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蹭在江策懷裡膩歪了一會兒, 歪過頭,忽然看見門口有一片衣角。
順著衣角往上看,歸雲子靠在門邊, 正用手帕擤鼻涕, 注意到霍言的視線, 含淚開口:「……我隨五百。」
霍言:「……」
江策慢慢回過頭,歸雲子還在抹眼淚:「我來之前六水還說呢,你跟江策再多獨處兩天估計底褲都不會剩下,我還說江策沒事扒拉你褲子幹嘛……是我糊塗啊!」
霍言下意識提了提自己的褲子。
江策緩緩活動了下手指, 霍言一把拉住他, 小聲勸:「冷靜,冷靜。」
「噗——呲。」歸雲子用力擤了擤鼻涕,抹了把眼淚, 往他們邊上一蹲,「那我們這兒……情報共享一下?」
他確認般看了霍言一眼, 「什麼都說?」
霍言下定決心般點點頭。
「行。」歸雲子深吸一口氣,「那我可就掀你老底了啊。」
霍言有點心虛地目光飄了飄:「軍師……六水來了沒啊?是不是要去找邱醫生治療?我去看看他!」
他才坐起來一點, 又被江策拉了一把, 重新跌坐進他懷裡。
江策面色不變:「你想逃跑。」
霍言扭了扭, 有點不好意思:「可是當著我的面聽你們說我壞話也太奇怪了!」
「怎麼是壞話呢!」歸雲子一拍大腿, 「只是說實話。」
霍言小聲嘀咕:「實話也不是什麼好話。」
他悄悄往下滑, 試圖從江策臂彎里往下划出去, 最後被勒住脖子,被迫仰著頭和他四目相對。
江策看著他:「你就讓他說?萬一他說了假情報,到時候你有嘴也說不清。」
「唉唉唉。」歸雲子試圖抗議, 「怎麼憑空污人清白!」
「不會的。」霍言被卡著脖子,可憐兮兮沖他眨眨眼, 「放過我吧江策。」
江策:「……」
霍言開始耍賴:「你要這樣以後我找江姝博士問你光屁股時候的事你也不許跑!我要讓你坐著聽一整天!」
他脖子上驟然一松。
江策面無表情地收回手:「你走吧。」
霍言一愣,果然人還是得換位思考啊!
他忽然嘿嘿笑了一聲,又拉住江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掛,黏黏糊糊往他懷裡拱:「要不我就在這待著?到時候……」
江策面無表情地看他。
霍言眨巴眨巴眼,小聲問:「你小時候幹了多少壞事啊,介意成這樣。」
他只覺得屁股一輕,一低頭髮現他被江策團巴團巴抱了起來,然後往門外一送——他被扔出去了。
「找你的軍師去。」江策瞪他一眼,扭頭看向歸雲子。
歸雲子一臉慈祥:「再隨五百。」
江策:「……」
他無視金錢誘惑,在他面前坐下,「說吧。」
「那我就直說了。」歸雲子收斂了胡鬧的表情,深吸一口氣開口,「霍言,他不是個人。」
江策神色未動。
雖然光聽看開頭像是手下控訴無良首領,但只要面對的不是霍言,他大多時候還能綳得住這張面無表情的臉。
……
這邊歸雲子在給江策補習,霍言只好去找第二批趕來的其他人。
街上眾人似乎還沉浸在群體心理治療的餘裕中,他看見有人靠在牆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有人張開雙手讚美太陽一樣狂笑。
——甚至還有兩人按著狂親的。
霍言看得有點不好意思,默默別過腦袋,然後偷偷用餘光瞥兩眼,稍微學習一下知識。
雖然大多數人都把他當做神明崇敬,但其實霍言多少有點心虛,他擔心還有原本待在那個房間的信徒認出他是個假冒的,因此走得腳步匆匆。
直到在臨時避難所中央,找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六水!」他腳步輕快地蹦躂了一下,對他招了招手,「你腦子好了沒?」
游淼淼:「……」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說法怪怪的。
游淼淼看著傻笑跑近的霍言,看他這幅表情,大概是沒出什麼大事。
他不放心地問了一句:「沒出意外?」
「沒啊。」霍言一臉傻笑,「你讓醫生治療沒有?」
「嗯。」游淼淼揉了揉腦袋,笑了笑,「他說我的大腦有外力干涉的跡象,現在幫我清除了,我自己也感覺不到異常,希望是沒事了。」
「心理領域比較複雜。」邱醫生溫和點了點頭,「保持警惕是個好習慣。」
「真沒出什麼意外?」游淼淼覺得有些奇怪,在他的預想中,不出意外的,他們這一趟應該是要出意外的。
