像，光芒下的影子交錯在一起，光芒也如同海浪一般層層遞進湧來，如同巨浪一樣要將整個聖山和天空神殿吞沒。
而注視著對方，尹神在那海浪一般湧來的光里隱隱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好像活了過來。
看到對方還沒有老去，對著自己激動地高呼。
他說。
「我要創造一個偉大的文明，一個永遠不會消退的文明。」
「我要讓他們永遠供奉您，永遠圍繞在這座神殿的下方。」
「我要和所有人締結下永不遺忘的誓言，讓他們一代一代地守衛著這座宮殿，要將對您的信仰刻在血脈里。」
那是神賜之地的因賽神殿里，萊德利基對自己說話的畫面。
尹神從一開始覺得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但是萊德利基卻十分地堅定和執著。
那些對於尹神沒有意義的東西，對於萊德利基來說卻是全部。
當時祂最後只能說：「你願意去做就去做吧，如果這些東西就是你認為的生命的意義的話。」
萊德利基跪在地上說道：「如果有朝一日我死了，請神取下我身上的一樣東西留在您的身邊。」
「這樣，我就能夠永遠地陪伴著神了。」
只是，當初的萊德利基也想像不到時光的漫長能夠達到什麼樣的程度，他名為智慧之王，但是他的智慧是從造物主那裡繼承來的。
他想要建造的偉大和永不消退的文明，最終還是淹沒在歲月的長河裡。
他想要的永不遺忘刻在血脈里的誓言，最後化為了死亡都無法掙脫的詛咒。
此刻。
天空神殿深處，尹神對著那月光說著話。
祂的聲音緩慢卻清晰，並不大卻深深地鑿入歲月的光碑，彷如命運和真理。
「我對你說過的。」
「再虔誠的信仰都會被遺忘，再高大堅硬的神殿與石像也最終將坍塌化為廢墟。」
「很多東西都註定了要逝去，萬事萬物都會改變，伱哪怕再怎麼樣去強力挽留，也只不過是留住一朵註定將要衰敗的花。」
「外表再光鮮亮麗，也阻擋不住它從內而外發出的腐敗氣息。」
「你沒有留住花的美麗。」
「反而讓花變得醜陋，變得可怕。」
那月光變得更加璀璨了，源源不斷地湧來。
外面的世界裡。
月光穿透縫隙，化為了一根根光柱落向人間。
掃過滅世後的大地，掃過無窮無盡的誓約之靈，也掃過南極和北極。
最神聖的誓言，卻創造出了最醜惡腐敗的世界。
但是哪怕如此，源源不斷的誓約之音依舊在傳來。
那聲音在死寂的世界裡，在永恆信仰因賽神的國度里孤獨地吶喊著。
「神說，我是孤身一人，你也是孤身一個。」
「神說，王是戴著王冠的。」
「神說，你叫萊德利基……神說……神說……」
神說二字無盡輪迴，永無休止。
就好像魔靈王后說過的那句話一樣。
「就算是假的，就算是一場夢，就算是永恆的痛苦和孤寂，就算是沒有未來和希望。」
「我也要抱緊它，我也要緊緊抓著它不放手。」
「因為那是我僅有的。」
而對於萊德利基來說，這似乎也是他僅有的能夠送給因賽神的東西。
哪怕那只是一朵腐敗且黑暗的花，他也想要留到世界的盡頭。
月光終於湧入殿堂，環繞在了造物主的身邊，纏繞在祂的腳下，追隨著祂的影子。
尹神的手穿過天上的虛幻之月，祂呼喚著對方的名字。
「萊德利基！」
祂的眼瞼微微下垂，目光顯得柔和且滄桑。
祂告訴對方。
「最美麗燦爛的花，只能留在回憶里。」
「因為美的不是花，而是我們的心；那神聖的不是誓言，而是我們的執著。」
「它不存在於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它只存在於我們的腦海和記憶里。」
「任何將它賦予形態之物，任何塗抹在上面的顏色，都是多餘。」
從一開始，說服和制止耶賽爾是沒有用的。
他只是最後的結果，而不是根源。
那銘刻下誓約的人是萊德利基。
話音落下。
這一刻。
無窮無盡的太陽之杯盛開在了尹神的腳下，不斷地向著外面蔓延，開滿了整個天空神殿，也開滿了整個聖山。
神將手反過來，就好像向月光里的存在伸出了手。
「你和我的約定，我們的回憶，就讓它化為最美的花兒盛開在歲月之上吧！」
這個時候耶賽爾也從恍惚之中醒來。
回憶映照現實，他已經站在了天空神殿的大門內。
而神，也真的就站在他的面前。
「因賽神！」
他看到了造物主因賽，而那名為神的永恆存在，面對著自己伸出手。
他不知所措，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
而這個時候，一個高大的影子從自己的身體里穿梭而出。
他一步步上前，抓住了因賽的手。
這一刻，那穿越亘古的誓約終於脫離了智慧王冠。
神露出了微笑，而那開滿了聖山的花不斷的朝著外面蔓延。
開過大海，開過陸地。
它覆蓋過每一個誓約之靈，散發出的金色光芒驅散籠罩整個世界的黑暗天幕。
最終開滿了整個世界。
那就是，世界上最美的花。
高天之上，那覆蓋住宇宙虛空、穿透月亮的巨大的光手從北極環繞，一直到南極。
就好像撫摸著這個世界，而最後整個星球就好像一顆光珠被其托起握在手中。
光芒里。
一朵金色的花從世界之中凝結而出，那是萊德利基的誓約，是所有關於誓約的回憶和一切凝聚而成的。
是所有古老的誓言、約定和美好化為之物。
無盡的光芒里，耶賽爾甚至聽到了一個聲音。
「神啊！」
「我希望您能永遠不孤獨。」
而那原本縈繞在整個世界之上的神說之音，也漸漸消泯。
那聲音漸行漸遠，再也不被人記得。
光芒散盡，那開滿整個世界的花海已經消失不見了，籠罩世界的誓約詛咒也隨之消散。
而因賽神的手中，卻多出了一朵特殊的花。
耶賽爾獃獃地看著對方。
「耶賽爾！」
而身影抬起頭來，看向了耶賽爾。
神問他：「誓約已經不在了，你的執著還依舊嗎？」
耶賽爾這個時候終於反應了過來，他立刻跪在地上：「神，不是誓約束縛住了我，而是我渴望和嚮往著成為和我父親一樣的人。」
「不論怎麼樣，我還是希望能夠守候著我父親的一切。」
因賽神點了點頭：「那你就守著神之月吧，守著智慧的文明。」
尹神看著耶賽爾，告訴對方。
「你的父親（所有智慧匯聚而成的根源）讓你從死亡之中歸來，成為了神之月的一部分。」
「第一，是為了誓約。」
「第二，是為了當我不在的時候，神月依舊能夠維持智慧權能的力量。」
這樣的話，像第一紀元造物主離開之後，所有力量隨之一起進入低谷的事情便不會再發生了。
造物主：「不過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交給你。」
耶賽爾：「神，是什麼事情？」
造物主：「是為了讓神之月的規則圓滿，發生蛻變。」
「你的力量和權柄的回歸，真神的出現，都會讓神之月再度發生變化。」
「當神之月再次發生蛻變的時候，而那個時候你就可以帶著完整的神之月回到夢界的上層。」
「夢界將會劃分為多層，靈界將會從其中分離而出，順利孕育誕生。」
耶賽爾跪在地上直起身子，他問道。
「靈界？」
「因賽神，靈界是什麼？」
第一紀元有靈界這種稱呼，不過靈界是和夢界混在一起的。
那裡既是夢的世界，同時也是靈體的世界，二者都是指同一種事物。
而按照造物主現在的說法，靈界將會從夢界之中分離出來，耶賽爾不明白這有什麼作用。
神說：「那是一個超越物質與夢之上的世界，擺脫了時間束縛的世界。」
祂告訴耶賽爾：「物質世界之上是夢界，夢界和現實世界是緊密相連的，而夢界之上是靈界。」
「在靈界的更上層，就是造物神國。」
「越往上層，就越是脫離和這個世界的聯繫。」
「其中一方面的表現就是，越往上層靈界的時間流速就會越慢，現實法則的力量就越弱。」
「那裡是真神的國度，也是靈魂種的世界。」