「嗯——」霍言認真思索了一下,「除了我在江策面前暴露了我不是人,不小心成了這裡人們信奉的神明,還見到了嚴亦誠和異種之母讓他們跑了之外……沒什麼意外吧?」
游淼淼:「……這不全是意外。」
他額頭青筋跳了跳,「這還不叫意外什麼叫啊?」
霍言臉上傻笑沒減,一臉過來人的架勢拍了拍他的肩膀:「看開點嘛,人生沒什麼大不了的。」
游淼淼眯起眼看他:「你跟江策說開了?」
霍言傻笑:「昂。」
「怪不得。」游淼淼收回視線,神色平靜下來,「你先去邊上晾一會兒腦子,我去問問別的人發生了什麼。」
「哦。」霍言正轉身要走,又回過身問他,「對了,周尋和方超怎麼沒來啊?」
「三號基地總得留人,周尋搞土木,方超又分到了新的地,我們自己經營基地,肯定也要有持續產出,不能全靠小狗翻垃圾。」游淼淼瞥他一眼,「而且最近有聯盟的人要來,就把徐笑笑也留下了——畢竟江策明面上還沒跟聯盟鬧翻。」
霍言稍微回覆了點理智,警覺得問:「聯盟來幹嘛啊?三號基地和一隊已經被我們搶走了,不會還給他們了!」
「他們要派人來。」游淼淼嘆了口氣,「派了個我們無法拒絕的角色——江姝博士。」
霍言驟然睜大了眼睛。
游淼淼瞥他一眼:「我猜你露出這麼緊張的表情,不是想到了聯盟會因此布置多少陰謀詭計,而是因為想到要見江策家長了,對嗎?」
霍言一臉緊張地點了點頭:「怎麼辦啊六水,他媽媽會不會覺得我當非法組織首領不是什麼正經工作,對我不滿意啊?」
游淼淼:「……去邊上蹲著。」
「哦。」霍言老老實實找了個地方蹲下。
似乎是覺得他犯愁的模樣很有趣,邱長正觀察了他一會兒,也學著他的模樣在他身側蹲下,提議:「有煩惱的話,要不要跟我說說?」
他笑了笑,「我還挺擅長傾聽別人的煩惱的。」
霍言立刻坐直了身體,表情嚴肅地問:「邱醫生,你結婚了嗎?」
邱長正一愣,笑著搖搖頭:「這倒是還沒有。」
「以前我會遺憾沒能找到伴隨一生的愛人,但遇到這些事後,我反而覺得慶幸。」
他把手從衣袖裡伸出來,露出彩色的鱗片,「如果我真的有個愛人,或許現在正是她面臨難題的時候。」
「她理所應當會對於我身體的異狀感到恐懼,但如果她因此離開我,恐怕不僅會承受來自他人的道德壓力,還會被自己的愧疚影響……」
「但即使她沒有離開我,我也會擔心,她對我的愛情里會不會摻雜了責任和同情,不再純粹。」
他頓了頓,苦笑一聲,「抱歉,我對浪漫的想像過於純粹,這或許也是我到現在還沒能好好談一場現實的戀愛的原因。」
霍言的表情從最開始的專註逐漸變得迷茫:「……醫生你想法還蠻消極的哎。」
醫生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樣嗎?」
「嗯——」霍言歪了歪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反過來安慰他,「醫生你也有很多煩惱吧?」
「沒關係啦,有什麼也可以跟我說,我現在很閑的,動腦子的事也輪不到我,可以幫忙安慰一下你。」
他補充,「雖然不一定能起作用,但好歹能聽你說。」
邱長正啞然片刻,苦笑一聲:「沒想到我居然反過來被你安慰了。」
「我確實也有些擔憂。」
他看向垂掛著死去藤蔓的牆壁,低聲問,「這個避難所,之後會怎麼樣呢?」
「庇護者威斯特已經死去了,剩下的人,有誰有能力帶領大家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呢?」
「憑藉憤怒的破壞只需要勇往直前,但在廢墟上重建一切,需要更冷靜的思考,更強大的魄力。」
霍言歪著頭看他,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安慰他:「會好的。」
邱長正愣了一下,忽然笑起來:「說不定,你真的很適合成為『神明』這樣的角色。」
「你要不要試試,成為這裡真正的神明?」
「嗯?」霍言疑惑地眨了下眼,「我?」
「你們有自己的領地。」邱長正往後看了一眼,「看起來大家生活得都很不錯。」
「他們也不會對我這樣的異類覺得恐懼,說明你的領地里,像我們這樣的人,也有資格正常活著。」
他看向霍言,「你知道嗎,人類的歷史上,很多正神都曾經是偽神,他們的身份變化,只是適應人們的需要。」
「把我們這裡也納入麾下怎麼樣?世界樹的首領大人。」