「在那裡，可以不受物質世界的沖刷，隔絕於時間和宇宙之外。」
祂說。
「智慧誕生於這個世界，但是最終又會逐漸地脫離和超越於這個世界的法則之上。」
耶賽爾明白了，那是一個為真神和靈魂種準備的世界。
耶賽爾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尹神：「當你帶著完整的神之月回到夢界的時候，造物神國的大門也會為你打開，你們可以來往於智慧之月和夢境太陽之間。」
「耶賽爾，你的母親在那裡等待著你。」
「而有一天，我希望你也能帶著你的父親歸來。」
在耶賽爾看來，或許最後一個，才是神讓他做這件事情的原因。
一瞬間，耶賽爾激動得不能自已。
他重重地叩拜在造物主的腳下，哽咽著大聲說道。
「感謝您。」
「偉大的因賽神。」
——
星球之上。
一個影子纏繞著世界環繞而出，祂如同風的女神一般掠過高天，沉入大氣雲海。
她注視著那些擺脫了詛咒卻依舊沉淪死亡正在消散的靈，神性的目光里露出了憐憫。
最後，一個巨大的金色金屬杯子被召喚了出來。
那是夢境主宰的神之杯。
一輪太陽出現在了希拉的掌心，這個星球億萬年間的歷史的長河和萬物的信息隨之顯現，不斷地匯聚在至高神器神之杯上。
神器之上凝聚出一顆蔚藍色的星球，星球不斷地變化，最後定格在了某一個時間刻度上。
「時光重置。」
目前來說，希拉還並不算是真正的全知全能的夢境主宰。
但是對於地球上的存在來說，她就是全知全能的存在。
祂知道地球上所有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知道幾乎所有的秘密，了解智慧、夢境、生命的法則，她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製造出一切。
隨著祂標記了時間，在其力量之下，整個星球表面上的東西都開始變化。
首先，被破壞毀滅的城市、國家建築一個個恢複原狀。
緊接著，大地之上一個個污染之地恢複正常。
最後，億萬計算的誓約之靈一個個開始復活，一個個靈體重新組合出血肉，回到了他們出發前的地方。
首先復活的是普通人，然後是權能者，最後是使徒和神話。
一座座破敗的神國重新變得神聖亮堂，一個個神話誓約之靈找回了自我，重新回到了他們的神座。
時光倒流回一切發生之前。
看似每個人都和之前一樣，但是有些東西又完全不一樣了。
在他們的體內，某個時刻都有可能爆發的隱患，世代隨著智慧血脈流傳的詛咒卻被真正清除了出去。
萊德利基為所有智慧種施加了永世的枷鎖，最後還是由萊德利基解開了。
前路真正地開啟。
「呼！」
這個時候，星球之上化為風之影的希拉才鬆了一口氣收起了神之杯。
總的效果是不錯的，不過這種全範圍的時光重置她也是第一次使用。
和歷史銘刻之碑不一樣。
希拉並沒有拿走他們的記憶，因為希拉並不需要他們的記憶來進行進階。
但是普通人和權能者也根本留不下記不得這段記憶，他們當時一瞬間就變成了誓約之靈，什麼都感覺不到。
只有那一些強大的，邁入神話門檻的使徒、半神、神系之主才隱隱記得發生了什麼。
南極盡頭。
「妮妮！」
天上的「大燈籠」聽到了一聲呼喚，立刻釋放出了光芒。
在神月之光還有月之魔蕨的牽引之下，一個個流浪在死夜之中的三葉人誓約之靈抬起頭。
循著月光一點點前往高天，來到了神之月之中，前往了根源之地。
他們洗盡鉛華。
在那棵神樹之下，他們變成了完全透明的靈體。
他們和耶賽爾一樣成為了靈魂種，也成為了神之月的一部分。
自此，整個依託於萊德利基誓約的誓約之國就全部都消失了，然而真正的變化才真正開始。
真神、靈界、和超脫於世界法則之上的靈魂種時代即將到來。
——
天空神殿。
希拉回到了神的身邊，輕聲說道。
「神，誓約結束了。」
尹神看著這一切的結束，愣愣地站立了很久。
祂一隻手握著那朵美麗的花，然後手緩緩地放下。
祂看起來卻有些悵然若失，只是不是因為誓約的終結，而是因為其他的東西。
終於，祂扭過頭來對著一旁追著蘑菇人的莎莉說道。
「走了。」
「我們回去了。」
莎莉雖然早就知道要回去了，但是此刻還是說道。
「啊，這才玩了沒一會。」
不過想一想，人間該玩的差不多都玩了，剩下的都是不能玩的。
這樣的話，還是造物神國比較好玩。
「不過，小妖精們肯定都想我了。」
「那我們就回去吧！」
她一想到造物神國的花海，還有小妖精們立刻又變得興奮了起來。
「沒有我的祈願節，都是不完美的祈願節。」
造物主決定了下來，執掌至高神座駕的夢境種神話之靈維倫便立刻忙活了起來，開始收拾起了神殿里的東西，將一切打包回去。
不過這個時候，莎莉的小跟班虛無菌母卻有些惶恐不安了，她環繞著生命主宰轉來轉去，似乎生怕對方將自己落下。
莎莉看著虛無菌母，也在想要不要將她帶回去。
最後，她癟了癟嘴巴。
「算了。」
「你這傢伙現在還太弱了，也沒有到屬於你的時代。」
「在神跨越時間之前，你就還留在我身邊吧！」
她看著沒有用的虛無菌母，用力的用眼神鞭策她。
「記得要努力地，多創造出幾個有用的種族出來！」
虛無菌母連連點著頭，然後開心的跟著生命主宰向著大殿外面奔去。
終於。
東西全部都收拾好了，神話之靈維倫也駕馭著造物主座駕出發了。
最後，是造物主親自關上了門。
幻夢一般的光芒里，座駕的模樣開始扭曲。
變換過許多種形態的神靈座駕，這一次出發之後卻又變成了最初始的熱氣球艇形態，彩色的熱氣球漂浮在天空，藤蔓結成的艇艙顯得古樸又自然。
它飛出天之鏡。
循著星光穿過高天，很快就飛上了高天。
而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漸漸地從一場大夢之中醒來。
普通人只是打了個哈欠，或許感覺有些莫名地疲倦，但是很快就接著開始了自己的生活。
不過隨著大量的使徒活過來，隨著神話一個接著一個復生，他們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那些使徒每個人都感覺到自己死過一次，但是死後是什麼情況，就完全不記得了，死前的記憶也十分模糊。
「怎麼回事？」
「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記得我死了。」
「怎麼回事，我的記憶怎麼對不上？」
整個世界正在恢複運轉，而這個時候至高神明的座駕也已經抵達了星界。
高天之上，巫醫之神跪在自己的國度邊緣，恭送著那永恆星辰之光離去。
神之月中，一個個剛剛蘇醒的初始靈魂種正在眺望著外面的世界，凝視著造物主的座駕。
而其中一個，目睹著神映入這個世界的光失神。
伴隨著普通人、權能者和使徒的蘇醒，那些最強大的神話反而是最後一個醒來的。
高天之上，一座浮空城正在星界緩慢的旋轉。
魔靈金字塔之上，守衛在神殿前的一位神話終於睜開了眼睛。
而剛剛才蘇醒過來的魔靈之神愛蓮娜抬起頭，就剛好看到了那無盡的幽暗虛空之中，穿過了一艘熱氣球艇。
這一刻，她隱隱看到了那最前面的玻璃窗前。
一個無盡光凝聚而成的輪廓光影，牽著一個只能看到背影的女孩。
一瞬間，她感覺腦海一片空白。
直到那船穿過神之月後面，星界深處的虛空打開了一扇大門，在旋渦里徹底消失不見。
魔靈之神愛蓮娜才一步步走到了神殿的最外延，凝視著虛空深處。
「造物主？」
恍惚之間，她以為自己真的死了。
現在，她正化為人生的美夢穿過那夢幻的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